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颜维也开始对特务这一行在心中暗自致敬!这绝非是一门儿靠儿吃喝玩乐打家劫舍便能胜任的工作!这绝对是一门儿高深的专业技能!能胜任这项崇高职业的也绝非一般的庸才废物!能达到像李士群与吴涵淮这样境界的高手,绝对又是凤毛麟角的!
这样的游戏,绝对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来参与的。
颜维甚至在瞬间对这门行当充满了好奇与期待。面对李士群这运算精准经验老道,借着任何可能的机会,均可以设局试探自己的这场生死游戏,颜维的潜意识里,甚至产生了希望挑战李士群这个上海情报皇帝欲望!
一个天才的欲望。
“狗屁本家!”李士群火不打一处来的道:“就这个王八蛋对我下手最狠了!有机会老子非得亲手扒了他身上的那张狗皮!将他的贼骨头一根根的活拆下来喂狗!”
李士群估计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负责对他动刑的小胡子到底姓甚名谁。但显然颜维的回答却令他十分满意。
李士群稍作平静后又将目光换成耶稣,看着颜维道:“有一次,就这个他妈的小胡子,刚打完老子就趁你们都不在的时候问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问为何三番五次的交待他们,对我用刑时尽量的手下留情,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说你一个当官儿的,居然还肯为了我一个犯人,再加上你自己又不抽烟,专门儿的给他们买了好几条好烟,帮我做人情。”
说罢看着颜维颇为动情的道:“你平日里对谁都这样?”
颜维看着李士群微微一笑道:“也不一定吧,不过当时就是看着你于心不忍,总觉的不管怎么说吧,跟你也算是同僚一场,都是一场红尘政治的棋子,心想着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哎,那当时到底是帮到你了没有啊?”
李士群笑道:“还帮了我没有?差点害了我!那个小胡子拣没人儿的时候问我,到底你是收了我多少钱的好处,为何会那样的关照于我。还跟我说,若是我不给他一百块钱,他早晚下黑手打死我,要我的命!”
“这个该死的狗玩意儿!当年我怎么说也是一中尉干事,他一个大头兵居然敢对我阴奉阳违!”颜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个这结果,不禁也是顿时痛恨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小胡子来。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见颜维面色难堪,李士群连忙笑道:“当年那个小胡子话是的确这么说过,但你借他个胆子他也还是不敢跟你一个军官对着干的。再加上你每次都照看着,盯着他们几个小子,我能感觉到,后来他们再对我用刑时,虽是鞭子甩的震天响,力道也没见怎么减少,但下到身上的力道却全吃在皮肉上了,对骨头筋脉却是再没有了丝毫的损伤了。”
说到这儿便看着颜维颇有兴趣的道:“你还真莫要小看了这帮子干粗活的狗杂碎们,对各种刑具的火候掌握,真是炉火纯青各有门道啊。能让你疼的龇牙咧嘴苦不堪言,让长官们看不出丝毫破绽,却又能保证不伤你骨头内脏!还真是他妈的行行都有门道啊!”
颜维摇头道:“其实我天生对这种刑讯方面的事儿就很反感,不过能帮到李兄你,也算是当年我没白忙乎吧。”
李士群道:“可绝不是白忙乎!当年要不是蒙你老弟的援手,怕是今日为兄就很难像现在这样的不落后遗症行动如常了。你刚才问我何时也抽烟了,就是那时候。后来我脱狱后,那个浑身上下真是到处疼的就没法过了!别说抽烟了,连打吗啡针的念头都有了。”
说罢看着颜维又换了一种比春秋著名侠士灵辄,还知恩图报的眼神道:“更莫要说兄弟你后来冒险替为兄往外送消息了。若不是兄弟你当年的那份恩情,为兄当年的下场堪虞啊!”
