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手工钱多少?他说:‘算了,不要你的手工钱。’我当时认为,不能叫人家平白无故为我贴上手工。姚礼和不要,也不说手工钱,但我不能不给他。我估计了一下,手工钱有十块钱左右就差不多了,当时的想法是只能多给不能少给。于是,我不但不要他退回的四块二毛钱,另外还要再给他五块钱,姚礼和坚决不要。当时裁缝铺还有几个人,大家弄清了情况之后,都在打圆场:‘算了吧,你们两个谁也不要再给谁的钱了’。我们两个都算勉强接受了。就这样,他等于少收了我一半的手工钱。皮大衣和皮褂子做好以后,我只是在那里试着穿了一下。冬天也没穿过,实际上我也穿不出去。当时一个一般干部,穿狐皮大衣的还没有,就连县上科、部长级干部,穿狐皮大衣的也不多。我记得当时只有法院院长高谟穿过一件狐皮大衣,许多科、部长对高院长穿狐皮大衣都显出很羡慕和赞赏的样子。”
“一九六零年,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为了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我把两件狐皮衣服都卖了。皮大衣卖了一百四十五块钱,皮褂子卖了八十块钱,一共卖了二百二十五块钱,减去我花的一百一十块钱的成本,我从中净挣了一百一十五块钱。”
“买皮袍子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倒卖挣钱而买的。六零年生活紧张的时候,的确把我饿怕了,我的腿和脚曾经出现过浮肿现象,当时确实是为了解决生活问题才出手卖掉的。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和原因,我从中挣了钱是真的。通过学习文件,我也认识到了,这是不应该的,是属于投机倒把行为,也算是我四不清的一个经济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一九六三年下半年,我在生产资料公司工作的时候,保管员袁若德从下了马的大通砖瓦厂收了些处理的废旧物资,主要是些旧门窗、桌、椅、板橙、床板之类的旧东西。其中有一个坏了的500w的扩大器。扩大器出售的定价是二十块钱,当时,我就想把这个东西买下,修理一下能当收音机用。因为我对电器不懂,便让五金交电公司卖电器的李明新帮我看了一下。李明新仔细的看了看说:线路不测试不知道,估计问题不会太大。缺几个电子管,得花些钱。有的电子管可能得好几块钱一个,有的零件便宜些,估计修好了也得几十块钱花。既然能修好,我就决定把这个废扩大器买下。扩大器买下以后,我用自行车把坏扩大器带到李明新那里。让他把线路测了一下,他测了以后说:有些小毛病,可以修理。我便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看着买些电子管和需要配的零件,把这个坏扩大器修理好我当收音机用。”
“二十多天以后,扩大器便修好了。修好以后的扩大器,不但能收音,还可以扩音。如果要扩音,只需要再买一个拾音器(麦克风)就行。我主要是当收音机听,不需要扩音,也就没有买拾音器。”
“当时修理这个扩音器,一共添了五个电子管和其它一些小另件,花了五十四块二毛钱。我问他修理费多少钱?他说:我是用下了班业余时间修的,我能要你的修理费吗?我便再给了他五块钱,就算是把添的材料钱给够了。他还要给我再退回几毛钱,我说什么也没有要,便对他说:算了吧,买两包烟抽抽。”
“就这样,我一共花了七十五块钱,就算有了收音机听了。听了将近半年多时间,质量还不错。后来,我觉得那个扩音器体积太大、太重,很不方便,也不好看。当时我们家已经六口人了,总共只有两间房子,一间住人,一间做伙房,一共只有二十平方左右,根本没有地方放那个扩大器,我便产生了不想要这个扩大器的想法。”
“当时,农副公司寄售门市部有一个‘金鹿牌’半导体收音机,标的另售价是九十五块钱。我看了以后觉得很好,便想买那个半导体收音机。我就和寄售门市部主任丁殿卿商量,用我的那个扩大器,换寄售门市部的这个‘金鹿牌’半导体收音机,各计各的价。丁主任同意了,我便用自行车把我那个扩大器驼到了寄售门市部。丁主任问我:你这个东西要卖多少钱?我也说不上要卖多少钱,便说:‘我是用二十块钱买的废品,叫李明新修好,一共用了五十五块钱的材料钱。他给我修好后,没要我的修理费,我一共只花了七十五块钱。你看着给估一个价吧。’他说:‘这种旧东西的价钱很难说,要买新的,可能得花八、九百或上千块钱吧。一般的旧东西,主要看遇着什么样的买主,要是遇着实心买的人,你就是向他多要三十、五十的,他都愿意掏。不是真心买的主,你就是给他便宜一百块钱,他还觉得贵哩。这样吧,就定三百块钱,你看怎么样?我说:我不懂,你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有人要买嫌贵了再降点价也可以。”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那个扩大器就以二百八十五块钱卖出去了。按规定,给寄售门市部交了二十二块八毛手续费,再除去我花了七十五块钱的成本,我从中净挣了一百八十七块二毛钱。经过学习文件以后,我认识到这是属于投机倒把行为,也算是我四不清的一个经济问题。”
“以上这三笔合计起来,我一共有三百二十四块六毛六分钱的四不清的经济问题,这几个问题,使我背了好多天沉重的思想包袱,今天,我把它全部交待出来,思想一下子才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就这样,薛廷臣一口气就把他的所有的经济问题全部交待完了。在他交待问题的整个过程中,工作组组长郝玉珠只是听,也不插话,也没有提任何问题。
