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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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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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见李世民火气很大,不敢再言声。

李世民冷笑道:“齐王反叛,那是天下知闻的事情,用不着再审讯。这件案子中,有当今太子,朕的弟弟,还有英名满天下的大功臣。我若不问青红皂白将他们一股脑杀了,天下不明白其中曲折的人定会怪我为暴君。这样吧,你们五人,再加上萧瑀、褚遂良,即日起在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要使案件大白于天下。”

五人躬身领旨。

李世民让刘德威和孙伏伽即刻会同常何拘押太子党相关人犯。二人转身出宫,立即带领衙役将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杜荷等人拘捕,又会同常何,入东宫拿下李承乾,将其拘于殿中省内。街上行人看到如狼似虎的衙役将一拨拨人犯解往狱中,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皆交头接耳,欲询详细。

刘德威和孙伏伽走后,李世民颓然归入椅中,他自言自语道:“朕即位以后,致力于教化天下,想以仁政治理臣民。谁知到头来,还是自己的儿子行叛乱之事。”他抬头问三人道:“你们说,朕这样做,莫非是失于宽仁,以致他们无畏惧之心吗?”

房玄龄慑于李世民刚才的气势,不敢先说话,最后还是高士廉斟词酌句答道:“陛下致力于教化天下,以宽仁治国,那是不错的。陛下皇子十余人,不过此二人举乱,若以此说治国方略有错,有些不妥当。其实太子与齐王二人,其本质不差,惜其交结小人,以致贻误其身。说到底,还是他们不能品悟圣哲大道所致,恰恰说明教化未深入其心。”

长孙无忌也说道:“臣亦这样以为,像齐王久受其母其舅影响,以致失了计较。”

李世民叹道:“养不教,父之过。他们为我的儿子,如今办出错事,且矛头对我,又怎能归咎他人呢?”李世民一世英雄,唯玄武门之变时逼父退位,杀掉其兄其弟,每每思及此,未免郁郁引为憾事。现在太子和齐王反叛,若传扬天下,人们将两件事连在一起谈论,定会说他少了兄弟手足之情,失于教导后代。他初听齐王谋反,心中难受然并不十分以为然,待听到太子也欲举乱,震惊之余使得心智大乱。他继而喃喃道:“一个儿子!又是一个儿子!为什么都是我的儿子!”

他转向房玄龄、长孙无忌道:“我以前让你们修订《武德律》,让你们秉承‘宽法慎刑’之意旨厘改新法,看来是我的一厢情愿了。贞观之初,长孙顺德妄取钱财,我不罚他,反而当着众人之面赏他同样的钱财,希冀他心有愧疚以自悟。可是啊,人之心性遇强则平,遇弱则升。我如此做,臣民是否以为我示以柔弱,以致敢胆大妄为呢?我们以前多次议论过秦始皇、隋炀帝‘苛政猛于虎’的教训,其教训为真,然失于片面。宽严相济,方是为君者理政的道理。如此看来,始皇与隋炀帝并非一无是处!”

房玄龄听到李世民说出这等偏颇之言,不禁大吃一惊。贞观以来,朝廷抚民以静,教化天下,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因之形成盛世。不料皇上遭遇二子之变,以致心智大乱,若从此改变方略施政,则今后不堪设想。房玄龄毕竟没有魏征那种“不畏逆鳞”的劲头,不敢在李世民气头上犯颜直谏,唯有低着头暗动心思而已。

长孙无忌倒是说了一句:“陛下,臣以为贞观以来治国方略没有错,太子有错可以惩之,不能因此动了治国的根基。记得魏征的《十渐疏》中写道……”

长孙无忌的话尚未说完,李世民听到魏征之名,心中的无名火又勾了起来,大吼道:“什么魏征?什么《十渐疏》?我听了这么多年的庸论,耳中早生了茧子了!”他说到这里,脑海中晃出了魏征那副矮胖的身材和臃肿的老脸,进而想到十余年来魏征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举谏的情景,心中怒火不由得更甚。他压着火气,问三人道:“贞观初年,你们皆在政事堂,还记得魏征当时向我举荐谁吗?”