通过李士群对那个小胡子的痛恨,与对江于当年援手之恩的念念不忘,颜维便明白这个现在被各路势力均视为头号死敌的李士群,其实也还是一个爱恨分明的性情中人。也是一个在命运的漩流中无法掌控自己未来的悲凉之人了。日后大可利用其这个性情来大作文章。
颜维频频点头道:“能想象的到,像李兄当年所受之酷刑,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熬过来的。不过烟这个东西确是个排解烦忧减轻痛苦的好朋友,我之所以跟它交上了朋友,也是因为心中的烦忧伤痛啊。”
李士群道:“据我的情报显示,你后来因为受我的牵连得罪了上司被迫转投军统后,应该是过的还算可以吧?几年下来官升两级,一个校级军官又能有多少烦忧呢?再说了,你嫂子后来跟我说了,当年你们中统的那帮子王八蛋,是逮住了她往死里榨啊!可单单是你这个对我最有恩情之人,却硬是面对你嫂子给你的银元分文未取!按说你不该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力之徒啊,为何后来却非要铤而走险的放着大好前途不珍惜,去干那贩卖情报的玩儿命勾当呢?”
颜维笑道:“照李兄这么说,委员长的官儿应该是比我大的多了吧?可我看现在全中国最烦忧的人就应该是他了吧?”
说罢低头苦笑道:“哪儿来的什么大好的前程啊,几年下来,兄弟我连那个小小的档案股都走不出去!不过说实在的,倒卖情报确还是一时糊涂了,这的确不是一名军人的应有所为。当时也就是苦不得志,一气之下便想着为自己闹些日后打算,抚慰内心罢了。但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这样,也许我还真就一辈子的烂在那个倒霉的档案股里了!”
“现在你不用怕烂了发霉了,为兄定会给你一番好前程。”李士群一脸的真诚。
“那就劳烦李兄先我把当年的水钱、烟钱什么的,一块儿都给结了吧,意思意思怎么着也得给个五百块钱吧?”颜维进一步试探李士群对他日后的打算。
李士群看着颜维伸出右手在面前摆道:“你要是为了五百块钱就没必要非得冒着风险来找我了。为兄也绝非会用五百块钱来打发你这个好兄弟的。照你所说,你之所以会铤而走险的倒卖内部情报,也不过是因为怀才不遇想闹个平衡。为兄能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东西。”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颜维便转过话头道:“对了李兄,当年我也是只跟嫂子见过一面,这些年你们都好吧?”
见颜维突然说到了这个,李士群脸色显的十分为难,看着下方地板道:“她还好,她还好。这话本来应该我问你的,江老弟,你在老家的老父妻儿都怎么样了?你这从天津出来后,跟他们通过消息吗?”
明知道现在江于在老家的全家老少,早就一股脑的共赴黄泉了的颜维,听到李士群以这个口气问自己这个问题,便明白自己又得开始装了!这个该死的吴涵淮,要不是他,自己何至于一名堂堂的国军少将,却要三分钟一段儿的不停胡说八道演电影!
颜维尽量入戏的用右手,看起来像是承受不住内心激动的艰难扶着沙发扶手,一边盯着李士群的脸,一边慢慢的起身道:“李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说罢便似乎不敢再问下去的样子,神情紧张的看着李士群等他回话。
六十七
“人生在世共如此,十之八九皆不能尽如意。男儿一生所图当为天下万世不谋之……”
“李兄!”
颜维见李士群一副为难砌词的真挚之情,既觉可笑亦为其之真情所感,于是便出言催促李士群尽快摊牌。
李士群看着颜维叹了一口气道:“我派人去过你河北老家了,除了祖屋之外,你可能在意的上心之人,一夜之间全部都失踪了。照你们军统的一向作风来看,应该是凶多吉少了。”李士群说罢便将脸扭向一边。毕竟,当年的江于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但现在,现在自己却似乎并没有帮到他些什么。
李士群不忍看到江于闻之此大噩之时的痛苦,只是在心里埋怨江于行事草率毫无经验。想当年自己在决定叛逃香港去投靠日本人之前,不也是煞费苦心的给老婆安排好完全的资金退路,方才行事的吗。
其实苍天无常世事多变,现在的李士群在感慨他面前这个冒牌儿江于的悲哀,岂知半年之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的一般境地呢?看来有家人的牵绊根本就不适合来参与这场残酷游戏!干特务的最好都是全家死绝了的孤家寡人最好!
