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鲤没有管刘三女的反应,继续说道:“还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明白了,我这人啊,命贱,命格也不好,算命的从我活不长久,所幸遇到了一位天大的贵人,算是间接的帮我改了改命数,八日前来刘家的那些人,便是那位贵人之子的心腹,他们是想来看看我这枚棋子,是否变色了。我通过他们带回去的回答,我相信那位贵人之子收到了,这纸调令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三女啊,在公门里面修行,最忌讳的就是不按规矩来,我这样横插进去抢了旁人的饭碗,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可以说,我这种捞偏门的,得快走得险下得快,若是日后我摔个底儿掉,你可以怨我,但我还想提前给你说明白喽。”
刘三女抬起头,坚定的摇摇头,轻声道:“顾郎,不管你信与不信,不论你日后变成什么样,三女都不会怨你恨你,今天你让三女知道了,顾郎不是一介碌碌无为之人,对于三女来说,这便够了。”
顾鲤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也更加柔和了一些,看着温柔可人的刘三女笑道:“前些日子,李捕头带我们请叶师爷喝酒,回去的路碰到钱县丞的娘子被一群地痞调戏,李捕头三下五除二亮明身份打跑了那群地痞,完事儿以后还亲自把钱县丞的娘子护送回家,回家以后你埋怨我袖手旁观此事,不懂得往前钻营,但你看现在李捕头情况如何了?被前任县令一道令牌发到了林子里剿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刘三女扭捏半晌,最终才柔柔弱弱道:“顾郎你莫生气了,三女知错了,以后三女再也不对你指手画脚了。”
顾鲤摇摇头,捧起滚烫的茶盏一字一顿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得那么简单,也不是我看得那么肤浅,有些事儿看似不做却得做,那是死忠求生有些事儿看似能做却做不得,那是自寻死路,这个世道啊,不太讲道理,有时候做就是不做,不做就是做,快就是慢,不知就是道,但是话说回来,若是没有无数个你我这样的小人物,长安那座雄城又是如何能建得起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没错,但是这么些年来,也正是百姓这一个群体虽然饱受欺凌但却始终没有断绝,这份道理也是我来到南疆之后才悟到的,有些时候啊,推动历史前行的,表面看是英雄豪杰,但是根儿,还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啊。”
刘三女坐在顾鲤对面,只是听着自家相公说话有些云山雾罩,顾鲤也没有指望她能听懂,但是最后一句话,刘三女却有些明白了。
“今晚,我们把洞房补吧,娘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追杀?
一条拉出一里长的车队,从长安西门外的山神庙出发已经有月余的光景。
这支车队样式有些奇怪,因为没有打出旗帜,所以来往的行人也无法推测这支车队是属于哪位大人的,但是看围绕在车队周围密密麻麻的护卫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与只允许在军中配备的硬弩熟马,自然没有不开眼的山匪贼人想来触这支车队的霉头。
整条车队里的马车足足有八十余辆,但是除了前面的二十余辆是载人的大号马车以外,后面的六十余辆马车都是那种最大规格的载货马车,每辆马车之上都是塞得满满的货物然后以黑色苫布遮掩得结结实实的,马车行了这一月多的光景,就连担任这些马车护卫的谍子都不知道这马车里装得是什么。