等薛廷臣把所有的经济问题都交待完了之后,自己心里觉得稍微有了点轻松的感觉,就坐在那里等待着组长对交待的问题进行表态。他心里想着:组长听了我的交待一定会说:‘你能主动把问题交待出来这很好,说明你通过学习思想认识有了提高,这是进步的表现。’但郝玉珠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很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下去把你今天谈的这几个问题,写个材料交来,再好好考虑考虑,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交待,不要抱任何幻想和侥幸心理。要打消一切思想顾虑,把所有的经济问题都交待出来,争取早日把问题搞清楚。只有把所有的问题全部交待了,才能得到彻底解放,等你“下了楼”(指问题交待清了,群众满意了)我们还准备结合你哩。
薛廷臣说道:“我已经把经济问题全部交待完了”。
“你先不要急着下结论,也不要急着封口,下去再好好的考虑考虑,你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找工作组的其他同志谈也行,今天就谈到这里吧。”组长接着他的话说道。
薛廷臣听了组长的话以后,还想对组长说:我已经把所有的经济问题全部交待完了。但当他看到组长阴沉着脸有些不愿意再听的样子,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就没有再说什么。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千字号大案 '本章字数:5173 最新更新时间:20131204 18:34:35。0'
031 千字号大案
薛廷臣原以为把问题全部交待了,思想上就能轻松一些了。没有想到郝玉珠组长最后的几句话,却使他心里一直很不安宁。临走的时候,组长还要他再考虑考虑,继续交待问题。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考虑,又考虑什么呢?该交代什么呢?
郝玉珠的强硬态度让薛廷臣心里竟然有点含糊,有点自己不相信自己了。是不是却是还有问题没有想起来,没有交代完?从“四清”工作组办公室出来以后,他又苦思冥想,在记忆的细胞中极力搜寻自己没有交代的问题。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四不清的事,于是,他给自己下了肯定的结论:自己的确已经把所有的经济问题全部交待完了。
薛廷臣又反复想了想,觉得这也可能是自己和郝组长所站位置不同的原因吧。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四清”工作组组长也会这么说的。虽然他思想上仍然背着包袱,但总算是多少轻松了一些,不像以前思想斗争的那么激烈了。
过了几天,实际情况的发展变化,要比薛廷臣想象的糟糕和严重得多。在这一段时间里,“四清”工作组对薛廷臣的问题作了详细的内查外调,他们要薛廷臣把从邮局取钱用的名章都盖上印模进行了核对,同时也查了薛廷臣的档案。薛廷臣自己觉得“四清”工作组的工作还是比较细致的,也是认真的。就等待着工作组给他下结论,提出处理意见。
其实并非如此,郝玉珠和薛廷臣谈话以后,觉得薛廷臣交待的那几个问题只是他试探性质的一点交待,他可能还有更多、更大的经济问题还没有交待,想蒙混过关。查了薛廷臣的档案后,郝玉珠认为他从参加工作以来,一直都在经济部门工作,并且有贪污和投机倒把行为。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像薛廷臣这样的人,更要特别慎重,不能轻易放过!”郝玉珠在“四清”工作组召开积极分子会时就一再强调,要一查到底。
当然,郝玉珠的这种想法和说法薛廷臣是不知道的。一个星期三的上午,“四清”工作组召开了农副公司全体职工大会。全公司停止了办公,几个门市都关了门。在会上,郝玉珠宣布停止了薛廷臣的工作,要他专门考虑交待问题。
这个突然的决定,把薛廷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四清工作组从那以后便开始对他进行大会小会的批判斗争,每一次会后,都要进行个别谈话,要他继续交待还有什么四不清经济问题。
因为薛廷臣自己觉得,他确实把所有的经济问题已经全部交待出来了,过来过去交待,还就是那些已经交待过了的那几个问题。
每一次在大会上交代问题,会后就得写成交待材料交给工作组,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写过多少交待材料了。每一次写的交待材料,过来过去都是那几个已经交待了的问题,只是在思想认识上有些不同,一次比一次深刻。他从思想深处找根源,进行自我分析、批判。但一直没有能交待出新的问题来。因为他自己觉得的确再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交待的了,总不能给自己捏造吧。
由于薛廷臣一直没有交待出新的问题,在一次小会上,郝玉珠特意给他点了一个问题:“薛廷臣,你不要想蒙混过关,我给你点一个问题,你自己交代一下,就是倒卖皮大衣的问题。”
“除了我已经交待过的狐皮大衣之外,根本再没有其他问题。” 薛廷臣当即就肯定地做出了回答。
这样的态度怎么能行呢?工作组是坚决不会答应的,在会上硬逼着要他交待还倒卖过皮大衣的经济问题。
“问题已经交代了,为什么一直没完没了。”薛廷臣大声说道。因为他觉得确实没有再倒卖过皮大衣,所以就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胆子也就大了点,说话的口气也多少有点硬,和以前交待问题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你老实一点,不要背着牛头不认赃!” 郝玉珠大声说道。因为有人检举薛廷臣倒卖皮大衣的问题,工作组已经掌握了一些材料,郝玉珠认为,既然有人检举,就一定是事实,以为他就是不交代,不承认,郝玉珠当然很生气。
因为各自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他们的想法当然也就不一样。工作组是代表组织的,是专门来找他的问题的,而薛廷臣是“四清”的对象,是挨整的。所以,他就是再硬也硬不过工作组。工作组说话的口气和态度要比他硬的多。更何况开会的时候“四清”工作组人多的多,除工作组的三个人外,还有几个农副公司的积极份子轮流参加。五、六个人对付他一个人,他怎么能硬得过他们呢?
