右脚踏出一步,湖面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然后,一拳挥出。
剑阵四分五裂。
六口首当其中的飞剑黯淡无光,像是被无赖地痞强行拖入洞房的良家妇女一般委屈地坠入湖水中。
是坠,不是遁。
第二十五章 请务必死不瞑目
红袍刺客瞬间花容失色,她本与剑阵心神相连,剑阵受损,不亚于顾仙佛在她心脉处来上一掌,顿时一口血雾便喷洒而出。
然而不待她做出反应,顾仙佛一个闪身,已经来到她背后,一记散手拍在她后背,红袍刺客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巨大痛楚和压迫,强忍住心中不适,转身,白嫩的拳头带着自己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击向顾仙佛面门。
顾仙佛此时已经失去了猫戏老鼠的兴趣,右掌外撘,荡开红袍刺客有些可笑的拳头,右拳瞬间击中她柔软的腹部。
软绵绵的躯体,就这么飞向岸边,落在一颗枯败垂柳之下。
顾仙佛踏波而行,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瘦湖周围尚有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江湖游侠儿和寒门士子,看到顾仙佛此时在湖面之上踏波而行,也不管之前他是如何辣手摧花,只为了他这份仙人做派便大声喝起彩来。
垂柳下,红袍刺客斜靠树干,一双秋水长眸望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顾仙佛,一语不发。
“仅剩的一点内力不用作绝境翻盘,反而用来蒸干衣物,有时候我真是不了解你们这些小娘子,既然这么爱美,为何又要出来行走江湖?江湖中又水坑有泥淖,就算你真是云中现在,在江湖中打三个滚也不如乡下那俏丽村姑。”顾仙佛居高临下,望着刺客那一身已经被蒸干的红袍,平心静气地说道。
红袍刺客突然展颜一笑,轻启朱唇,此时嗓音不仅不如男子一般沙哑,反而清脆动听如豆蔻年华稚童,“女子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哦?这是你本来的声音?果真如黄鹂初啼,如此声音,才配得上你这等娇滴滴的大美人。”顾仙佛说着,突然抬起一只脚,踩在红袍刺客秀气的脚腕上,语气依然平静,“不过,我不知你哪得来的消息,你真的以为我会在美色面前忘了自己姓顾?给你刺出那一剑的机会?”
顾仙佛右脚用力,红袍刺客脚腕骨骼化为齑粉。
既然你想刺素手脚腕,我就让你尝尝个中滋味。
红袍刺客脸色扭曲,望着顾仙佛的双眼中射出宛如毒蛇的仇恨。
“给你个机会吧,说说你是哪里来的。要不然你真的会后悔你活着。”顾仙佛拿起红袍刺客藏在身下的锐利袖剑,漫不经心地问道。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顾小贼,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拜火教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红袍刺客也察觉到了自己下场如何,已经不奢望痛快死去,直接明目张胆的开始威胁顾仙佛。
顾仙佛把玩着手里袖剑,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把剑还不错,虽说称不上一流名剑,但是看得出来也不是出自凡夫俗子之手,应该是那亡国的东晋铸剑师手笔,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红袍刺客忍耐着脚腕处的痛苦,望着顾仙佛的脸庞,咬牙切齿道:“秋鹿。”
“不错,好名字,我会好好待它。”顾仙佛微微点头,笑容依然平和,“你的名字,我就不问了,但是看在你告诉我这把剑名字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顾仙佛看着不远处舍命拼斗的徐立郭髯公二人,笑着出声:“计中计不错,小凤仙刚刚折在我手,拜火教便派你过来,无非是想转移我视线让我没有精力折腾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而你濒死之时言明拜火教三字更是最适合让我排除拜火教的可能,这一计祸水东引本是神来之笔,但由你这个废物使出来,还真是画蛇添足,所以,我接下来一定会让拜火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请你务必死不瞑目吧。”
顾仙佛平淡挥剑,心中剧震的红袍刺客还不待再解释什么,便被陪伴了她十六年的秋鹿割掉了秀美的头颅。
