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再次行过大礼,这才恭敬退下。
片刻功夫过后,便有一女子推开营帐门帘走了进来。
这女子就是亲兵口中的风月姑娘了,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匈奴人中普通箭服显得英姿飒爽,面相也是尽显英气勃勃,行为举止之间便带着一股男儿气。
看到帖龙儿,风月喜笑颜开,但是一看到他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子,风云脸庞顿时冷了下来,虽然没有发作,但是那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秋水长眸已经表达了主人的情绪。
帖龙儿一脚踢在一名婢子后背后怒声道:“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滚?!”
那名女子被踢了一个趔趄,泪花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还是强行把泪水咽了回去,恭敬施礼之后才与另一名婢子一起联袂退下。
风月这才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盈盈一拜道:“风月拜见大王。”
帖龙儿赤足走上前去扶起风月,哈哈大笑道:“这营帐里就咱们两人,夫人与我客气什么,那两个婢子是一个小部落前几天进贡过来的,夫人不喜欢,我这便下令把她们两个处理掉。”
风月娇嗔一声拉着帖龙儿的大手边往虎皮床椅上走去边说道:“大王怎地又赤足下来了,这年头地上凉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快回床椅上去。”
帖龙儿任由风月把自己拉到宽大床椅上,坐下后便一把把风月拉到自己大腿上,笑着说道:“还是夫人知道心疼人啊,不过咱匈契戎男儿,都是钢铁浇筑的身躯,别说赤足下地,就是赤身**到冰天雪地之中猎狼,也不在话下。”
契戎,是三年前呼韩邪单于钦定的国号,寓意征伐,国号中便透漏着一股浓浓的杀戮气息,整个草原的风气可想而知。
风月伸出白皙手指点了帖龙儿额头一下,笑道:“是是是,大王是人中龙凤,行了吧?但就算大王真是铁水浇筑出来的躯体,也得爱惜自己身子,风月不是不喜大王新收小妾,只是大王身子,风月比大王清楚,那两个狐媚子,一看就是能把人榨干的小妖精,大王可不能上她们的当。”
这一番话说的帖龙儿心里确实暖热,帖龙儿紧了紧抱住风月的粗壮双臂,感叹道:“大王今年五十多喽,老喽,不能在和以前那样糟蹋自己了,幸亏有夫人在我身边啊,要不然啊,我早就被周围那群披着人皮的豺狼给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风月娇笑两声,一手向下探寻一手环抱住帖龙儿宽厚的肩膀,同时伏在帖龙儿耳边呼着热气笑道:“大王可是一点都不老,起码在床上的功夫,风月还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受用。”
帖龙儿一股子邪火瞬间自小腹开始燃起直直冲到天灵盖,一个翻身便把风月千娇百媚的身躯压在身下,呼吸粗重如公牛。
第二百五十三章 格伦布达(二)
两日后,阅兵如期举行。
西凉往年每次阅兵、大比都会有一个特定的名号,一是方便史官记载,二是承载一些特殊韵味。
今年也不例外,阅兵名号定为“杀春”,与以往的磅礴大气有些不同,今年的阅兵名号里似乎有些令人琢磨的肃杀意味,不过据说“杀春”这个名号是由新晋的西凉王狼毫一挥亲自写就,旁人也就没说出什么别的道道。
这两日的光景里,西凉军营外来的观礼人众越来越多,尤其是最后一天,人数陡然翻了几番,这让慕容长青不得不又加派一营出来维持秩序,毕竟前来观礼的众人里,虽然西凉百姓战大多数,但是肯定也有别有用心的外人混在里面。
两日前重伤窦天宝的那名剑客便是一个例子。
这两日里,顾仙佛秘密入主军营的小心被有心人悄悄传播出来,在西凉服役的老人都知道之前这位卫将军的习性,与那些“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将种子孙不同,咱这位西凉的卫将军闲来无事之余最喜欢不带亲随不着将服自己一人扎到甲士堆里同吃同住同操练,这也是顾仙佛能在短短六年之内能把西凉军战意拧成一股绳的微小细节之一的体现。
有些道理很简单,但是能做到就很难了。
也正是有着这层原因在里面,所以这些日子西凉甲士的操练格外用心,哪怕前一日操练到夜晚亥时,第二天起床之时依旧是精神饱满,不为别的,万一咱身边这个面相有些生的袍泽正是王爷呢?不求加官进爵,好歹不能在王爷面前丢了咱西凉军的脸面不是?