这辆拉出一里路程的奇怪车队正是顾仙佛所在的车队,顾仙佛当日顺着顾府地道潜出长安城,与军器司的人拉上重要的家底儿以后便一同来到了西门外三十里处的山神庙,跟随这车队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月。
从长安到西凉的路途遥远,前一半的路程还好说,在长安城附近没有不开眼的宵小之辈,但是过了约半的路程,道路之上便终日见不到一个行人,地理位置荒凉偏僻,行进两三天都见不到一户人家,纵使顾仙佛这次带出了顾府的所有家底儿,但是还是没有盲目自大到掉以轻心的地步。
在车队最外围,是黑雀率领的监察院谍子,这些人暗杀探路都是好手,经过顾淮生前的训练,这些谍子虽然比不上顾府最核心的密影,但是比起西凉的斥候来说,却只强不弱。
在监察院谍子之内,是顾仙佛在西凉的心腹西凉卫,这些从西凉出来千里迢迢来长安支援他们主公的西凉卫第一次把全部人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到百余人,但是各个都气度不凡且沉默寡言,马下生活不说,只要上马前行,百人动作便宛如一人,腰间配的西凉刀虽然这一路上从未出鞘过,但是却难掩住其中的杀气森然。
西凉卫再近一层,便是顾府里走武道的清客门人,这些人数量最多,但是势力也是最杂,虽说现在留下的都是能对顾府死心塌地的清客,但是清客之间也是一个江湖,其中的勾心斗角不足为外人道也,也就只有清客之中人数最多的凌霄府中的弟子能暂时在这些清客之中保持着洁身自好的最后坚守。
车队最内层,是对顾府最忠心的一批下人,其实顾仙佛倒是真的不缺下人,到了西凉一招一大批,但是这次顾仙佛带出来的,都是在顾府里呆了七年以上的老人儿,这些人骨子里早已打上了顾府的标签,若是把他们留在长安,难保不会被顾家政敌算计,再加上这些人有用的顺手,顾仙佛干脆便直接把他们带着上路了,这些人虽然有厨子有仆役,但是上路之后却从来未有一人叫过苦,哪怕第一次骑马的被马鞍磨得大腿内侧血肉模糊也都坚持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虽然不如那些军老爷中用,但自己却是顾府的心腹,是老爷的心腹,在顾府里他们就是下人,但是走出来之后他们就是顾府。这与大乾之人在草原上、在海上、在南吴北越的表现是一个道理。
按理说在这次举家搬迁西凉的路上,那传说中的密影是最应该担负起拱卫顾仙佛安危的任务来的,但是自从车队自山神庙出发以后,顾家密影去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这让那些在心底按捺着想一睹密影风采的大部分人心底暗自遗憾。
车队在路上又静寂无声地前进了三四个时辰,日头已经几乎完全西斜,顾仙佛所在的马车里才传出停止行进就地埋锅做饭的指令。车队里的所有人经过月余的行进早已经配合得轻车熟路,监察院谍子与西凉卫在车队外三里之处划出三条斥候线,每条线上都保证必须同时有至少二十名探子存在,在最接近车队的那条斥候线上,更是有着不下五十名暗哨在暗中伺窥着外界的一举一动,而除了这三条斥候线外,西凉卫还放出十余骑探马深入道路两旁十余里,对车队的护卫工作可以说是做得水泄不通。
除了这些担任斥候工作的谍子和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人儒士,剩下的所有能动的人把马安顿好车归置好以后,都参与到协助那为数不多的厨子埋锅做饭的大业中,毕竟要在一个时辰内弄出数千人的饭食,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顾仙佛掀开门帘徐徐走下马车,看着目所能及的所有荒凉土地上被夕阳洒上一片最后的血红余晖,再看看自己车队旁升起的数十道袅袅炊烟和为了饭食穿梭忙活得众人,顾仙佛只感觉到如今胸膛之内有激雷涌动。
听惯了西凉的粗犷号子,果然就再也听不得长安城里腻人的小曲儿了。
顾仙佛感受着自己胸膛内生机勃勃的生命力,站在马车之上看着远方,意气风发。
海婵站在顾仙佛身后,轻声笑道:“这么多人一块埋锅做饭,婢子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真是有着一种别样的壮观和美感在里面啊。”
