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力眉开眼笑的答应一声,带着其余众人呼啦一声便朝一栋小楼内跑去。
顾仙佛望着木箱里那锋芒毕露的西凉刀,道:“父亲大人真是天资聪颖啊,连这等奇思妙想都能想出来。”
顾淮难得没有打击顾仙佛的赞美之词,背着手说道:“这西凉刀,就是西凉魂啊。在以往的西凉,庄稼往往一年下来颗粒无收,在那个民不聊生的时候,有了刀,就有了活命的本钱。久而久之,西凉蛮子对刀的看重,远远超他人想象,我听说你在西凉治军之时,对于那些功勋卓著之人,并不赏赐金银布帛,而是赐予他带刀退伍的权力,这个条令好啊。把西凉刀打造好了,西凉魂,也就慢慢壮大了。”
在西凉摸爬滚打六年的顾仙佛心悦诚服道:“父亲所言甚是,一针见血,这西凉刀在西凉,比那些流通的金银还受重视,这个主意也是阿暝的幕僚葛先生想出来的,推广下去以后,反响很好。”
“葛先生?是葛子龙对吧?”顾淮侧目想了一会儿,问道。
“正是此人。”顾仙佛点点头道。
“我听说过这孩子,葛子龙,师承鬼才郭相宜,十八岁那年得罪了当地权贵远走他乡,能被你收入麾下也是你的造化,别看这人一时落魄,但是手腕厉害得很,用计毒辣,擅长弃车保帅,绝境逢生。百晓生曾评价此人‘无中生有,暗夜举火,子龙也’,只因为做士评榜时他还未出师,也未曾做下事业,才未曾让他入榜。依我看,若是百晓生再做士评榜,前三十必定有葛子龙一席之地。只是阿暝啊,你必须牢记一点,手腕厉害的人,野心一般也不小,哪怕他当时并无反意,但若你不曾让他心服口服,那日后必会嫌隙增生,你要当心养虎为患,若是不能压制住他,必须提前杀了,以绝后患。”
顾仙佛点点头,沉声道:“父亲放心,阿暝谨记父亲教诲。”
顾淮抚须点头,也不再多言,平常顾淮对顾仙佛的指导都是点到即止,今天说这么多,已经打破常例,顾淮相信顾仙佛定能处理好葛子龙这把双刃剑。
在二人对话之时,邓力已经带着几条大汉返回,身后那些人均是两人抬着一口木箱,看来顾淮所言的神兵利器就在里面。
想到这里,顾仙佛兴趣彻底被激发出来,草原匈奴是自己老对手了,虽然装备落后,但是马术精湛,来去如风,一直很让自己头疼,葛子龙也设计了数条毒计来对付匈奴,只不过收效甚微,难道这个难题能在父亲手中得以缓解?
邓力命身后的大汉放下木箱,道:“顾将军,小的嘴笨,不会用话来解释这东西,不如小的给顾将军实战演练一下可好?”
顾仙佛点点头,伸手示意邓力继续。
不多时,邓力就一路小跑,找来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俱是配着一代西凉刀,胯下神骏战马,战力相差无几。
首先,扮演匈奴的那名骑兵首先开始冲锋,他的马术确实精湛,在匈奴军队中也算得上精锐,先是利用镫里藏身躲过另一名骑兵的弩箭,然后驱动战马快速朝对手杀将过来。
百步的距离,几乎转瞬即逝,另一只骑兵始终站在原地,连刀都插在马鞍旁那朴实无华的刀鞘里没有拔出来的意思。
只是等那匈奴骑兵冲到十步以内的时候,立在原地的那名骑兵突然右手一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然后,一道闪烁着点点寒光的大网突然在空中施展开来,那名草原匈奴本想驭马停住,但还是没有躲过大网的笼罩范围,只是一瞬间便被大网合住,然后被另一名骑兵一记简单的挥刀横扫就制服了。
顾仙佛心中大喜,问身边的邓力道:“这玩意叫什么名字?”
