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仙佛呼唤自己,郭首微微一笑,捡起一根树枝之后在土地之上三下五除二的画出一幅草图,拿树枝在草图之中一点,笑道:“王爷请看,这是咱们这支队伍所在的位置,后方便是咱们最后一个离开的城池,按照咱们这几天的脚程,出了这个城池以后,咱们走了应该有一百三十余里了,再往前走七十里,便是玉门关了。”
听到玉门关三字,顾仙佛有些怔怔出神,自小他在无数诗文中读过玉门关三字,现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玉门关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个关口,更像一个象征,像个分割点。
顾仙佛放下茶盏搓了搓手,道:“出了玉门关,咱就算到了自家地盘了,虽然乱一些,但是好歹乱的有规矩,西凉穷,所以每年马贼横生,但是也只因为穷,西凉的马贼才成不了气候,只要西凉官方与四大族不敢倾尽全族之力来打咱,咱这支车队,可以在西凉的地界儿上横着走了。”
王子狐塞了一个沾着芝麻的糯米团子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也是那些想截止我们的人的最后机会了,王爷,行百里者半九十,此刻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郭首点点头赞同道:“王爷,子狐所说的正是老朽想说的,王爷在西凉六年应当知道西凉的地下状况,刚才王爷也一语中的,西凉的马贼成不了气候,就是因为他们穷,但是靠近玉门关的马贼却不受这个条件限制,他们守着这一条路,就有无数油水可捞,若是他们收到有心人的指令,只要玉门关伏击半数以上的马贼集结起来,就足以对咱们这支车队造成威胁。”
顾仙佛笑着补充道:“郭先生说话还留有三分余地,若是玉门关这儿的马贼都聚集起来,再加上有人暗中向他们输送军中装备给养,他们至少有四成把握把我们全歼,六成把握打溃我们,八分把握打散我们。”
郭首叹了口气,点头道:“这是在我们已有的实力上做出的最坏打算,当然若是算上那从未现面的密影的话,胜负就不能这么简单的一概而论了。”
“密影的位置是顾府绝密,若是如此简单就暴露出来,那便是我们输了这一战了。”顾仙佛转头,对一暂时总领车队防卫事务的天字高手面容肃穆吩咐道:“李统领,传我的吩咐,明日赶路之时,斥候要洒到五里之外,并且保证一人双骑,顾府文人收缩到车队最里,武人负责外围防御,但要听令行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盲目出击西凉卫分两队,一队在中一队在后,策应我顾府武人监察院的所有谍子与车队分离,统归黑雀统领调度,过会儿你让黑雀来找我,我有具体的任务分配给他。”
李统领记下顾仙佛所有吩咐之后,方才严肃地点点头,拔出插入土地中半尺的长枪,背负在身后去传达命令了。
陈珏望着李统领离去的背影,轻声问道:“王爷,您真的觉得长安城里的谁有这么大胆子,明目张胆地袭击一名大乾的藩王?”
顾仙佛摇头道:“光天化日可以说得上,但是明目张胆就不算了,毕竟袭击我们的可是马贼,对于长安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来说,肯定早已准备好数条逃脱干系的理由了。再者说,这笔买卖若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会做,那些大人物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死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卑贱马贼,不论这场战役如何,他们都能干干净净地在长安城里稳坐泰山。更何况就算马贼袭击失败被我们全歼,对那些大人物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这就像割韭菜,我们把这轮韭菜割走了,园子主人再洒些粪肥便是了,数年过后,他们又可以培植起一批马贼放在玉门关来恶心西凉,何乐而不为?”
王子狐嘴里被吃食塞得满满的,但是却依旧含糊不清地说道:“大人物?长安城里除了皇上,哪有比王爷更大的大人物?”
闻言,顾仙佛仰首大笑,笑声之中豪气万丈。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四大族
翌日清晨,尚不到卯时,天色只是稍微放亮一些,车队诸人已经把马喂饱套好马车,简单用过昨晚备下的早饭以后便按照顾仙佛昨夜的吩咐各来到各的位置上整装待发。
卯时刚刚一到,顾仙佛所在的马车便传出一声低沉的号令,顿时整个车队迅速运转起来,井然有序地朝前驶去。
车队还是昨天的车队,只是细节却变化了许多,除了收缩在马车周围的文人以外,不管是监察院的谍子还是西凉卫,腰间佩刀卡簧都已打开,箭袋已经从后背摘下放在最顺手的位置,监察院谍子的硬弩也都填满了弓箭,遇到险情之时便能第一时间泼洒出去一波箭雨。
而那些顾府内豢养的清客武人,相对来说则轻松许多,或是低声闲谈或是环视周围,这些人最差也是玄字水平且各有各的绝学,他们当然不会把区区马贼放在眼里,这也是顾仙佛把他们放在外围的主要原因,让他们亲自扛过马贼的第一波冲击,想必会把这种轻视去掉大半。
顾仙佛的马车外部与其余马车并无有多大区别,但是细观之下却不难发现,顾仙佛所乘坐的马车压过去的车辙却比其余马车要深上几乎一倍,替顾仙佛拉车的两匹墨雪驹虽然神态还算轻松,但是四蹄上的肌肉却是一直饱满紧绷的状态,原因无他,顾仙佛这辆马车外面虽然是普通木材,但是内层夹板之中却是实打实的军器司秘制铁板,而且铁板分为两层,中间又以水银减震隔离,别说一般的刀剑,就算是抬两架床弩来,三箭之下也射不穿这辆坚固的马车。
马车内,顾仙佛舒服地半躺在裘皮之中,坐在他对面的却不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婢子海婵,而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穷酸书生陈珏。
顾仙佛看了陈珏许久,终于开口道:“你真的想好了?”
