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抓紧时间,第23师团所属的藤田步兵大队便率先过河,辻政信也随这支部队到达了河西。
在日军的登陆点上,驻有一支蒙军的小型警戒部队,他们没想到日本兵会突然冲到眼前,由于缺乏准备且数量上处于明显劣势,很快就被日军击溃。
自从塔木斯克基地遭到日军空袭后,苏联空军忙于增补新的飞机,空中侦察不足,所以小松原的这次大规模兵力调动,事前并没有为苏军所察觉,即便日军已经过河,蒙古高台上的炮兵阵地也未作出及时反应。
上午10点,河西兵团的一线主力大半得以过河。小松原驻足向上游远眺,他所站的位置,距离苏军连接两岸的渡口和高台炮兵阵地不足13公里,距离朱可夫的指挥部不到15公里,迂回包抄行动即将宣告成功。
不过在此之前,小松原还得跨过一道坎。
组合拳
相比于第一次诺门罕战役中折戟的沙日布,朱可夫在排兵布阵上要显得成熟老练许多。沙日布没有为侧翼设置警戒兵力,朱可夫则在日军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一个骑兵团。
这个骑兵团就是小松原曾经宣布已被他“全歼”的蒙军骑兵15团。虽然没到被“全歼”的程度,但骑15团的损失确实比较严重,部队减员很大,朱可夫便将它调回二线,一边进行休整补充,一边担任侧翼警戒。
骑15团据守于西岸的巴英查岗山。藤田大队刚刚靠近阵地,就被蒙军哨兵发现,原先的偷袭只能改为强攻。
在战斗还没完全打响时,一名苏联高官正在巴英查岗山检查防御。他是苏联驻蒙军的总顾问阿布宁上校,见情况危急,阿布宁立即驱车赶往前沿指挥所,向朱可夫汇报了情况。
朱可夫同样吃惊不小,他赶紧下令骑6师主力赶去堵截。
日本人根据相关情报,认定在肃反的影响下,蒙古军队与苏军早已是面和心不和,出工不出力,但他们忽视了蒙古捍卫其国境的决心。
诺门罕战役是蒙古宣布独立后面临的第一次大规模战争,在这一战中,蒙军伤亡很大,除沙日布外,还战死了一个国境警备队政委、一个炮兵政委。蒙古由此受到极大刺激,苏蒙之间的隔阂自动退至次席,为保卫蒙古国土而战成为蒙军官兵新的精神动力。
肃反之后,苏联任命乔巴布为蒙古统帅,在与苏军的密切合作方面,乔巴布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他首先移植了苏军政治工作的经验,开始向前线立功官兵颁发红旗勋章和立功勋章,并发展了一千多名士兵火线入党入团。紧接着,为弥补前线伤亡,又宣布全国进入总动员,19到35岁的蒙古男子必须应征,所有军校的三四年级学生一律提前毕业,以开赴前线作战。
乔巴布对朱可夫全力支持,早在6月下旬,他便亲临哈拉哈河前线,视察并慰问一线官兵,从而大振了蒙军士气。
巴英查岗山并不是一座高山,只是一座60多米高的大沙丘,但骑15团阻击的顽强程度大大超出了日军预料。
藤田大队一鼓作气,潮水般涌上了沙丘,随即按照步兵操典,准备将子弹退膛后进行白刃战。白刃肉搏时,子弹必须退膛,只是日军操典的说法,不是蒙军的,蒙军根本不理这套武士规矩,机枪手端着机枪平扫过来,其他士兵也全在拼刺中“耍了赖”,让日军大吃苦头,大队长藤田干也少佐就在这种“不公平”的拼剌对决中饮弹丧命。
拼刺毕竟是日军的强项,一旦他们站稳阵脚,蒙军并不是对手,经过两个小时的苦战,骑15团很快伤亡殆尽。