房玄龄答道:“臣记得当时场景,魏征曾经向陛下举荐侯君集和杜正伦。”

“对呀,他当时说此二人有贤相之才。哼,此二人果然有相才吗?一个口无遮拦,动辄露泄禁中之语;一个有过不改,私下里密谋反叛。不知道魏征什么眼光,竟然说此二人有相才!相才?我看连做个县令的资格都不够。”

三人看到李世民那气急败坏的神色,心中不知所措。多少年来,李世民在众人面前,多是神态平和,雍容大度,如此的疾厉神色几乎没有。

李世民又问道:“魏征当初举荐此二人,莫非与他们有私吗?”

房玄龄禀道:“臣当时知事吏部,知道此二人一直在秦王府,侯君集更是跟随陛下征战四方,他们实与魏征没有什么瓜葛。”

“什么没有瓜葛?齐王谋反,太子欲乱,难道没有先兆吗?他们即使没有瓜葛,那魏征平时眼界奇高,朝中能才甚多,他为什么独独选错了人?魏征如今已死,实在可惜了。他若在面前,我倒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看他如何回答。”

三人不敢再答对。

李世民又想起一事,说道:“魏征整日里自诩公正,无偏私之心。我前些日子听遂良说道,褚遂良任史官时,魏征曾经将自己的谏言录成书卷,将其示于遂良观看。魏征这样做,说明他也有为名之心嘛。其对遂良不明言,无非想让遂良记史时多添数笔,以名扬后世。你们说,魏征如此龌龊之举与其光明之言相称吗?”

长孙无忌道:“人有名利之心,魏征难以例外。不过他多年来累谏无数,对国家而言还是有益的。”

“罢了,我最瞧不上那些言行不一的伪君子。”李世民如此说,显然将魏征归入了伪君子一流。

三人知道李世民正在盛怒之时,再说魏征好话难入其耳,遂缄口不言。

“朕受魏征愚弄多年,一直难辨其真。他死后,朕还亲自书写一碑立于其墓前,魏征在地下,恐怕还在笑朕如此愚蠢呢!无忌,你替朕传旨将作监,让他们速速派人将此碑拔除。”他顿了一顿,重申道,“此事要马上办,朕一刻都不能等待。”

他又转向高士廉:“魏征之子魏叔玉与衡山公主事,诏命已发吗?”

“已发过了,只是因衡山公主年岁尚小,问名、纳吉等仪式尚未办。”

“那好,再下一诏,停止此婚事。”

“用什么理由却之呢?”

“朕之言,即是理由,还要什么理由不理由的!”李世民说到这里,态度几近蛮横。

三人不敢再说话,躬身退出。

李世民长舒了一口气。魏征多少年来惹了自己那么多不高兴,现在终于把这口恶气出了。可惜的是,魏征已逝,不能当面斥之使其难堪,只好仆其碑绝其婚,聊作补偿!





第十六回 侯君集凄然就戮 君与臣再议新储


齐王反叛引出了太子党意欲逼宫之事,仿佛晴空万里的头顶上,突然被沉沉乌云所笼罩。房玄龄、萧瑀、高士廉、长孙无忌、褚遂良、孙伏伽、刘德威、马周等人受命审理此案,可见李世民对此案重视的程度。这些人不敢怠慢,出宫后迅速赶往政事堂,开始商议如何办理此案。

萧瑀毕竟年龄最长,且与李家渊源颇深,房玄龄提议由其总理此务。

有纥干承基和贺兰楚石的供词在前,审讯一干人犯相对容易一些。李安俨、杜荷、赵节等人听说纥干承基已举报此案,又见皇上差朝中如此多的重臣来审理此案,先是抵挡了一阵,到了最后终于低下头来,对其中事实供认不讳。

萧瑀、高士廉、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四人入殿中省,来到囚居李承乾之屋。

李承乾被软禁之后,隐约知道自己密谋之事被父皇知悉,就在屋中长吁短叹,以泪洗面,颜面憔悴,仿佛换了一个人儿。四人入屋内看到李承乾的这番模样,心中的滋味一时难辨。

李承乾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问高士廉道:“舅姥爷,孙儿莫名其妙被圈禁至此,不知犯了什么事?你们前来,莫非是来解救我吗?”