顾仙佛带着海婵慢慢走下马车,一边在车队旁边闲逛一边笑道:“你可别看如今这个景致多么瑰丽,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就知道啦,就靠这几个厨子做点东西,没有两个时辰别想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辰我就让车队停下的原因,你别看现在太阳还未落山,等咱吃上饭啊,恐怕这天得全黑了。”
海婵跟在顾仙佛身后东张西望,生于中原长于中原的她确实未曾见到过边关的这股子荒凉气势,在这片的荒凉大地上,任你是什么大小宗师,面对这空旷无垠的一片荒凉,都是一介平凡人罢了。
海婵双手背在身后,脚步难得轻快少许,她边左顾右盼边笑道:“还不是因为您啊,我的大少爷,一出长安城便定下了一个您每日都得是最后一个吃饭的规矩,害得婢子跟着您挨饿就罢了,连桃花姐姐每日饿的要死还都得看着那些士卒吃饭,这么一个月下来,她都瘦了两斤多了。”
顾仙佛不以为意地笑笑,边观赏着周围的马车边随口说道:“瘦两斤好啊,她在长安的时候还一直抱怨自己腰粗,现在瘦点岂不是更合她意?这丫头也不想想,每日在长安各种酒楼里胡吃海塞,偶尔还自个骑马跨箭出去逮个野味,她不胖还有没有天理了。”
海婵捂着小嘴娇笑不语。
顾仙佛何等精明,顿时止住脚步悚然而惊。
商桃花站在马车之上,挽了挽袖子,居高临下杀气腾腾地看着顾仙佛,咬牙切齿道:“姓顾的,你敢说老娘胖?!还真是反了你了啊!”
顾仙佛从来都不讲面子,商桃花这番话还没有说完顾仙佛便抱着头撒腿就跑,商桃花虽未有女侠的功夫却有极了女侠的气概,站在马车之上双手叉腰豪爽大笑道:“让你跑,今天老娘让你三百丈!”
顾仙佛边狼狈逃命边还有时间回嘴道:“商桃花,你自己个儿说的三百丈,少一丈都不行,若是说话不算话,你可不算江湖中人。”
商桃花不屑冷笑,拍拍手道:“老娘肯定说话算话,这点还用你说?别说三百丈,老娘让你三千丈你都不行。”
说着,商桃花掀开门帘,把赖在她马车上的蛮溪给一脚踹下去,蛮溪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但是这却不耽误它讨好现在顾家最有话语权的一位,皮糙肉厚的蛮溪在地上打了个滚以后便摇着尾巴继续朝商桃花撒娇,商桃花用手一指还在拼命逃跑的顾仙佛,杀气腾腾道:“给老娘追上他,追上了今晚给你加肉,追不上老娘要吃狗肉!”
早已通人性的蛮溪自然听出了这位“权柄”最大的女主人话语中的杀气,哀嚎一声便撒开四条腿飞也似的朝自己之前言听计从的主人追了过去。
顾仙佛看着身后掀起一路黄土绝尘而来的蛮溪,满脸绝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人物
戌时三刻,繁星高挂,夜幕低垂。
车队的马匹已经食用完足够的草料和清水躲在马车后面歇息,车队还是老规矩,在马车周围生了接近百余个篝火,十余人一组围绕着篝火取暖。
顾仙佛坐在靠近自己马车的一个篝火旁边,身上披着一件略显破旧的狼毛大氅,坐在一个还算平整的石块之上,捧着一个搪瓷缸子吃晚饭吃的香甜。
平心而论,这一路上的饭食都算不上好,毕竟从长安到西凉路途遥远,因为顾仙佛之前下了死命令,不管什么身份的人上路之时都要有一匹马代步,所以这支马队又有着数千人与更多的马,人吃马嚼之下,每日消耗的粮食是个不小的数字,尽管有专人经过城镇之时都会予以补充,但是现在是在荒凉偏僻之地,上一次补充的吃食都已用完,今夜厨子烹饪的还是自己带着的那些口感不好但是却耐保存的粮食。
顾仙佛的晚饭简单得出奇,搪瓷缸子里是六两米饭,米饭上面盖着一层口感一般的蔬菜,要说这搪瓷缸子里唯一的荤腥,便是厨子特意偷偷加进去的上次采购剩下的一把虾仁和顾仙佛从陈珏的那个瓦罐里偷出来的两勺油渣。