可是两个小时也不是白折腾的,利用这段时间,骑6师主力奉命赶到,迅速拉起第二道防线,在暂时挡住日军攻势的同时,也为朱可夫用兵筹策创造了更为充裕的空间。
朱可夫早已设计出了一套组合拳,但他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同意。
苏军早期实行的是单一首长制,即部队的所有权力和责任都集中在军事主官一人手中,但在肃反进入极盛时期后,苏联以双重指挥制度代替了单一首长制。双重指挥制度也叫“政委最终决定制度”,按照这一制度的规定,部队长的所有战术计划和决定,都得提交同级政委同意,军事主官的一切指令和作战命令,都必须两人共同签字才行。
朱可夫的境遇不错,或许因为是“钦命”的原因,他与军政委尼基舍夫的关系处得不错,尼基舍夫对朱可夫的整套方案完全同意。
朱可夫决定将位于东岸的装甲兵团抽回,集中主力消灭西岸之敌,在此之前,他采用的手段是轰炸浮桥。
正从浮桥上通过的是河西兵团的二线部队,松本及其卫生队也在其中。在苏军炮兵阵地发威后,浮桥周围被炸到水柱冲天,烟雾加上水雾,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落到浮桥上的炮弹直接制造出炸穿炸塌的效果,这时候就需要工兵冒死下水修补。刚刚修好,轰炸机又来进行俯冲投弹,把在河边等待渡河的士兵吓得一愣一愣的。
为了对付轰炸机,日军在岸边架起了高射机关炮,这才减少了轰炸机的威胁,使得二线部队得以陆续过河。
苏军的这次轰炸虽然未能把日军二线部队拦在东岸,但已成功地使河西兵团前后脱节,一线和二线部队的间隔达到了6公里左右。
与此同时,苏军装甲兵团奉命加快向西岸移动。
1939年7月2日下午3点,小松原向战车团长安冈正臣传达了一个重要情报:河东苏军正陆陆续续地向河西撤退。
安冈负责指挥河东攻击兵团,该兵团除战车团外,还包括第23师团所属的山县联队以及一个野炮兵大队。按照计划,河东兵团应在7月3日拂晓发起正面攻击,但小松原建议安冈,可以派山县联队提前追击,否则将失去战机。
安冈与小松原在陆军大学时是同班同学。他听后怀疑苏军不会这么快就撤往河西,以为一定是老同学求功心切,犯了急躁病,因此起初没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一架日军侦察机飞临诺门罕上空,给安冈投下了一个通讯筒,这份通讯件终于让安冈坐不住了。
通讯件上写着:“已发现苏蒙军向河西撤退。”
侦察飞机在上空观察得明明白白,绝不会随便忽悠,看来苏蒙军撤退这件事千真万确。
安冈立即下定决心,当天晚上就展开夜袭,以配合河西兵团的军事行动。
下午7点40分,又一架侦察机投下通讯筒。打开一看,内容是:“东岸的苏蒙军正在向西岸撤退,应从速追击。”
安冈掐指一算,距离发现苏军西撤,已经四个多小时过去了,苏军得撤过去多少部队?
夏天的呼伦贝尔草原昼长夜短,时近黄昏,天色仍未有昏暗的迹象,照这个趋势来看,要是再不进攻,东岸的苏军就可能要跑得一个不剩了。
安冈按捺不住,下令不等夜袭,就“昼袭”好了。
在野炮大队实施三十分钟的压制性炮击后,第3战车联队率先从北面进发,坦克和重型装甲车纷纷冲出掩体,向苏军阵地攻去。
朱可夫将装甲兵团调回西岸,仅在东岸留置包括两个团的第36摩托化步兵师(摩步师)。因兵力缩小,摩步师在象征性抵挡一阵后,便主动放弃了两道前沿警戒阵地。
联队长吉丸清武大佐一看,那个乐:我已经很努力地约束我的魅力了,没想到老毛子还是这么不经揍,冲啊!