这日卯时三刻,东方刚露鱼肚白,军营之中已经是一片肃杀。
早早起床的顾仙佛已经用过早饭,身着一身与寻常西凉甲士大同小异的盔甲站在高高的观礼台之上,一手折在腰间西凉刀刀柄上,一手扶着栏杆,一言不发地望着下面磅礴的演武场。
在顾仙佛左右,分别站立着武将之首慕容长青与谋臣头魁皇甫经藏。慕容长青但凡在军营里一直是身披甲胄,今日当然也不会例外,而皇甫经藏也知道今日特殊意味,罕见地披上一轻薄的锁子甲。
之所以选锁子甲,是因为再重一些的他就撑不起来了。
在慕容长青与皇甫经藏身后,是分左右立着的百余人,把原本还算宽敞的观礼台塞得满满的。
左手边是顾仙佛的心腹爱将,能被选出来与王爷一同站在这观礼台上的,除了几个面不改色的老人之外,那些青壮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自豪神采,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身上铠甲与腰间佩刀昨日都是擦了又擦。
西凉阅兵与寻常军营不同的一点便在这里,这观礼台武将一列所站立的五十余人,除了十余名手握重柄的大将之外,剩下四十余人都是由基层长官与立了大功的寻常甲士组成,这些甲士或许仅仅是一名黄字下品的武夫,或许是出身于丛林间的猎户,但是不管这些条件如何,只要你立了军功,那么你便有资格立在这观礼台上。
在顾仙佛右手边立着的六十余人,则是西凉庙堂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都是庙堂之上不可或缺的大小官员,身上又都打着顾党标签,这次观礼肯定也少不了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不喜闹腾的顾烟也难得现身,白衣飘飘地站在顾仙佛身后,一双阴柔眼眸一刻也不停地扫视着周围,被他扫视到的人下意识低下头避过目光,乖乖,这可是小宗师,天下只有四个的那种,咱在他面前认怂,也不丢人。
顾烟曾询问过顾仙佛是否需要他身披铠甲,顾仙佛摇头轻笑。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天气慢慢变得有些暖意,演武场上已经人头攒动。
距离阅兵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顾仙佛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朝身旁的慕容长青轻声说道:“本王这次阅兵有些仓促,身在娘子关一线的甲士与青木郡、定阳郡的老卒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会有所怨言,汉卿,你替本王向他们解释一下,这次阅兵虽然来不及让他们赶过来,但是今年本王一定会亲自赶过去与他们喝上几场大酒。”
慕容长青含笑应下:“如此甚好,这些老卒日夜坚守岗位,当得起王爷的一碗酒。”
顾仙佛笑了笑,看着演武场上不停忙碌的甲士,表情肃穆说道:“自然是当得起,老话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但是话说回来,真正落到实处的,国门还是得靠着这些百战老卒来拱卫,本王一直清楚,边关不是靠着石头垒起来的,而是靠这些老卒的血肉一寸一寸浇筑起来的,寸土必争寸土不让这八个字在我等听来就是热血沸腾的一句口号,但是在边关,在西凉这些城池的黑夜里,这都是拿人命堆积出来的。”
皇甫经藏与顾仙佛一同看着下方演武场,平缓说道:“咱们西凉儿郎,各个都是好样的,不论是冲锋陷阵还是鏖战死战,从来都没怕过谁,只是西凉地穷,长安对咱的态度都心知肚明,所以咱亏欠这些老卒得很多啊,王爷,若论兵器,五大军之中,咱的西凉刀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但是甲胄就不行了。五大军之中,禁卫军与御林军那是实打实的铁甲,别说一般飞矢,就是普通军刀都砍不透东陵军与南疆军封地富庶,他们所披戴最多的也是七扎的熟皮甲,防护能力就比铁甲差一点,但是灵活机动性却高了不致一筹北原军天寒地冻,多是五扎皮甲与棉甲混合只有咱西凉军中,还是以棉甲作为主要防具,防御性上,比起其他盔甲来说,差了一大截。”
顾仙佛点点头道:“是啊,这些也是本王一直考虑的问题,我西凉儿郎虽然骁勇,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在防具上吃了闷亏,若是人心凉了,又岂是棉甲能捂回来的?这个问题阅兵之后本王便即刻着手,不过西凉甲士接近十万,换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得慢慢来。”
皇甫经藏疑问道:“末将粗略计算过,若是西凉甲士全部换甲,不说耗费得时间问题,单单是军需花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就算王爷能筹出银子来,咱西凉铁矿虽然不少,但是却多早名花有主,更何况咱银子还捉襟见肘,若是拿出银子来购入铁矿,那些人肯不肯卖还另说着,就算肯卖,那咱今年的军饷,也是个问题。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顾仙佛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栏杆,直言道:“皇甫先生可能已经听闻,本王办接风宴的时候,四大族之一的王家捐了一条铁矿,事后本王让下人核对过,这条铁矿虽然不算特别富饶,但是开采七八年还是没问题的,本王已经着手去找人与王家交接,想必两个月之内可以办完,出产的矿脉先紧着另外咱前些年洒出去的钉子也传回消息,有支小队在御蛮郡以南疑似找到一支矿脉,但那地方比较乱,靠近无冢城,具体有没有,到底有多少产量还在侦查中,等忙完手头上的事儿,汉卿你派两队人过去看一下,若这铁矿属于中上,那不论如何,都要拿下来。”
慕容长青含笑应下。
皇甫经藏略一沉吟,方缓缓道:“无冢城,那地儿确实乱,全是逐鹿之战中剩下的遗民,势力庞大又对大乾充满敌视,不好插手,但是王爷若想整顿西凉,无冢城是势必要整顿的,恐怕当初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把这些逐鹿之战的遗民逐而不杀且放逐在西凉境内,恐怕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在里面,若是无冢城旁边真有矿脉,开采、运输都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儿啊。”