陈珏默然点头。
顾仙佛轻轻叹了口气,婉转劝解道:“太守可是个不小的官帽子,许多人终其一生也爬不到这个位子上,你也算个为官之人,应该知道一郡太守的份量,想想我大乾之中一共才有几个太守?灭门的县令抄家的太守,这句话虽然有些言过其实的捧杀之嫌,但是也足以从侧面说明太守这一位子的吸引力,这可是天底下多少书生趋之若鹜的一张椅子啊。”
陈珏抬起头,轻声道:“敢问王爷,若是没有子奉,王爷是否早就已经有了这太守位子的人选?”
顾仙佛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原本是有的,在西凉有一士子名为严凤池,出身自太平郡严家,但是现在已经与家族近乎决裂孤身一人赴凉来施展抱负,走的是法家一脉,为人虽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该有的本事却一分不缺,我把他压在一边陲小县之中五年之久,想来把他也打磨得差不离了。”
陈珏温和笑了笑,徐徐道:“这不就是了,这顶帽子该是严兄的那便是严兄的,子奉抢不来,自小子奉虽然贪婪,但是好歹知道自己有吃几碗饭的肚量,所以这些年虽然活的苦了些,但幸好没如大多数一朝富贵的穷酸书生一样撑死在床上。子奉是有几分歪才,但是子奉却不是戴官帽子的料,擅长替人出谋划策但却不能自己站到台前,归根结底,子奉还是没有服人的本事,所以,子奉斗胆,请王爷收回成命,子奉愿一生侍奉王爷左右,只要能施展心中所想胸中所学万分之一,子奉此生无悔矣。”
说着,子奉跪倒在马车之中上身挺直,垂首的同时双手行礼举过头顶。
顾仙佛摇头而笑,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就咱们两人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啥,既然你不识抬举我还能说啥,你不要这顶官帽子正好,我还能拿这顶帽子多卖几两银子。”
听到顾仙佛调笑的语气,陈珏这才心中长出一口气,收回那副紧张的姿态恢复到原先的坐姿。
顾仙佛笑了笑,道:“行了,既然你决定了要跟随在我左右,那我今日就不与你讲些青林郡的风土人情了,闲来无事,便与你讲讲西凉的王、周、杨、张四大族,算是在这路上逗闷子了,别看外面的人们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咱俩在这马车里啊,可是闲得很。”
陈珏求之不得顾仙佛此语,再次行礼道恭敬道:“子奉洗耳恭听。”
顾仙佛瞪了陈珏一眼,眼看陈珏收起双手才哼了一声,徐徐开口说道:“要说这西凉四大族的名号,估计你在大乾也听过不少,这四大族在西凉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少不了要和这四大族打交道,今日咱便大体说说这四大族。”
“先说王家,王家是这四大族中实力最大的一族。而且所涉领域极为庞杂,官、商、军三者均有涉猎,而且王家暗中还控制着两条储量丰富的铁矿,这在西凉几乎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王家族长今年已经六十一岁,名唤王曲阳,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为人极其难缠而且近乎没缺点,王曲阳虽说已经六十一岁,但是他却是在三年前刚刚上任的族长,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老爷子身体那叫一个好,熬了八十多年就是不死,现在虽说八十三了,但还是精神矍铄走路带风,自从这王老爷子从族长位子上退下来以后啊,身体反而更是硬朗了,估计一时半会更难死了。王曲阳膝下有两儿一女,与我顾家关系,尚可。”
“王家之后,其余三家实力各有千秋,所以没法像话本诗文里那样排出个状元榜眼探花来,我就随便给你说了,接下来我要说的周家,周家本部位于御蛮郡,听名字你也就知道了,御蛮郡离草原最近,所以周家也多出兵戈之士,在西凉军中有不可忽视的凝聚力,而且我早便知晓,周家一直在做着从草原到江南的走私买卖,虽说这一点不合大乾律法,但是周家确实会做人,再加上向草原倒卖的东西都有数,所以我便一直没有动他,相反暗中还给了他不少帮助。周家现任族长名周左熊,年轻时在西凉江湖上有着极大的名气,是个实打实的天字高手,曾在年轻之时单枪匹马地挑过一个小宗族,枪枪毙命,亦曾单枪杀死两个天字的魔道老魁,有传言他已可问鼎小宗师境界,但是周左熊却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件事,他不解释旁人便也没有不知趣去问得,所以周左熊现在的真实境界到底是什么,还是个谜团,周左熊虽然是一族之长,但是性格却是极其豪爽,像游侠儿多过像族长,膝下有两儿一女,与我顾家关系,算是四大族里最好的。”
“说完周家,那就再来说说杨家,杨家可是真了不得,说杨家是西凉商贾之首都不过分,这一家人愣是能在西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把买卖折腾得蒸蒸日上,子奉你说他们还讲道理不?不过这家子人啊,都是掉进了钱眼儿的主,各个只认钱不认人,这也算是杨家家风使然吧。杨家霸占着西凉通往大乾最东边的茶马古道接近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因此杨家拥有全西凉最大的马帮,前几年我看过一次,杨家的马是真好,做梦我都想给他抢过来啊,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找到收拾杨家的由头,杨家族长名为杨山河,别看是个气吞山河的名字,但也是个老奸巨猾两面三刀的主,杨山河在西凉比较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家大业大却又锱铢必较,一身破烂羊皮袄半辈子都不换,特别爱吃黄豆,见谁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豆塞给人家,你不接吧,还不行。杨山河膝下有一儿一女,与我顾家关系,尚可。”
