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道:“还有,天下因傅奕灭佛、道,至今民众言论汹汹。可请皇上一并下诏,罢傅奕原意,使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各复依旧,则天下即安。”
李世民点头道:“对,此二事当请父皇下诏。然李艺据泾州,李瑗、王君廓据幽州,他们手握重兵,且与大郎生前最为亲善。我可以不问他们,然他们万一起兵反叛,能同时赦免他们吗?”
房玄龄说道:“李艺和李瑗又与东宫旧属不同,他们居兵在外,心思难测,应该早做防备。”
第二日,李渊果然下诏,主要内容是赦免东宫与齐王府之罪,另罢傅奕之议。后二日,屈突通领命出镇洛阳,长孙无忌为行军总管出镇京城之西。
冯立、冯翊、谢叔方等人见了朝廷的诏令,走出终南山向李世民投降,李世民好言抚慰,另为他们授任官职。其中只有一个薛万彻自以为得罪李世民太过,加之其性格倔强,仍旧藏身于终南山中。李世民闻讯,唤来薛万均道:“乃弟也是忠于所事,真义士也。你可前去诏谕他,申言我意赦免其罪,让他速速返京为朝廷出力。”薛万均那日未及逃亡,后被赦免,亲眼目睹了李世民确实不再为难原太子之人。他欣然领命,入终南山找到薛万彻,如此往返三次,终于把薛万彻劝说回来。
李世民却对魏征耿耿于怀,他派人将魏征带到显德殿,劈面问道:“魏征,你为原东宫洗马,好好掌握文章图籍也就罢了,缘何不务正业,专事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之情?”
座下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甚惜魏征其才,不忍见魏征因此有罪。现在见李世民雷霆动怒,有心想替魏征说话,终于碍于李世民的威严不敢吭声,内心里暗暗替魏征担心。
孰料魏征神色自若,脸上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坦言对曰:“若先太子早从魏征之言,必无今日之祸。”他又微笑着对房玄龄等人道,“若是这样,则魏征今日之位就是你们站的地方。”
李世民看着魏征此时的表情,忽然想起了李靖当初被缚来见李渊时的情景,遂改容悠悠问道:“魏征,我知道你有才能。可是你毕竟投错了门庭,心中难道没有遗憾吗?”魏征眉目间晃过一丝无奈之色,然后昂然道:“不然,先太子虽没有殿下如此决断凌厉,然他宽仁为怀,属下归心。魏征仅冲着这一点,就是死了也终究不后悔。”
李世民冷笑道:“好一个魏征,你竟然先用话儿扣着我。你定是想说我不如先太子,对你有些斤斤计较了吗?你既有如此机心,我问你,若复你官职,当前能为朝廷办些什么事情?”
“魏征心想,殿下如今以安定天下为第一要务,这就有用得上魏征的地方。殿下势力向东仅止洛阳,而山东、河北之地,先太子在那里树恩不少,若殿下放魏征去宣慰,则魏征就成了一个活靶子,那里的人定会体会到殿下的宽仁之意。”房玄龄、杜如晦听魏征说出这样一个主意,甚是钦佩他的心智敏锐,想李世民定然不会再为难他,刚才吊起的心又落了下来。
果然,李世民改容待之,哈哈一笑说道:“魏征,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大郎若对你言听计从,我焉有翻身的余地?你今日若对我摇尾乞怜,那就不是你了。玄龄、如晦,我意委魏征东宫詹事主簿之职,你们以为如何?”
房玄龄道:“魏征今入东宫,我和如晦最为高兴,想他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李世民正色道:“魏征,你从今日成为我的幕僚,唯勤谨办事方为正道,此点你要切记,以前的鬼蜮伎俩不可再使,且想也不要想!”顿了顿,他又说道,“至于我是否宽仁,你可留待时日观察,到时候再作结论。”
魏征到了此时,方拜道:“魏征其实早知殿下之英名,惜缘分不好未早追随。今后我定当恪尽职守,忠心办事。只是我性格正直,言语之间不顾忌许多,若因此触怒殿下,唯望殿下能体会大节,不追究属下的一言之失。”
这次轮到高士廉笑了,说道:“魏征,你怎么会是这样的脾气,什么事情都要辩个清清楚楚吗?”