那种被怀疑,被批判的味道确实一般人是受不了的。薛廷臣算是比较坚强的一个。有几个人因为受不了那种味道和不真实的批判斗争就自杀了,组织上给自杀了的人下的结论是“畏罪自杀”。薛廷臣的性格比较坚强,他是不会自杀的。但要挺过来也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当然,没有的事,他是没有办法交待的,他不可能随便给自己栽赃,胡乱地给自己头上乱扣帽子。
农副公司的四清运动开始进入了僵直阶段。
僵直了几天之后,工作组也觉得这样硬碰硬的不是个办法,组长郝玉珠便给薛廷臣点破了一点:“你从一个车户手里买的那件皮大衣,卖了多少钱、挣了多少践?”
薛廷臣回答得非常肯定:“我根本再没有倒卖过皮大衣,我到那里去挣钱?”
郝玉珠很反感,怒道:“你的态度极不老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老实交代你的问题,不要再抵赖了!”
薛廷臣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倒卖皮衣的问题,但工作组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
一九五九年冬天,城关公社秘书李荣贤在县革命委员会开会,会议开了一天,下午快六点了才结束。冬天天短,六点钟就已经快天黑了。散会以后,李荣贤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返回城关。从桥头到城关是慢上坡路,他骑的很快,身上出了一身汗。大业坝台的两面都有一个大坡,他骑不上去,就下来推着自行车往上走。穿着大衣推车不方便,他就把皮大衣脱下来夹在自行车的捎盘上。回到城关公社时天已经很黑了,人也累了,他把自行车往办公室一放便回家休息了。第二天早上上班以后,到办公室一看,车子上没有了皮大衣。当时他就估计昨天晚上皮大衣可能丢到路上了。
无巧不成书,说来也真的有点巧,城关供销社第一综合门市部有个叫任顺保的私营商业过渡人员,雇了东门生产队的一辆马车到大通煤矿去拉煤,早上走的很早,走到大业坝台时天刚蒙蒙亮,那个车户在大业坝台上坡的路上看到地上有一件皮大衣,他便顺手捡了起来。
任顺保拿着皮大衣仔细看了看,心里就想要,便对车户说:“拾了东西应该是见一面,分一半。”
车户说道:“见面分一半,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咱们把皮大衣作一个价,如果你要皮大衣,你就给我一半的钱,你如果不想要,皮大衣归我,我就给你一半的钱。”任顺保说道。车户同意任顺保的意见。
车户是东门生产队的农民,农民家庭的生活还是比较困难的,那里有钱买皮大衣,皮大衣当然就归了任顺保。任顺保把皮大衣买了之后,随便说了一句:“这不是我自己买的,我那里有钱?我这是给薛主任买的。”那个车户也知道薛主任是谁。
任顺保拉煤回来以后,就去见了薛廷臣,没有赚一分钱把皮大衣卖给了薛廷臣。后来李荣贤也听人说东门生产队有人拾到了一件皮大衣,比较便宜的卖给了薛廷臣。李秘书和薛廷臣关系比较好,也就自认倒霉,再没有问过这件事。
这些真实的情况薛廷臣却不知道,一直蒙在鼓里,只知道他从任顺保手里买了一件皮大衣。
“四清”运动期间,“四清”工作组的叶长丰和农副公司的积极分子章守严到城关供销社调查、核实薛廷臣那两辆自行车的材料时,要经过当地党委盖章,城关供销社写了证明材料,到城关公社去盖章的时候,李秘书顺口谝了他丢皮大衣的经过情况:“听说是东门生产队的一个车户拾了他丢的皮大衣,还听说后来比较便宜的卖给了薛廷臣,一直也没见他穿过。几个人当时都估计是薛廷臣把皮衣卖了。
叶长丰和章守严回去以后,将此事加盐调醋地给郝玉珠进行了汇报,郝玉珠就觉得薛廷臣的问题没有交代完。因为薛廷臣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来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