“抛网,用特殊材质制作的大网,中间暗藏利刃,可以重复使用,配上第二代西凉刀,足以克制匈奴来去如风的优点。”邓力自豪地回答道。
抛网?好名字。
这一网下去,网住的不仅仅是那些草原上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还网住了草原的气运啊。
第十八章 青龙胆
在青石广场上见识完第二代西凉刀和抛网以后,顾仙佛内心感慨良多。
顾淮笑眯眯地挥挥手,散去周围围观的大汉,然后带着顾仙佛继续探索着军器司的秘密。
“你可知为何我要带你来这军器司?”顾淮一边带着顾仙佛朝一栋看守严密的小楼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
“若是仅仅是想让阿暝见识一下二代西凉刀和抛网的话,恐怕理由还不够充分。”顾仙佛微笑着说道,“尤其是抛网,虽说在西凉战略意义重大,但是在父亲谋划天下的胸襟里,似乎还不如在听雪楼喝一场花酒重要。”
“然也。”顾淮含笑点头,伸手抚须,“叫你来此,一是送你一件礼物,二是告诉你一些事情。”
“什么礼物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是父亲灭敌国之时掠来的王妃?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恐怕也人老珠黄了吧?”顾仙佛从父亲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安,故意插科打诨道。
顾淮伸手推开精钢打制的房门,道:“这件礼物,我为你准备了十一年,在你九岁那一年,我就命他们开始着手准备,本来打算在你加冠之年送到你手上,可谁想到你如此冲动,导致加冠礼都是一个人在西凉孤零零度过的,这件礼物,也就一直搁置在这小楼里。”
小楼里仆役众多,看到顾淮二人进来纷纷跪下请安,顾淮挥挥手,所有仆役无声告退,广阔的小楼内,一时间只剩下顾淮与顾仙佛两人。
在小楼中央,最为显眼之处,摆放着一组巨大的铁架,上面不知放着何物,只是被上好鲜红丝绸遮盖,看不清物件。
“自己去看看吧。”顾淮扬了扬下巴,在原地止住脚步。
顾仙佛带着满腹疑虑走上前,站到那铁架面前,深深吐出一口肺中的浊气,右手一抬,抓住那丝绸奋力一扯。
那一杆日后陪伴了顾仙佛一生的长枪,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
枪长一丈二,重八十八斤,枪身呈青色,雕刻着两条蟠龙,枪头为墨色,玄铁打制,尖端之处经过特殊处理,虽算不上无坚不摧,但是却能保证百炼不损。
“给它起个名字吧”顾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顾仙佛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缓慢而坚定地握住枪身,霎时间,枪头微颤不停,一股清脆的龙吟之声通过右手传入顾仙佛脑海之中。
透过这股龙吟之声,顾仙佛刹那间在脑海中看见一副瑰丽而壮观的景象:葱郁大山深处,一处瀑布底下的深潭里,一只青蛟在里面酣然入睡,因它身躯太过庞大的缘故,把这深潭挤得满满的,一个翻身都有无数潭水溢出。
蓦地,暴风雨将至,青蛟睁开双目,仰天长啸,欲乘雨化龙而去,但天空中的惊雷却接连不断地无情劈下,青蛟庞大的身躯被惊雷劈打的皮开肉绽,残鳞败甲布满整个深潭。
而在这关键时刻,密密麻麻的甲士的身影在寒潭旁边出现,手里的弓弩兵器皆对准青蛟庞大的躯体。
接下来的景象,不言而喻……
良久,顾仙佛睁开双眼,似有一道细小的游龙在里面闪过,他握紧长枪,在空中挽出一个流畅的枪花,认真道:“此枪,名为青龙胆!”
