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约一脸疑惑,宇文述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进一步点拨杨约。
“虽然你哥俩现在红得一塌糊涂,可是皇上百年之后呢?你们还指望着太子登基后继续重用你们吗?那人家现在太子宫那批人喝西北风去?再说了,众臣现在对你哥俩都有意见,一旦皇上不在了,那些大臣能放过你们哥俩吗?”
“也不尽然,太子继位也得需要杨素这样的重臣啊!”杨约接话。
“拉倒吧,太子凭什么还重用杨大人呢?人家老丈人高熲高大人在那等着呢,还有杨大人的位置吗?再说了,太子继位,杨大人一点功劳都没有,你们还能指望太子对你们杨家还跟当今皇上一样好吗?”
“这个,这个……”杨约语塞。
“别这个,那个了,现在皇上和皇后其实最喜欢晋王,皇后非常希望晋王继位,只要我们一起去做皇上的工作,晋王如果能登大位,那你们哥俩就立下了不世之功,还怕富贵不延续吗?”
杨约迅速地在脑中摆了摆三个人的位置:杨坚,杨勇,杨广,杨坚身后就是杨勇、杨广二选一,他们哥俩跟杨勇没交情,而如果现在跟杨广培养交情似乎也不晚。嘿,都是皇子,谁当不是当啊,当然选个对自己有好感的最好。
一桌工作麻将,一番肺腑之言,一盘夺嫡好棋,看似复杂的事情用一桌工作麻将就解决了,所以说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领导没爱好。
口水向太子喷去
杨约被宇文述说服后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老哥说服了,并不是因为杨素耳根软,而是因为杨约说得实在很在理。
杨素看起来没有软肋,其实他的软肋很明显,那就是担心富贵不长久。富贵的时间越长越担心失去,而穷困的时间越长反而越是坦然,所以说一个人是否坦然是跟他的富贵程度成反比的,像杨素这样富贵得发紫的人,往往是最担心失去的人。
杨素准备加入晋王的团队,不过他还要亲身验证一下,他要亲身测试一下独孤皇后的态度。
说起来,杨素与独孤皇后的私人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当然杨素督造宫殿,劳民伤财,起初杨坚嫌杨素造的宫殿过于铺张浪费,脸色非常难看。等杨素在独孤皇后面前一哭诉,独孤皇后又去做杨坚的工作,“贵为天子,当然要有天子的气派”,一句话,让杨素从有过变成了有功,由此两人的私交可见一斑!
杨素与独孤皇后在一种轻松祥和的气氛中开始聊天,不经意间把话题扯到了杨广身上,这下独孤皇后的话挡不住了,因为她太喜欢这个儿子了,也最担心这个儿子。让这么优秀一个儿子将来受制于杨勇和那些小老婆群,这种场面想想都可怕。说着,说着,独孤皇后的眼泪就下来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杨素没有急于表态,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底。看来皇后还是支持杨广的,人家娘俩负责上柴火,我杨素也就负责点个火吧,至于烧着谁,就跟我没关系了。
杨素出马,杨广的团队就成型了,杨素和宇文述就是他们的核心干将,也是杨广最信任的人。不过说起来杨广也挺可怜的,一生信任的几个人最后都以各种方式背叛了他。
夺嫡功臣杨素,本人没造杨广的反,而他的儿子不消停,这个不消停的儿子叫杨玄感。
夺嫡功臣宇文述,个人忠心耿耿,儿子三心二意。杨广看在宇文述的分上最终解除了宇文述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的监禁,结果这两个活宝在一年后就谋杀了杨广。
还有那个肱骨之臣,本朝外甥兼表哥李渊先生,本来没把他当回事,结果他起兵造反彻底摧毁了隋朝。
所以说,找合作伙伴还是要找合适的,可千万不能找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搭档。
杨素加入了晋王的团队,形势就不是小好了,而是大好,从此关于杨勇的小道消息、大道消息、老道消息都源源不断地进入了杨坚的耳朵里,而杨坚的耳朵空间是有限的,注定有爆炸的那一天。
前面我们已经说了,杨勇的过错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小处过于随便,而这些小事积累起来就渐渐地变成了大事。
说起来,杨勇的罪过实在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
比如不知道节约,热衷于复杂的装饰,连铠甲都要精心装饰一番,这跟老皇帝杨坚先生的节约治国理论相违背,作为储君怎么能失去勤俭节约的美德呢?
比如逢冬至的日子,群臣居然成群结队地到太子府拜见,这要是三个两个去也就罢了,成群结队的算怎么回事呢?而且还有正规的仪式和音乐伴奏,这是什么意思呢?