高士廉长叹一声,说道:“承乾呀,你好好做你的太子,何必妄生邪念,以致被皇上不容呢?唉,你自己做下的事,别人怕救你不得。”

李承乾听见此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向长孙无忌道:“舅舅,你素爱甥儿。承乾无知,难免做出一些错事。望你在父皇面前,多替承乾担待一些。”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承乾,你平时爱胡闹,毕竟是小事。你这次闯的祸太大,舅舅就是再爱你也救你不得。唉,我想不出你如此柔弱的性子,怎么也能做出犯上的事。”

李承乾见事已至此,知道参与密谋之人中,已有人将事抖了出来,自己就是再百般辩解,亦终归无用。他将心一横,走上前来扯住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之手,跪倒在地,泪水如瀑,泣道:“舅姥爷,舅舅,我做出这种事实在不该。可是呀,我身为太子,为何出此下策?若不是李泰邀宠父皇,欲经营太子之位,我能有此作为吗?”

四人默然无言,他们久在李世民身侧,知道此事的来历。究其渊源若不是李世民偏爱李泰,使李泰产生了夺嫡之心,李承乾好好地做他的太子,何至于生出逼宫之心?

萧瑀叹道:“太子,不管前因如何,这等事毕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居太子之位,须以仁孝之心为要,不可产生窥测之心。你到了这般境地,再言其他终归无用。我劝你到了皇上面前,唯有诚恳求情,方为免罪的法子。”

李承乾直视萧瑀道:“萧公,莫非父皇要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吗?”

萧瑀摇摇头,说道:“按照律法,谋逆之罪当诛。你能保住性命,即是皇上的仁慈,难道你还奢望保住太子之位吗?”

房玄龄默默地注视着李承乾的举动,心中生出了一些感叹。自古有言“虎父无犬子”,然李世民的众多儿子中,没有一人有李世民这样的能耐。你没能耐也就罢了,好好地做你的太子和亲王,也可以富贵一生,然李承乾和李祐不能判断形势,竟然想起事为乱,实在不智。

四人见李承乾喋喋不休申诉自己受逼于魏王,然已经承认了与李元昌、侯君集密谋之事。他们觉得已经达到了前来问询的目的,皆不想再看李承乾的可怜相,遂在唏嘘声中步出门外。

那李承乾看到众人离去,忽然紧跨几步,扑通一声跪下,嚷道:“舅姥爷,舅舅,我向你们跪下了。望你们到父皇面前,诉说我的无奈之举,好歹要救我一命。”

长孙无忌是看着李承乾长大的,知道这名外甥固然爱好嬉戏,然心地不坏,亦无大恶,对其有着爱怜之情。他扭头看到李承乾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忽然生起柔情,遂折回头又跨入室内,一把将李承乾扶起来,哽咽道:“承乾啊,你犯了如此大罪,我和你舅姥爷也难以救你,再想保住太子之位,眼见是不能了。你这些天在这里,千万不能胡思乱想,皇上面前,我和你舅姥爷说什么也要替你保下命来。”

高士廉也走过来,说道:“承乾,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待会儿再向萧公和玄龄他们说项,让他们一同联名保你性命。”

李承乾知道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在父皇面前的分量,到了此时,脸上方有一些血色。

侯君集却是另外一番态度,面对孙伏伽和刘德威等人的提审,他满脸不屑之色,压根儿就不承认自己参与了谋反之事。待孙伏伽和刘德威拿出纥干承基等人的伏辩,他将眼睛一翻,骂道:“老子官居上品,怎么会与此等小人打交道?老子一生征战无数,有讨伐吐蕃、吐谷浑、高昌国之功,我若想谋反,早就反了,岂能受这般小人的攀诬?”说到最后,他将眼皮一合,不再理他们。