“不错的名字,与你倒也配合,想必你也知道这枪的来历了,枪身的关键之处,正是那头欲乘雨化龙的青蛟脊椎而制,为了捉到这头青蛟,为父可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顾淮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再大的代价也值得,你身体中真气特殊,自然不能和常人一样自行恢复,用一点便少一点,而这杆……青龙胆内,自成循环,对你身体真气需求极少,只是舞动起来,需要极其庞大的肉身力量罢了。”
顾仙佛把青龙胆收入旁边的蛟皮枪囊内,便不再把弄这杆长枪,过后自然会有下人送到顾府。
“这份礼物,阿暝很满意,多谢父亲。”顾仙佛微微弯腰,认真地说道。
顾淮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带着顾仙佛继续在小楼里漫步。
顾仙佛跟在顾淮身后,表情严肃,他有预感,似乎接下来,才是父亲带自己过来的真实目的。
转到一方古色古香的木架旁边,顾淮伸手,在某处不起眼的地方敲打几下,一处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长廊,每隔三尺,便有一名持枪甲士肃然而立,对顾淮父子二人的到来视若不见。
顾淮领着顾仙佛走进长廊,笑眯眯道:“这些年,也是有给你打造这杆青龙胆的名号做遮掩,这密室才没有暴露,要不然,为父三天两头地往这小楼里跑,难免会有有心人记下,虽说这里防卫还算过得去,但是百密必有一疏,为父再有功夫,也不能去千日防贼。”
“这密室里,到底装着何物?能让父亲这么如履薄冰?”顾仙佛一边四下打量着这幽深长廊中的甲士与机关,一边问道。
顾淮笑得像只马上就要偷到母鸡的老狐狸,道:“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在曲曲折折的长廊里前行了大约半个时辰,顾仙佛越看越吃惊,到后半段,长廊里的机关暗器已经不能用歹毒来形容了,顾仙佛在西凉摸爬滚打六年,但是让他领兵来攻的话,没有五千百战老卒,不可能走过这走廊的一半——这还是在拿命去填的情况下。
打开最后一道暗门,顾淮带着顾仙佛来到一间密室,这密室不大,只有两个人守着几个木箱。
在顾淮的指引下,顾仙佛带着满腔的疑惑,来到房间的角落脱衣沐浴,顾淮则到令一个房间,进行同样的活动。
一边享受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自己身上每一个部位,顾仙佛一边在心中有些好笑。
难道是去见祖先神明不成?拜见之前还要焚香沐浴?
待全身都清洗干净以后,顾淮遣人送过一套白色的衣服,这衣服与顾仙佛之前见过的所有样式都不同,类似于贴身衣物但是却厚重少许,材质也区别于之前自己穿的长袍,摸上去非常光滑,但顾仙佛确定这绝对不是丝绸。
在小厮的帮助下,顾仙佛穿上这套奇怪的衣物,此时,顾淮也穿着这套衣物走了进来。
从怀中拿出两把复杂至极的钥匙,顾淮表情严肃地打开密室后面的一扇门,然后带着顾仙佛走了进去。
顾仙佛见过这种锁,天下最复杂的锁,没有之一,名铜雀。需要同时用两把钥匙都能打开,而且锁内构造每次开启后都会变化,开锁人必须熟记这七十二种变化才能使用铜雀锁。
顾仙佛虽然不曾开口言明,但是内心的兴趣和疑惑却越来越重,到底什么样的秘密,才能让顾淮这个士评榜状元如此看重?