“最后,咱们要说的便是这全西凉最可恶的张家了,张家是一心扑在庙堂之上啊,这辈子除了钻营都不想干别的事儿了,原本西凉的三位太守,一位出自张家一位是张家外戚,就连那西凉盐茶道也都是张家的人,你说可恶不可恶,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张家控制的西凉盐茶道,所以与其他三家关系都不怎么好,张家族长名为张璟,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不安分在家里抱孙子还整体往别的地儿跑,一心一意想着让他儿子屁股在往上挪挪,你说气不气人,再挪是不是要把我这顶阿莫自送给他儿子了?可想而知,张家与我顾家关系最差劲,咱们这次入主西凉啊,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张家,子奉你可得做好准备,好好搜集一下张家罪证。”
顾仙佛徐徐说完这些话,只觉得嘴里干渴无比,便端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两大口凉茶,平息一下嗓子的燥热。
陈珏直视着顾仙佛,目光坦然,道:“王爷若真把子奉当做心腹,还请直言相告若是觉得子奉不足用,子奉现在便下车,不再碍王爷法眼。”
顾仙佛喝茶的动作一僵,但随即马上恢复正常。
把茶壶轻轻放下以后,顾仙佛沉默片刻,终于看着陈珏一字一顿道:“张家可以放一放,顾家是燃眉之急。”
陈珏如释重负,无声大笑。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谍子
三日之后,寅时三刻,车队已经驶入玉门关二十里之内。
果然不出顾仙佛所料,马车周围的肃杀气氛越来越严重了些,昨夜已经有一支被当做弃子的马贼队伍嗷嗷叫着试图趁着夜色冲阵,这支队伍只有一百来人,且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辈,顾仙佛当时站在马车顶俯视着那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马贼队伍,与其说他们是来冲阵,还不如说他们是来送死。
在背后搅动风云之人第一次把这样的队伍送出来,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顾仙佛没有下令放箭。
混在人群中的某人心底暗喜,以为拿捏到了顾仙佛的软肋。
然后下一刻从斜刺里冲杀出来的二十余骑便以铁蹄和西凉刀告诉他们,之所以不放箭,是因为这些流民马贼的命不如羽箭金贵,虽说羽箭射出后可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再次回收,但是羽箭尾羽精致,射出再回收难免有少数破损,而这份破损,这百余流民的命是填不满的。
昨晚的屠杀只进行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百余马贼便被二十余骑西凉卫冲杀得一个不剩,倒伏在地的尸体大都是被一刀毙命,少有补第二刀的。
其中隐藏在流民队伍中的一位谍子仗着自己是精通轻身之术的玄字高手,妄想一飞冲天,结果刚刚拔地而起一丈距离便被顾府清客中擅长暗器的数十人打成筛子。
本想活捉这名谍子严加拷问的顾仙佛站在马车之对着尚在沾沾自喜的那数十名清客怒目而视这数十名清客也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何等错误,讪讪笑着低下了头。
暂时负责统领车队护卫工作的天字高手李晟是个心思缜密之辈,带着几名清客仔细打扫战场,却发现这是个无用功,被这二十骑冲杀过后的百余马贼竟然无一生还,而且看那刀客,大多数都是被西凉卫那二十骑以一种最省力的姿态借着战马冲击力道如割韭菜一般割开的伤口,鲜有两刀同在一人身之情况。
李晟打扫战场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二十名下马休整的西凉卫,看着他们平静且不善言辞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
是羡慕他们如此年轻将来有大好时光在沙场之磨砺?
还是羡慕他们一开始就走了那一条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道路?
旁人不得而知。
何书叹今年刚刚二十七岁,但却是西凉卫中的老人了,他虽只是玄字下品,但是在西凉卫中还是很受人尊敬。
不仅仅因为何书叹是五年前便加入西凉卫的第一批老人,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何书叹带领属下在一次刺探情报之时遭遇草原谍子拦截,何书叹活了下来。
西凉谍子快马快刀,而且训练都是按照章法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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