比如,比如,总之太子府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蒜皮,各种八卦猛料都飞进了杨坚先生的耳朵里。
一个人喷口水擦擦也就可以了,可是晋王带领的团队加班加点地向太子喷口水,光擦是擦不掉了,只能套救生圈了。然而救生圈也不会起太大作用,因为口水的温度太低,冷得让太子无法抵御。
太子,天下最难当的儿子
如果你爱一个儿子,那就让他当太子,因为从那个位置可以上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儿子,那也让他当太子,因为从那个位置可以下地狱。
太子,古往今来,一只脚在天堂,一只脚在地狱。
皇帝和太子,看起来关系很简单,实际上却是天下最复杂的关系。从血缘上说是父子,从朝堂上说是君臣,从国家资源设置上说则是一线和二线的关系,要命就要命在这一线和二线的关系上。
父子关系,这很简单,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有正常的伦理道德管着;君臣关系更简单,皇帝一瞪眼,大臣抖三抖;而一线和二线的关系就微妙了,既不能是纯粹的父子关系,也不能是纯粹的君臣关系,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关系。一方面老皇帝希望太子尽快成长,能有能力接自己的班;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太子过早成熟,过早接班,因为中国的皇帝都是终身制,儿子接了班,老子干什么去呢?所以说一线希望二线做好准备,同时又不希望二线干扰自己的生活;而二线呢,一方面积极准备,一方面心里打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这个替补呢?”
有着一线和二线的关系,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就好不了,毕竟谁不想当一线啊,但问题是谁又愿意一直当二线呢,而且这个二线还朝不保夕。
一线的杨坚,二线的杨勇,再加上三线的杨广,这三者的关系根本就和谐不了,不仅他们和谐不了,历朝历代都和谐不了。即便英明如康熙,神武如李世民,他们都解不开这道死结,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道死结的一个绳头,所以这就注定是个死结。
在一线的挑剔下,三线的挤压下,处于二线的杨勇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办呢?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避邪!
避邪这个玩意自古以来非常流行,尤其是皇宫之内,有玩诅咒的,就有玩避邪的。杨勇既无法向老爹解释(老爹本身就多疑,越解释越多疑),又无法向老妈告状(老妈讨厌自己生那么多庶出的儿子),更无法拉大臣帮自己(那样就是拉帮结派),最后没办法只能求助神仙姐姐。
杨勇在自己的府中建了一个平民村,房屋非常简陋,而他则经常穿着布衣,铺着草褥在里面睡觉,据说这样可以避邪,抵御外来的诅咒。另外府中他还设计了一些避邪的物件,这些东西对杨勇最终没有起作用,而对杨坚却起了大作用,“你避了邪,老子怎么办?”
神仙不知,小鬼不觉,太子杨勇已经触上了高压线,这条高压线就是“占卜避邪”,历代太子只要触上了这条高压线,后果……
压垮杨勇的最后一根稻草
爹不高兴了,娘不高兴了,大臣也站到对立面,此时的杨勇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他的手已经碰到了高压线,废立也只是时间问题,等待的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
从心理上说,杨坚是不想废太子的,毕竟杨勇是他平民时期所生,而且近二十年来一直作为储君培养,再说培养了二十年再废掉,那不是向全天下宣告你杨坚的眼睛长斜了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杨坚是不愿意亲手废掉自己辛苦培养二十年的储君,只可惜,独孤皇后不这么想,杨广不这么想,杨素同样也不这么想。
此时住在仁寿宫(离长安一百多公里的行宫)的杨坚想了解一下杨勇的动态,因此就让杨素回长安探听一下,结果这次探听让杨勇雪上加霜的日子又加了一层霜。
杨素到了东宫门口,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半天,而里面的杨勇穿戴整齐一直在做耐心的等待。等待着,好几杯热茶都变成了凉茶,杨勇的耐心也随着茶的凉去磨没了,烦躁的表情溢于言表。
磨磨蹭蹭的杨素进来拜见的时候,杨勇已经烦到了极点:“这些人怎么这么不着四六,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呢?”
其实人家杨素不是没有时间观念,而只是故意磨蹭激怒杨勇,进而造成杨勇愤怒的事实。果不其然,杨素回去报告杨坚:“太子面有怒色,似乎很不满!”
什么是小报告,这就是小报告,省略了前因,直接描述过程,最后夸大后果。“太子面有怒色”这个不假,但原因是杨素磨蹭耽误时间,“太子很不满”那是对你杨素狗眼看人低不满,而不是对皇帝不满。不过这些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在杨坚看来,“太子面有怒色”就是对自己不满,现在的结果已经不是“太子很生气了”,已经转化成“皇上很生气”,后果嘛,等着看。
虽说在废立太子的问题上,独孤皇后是主张废的,但拿大主意的还是杨坚自己,独孤皇后的喜欢与否只是废立的一个指标,而杨坚的安全感则是废立的根本。杨坚最终有了废立之意,最根本的还是没有了安全感。一个皇帝没有了安全感,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
实际上,在专制社会里,皇帝是最有安全感的,同时也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作为皇帝你可以动用上百万人护驾,这上百万人增加了你的安全感,但同时也增加了你的不安全感,因为上百万人增加的只是表面的安全,而不安全感却始终在你的内心深处。
在不安全感的支配下,杨坚开始行动。首先在皇宫附近、东宫左右安插了很多眼线,这些眼线不是来旅游观光的,而是密切监视太子的行动。接着太子宫中军官以上的兵籍全部回归十二禁军府管理,这就意味着这些军官以后不再归太子直属管理,而只是作为禁军派驻,这下就等于解除了太子府的武装。
这还不算完,即使作为禁军派驻,杨坚还把精壮的士兵全部抽走,留下来守卫太子府的全都是老弱病残。将来有一天如果太子准备起事,就只能用这些老弱病残了,到那时候,明白人知道“这是太子在造反”,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太子组织的老弱病残运动会呢”。
即便解除了太子府的武装,杨坚还是不想废太子,急得杨广一方直挠墙。在快挠破一堵墙之后,他们又想了一招:“无间道”。
何谓“无间道”呢?就是策反东宫的官员。只要东宫的官员出来指证杨勇谋反,那么你杨勇还往哪里逃呢?