至死,她的瞳孔深处还存留着深深的震惊。
果真是死不瞑目。
浑身是血的郭髯公一掌推出,逼退同样鲜血淋漓的徐立,获得了宝贵的刹那调息机会。
此时的郭髯公再也不复之前的仙风道骨,面色阴沉似水,瞳孔狠毒如蛇,其实他的实力比起徐立更高一筹,但是一来徐立完全是搏命打法,而来这数十年,徐立一直在以郭髯公为假想敌,一招一式都想如何克敌之短,所以这一番拼斗下来,郭髯公并未占得丝毫便宜。
他左臂被废,徐立右脚也被他一记手刀砍断。
“徐家小儿,今天让老夫碰见,那就是阎王给你发帖子,老夫今天就给这几十年的因果,做个了断,也好让你跟你那枉死的徐家六十四口早日团聚。”说着,徐立抬指点住自己几处大穴止血,回头看了顾仙佛一眼,瞬间转身投湖远遁。
顾仙佛并未出手阻拦。
李四带人想追,被顾仙佛一个眼神制止。
徐立脸上也没有怨恨,朝着顾仙佛跪倒在地。
顾仙佛挥挥手:“自己回家里领罚。”
徐立默然,磕了两个头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顾府走去。
上官素手盈盈而至,看着顾仙佛,“你就这么瞧不上我的本事?还是嫌弃我这个江湖游侠儿堕了你顾大公子的威名?”
顾仙佛诚恳道:“当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那你就是瞧不上我的本事了!”上官素手语调微微升高。
顾仙佛笑着,却沉默不语。
“你家海婵真是那么了不起?”上官素手继续追问。
顾仙佛把秋鹿递给上官素手,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把剑不错,正适合女子使用,送你了。”
上官素手狠狠瞪了顾仙佛一眼,抢过那口秋鹿头也不回地往长安城走去。
顾仙佛看着上官素手离去,朝身边李四道:“派个人跟着上官大夫,确认她平安返回乌衣巷,你下去捞张三,如果他这次能活下来,你和他就搬到我别院旁住。”
李四应了一声诺,连衣服也不脱,便投湖而下去摸索张三。
护院中一面相普通的黝黑青年默不作声走到顾仙佛身边,等候他吩咐。
“三件事。”顾仙佛一边向马车走去,一边交代道,“第一,竹中剑得死,你亲自去做,不用瞒着上官第二,晚上你去吏部侍郎叶鹏泫府邸一趟,把咱们顾府这些年搜罗的关于拜火教的所有资料递交给他,让他彻查拜火教这群余孽,这些要在暗中进行,你告诉他,这泼天的功劳都是他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对于拜火教,可以打残,但不能打死,我日后有用第三,明天拜托衙门发布海捕文书,告诉他们经过顾府彻查,今天来刺杀我的刺客出自素衣山无疑,让衙门重金悬赏素衣山那一干人的头颅,所有赏金顾府来出。”
第二十六章 寒蝉子,西凉卫
待到顾仙佛乘坐的马车回到顾府,得到下人报信的海蝉早已在门口侍候,顾仙佛刚刚下车就被海蝉搀扶回别院。
房间大门关上,顾仙佛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海蝉递上熬好的一碗药汤,顾仙佛一饮而尽,面如金纸的脸色才好看了少许。
海蝉一边按摩着顾仙佛后背的几处窍穴催动药力流转,一边幽幽开口:“又是这般拼命,出风头就这么好玩?有本事你回家别吐血啊。”
顾仙佛享受着海蝉柔荑按摩,懒洋洋笑道:“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嘿,你可没见今天湖边那些小娘子看我的神色,那可真是”
“我没跟你玩闹。”海蝉手上力道加重几分,打断了顾仙佛的自吹自擂。
顾仙佛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欠揍表情,胸中那口闷血吐出来整个人感觉好受多了:“我若不以雷霆姿态灭掉这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日后说不定又有多少老鼠打我主意,刚才我也没给你玩闹,我这一出戏确实是做给别人看的,不过不是湖边那些士子小姐,而是那些藏在地沟里的魑魅魍魉,今天这事一出,我又能过几天消停日子,所以说,这口血吐得不冤枉。”
海婵轻叹一声,幽兰之气吐在顾仙佛脖颈处让他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我看着还是心疼,你就不会让府中豢养的鹰犬动手?这样的话传出去人家也说你顾仙佛明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而不是像个扛旗的莽夫一样冲在前面。府中那些人,说好听点是清客,其实还不是关键时刻拿来御敌的鹰犬,樊川这次扮作护卫跟在你身边,却没在第一时间出手,我看,该敲打敲打他了。”
“这确实不关樊川的事。”顾仙佛摇摇头,扯开话题,“你可知今天埋在湖底的那红袍刺客身份?”