都知道军统掌门人戴笠为人凶险残忍,但惟独却侍母至孝。就凭这一点儿,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各方势力,也曾像暗杀李士群老母那般,瞄着这个可怜老太太的脑袋大作文章!
此刻的颜维明白,在此种情形之下,自己必须要立刻表演一出身为人父、人子、人夫,在得到此晴天霹雳般的人间绝惨噩耗时的那种悲痛欲绝的状态!
颜维便迅速在脑海里回忆梨园界的戏曲伶人们在戏台上,演艺关于这方面的戏文时,在得到类似噩耗时情不可支倒地昏厥时的情形。
无奈,全他妈都是扯淡!莫说是像戏剧伶人们那般的闻噩昏厥了,便是想哭出一声也是做不到的!
类似于这样的真实场景自己是真没碰见过,戏台上的那般演艺,自己又功力不够,生怕演的不像再画虎不成类似犬!一时间,颜维感到自己皮下组织汗腺立刻便开始运作干活了。
汗虽出了一头,但可惜那是情急之下急出的虚汗!而不是情悲之下痛出的悲伤泪水!至于昏倒就更别提了。到了现在颜维才明白,那些戏剧里的演艺有多么的夸张!同时他也相信,一个没有心血管病症的正常人,在无论遭到多大的打击时,是无论无何都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的!
爹死的时候颜维还年幼,对那种悲伤之情的理解,颜维每一年都不尽相同!老婆自己是没有的了,那么孩子就更谈不上了!丧妻、丧子之痛自己就更是无从说起了。
对了,丧妻!这种感觉或许自己还是应该勉强会有一些体会的。
令颜维没有想到的奇迹出现了。
当颜维正在抓紧时间的努力回忆去年与方蘭的点点滴滴时,还没回忆到在荆州日军机场痛失爱侣的那一幕呢,便直感一股酸楚从心底轰然涌上!速度绝不亚于阿波罗号升空!
当想到将已经没有声息的方蘭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一刻时,颜维甚至还真是有了一种大脑瞬间缺氧将要窒息的难受!
原来唤醒自己心底那最深的痛,是那么的痛!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颜维一度想,就这样的顺势昏过去,应该是能达到演艺效果成功过关了吧。
无奈,难受是难受,悲痛是悲痛,断肠又是断肠,但就是死活昏不过去!原来伤心难过跟昏厥晕倒,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两码事儿!一个身体一点儿健康问题都没有的人,恐怕是一辈子也别想体会那种感觉了!
若是说谁谁谁的因为伤心过度给昏死过去了。醒了之后还是快快去医院看病的为好,因为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有病!
不知不觉之间,颜维的面前早已是朦胧一片了。
连颜维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是那么的爱方蘭,在方蘭面前,时间似乎对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
若是你真的承受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那绝杀般的伤痛,时间对于抚平你心灵的创伤效果不大。治疗此类疾患的灵丹妙药只能是替代品的出现。其治疗效果的显著程度,却跟时间这个因素有些反比关系。
不过对于爱情伤痛治疗品效果特别显著者,只能说明你上一段所经历的所谓爱情,根本就算不得是一段什么真正的爱情,所承受的伤痛也绝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痛,只能说明你的感情过于单薄脆弱了而已。
“江老弟,生离死别这些人伦悲怅是我们谁都躲不掉的。对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的开一些才好啊。日后你我兄弟联手,不怕军统那帮混蛋不连本带利的给咱们还回来!”