殿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后数日,朝中下诏授魏征为谏议大夫,并遣其前去宣慰山东、河北之地。与魏征同时被授为谏议大夫的还有三人,即是结束流放生活的王珪、韦挺、杜淹。
当朝廷的诏令辗转送到帯莸氖焙颍ねλ歉崭仗叫涿胖涞南ⅰ4耸保ねΦ幕鸨┢⑵丫樟残矶啵油醌暤囊饧攵叛褪腿デ跋樱叵啻θ谇⑵鹄础L嚼罱ǔ伞⒗钤恢锏南ⅲ醌暫臀ねΣ幻馍诵拇估幔渲杏忠晕ねψ钗矗籼烨赖兀钢撂槠�
杜淹劝慰二人道:“太子和秦王相争,必有一失。这是很明白的事儿,你们不可太伤心了。我们被流放于此,对各自的主人尽了自己的力量,再无什么牵挂。秦王现在主政朝中,我知他胸襟甚宽,定然不会为难你们。”
韦挺和李建成的感情以友情为主,王珪则是一名爱讲正义的主儿,听了杜淹此言,不禁恼怒道:“我们拥太子,也是朝廷赋予的职责和义务,更是做人之本分。若依你所说,凡人但奉有奶便是娘的信条,岂不是与禽兽无异吗?”
王珪的这番义正词严之语,令杜淹为之气夺。
慢慢地,王珪和韦挺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这日他们接到朝廷的诏令,就开始打点行装,然后三人结伴起身上路,迤逦向京师赶去。
李艺听到李世民做了太子的消息,就在泾州城里如坐针毡。他思来想去,现在自己举兵在外,李世民一时没有办法来收拾自己,待他的位子逐步稳固,则是自己的凶险之始。恰巧此时,曹州巫师李五戒专程来探,李艺就向他问自己的前程。李五戒煞有其事地为他卜了一卦,惊呼道:“燕公贵色已发,当据天下。”李艺以前也很迷信卜筮之事,每遇到大事皆卜之,遇吉则行,遇凶则避。现在听了李五戒之语,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杀一回。趁着李世民立足未稳,自己率先起兵,也许能得到天下的响应。若大事能成,可继续拥李渊为帝,自己就成了第一功臣。
李艺说干就干,对手下诈称奉李渊密旨,要领兵入京勤王。他整顿手下兵马出了泾州城,一路向东行进。李艺知道高墌刺史张万岁是李世民的死党,先下令全力击破高墌城擒拿张万岁。张万岁已经得知了李艺举兵的消息,自忖势单力薄难以相抗,就身带十余骑,飞快向东奔跑,向长孙无忌报讯。这样,李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高墌,他意气风发,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直奔豳州。
豳州治中赵慈皓闻听李艺统兵到了城下,他不明底细,急忙出城来迎。李艺装模作样,说明自己奉密旨兴勤王之师,赵慈皓自然相信,连忙将他迎入城内。
这时,长孙无忌已经见到了张万岁,遂提调大军向西开拔。为了防止李艺裹挟不明真相之人,长孙无忌派出密使送信给沿途州县的官吏,说明李艺反叛的真相,让他们认清大势,不可助逆为虐。
赵慈皓闻听长孙无忌统领大军来迎战李艺,又得到了长孙无忌的书信,决心与他联手,设法擒拿李艺。赵慈皓将豳州统军杨岌找来,向他说明了事情真相,然后两人细细商量了行动步骤,此时的李艺尚蒙在鼓里。这日,长孙无忌统领大军到了豳州城下,令人高声宣读了李艺反叛的罪状。李艺正在城墙之上与长孙无忌来回辩驳的时候,赵慈皓、杨岌领人大开城门,引长孙无忌大军入城。
看到赵慈皓里应外合叛了自己,又闻城里城外鼓声连天,喊杀阵阵,李艺明白大势已去。他仓皇溜下城墙,顾不上去唤家人,就匹马落荒而逃。李艺出城后一路向北,想跑到颉利可汗那里苟延残喘,以图东山再起。然他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半路经过乌代国时被人认出。乌代王此时奉行亲唐的国策,遂将李艺就地斩首,将其首级贮在一匣子内送往长安,作为向李世民的进见之礼。如此,李艺反叛之事彻底平复。