第十九章 仙佛一拜
门后面,是一处行宫。
越往里走,顾仙佛心中的惊讶越甚。
他确实没想到,在这处阴暗的地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富丽堂皇直逼皇宫的建筑。
走到那金丝楠木的书案面前,顾仙佛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本前晋的史籍,津津有味,他的长相略带清秀,却实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与每天来顾府投贴的寒门士子没什么不同,顾仙佛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此人好像正读到有趣的地方,左手在半空中胡乱笔画着,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身体不好,就不要如此劳心了,郎中不是嘱咐你要多休息的吗,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惜。”顾淮走向前,拿下他手中的史籍,轻声劝解道。
那人此时才恍然大悟,看了顾淮一眼,脸上浮现出老友重逢的真挚笑容,温言道:“玉衡,你来了。”
顾淮,字玉衡,乾国能称顾淮表字的人,不超过三位。
顾仙佛却长出一口气,看来这人不是自己的便宜兄长。
也对,自己的父亲自己知道,虽说顾淮生活作风一直有问题,但是他是断然生不出如此清秀的私生子的。
“这是你的儿子?今年二十二了吧?和你很像。”那人看了顾仙佛一眼,扶着书案起身,慢慢走到顾仙佛面前,仔细打量着顾仙佛,直到把后者看得毛骨悚然才罢休,微笑着说道。
顾淮转身,对顾仙佛郑重道:“过来拜见王叔叔。”
顾仙佛拱手,长揖及地,认真道:“小侄阿暝,拜见王叔。”
那人摆摆手,扶起顾仙佛,道:“我姓王,单名一个平字,比你大十余岁,你这一声王叔,我还是担得起的,我知道阿暝你心中疑惑甚多,来,第一次来到我的住所,我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慢慢聊。”
王平笑呵呵地说完,便被顾淮搀扶着坐到了床上,顾淮自己则挑了个马扎坐在床边,顾仙佛也是中规中矩的挨着父亲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顾淮却不急着解开儿子心中的疑惑,与王平拉开了家常:“这些日子比较忙,我也没时间来看你,在这居住得如何?身体可还康健?”
王平轻轻咳嗽几声,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殷红,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才笑道:“玉衡,我的身体状况,恐怕你比我更清楚,咱俩老伙计这么多年了,就别谈这些了,若是我身体还好的话,你也不会急着带阿暝来见我。”
说到这里,王平转头,又把目光投向正襟危坐的顾仙佛,看了几眼才道:“乾国那国师本事平平,相人还是有些能耐的,‘一身仙佛气,两袖青龙胆’,这评价实在中肯,这孩子越看我心里越欢喜,有他在,顾家这一脉,百年内是倒不了。”
王平此言,顾淮很是不谦虚地全盘收下,抚须道:“前些年,我听你的安排,把这小子外放六年,这六年来的成长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六年前的阿暝,最多算一个帅才,指挥一支军队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尚可,但是论到治国平天下,这能耐就得打磨了,把他放到西凉摸爬滚打,现在他足以独当一面了。”
王平轻轻一笑,道:“玉衡啊,不是阿暝的策略功夫不到家,是你要求太高,以你这个士评榜状元来看,阿暝的策略功夫还需打磨,但是你看看朝堂上下的那些红二代,有谁能在策略上胜过阿暝。你啊,是既想阿暝武能领军,又想阿暝文能治国,天下好事怎么能都让你顾家占全了?”
顾淮也是一笑,双手插袖,怡然自得道:“身为你王平的侄儿,我顾淮的儿子,若没有这份文武双全的本事,那还怎么在乾国立足?”
两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顾仙佛却是心中惊悚,试探问道:“六年前,侄儿外放西凉,是出自……王叔叔的授意?”
顾淮哈哈一笑,笑容中却透露出难得的豪迈:“那是自然,你爹我可是权倾朝野的右相,打断区区一个不成器的皇子的腿,这算什么大事?只是你王叔叔说,长安虽是乾国之都,但是对你而言还是太小,若是能走出长安,你才能懂得谦卑,明白天下之大,对你胸襟和格局,大有好处。我们两个商议三天,才选中西凉这片地。”
王平起身,从八仙桌下拿去一方茶饼,慢条斯理地给三人冲上茶,把热气腾腾的茶杯分别递到顾淮与顾仙佛二人手中,然后自己端起一碗,没有急着品,先是轻轻嗅了一嗅,道:“阿暝,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之处,你父亲今天带你来见我,想必是做好了把一切跟你挑明了的准备,有什么疑惑你就问,现在也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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