顾仙佛一边轻轻活动着脖子一边轻声道:“无冢城有流民十三万左右,且大部分都是被我大乾铁蹄灭过的小国,据说里面的昔日王侯将相一抓一大把啊,里面势力又错综复杂,让这个城池在矿脉旁边,本王睡觉也不得安生,等到手头上这些事儿了了,本王打算亲自去无冢城走一趟。”
皇甫经藏大惊,正要进言之时却被顾仙佛抬手制止,顾仙佛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面色严肃吐出三字:“勿复言。”
慕容长青适时转移话题,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王爷,阅兵马上就……”
身后传来的蹬楼之声打断了慕容长青的话语。
一名谍子跑上观礼台,在顾仙佛身后三尺之外单膝跪地,沉声道:“禀报王爷,有探马来报,有一队天子仪仗出现在军营东侧三里之处,目前可知那仪仗护送官员为户部侍郎,陈靖祁。”
谍子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传遍整个观礼台。
所有人表现各异,武将大多波澜不惊,文臣俱都眼露疑惑,
顾仙佛没有转身,轻轻摆摆手,那名谍子躬身退下。
顾仙佛看着下面已经准备就绪的演武场,笑着吩咐道:“开始吧。”
这个阅兵,果然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格伦布达(三)
过了午时开始,再任颜冠巡视着后厨的时候,有资格参加这次接风宴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顾仙佛虽然没有来,但是凉王府里却派来了几个小厮在春风楼门口安营扎寨,仔细收好各位大人备的贺礼并详细记录在案后,这才把人放了进去。
任颜冠与那两个老郎中通完气确定这后厨里的所有食物都是干净的之后,便带着侍卫自后厨中走出,春风楼大厅里座位已经坐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十几个空位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老早就来这儿与下属一块等着。
见到州牧大人从后厨内走出,尽管这些人精都早已得到了消息,但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凑过来寒暄两句,任颜冠一边熟练地应付着同僚殷勤一边穿过人群,来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任颜冠端起茶盏之后,那些前来阿谀奉承的人物便知道了州牧的意思,脸上挂着诚挚的笑容告退。
在任颜冠的对面主座,空空如也,那是属于西凉王的位子,肯定会是最后一个坐上人的。
能与顾仙佛同桌的人,不管是官、商、兵,自然都是西凉最高集团中的人物,所以目前来看,这张桌子上除了任颜冠,竟然空空如也。
任颜冠搁下茶盏,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不断盘算。
看日子,这些大爷们也快来了。
果然,任颜冠的一盏茶还没凉透,春风楼里便响起了热烈且此起彼伏的问候之声。
首先到达的是青木郡太守张应龙,张应龙出身张家嫡系,今年五十有三,生得孔武有力膀大腰圆,像武将多过像文臣,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豪爽大方阳谋为体,但是与之相处多年的任颜冠却知道,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一直盘旋在角落里的阴冷毒蛇,除了张家的利益被他看得至高无上之外,别的没有他不能舍弃的。
张应龙向任颜冠恭敬施礼后首先落座。
其次到达的是定阳郡太守顾修德,五百年前与西凉王是本家,但是其发妻却是张家一位庶出的女子,顾修德能在四十七岁便坐上定阳郡的第一把交椅,除了他自己有几两本事以外,剩下的便全是张家功劳,顾修德生得倒是不错,尽管不惑之年的年纪两鬓霜白,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顾修德微微一笑,先是坐下之后才向任颜冠点头见礼。
在顾修德其后的,是御蛮郡太守许靖,许靖与任颜冠一样,是天子门生,庆元历五年皇帝点的状元,庆元历七年外放西凉州御蛮郡,知道三年前才一步一步熬上太守的位子,许靖今年刚刚三十有五,在庙堂之上能在四十左右坐上太守之位的,除了太平郡的狄松溪,也就这个御蛮郡的许靖了,许靖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礼数到位,与他相处的人几乎不可能挑出他的毛病,并且许靖的靠山在长安,具体是谁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但是却都心知肚明,许靖许太守并不属于于顾党与四大家族任何一派。
许靖来到之后,先是与任颜冠见礼,然后与张应龙顾修德寒暄几句之后,方才来到自己位置之上坐下。
这三位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落座之后,任颜冠就把远眺的目光收了回来,一边慢慢品着上好的春神猢新茶一边与这三位随意闲谈着,虽说这张桌子上的位置还空着七八个,但是这些陆陆续续来到的七八人身份地位已经不输于任颜冠这个级别的了,所以他也就没上多大心。
第四个到来的是他任颜冠的副手,瘦高如竹竿的西凉州别驾何许人,名字有些怪异为人也有些怪异,任颜冠与何许人搭班子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二人见面自然不用那么客套,点头一笑便是见过了。在何许人身后的是一个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富态胖子,生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这名胖子唤作陈安,担任“西凉盐茶道”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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