虽然这次晚饭确实清淡,但是顾仙佛却吃得发自肺腑的香甜,直到把这最后一口米饭混着一颗虾仁一块塞进肚子里之后,顾仙佛才舒服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海婵嫣然一笑,讨好地接过顾仙佛手里空空如也的搪瓷缸子,递过去拿捏着时间泡好的一杯茶水,算是弥补自己下午“暗算”少爷的罪过。
顾仙佛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这才接过茶水,吹了吹茶沫轻啄一口。
看了一眼紧紧抱着瓦罐唉声叹气地陈珏,顾仙佛伸脚踢了踢他,没好气道:“看你这小气劲儿,到了西凉,我赏你十罐油渣,行了吧。”
陈珏抬起头,苦着脸说道:“这一路上,这句话王爷说了二十多遍了,算下来,您欠我二百多罐油渣了,可就算到了西凉您赏给我这么多,我这辈子也吃不了啊。”
陈珏此话一出,有资格围绕在此篝火旁边的众人俱都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背井离乡的些许沉闷被一扫而空。
顾仙佛颇有无赖气度,饮了口茶水笑眯眯说道:“吃不了没关系啊,留着,等日后给你子子孙孙继承下去,顺便说一句,嘿,这可是王爷赏的啊,值老鼻子钱了,怎么样子奉,这笔买卖做的值吧?”
此时的陈珏碰到这么一个最不像王爷的王爷还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应了句值,手上抱着瓦罐的力道却更紧了一些。
在这堆篝火旁边,除了顾仙佛与王子狐陈珏三个年轻人之外,剩下的八人全是六十岁以上的白发老者,这八人中有三人是有资格登上武宴的天字高手,剩下五人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王子狐捧着一小袋自己偷偷藏下来的碎嘴吃食,笑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咱还是抓紧时间讲正事儿吧,要不然啊又得和昨夜一样,一聊聊到三更天,白天赶路也没精神。”
顾仙佛点点头,伸手想在王子狐袋子里抓一把吃食,王子狐可是自从那次被顾仙佛剥削过后便知道这位王爷不仅胃口大,手也比别人大得不是一点半点,当下王子狐便从吃食袋子里拿出一枚吃食放进嘴里舔了舔,然后把这枚舔过的吃食重新放到吃食袋子里摇匀,最后把吃食袋子送到顾仙佛面前,一脸无辜。
顾仙佛第一次见识到王子狐如此阴险狡诈一面,霎时间手停留在半空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甚是尴尬。
坐在另一个临近的篝火一旁的商桃花看到顾仙佛吃瘪,笑得手舞足蹈甚是开心,直到顾仙佛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她才喃呢着收敛起大半笑意。
王子狐不等顾仙佛说话,便讨好地从怀里掏出另一袋子未开封的吃食交到顾仙佛手里,顾仙佛这才放过了这个脑子有些疯疯癫癫的狐狸。
顾仙佛一边撕开吃食外面的纸封一边向坐在对面的一位老者问道:“郭先生,咱们这次按照您老的路线行进,现在距离西凉还有多少天的路程?”
坐在顾仙佛对面的郭先生全名唤作郭首,名字略有怪异应当不是真名,但是此人对于西凉秘辛历史的了解却是十足的丰富,据郭首自己所说,他自小便在西凉与大乾之间晃荡,他是十三年前被召入顾府,算是顾府的第一批老人,也是深得顾淮信任,七年前顾仙佛被赵衡一道旨意发往西凉,自那时起,郭首便开始真正把所有精力放到研究西凉典籍和秘辛之上,他坚信顾相从来不会出昏手,所以顾仙佛的发配名为流放,但是实际原因肯定在顾相的掌控之中。
所幸,郭首这一笔赌对了,七年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如今终于开始得到回报,自从顾家接到封西凉王圣旨的那一刻起,郭首就知道,自己有希望,走向下一个“帝师”的位置了。
听到顾仙佛呼唤自己,郭首微微一笑,捡起一根树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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