海婵笑道:“我当然知道,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我就知道是谁了,身披红袍,腰佩秋鹿,肯定是拜火教的六护法之一的龙湫,货真价实的天字中品高手,对教主那是一个忠心耿耿,教中有人说教主是她姘头,也有人说教主是她生父,不过多是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八年前龙湫曾与我夺圣女之位,被我一掌打碎半边身子,想不到修养了八年又生龙活虎起来,可惜此次初出茅庐就碰上你这不懂怜花惜玉之人,也算个可悲的女子啊。”
顾仙佛笑道:“还笑话人家,你这拜火教圣女第一次出手,还不是一样折服在我手里?这说明你家少爷我天纵奇才,不是谁都能来撩拨一下的井底游鱼。”
被顾仙佛一言戳中痛处,海婵低头,沉默不语。
自知失言的顾仙佛暗骂自己乌鸦嘴,拍了拍海婵柔荑以示安慰。
顾仙佛确实是海婵第一次出手的目标。
九年前,拜火教花费了巨大代价,确实把海婵送到了顾仙佛的身边,手段之隐蔽,就连顾淮也没有怀疑。海婵在十三岁的顾仙佛身边做了一年的婢女,并未露出任何马脚,也深得顾仙佛喜欢,对于这枚好不容易插下的暗桩,拜火教也宝贝得厉害,一年并未与海婵联系,也未曾指派给她任何任务。
直到顾仙佛十四岁的某一天,拜火教的指令终于传递到了海婵眼前。
过几日,顾仙佛去京郊马场之事,便是被海婵偷偷传递给了拜火教。
那一场刺杀,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一百余名刺客对阵一名十四岁的孩子,一战过后,顾仙佛获得了浑身上下数以百计的伤口和三种奇毒。
也是那一天,顾仙佛第一次与上官素手相遇。
传递出消息以后,一年里对顾仙佛早已经情根深种的海蝉拿出了三尺白绫,选择自尽。
自尽并未成功,海蝉正欲踢凳之时被察觉到不对的顾淮拦下,看到海蝉第一刻,顾淮便洞悉了前因后果,他并没有安慰海蝉,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我顾淮的儿子性命就那么不值钱了?你一江湖鹰犬想与我儿一命换命?那不美得你到了阴间都得再笑死一次?我儿没那么容易死,你也别想这么轻易地自尽,自己做的罪孽,用你余生来偿还吧。”
顾淮走后,海婵抱着白绫呆呆坐在地毯上,心里对自己说,你要是这次能活着回来,我以后再也不是拜火教圣女寒蝉子,只是顾仙佛婢女海婵。
以后,海婵便只是海婵了。
在别院里与海婵用过晚饭,一黑衣下人悄然递上一封密信,顾仙佛看罢之后神色并无变化,只是握信的手指一用力,信纸化为齑粉后,便披上罩衣,去往父亲书房。
面色惨白的徐立正从书房出来,看到顾仙佛后恭敬施礼,顾仙佛也没有多问,挥挥手便走进书房。
顾淮放下手里的典籍,笑眯眯问道:“喝茶?”