吉丸命令各坦克中队放下包袱,开足马力,全速前进。
日军实行的是步车协同战术,战车联队后面跟着山县联队和工兵联队呢,坦克这么一发飙不要紧,可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跟得上。
山县急忙派人跑上去与吉丸联系。坦克车封得严严实实,步兵也不知道怎么沟通,只好举起枪托猛敲装甲车的外壳。吉丸打开舱盖,问明事由,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们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吧。”
说完之后,他把舱盖啪地一关,坦克一溜烟开走了。
没有坦克时,山县盼坦克,有了这耍大牌的铁壳子车后,惹来的却是一肚子闷气。
难道我们非得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步兵们干脆不跑了,反正就是跑到腿抽筋也追不上。
第3战车联队放开缰绳,一路狂奔,当距离河岸只有4公里时,他们停了下来。
弱智和聪明
不是吉丸想停,实在是不得不停。
朱可夫用半个多月时间,在东岸修筑了纵深达3公里的防线,其中包括多个高地。挡住第3联队的是733高地,高地上的苏军早就严阵以待,在日军发动进攻后,他们集中一百多门轻、中、重迫击炮,向坦克群进行百炮齐射。
迫击炮发射的是霰弹,霰弹凌空爆炸,对步兵具有很大的杀伤力,可在坦克身上的“疗效”一般。吉丸真是想不通对手为什么要用霰弹:你们的弱智还有没有底限了?
在吉丸的指挥下,战车联队冲过霰弹雨,逼近防线前沿。一进入防线,坦克兵们开始暗暗叫苦。
朱可夫花那么多时间和工夫打造的防线,自然有它的玄妙之处。防线内密布十几道蛇腹铁丝网,这些铁丝网的铁丝呈螺旋形,坦克只要一压上去,履带就会被其死死缠住,然后坦克便进退不得,只能原地打转。
无奈之下,坦克兵钻出坦克,想把铁丝从履带上拔出,忽然临头又浇下了霰弹雨。
坦克兵们被炸得哭爹喊娘。吉丸这才恍然大悟,苏联人不是弱智,是绝顶聪明,霰弹打的不是坦克,是他的坦克兵。
第3战车联队自中队长木之本守之助少佐以下,三十多名坦克兵死于霰弹之下,坦克也被击毁击破多辆。
吉丸急忙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一低洼处躲了起来。面对着丧魂落魄的部下和弹痕累累的坦克,他不由悔恨交加:早知道就应该带着步兵和工兵一道玩,弄得危急时刻都没有人帮着抽铁丝。
正这么自怨自艾,步兵和工兵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眼前。原来在被坦克甩开后,山县联队扛着个膀子慢悠悠地往前行军,拖到天黑后迷了路,只能一个劲地在原地转圈,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战车联队所躲藏的地方。两下一见面,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第4战车联队出发得较晚,路线是沿南面进攻,以便切断苏军向河西撤退的另一道路。在整个进攻过程中,他们被755高地所阻,接下来的遭遇便与第3战车联队十分相似,不仅挨了揍,还在退却中与山县联队一样迷路,一群坦克像苍蝇一样,在黑暗中嗡嗡乱叫,来回打转。
安冈只能等待天亮再继续发起进攻,同样处于焦急等待中的还有他的同学小松原。
虽然占领了巴英查岗山,但第23师团损失不小,共有包括两个大队长在内的六百多人伤亡。唯一让小松原感到欣慰的是,由步兵团长小林恒一少将直接指挥的第23师团一线部队(小林部队),已经沿着巴英查岗山,形成了向南迂回攻击的有利态势。
第23师团的编制和老的常设师团不同,常设师团一般为两旅团四联队制,第23师团采用三单位制,即师团下辖一个步兵团,步兵团再辖三个步兵联队。除西岸的山县联队外,其余两个联队都在小林部队之列,天一亮,他们就可以继续深入,直至完全切断西岸苏军的退路。
1939年7月3日晨,小林部队向南急进。这次进攻果然异常顺畅,似乎连对面的骑6师都撤走了,部队长驱直入,一口气赶了10公里。
一看地图,离苏军渡口还有3到4公里路程,胜利在望。