萧瑀看到众人犯的供词,就对众人说道:“太子密谋逼宫之事,虽未实施,然他们聚谋日久,各人有分工,行事有步骤,现在可以断定:其反形已具。侯君集至今未吐一字,然在其他人的证言面前,可以交叉互证,纵然他百般抵赖,亦无碍大局。我认为,此案已然审讯终结,可以向皇上禀报了。”

房玄龄心存怜悯,说道:“若将此案定为反形已具,则太子以下皆为大罪。按照律法,须诛灭九族。如此,此案势必牵连人数众多,将成为我朝建立以来第一大案。”

众人默然,皆知此案牵连人数众多,若按律严惩,势必血流成河。

马周打破沉默,率先说道:“皇上主政以来,多次说过要宽法慎刑。我们考究此案,感到其反形已具,然其做事隐秘,在朝野中未形成大的风波。我意可以惩其首恶,不问其妻子及亲戚。”

褚遂良微微摇头,说道:“马周所言,实有道理。只是……只是皇上的心意,我们一时难辨呀。”

“怎么会一时难辨呢?”长孙无忌不解地问道。

“皇上经历了齐王反叛,其心绪已然大坏。现在又牵出了太子之案,我观其神色,盛怒无比。若在这个当儿再说宽法慎刑,只怕皇上不好答应。”

萧瑀言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皇上英明睿智,他肯定明白这个道理。若皇上一时不明,我们要众志成城,努力来谏止皇上。遂良,我们就按马周所言而行,不能因皇上一时不解而担忧。”

萧瑀一锤定音,众人按此调子准备有关案卷,然后一同找李世民禀报。

李世民这一段时间心情大坏,他呆在宫中不愿出外。可以想象,李承乾、李祐接连举乱,对他的震动非常之大。

他听罢萧瑀等人对此案的审理结果,一时无语,良久方问道:“那侯君集果然不愿招认吗?”

孙伏伽答道:“侯君集入狱之后,一直对问询之人不理不睬,且大呼冤枉。”

李世民沉吟道:“孙卿,侯君集毕竟是功臣。你要告诉狱卒,让他们不许亏待侯君集一分。”

“臣奉旨。”

李世民环视众人道:“这样吧,朕先见太子和侯君集一面,然后再议。唉,朕已经坏了一个儿子,现在又来一个,让朕如何面对天下啊。”

侯君集在孙伏伽的带领下来到太极殿西暖阁,侯君集进门叩伏道:“臣侯君集受人攀诬,陛下要替臣做主啊。”

李世民坐着不动,斥道:“你应该自称罪人,何来矫情之语?朕现在问你:你参与太子之案,是你主动联络?还是遂太子之请?”

侯君集抬眼道:“臣一生追随陛下,怎么敢起谋反之心呢?”

“哼,你莫非想欺朕为盲目之人吗?你克平高昌,为大功一件,然私取珍宝,亦该受罪。你自称随朕多年,难道不知道朕赏罚分明吗?你不思其过,反而对朕产生怨怼之心。”

“臣不敢起怨怼之心。”

“朕问你,那次史大柰来京去府中看你,当时你对他挑拨些什么?朕一直隐忍不言,是想你能早改其过,谁知你变本加厉,竟然参与太子一党来与朕作对!”

侯君集又叩头道:“臣实在不敢有负皇上。”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坐下说话。你我君臣多年,朕实在不愿意看到今日场面。你这些日子呆在狱中,孙伏伽没有亏待你吧?朕念你为凌烟阁功臣,不忍让狱吏加刑于你。可你到了朕的面前,兀自嘴硬,你以为一味抵赖就可以蒙混过关吗?”

侯君集立起身来不敢坐下,在那里垂肩低头而立。

李世民看到侯君集坚持不肯承认参与谋反之事,又忆起李靖昔日之语。心想此人心志如铁,其久在身侧,心里有了反意,遇到一个机会就会跳出来,因思人之禀性发乎天成,靠一味怀仁和劝说,那是勉强不来的。他招手向孙伏伽示意,说道:“去把贺兰楚石带进来。”

孙伏伽知道侯君集到了皇上面前,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参与谋反之事,早作了准备,已将纥干承基和贺兰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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