李瑗被授为幽州都督,因其性格懦弱无主见,大事皆听幽州副都督王君廓来决断。李世民兵变成功后,派通事舍人崔敦礼持诏令前往幽州召李瑗回京。李瑗因自己往日与李建成交好,见了诏令心中忐忑不安,就找王君廓商量。王君廓断然道:“大王若就此入京,必无全身之道。大王现在拥兵数万,奈何受崔敦礼之召,而自投网罟呢?”其实此时的李世民为减少事变的影响,不愿意再追究李建成余党的责任,多宽大待之,像魏征、韦挺就是例子。李瑗若能及时回京,至多会丢掉手中实权,并无性命之忧。
李瑗听了王君廓的判断,不禁垂下泪来,心中惊惶不安。王君廓假惺惺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并催促李瑗先发制人。
李瑗终于在王君廓的鼓动下决心反叛,决然道:“好吧,与其入京一死,不如放手一搏。王公,我今天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望你能全力助我。”李瑗遂将崔敦礼囚下,令人日夜拷打,询问京师兵变的真相。崔敦礼坚强不屈,闭口不言。
李瑗一面开始征兵,准备入京勤王;一面招燕州刺史王诜来幽州,与之商量一同进兵的事情。这时,都督府兵曹参军王利涉觉得李瑗行事有些草率,委婉劝说李瑗道:“大王,王君廓性好反复,不能将重任委之。大王若举大事,宜早去王君廓,以王诜代之。”此时的李瑗,早已将王君廓奉为主心骨,认为王利涉挑拨离间,将他斥责一顿然后逐出门外。
王利涉的这番话被王君廓辗转得知,遂加快了行动的步伐。他先带领数十人来到王诜的寓所,此时王诜刚刚沐浴之后,听说王君廓来访,急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相见。王君廓见面后拔出佩剑,一剑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然后持其首级召见众下属,说道:“李瑗与王诜囚执敕使,擅自征兵,图谋叛逆。我现在已将王诜斩首,剩下一个李瑗也难以翻起大浪。我问你们,是愿意随同李瑗反叛而致使灭族呢?还是愿从我去擒拿李瑗以图富贵呢?”李瑗平时不问军事,军中大权集于王君廓一手,王君廓现在这样说,下面的人哄然叫响:“愿意随王都督平定叛逆。”
王君廓带领一千余人去捉拿李瑗,李瑗惊恐万状,束手无策,只会瞪大着双眼听王君廓宣读自己的罪状。当二人前去绑缚李瑗的时候,只见他跳起身来,大声骂道:“王君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以为出卖了我,就能长保富贵吗?李世民不是一名糊涂之人,他岂能容你来蒙蔽他?你等着吧,我现在若死,在地府里很快就能见到你。”王君廓阴沉着脸,令人当即缢死李瑗。
王君廓入狱放出了崔敦礼,让他回长安将幽州的事情报告给李世民。李世民听说李瑗欲反叛被诛,倒是免了自己的一番手脚,很是高兴,遂授王君廓为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令他继续镇守幽州。
后来李瑗诅咒王君廓的话果然应验。原来此次王君廓劝李瑗举兵,本来就居心不良。他知道李世民会将自己视为李建成之党,有心想用李瑗之头取信于李世民,换来自己的富贵。事情过了大半年之后,李世民授李玄道为幽州长史,让他来协助王君廓维持府事。王君廓心中有鬼,以为李玄道是来监视自己的。偏偏李玄道是一位清静无为的人,有那么一股学究气,对王君廓纵逸不法的事情常常阻止,经常拿王法来吓唬他。一次王君廓奉命进京朝见,李玄道托他捎一封信给房玄龄。王君廓怕李玄道告自己的状,就偷偷拆了信看。谁知这信是狂草而成,满纸烟云,没一个认识的字。王君廓此时走到渭南,更加心虚,就打定主意,要逃往东突厥。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说什么也斗不过李世民的。但他没跑多远,半路上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杀掉了。
李渊被困在宫城之中不能出外一步,除了在宫殿之间流连,唯一的适心活动就是在海池里泛舟。周围的禁卫皆换了一遍,他们听命于侯君集,将李渊等人看管甚严。李渊在宫中不能出城去狩猎,也见不到臣子们来奏事,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让他顿生烦躁。