顾仙佛点头。
手脚勤快的小厮第一时间送上两杯参茶,悄然离去。
顾仙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沫,抿了一口后笑问:“父亲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还能忙什么?忙着收礼呗。”顾淮哈哈一笑,拿起狼毫硬笔在典籍上勾勒一笔,“年底了,各部考评又开始了,想往上挪一挪的,想保住自己屁股下面位子的,想安安稳稳告老还乡的,还不都得到为父这来打点打点?”
顾仙佛点点头,“想必父亲这几日是收银子收到手软了?我在西凉都听说父亲是国之硕鼠,搜刮地皮的本事当之无愧的乾国状元,收钱不办事和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与贪污的本事相比,也不遑多让。”
“真是想不到为父的美名已经传到了西凉这等偏僻地方,收钱不办事,那是为父对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吏最好的交代了,他们怕的就是不送礼,为父在他们考评之时动动嘴皮。”顾淮喝了一口参茶,自得其乐。
顾仙佛深以为然,“从龙之术自古以来源远流长,不过以阿暝看来,能把从龙术修炼到近乎驭龙术的,古往今来,唯有我父一人耳,想必父亲百年以后,那些愚民百姓定会弹冠相庆。”
“你王叔叔曾经说过一句话,公门里面好修行,夜半敲门心不惊。为父觉得甚有道理,现在为父别说夜班敲门心不惊,就是真有黑白无常来登门索命,为父也要请他们喝上一杯热茶,谈谈我顾某的生死簿,看看为父功德几何,知我罪我,唯春秋耳。”顾淮神色稍有落寞,拿起手边烟袋轻轻抽了一口,“你王叔叔弄得这玩意还真不错,来一口试试?”
“我就算了,对这东西敬谢不敏,父亲长命百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黑白无常敢登门,阿暝就敢一杆青龙胆把他们打回去。”顾仙佛面色平淡,语气中却隐藏不住淡淡傲意,也就是在父亲身边,他还能表现得像个未长大的孩童。
“青龙胆已经送到了府上,我改天跟宇文品言只会一声,你拿他喂喂招,这老小子虽说本身境界差一些,但是破剑斋能在江湖中屹立百年,其枪术自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一手拖马回枪,为父虽说不懂武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加上府上清客都对这一手赞誉有加,你定能从中获取一些灵感。”顾淮殷殷嘱托道。
“过几天我就把宇文先生请到别院,多谢父亲关心。”顾仙佛应下。
顾淮嗯了一声,转变话题道:“听说你在西凉有一支专门由江湖游侠儿和忠贞死士组建的西凉卫?虽说人数不过千余人,但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没错,收纳这些人花了我不少功夫,月前我已经飞鸽传书西凉,想必子龙现在已经安排他们进京了。”顾仙佛说道。
“如此甚好。”顾仙佛赞许道,“皇宫里有虎贲和龙骑,顾府有密影,现在阿暝你又组建一支西凉卫,江湖的气数被朝廷吸纳得差不多喽。”
顾仙佛点头,道:“确实如此,朝廷吸纳江湖气,也有人吸咱顾府气,我听下人说,今年来府上送礼的人,与往年相比少了三成。”
“没错,去邓府的人,与往年相比,多了三成。”顾淮应道。
“我还听说,皇帝想让新岐掌监察院?”
“确实有这个想法,大概过年以后,圣旨就会下来。”
“监察院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皇帝与邓南风却认为监察院姓赵,所以没那么难掌控。”
“就是难为新岐了,希望他能安稳度过这个坎。”
“仙佛,你来我这不是为了和为父唠家常的吧?有话但说无妨。”顾淮笑眯眯地打断了顾仙佛的扯淡。
顾仙佛正襟危坐,“父亲怎么处理得徐立?”
顾淮轻描淡写道,“让他去西凉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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