李士群见颜维泪流满面的伤痛欲绝,一方面也是替这个有恩于己的朋友难过,另一方面对于颜维反水投诚的可靠程度,再次的拍板儿确信了。因为阅人无数且本身也是表演高手的他,早就看出来这个“江于”不是很会演戏了。
而颜维确是真的不谙此表演之道,他不明白现在自己应该何时以何种方式,从悲痛中缓解过来才算是正常。于是乎便不敢过早的脱离状态,还在心中拼命的回忆去年。
去年,一个每一个人都有的去年,却对每一个人的人生意义不径相同。只是这个去年对于颜维来说,似乎太过波涛涌动翻天覆地了一些罢了。
见颜维久久不能从全家遇难满门黄泉的悲痛中缓过劲儿来,李士群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感慨以其此等性格干这种刀口上舔血的行当,是否显的过于懦弱惆怅了一些。但立刻潜在心底的人性本能便又提醒自己,做人切不可做的真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了!那样的话,这个人也就不再是个什么人了!
过了多久颜维是闹不清楚了,反正颜维觉的应该是也就差不多了。再闹下去自己的角色就不是一个资深特务,一个准备投奔大汉奸李士群的资深特务了。再闹下去就快成了一个手无四两缚鸡之力的废物文人了!
于是颜维默默对着永远藏在心中的方蘭说了句:“籣儿,没想到你人都不在了,却还是能相助于我。”说罢便觉的隐约有些亵渎感情的嫌疑,于是颜维对于什么是一名特务,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只是可怜的吴涵淮,又被颜维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回!
“李兄,痛快点儿说罢,你到底能给我安排个什么职位,我要尽快的对工作上手,我要以牙还牙我要报仇!”颜维借势进一步行事。
其实事先李士群对“江于”是有着好几手的打算的,但到了现在,已经有两三手都被颜维的精湛表演给彻底的躲过去了。若是躲不过去的话,以后也就没有什么颜维了,只会有烈士颜维,或者是国名革命军中央军少将师长颜维了,但颜维绝对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汉奸,不过杀身成仁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有关麟征将军给他的免死金牌与吴涵淮这个军统高级长官给他的至高权限。最大的可能就是颜维面对李士群给他准备的几手对策,根本就不敢上去尝试一下76号的道道酷刑,直接便一五一十的全盘儿交代清楚,然后对机会脱身,再回他的军中去带兵打仗也就是了。
但显然吴涵淮不是一个愚钝之人,他看好的颜维更不是一名才疏之辈,否则在当年的那个大间谍年代中,便会少了颜维那段堪称经典的传奇一笔了。
“干什么都好说,你现在这悲情伤心的样子不适合咱们再谈这些了。这的,我在咱们基地隔壁的小别墅里给你暂时安排了住处,一会儿我会派人去将你在饭店里的行礼给取过来,等你情绪平静下来咱们再谈这个如何?”显然李士群认为颜维此刻的心情不适合再继续进行他们的谈话。
颜维则认为自己一个业余“演员”入一回戏不容易,想趁热打铁将自己日后的名份给定下来。于是看着前方摇头道:“不用李兄,你现在就跟我说,我在你这儿到底能干些什么吧?”颜维从来就是一个以攻为守的好手。
在李士群对江于为数不多的一些记忆中,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容易冲动沉不住气的人。但看现在这个江于的反应及联想到自己的悲惨经历,李士群认定这个江于是被突闻噩耗的悲痛所摧毁了。
“本来我想等你在咱们总部先休养几天,再对你作具体安排的,但既然江老弟你难以自抑,那么我现在就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李士群说罢看着颜维道:“我想让你去南京。”
南京,这可不是吴涵淮最初对自己在汪兆铭集团潜伏的初衷设计。该如何是好?立即拒绝也得有个理由吧。再说一来便立刻拒绝人家长官对自己的第一个工作安置,这似乎也不大说的过去。一时间颜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借口来回绝李士群,于是便低头不语,似乎是在考虑李士群的建议,实则是在看李士群的具体意图再做打算。
见颜维低头沉默不语,李士群便解释道:“江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