古往今来的事实证明,适当的恐吓加上适当的威逼利诱之下,总有一小撮要钱不要脸的人存在,太子府里的一个叫做姬威的人就这样成了无间道,他的上书让杨勇与杨坚的矛盾不再是父子矛盾,而上升成国家矛盾。他的上书内容很简单:“太子谋反。”看到这几个字,地球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崩塌,以废立之名!
“太子谋反”触动了杨坚本就脆弱的神经,从公元581年开国以来他就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中,二十年的紧张已经让他有些紧张过度了,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一个没有了安全感的皇帝其实是最可悲的,普通人生存在世界上的第一要素就是生存的安全感,而富有四海的杨坚先生恰恰没有。
即便如此,杨坚还是不想废太子,因为废太子实在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了,废太子不是简单的一纸诏书,其重要程度不亚于订立一条基本国策。翻看前朝的历史,杨坚有些战战兢兢,历史上废太子的朝代不少,而因为废太子而亡国的也不在少数。比如秦朝,为了胡亥继位矫诏杀太子扶苏,东吴废太子孙和,西晋废太子司马僪,这些王朝都是因为废太子最后导致亡国。当然也有废了太子不亡国的,比如东汉,比如北魏,他们的亡国不是因为废立太子。
正在杨坚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小人物走了进来,这个小人物太小了,平常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跟杨坚说话,这个小人物品级也比较低,从七品下,然而小人物研究的项目很宏大:天象!在那个科技还不太发达的年代,研究天象的就介于半人半神之间,遇到什么重大问题,他们都想掺和一下,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个叫做袁崇的太史令(相当于天文台长)对杨坚说:“我夜观天象,皇太子应该废除!”杨坚一听,心里有了底,“原来我们杨家这点事不仅地球人知道了,连全宇宙都知道了啊!”
其实宇宙知不知道并没有关系,关键在于这次天文报告坚定了杨坚废除太子的决心。自此杨勇二十年的储君生涯就这样被一次天文研究报告给毁了,所以说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尽管袁崇的天文报告有投机的成分,但杨勇的废立还真跟天文有一点联系。《隋书?高祖本纪》上说,那些天,“太白昼见”,说明当时确实有不寻常的天文现象发生,倒霉的杨勇,前世是不是跟太白金星有仇呢?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废除太子正式进入了议事日程,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杨坚废除太子的脚步。
公元600年九月二十七日,杨坚主持召开朝会,废除太子杨勇进入司法程序。首先杨坚痛陈了自己的不安全感,“每次从仁寿宫回大兴,都像进入敌国,都得戒备森严”,“晚上闹肚子本来想就近住在后殿方便上厕所,怕不安全还得住在前殿”,总之核心就是皇帝感觉很不安全。
既然皇上开始控诉,做下属的也别闲着,杨素和无间道工作者姬威分别就自己掌握的证据开始控诉。
“太子经常抱怨皇上对他不好。”
“太子经常说谁规劝他,他就杀谁,杀一百来个这个世界就安静了。”
“太子还请人占卜算卦,据说推算出公元598年皇帝驾崩。”
总之这是一场控诉大会、审判大会,在场的大臣在这一场控诉中完全扭转了以前对太子的良好印象。其实一切很简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切的指证都是或许事出有因,但查无实据,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只要杨坚相信就足够了。
在杨坚的主持下,太子杨勇迅速地从“省优、部优、国优”变成了“假冒伪劣”,崩塌速度之快,有如现代企业的崩塌,如同“康泰克”遇上“PPA”,“三鹿奶粉”遇上“三聚氰胺”。
当什么也别当废太子
如果说废品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那么废太子还有什么价值呢?
杨勇做太子的时候他是国之重器,是奢侈品,是非卖品,而当杨坚给他打上“声明作废”的质检章之后,杨勇的结局还不如盖了黑章的注水肉。从此国之储君名至实归了,储着吧,压根就没有用你的那一天。
公元600年十月九日,杨坚召见杨勇。
杨勇见到传召的使节,第一反应是:“不会是要杀我吧?”
还好,杨坚现在注销的是他的太子之位,而不是他的命。杨坚全副武装地坐在武德殿上,全副武装下面掩盖不住的是他忐忑不安的心,对于他而言,废太子何尝不是一次冒险。
文武百官站在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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