突然,让日军为之瞠目结舌的情景出现了:一批炮弹倾泻而下,把士兵们炸得鬼哭狼嚎,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日军阵地成为一片火海。
炮击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小林部队被摁着脖子,难以再向前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朱可夫又调动飞机继续对浮桥展开轰炸。
浮桥关系着至关重要的补给线以及日军的退路,小松原必须进行全力防护。第2飞行集团奉命前去保护浮桥,并掩护河西兵团的进攻。
有了奇袭塔木斯克基地的胜利,日本航空兵在对阵苏联空军时颇有心理优势,他们早早地就在巴英查岗山上空摆开阵势,准备将来袭的苏联飞机一个不剩地击落于地。
可是当苏联飞机出现时,航空兵们肝儿颤了。
那不是一架一架,也不是一群一群,而是一阵一阵,经过源源不断的补充,苏联战机已经是密密麻麻,编队飞来时,犹如乌云压阵。
在悬殊的数量差距面前,日军航空兵越来越显徒劳。有的飞机选择了先去拦截轰炸机群,没想到“戴帽燕”伊…16瞬间从高空呼啸而下,日机惨叫着从空中掉了下去。
趁此机会,多达70多架苏军轰炸机群飞临浮桥上空。由于轰炸机实在太多,浮桥旁边的高射机关炮都忙不过来,弹雨泼洒下,停在岸边等待过河的补给车队一片狼藉,浮桥也不时中招,河西兵团所依赖的补给线已被基本切断。
高射炮兵们越打越急,只要从浮桥上空过的,不由分说就是一炮。一阵排射过后,一架屁股后面冒着黑烟的飞机倒栽了下来,再仔细上去一瞧,众人傻眼了。
飞机上面还画着膏药旗,这不是日本飞机吗?
在不幸被自家人绊倒前的一刹那,从飞机上掉下一只通讯筒,士兵捡起后,送到了河西兵团的临时指挥所。
辻政信正在指挥所里守着,他打开一看,终于弄清楚被误击的是一架日军侦察机,飞行员在侦察过程中看到了一幕不敢想象的画面,所以急惶惶地跑回来报信。
对通讯件所说的内容,辻政信根本不相信,一边看一边骂:“这家伙被打下来真是活该,连数数都不会,怎么飞行集团尽出这号糊涂虫?”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个飞行员尽管很倒霉,但绝非不会数数的糊涂虫。
中午时分,小林部队突然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声音由远及近,连沙丘都为之颤动不已。随后,他们的嘴巴张大,而且再也合不拢了:数不清的坦克和装甲车从地平线上冒出来,就像一股股从堤坝里喷涌而出的怪兽。
继空军之后,由苏联装甲坦克部部长(相当于装甲兵司令员)巴甫洛夫中将亲自率领,苏军的两个坦克旅、一个装甲营早已到达蒙古,但由于补给的限制,能一直在前线作战的只有坦克、装甲各一旅。
朱可夫把它们与原有的坦克部队组合在一起,形成了装甲兵团,总计有186辆坦克、226辆装甲车。
小林部队看到的,正是由河东调来的这支装甲兵团,而这些情况,已经被日军侦察机飞行员提前发现了,在丢下的通讯件里,他说了一个概数:“苏军有400辆坦克正朝我们而来。”
辻政信按照他的“兵站极限论”,认为前线根本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坦克,他以为飞行员在40辆坦克后面错添了一个零,因此才大骂飞行员是糊涂虫。
事实证明,那个糊涂虫正是辻政信自己。
胡来举动
说起装甲兵团,就得先说说朱可夫与坦克的渊源。
苏联对坦克战车的重视,最早是受到德国军事理论的影响。此后,苏联逐步效法德国,实施骑兵机械化。在朱可夫担任骑兵团长期间,苏军第一批坦克团正处于创建阶段,朱可夫以其出色的练兵才能被选入其中。
从那时候起,坦克作战便引起了朱可夫的极大兴趣和热情。平时他很少待在司令部,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研究坦克,或者带领骑兵团进行野外训练。训练结束,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求坦克兵们必须把坦克车洗刷干净,然后他会背着手,一声不响地来进行检查,谁不服从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