李渊非常明白眼前的处境,自己虽名为皇帝,然没有任何皇权,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李世民除了那日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入宫一步。李渊叹其不顾亲情之余,常想起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魂归地府,更有众多皇孙受了池鱼之殃,实为人生之大哀。
这日落晖无限,夕阳如金,李渊独自一人在两仪殿内闭目养神。这时,侯君集径直走了进来,施礼奏道:“臣奉太子之命,将此书奉于皇上。”
李渊微眯双眼,说道:“呈上来。”他展开一看,上面仅有寥寥数语,大意是张婕妤、尹德妃淫乱后宫,德行有亏,不宜再随侍皇上身边,特请李渊将二妇人赐死。
侯君集见李渊已经读完书信,又奏道:“皇上,臣带来白练一段和鸩酒一瓶,只要皇上下旨,剩下的即可由臣来办。”
李渊忽然大怒,立起身来将信一抛,骂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朕这样说话。你把二郎叫来,朕有话问他。”
侯君集急忙跪下道:“陛下息怒。太子令臣来办这件事情,若办不好,太子就要臣的脑袋了。”
李渊见侯君集使出这般无赖的架势,心想他既然为二郎的心腹,又负责守卫宫城的职责,他若坚持,自己就是再吹胡子瞪眼,终归是虚张声势。想到这里,李渊颓然坐下,眼中流出眼泪,叹道:“朕连自己的妃子都保不住,还称什么皇上?侯君集,你告诉二郎,他若瞧我不顺眼,趁早一刀把我也砍了,这样才最干净!”
侯君集连连叩头,说道:“臣不会办事,惹动皇上生气,实在是罪该万死,望皇上重重责罚。只不过这尹、张两人,人言其德行有亏,陛下不可留之,皇上的后宫之中也不差了这两人。”
李渊有心再斥骂,又想侯君集是受二郎指使,二郎不露面,对侯君集只能是白说。事情明摆着,今天若不把尹、张二人交出,侯君集不会善罢甘休。李渊长叹了一口气,唤来太监道:“召尹、张二妃过来。”又对侯君集道,“你先退出去,朕既然不差了这两个女人,你也不差这一时。”
侯君集急忙退出殿外。
过了一会儿,尹德妃、张婕妤款款而来,她们全然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见了李渊盈盈下拜,口称:“这些日子宫中大变,陛下一直没有召见我们,臣妾正为陛下担忧呢。”
李渊的脑海里忽然晃过当时在晋阳宫的情景,这两个女人在那些日子为自己带来了许多欢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到这里,李渊心中涌出了无限柔情,眼圈又红了起来,叹道:“你们——唉——你们若能安安稳稳做你们的妃子,不去与大郎他们扯出诸多恩怨,何至有今日呢?”
张婕妤的心思比较灵动,她马上听出了李渊的话音中透出蹊跷,急忙问道:“陛下这样说,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李渊抬手指向殿外,说道:“你们来时定然看到侯君集正候在殿外,他奉二郎之命,让我赐死你们两人。唉,此次玄武门之变,起因还是二郎说你们两人与大郎一起淫乱后宫啊!”
二女大惊,她们抢前几步伏在李渊脚下,失声痛哭,尹德妃抽泣道:“陛下,这明显是秦王诬陷臣妾,他嫉恨大郎,无孔不入,妄想从臣妾身上攀下大郎。陛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呀。”
张婕妤抱着李渊的右腿,说道:“我们与大郎交往多一些,这是事实。我们只是觉得秦王跋扈飞扬,心思就与大郎有点相近。其实我们这样做,都是为陛下着想,秦王既然想夺太子之位,下一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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