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蜜丽将几块贝壳币放在他手中。“这些钱仅够你几天的食宿。你已经长大成人,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去走,爸妈再也帮不了你。”
“放心吧!”万胜将一半硬币还给了母亲,“这些你们留着给麦根买件圣诞礼物。”
上篇第八章远涉重洋新阿姆斯特丹镇在这十几年里已大变了样,没人会想到那些车水马龙的鹅卵石大道原本全是破落不堪的泥泞小路。万胜漫步在镇中心最为气派的百老汇大街上,兴奋地左顾右盼。大街两旁均为富家豪宅,前院的花圃一个修得比一个绚丽,数不尽的红黄郁金香、白色香百合在微风中争奇斗艳。
靠着一长列巨型船桅的指示,他很快就找到了镇东河码头。眼前停着一艘三桅大帆船,漆得油亮的黑色船体在绿色的波涛中起伏不定。
“你们去金山镇吗?”
“哪儿?”船上的水手诧异地问。“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他又走向下一艘船询问,不料还是同一回答。问了一天,只剩最后一艘了,正巧这船的船长室窗户大开着。
“船长,你们去金山镇吗?”
窗口处出现一个手拿酒瓶的秃顶大胡子船长。“什么?你是说中国的金山镇?”万胜兴奋地点点头。终于有人知道金山镇在哪儿了!
“你小子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我要肯冒这个风险,就去爪哇运香料,赚得更多!”
万胜顿觉眼前一片灰暗。他想了想,对自己说:没关系,明天还有更多的船入港,还有希望。当务之急是生计问题,不知哪儿能打工挣钱?
“我才不在乎什么金山银山呢,我只需要‘蓝水吧’,那儿可以喝个畅!”街对面有一名醉熏熏的水手大着舌头在嚷嚷,他可能听见了万胜询问的“金山镇”。
万胜抬头观瞧,许多水手也都向着同一方向急走。在街拐角处,一块醒目的招牌写着:蓝水吧。他的眼睛忽然一亮。这家酒吧地处码头区黄金地段,里面一定挤满了从各艘商船上下来的水手。我为什么不在那儿找份工作呢?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通过不断聆听蓝水吧里那些酒鬼的醉话,他终于弄明白了所有商船航线。很不幸,从新阿姆斯特丹出航的船只全都是装载了北美的海狸毛皮回欧洲的。
“英王陛下,这次在下来访的目的是想邀请贵国发派一名军事教官前去新中华府帮助练兵,所有开支均由我方支出,此外,我方还将额外……”
新中华使节还未说完,英王查尔斯已开始摇头。“特使先生,实不相瞒,我国目前战事紧急,实在无力抽调军官赴贵国任职,这事只能等战事平息后再议。”其实查尔斯对中英军事合作一直满怀戒心。
新中华使节垂头丧气地回到伦敦市内的中国商站。他知道,张大人的愿望一时无法实现。幸好有商站这个据点,自己可以慢慢活动。
“快闪开!”随着一声喊叫,伦敦街头顿时一片骚乱。在街上打探消息的中国使节快步躲到了街边。
大地开始震颤,铁蹄的轰鸣声刹那间淹没了四周的一切。鹅卵石大道上,一队重甲骑士跨骑着浑身披挂的“钢铁战马”,手举着盾牌和长矛枪匆匆驶过。
“马上就要开战啦!”街头有人在窃窃私语。
使节忽然想起英王说的“战事紧急”,便好奇地凑了上去。“请问是谁对谁开战啊?”
那市民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陌生人,带着一丝傲气答道:“你们外国人不晓得,我们的国王与议会闹翻了。听说双方都在组织军队准备交战,这些骑士是国王从外地调来助战的。”
中国使节心中暗喜,原来除了国王外,议会也有军队!他顾作惊讶地说:“这些骑士看上去刀枪不入,谁敢与他们打,必定吃亏!”
那市民环顾四周,然后轻声耳语:“你可不要对别人乱讲,我听说议会军比他们还厉害!”
“这可能吗?”使节直摇头。
“不信你去XX地方看他们练兵!”市民做了一个举枪瞄准的姿势。中国使节在心中哈哈大笑,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油然而生。
几天后,他独自一人等候在英国乡间一幢不起眼的小木屋内。门终于开了,一位绅士大踏步走进木屋。此人乍一看脸上带着凶相,但仔细观瞧,他眉宇目间散发着刚毅和自信。
绅士热情地伸出了大手。“欢迎新中华特使来访寒舍,我是议员奥里弗·克伦威尔。”
“很荣幸见到克伦威尔先生。”双方打完招呼后立即进入正题。“议员先生,想必你已知道在下来访的意图。对于发派军事教官一事,先生你意下如何?”
“这没问题,我会派我的得力干将亨利帮助贵国练兵,只是……做为回报……”听了克伦威尔开出的价,使节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个议员如此黑心!可张大人有令在先,要不惜一切代价!
“一言为定!”中国使节先伸出了手,克伦威尔也微笑着伸出大手握了握。他仿佛看到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锭被运往他的军营。用这笔钱来招募军队,我定要打得那帮保皇党们落花流水!
“给我们每人一扎黑斯达克生啤!”秃顶大胡子船长敲着手中的空杯不满地大喊。
“马上就来。”
“黑头发,是你想去金山镇吗?”船长忽然认出了当侍者的万胜。
“正是!”
船长凑近了一些,轻声说:“告诉你个小秘密,我认识一个东印度公司船长,他们每年都要跑一趟金山镇。到了荷兰后,我跟他说说好话,安排你在他的船上打杂,这样你就可以免费乘他的船了。”
望着万胜惊喜的目光,船长继续说:“不过,你得先付我去鹿特丹的船费。”
万胜连忙拿出所有打工收入给那船长看了看,问:“这些钱够了吗?”在酒桌上的船员们暗自惊呼:这次我们船长发小财了!
不料,船长却摇了摇头。“那艘东印度公司船可不随便带人,这全仗着我的老关系,这些钱还太少!”见万胜很着急的样子,他知道眼前这傻小子已身无分文。他笑了笑说:“我们的船两个星期后才走,把你这两个星期的工资加上,我或许可以考虑。”
“多谢船长!”万胜兴奋地离去。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听说有人肯去金山镇。
“可船长,东印度公司是咱们的贸易死敌,你怎么会认识他们?”酒桌上一名船员忍不住问。
大胡子船长哈哈大笑。他举起一整扎啤酒,说:“这是那傻小子送我们的,干!”
北大西洋上的风暴终于过去,太阳在落入海平面之前最后一刻钻出了浓云,将大海染成一片金黄。在一艘东行的荷兰商船甲板上,水手们兴奋地看着西下的斜阳,深吸着醉人的海风,这熟悉的气味告诉他们,欧洲海岸近在咫尺。
万胜也站在甲板上观看日落,此时此刻他却一脸愁云。金山镇在太阳落山的地方,而我万胜却在往东跑,真是疯狂!不知那大胡子船长的话可不可信,但我实在也没有其他选择。
“英国人来啦!”了望水手惊叫一声,船上的轻松气氛顿时消失。“挂满帆,右转舵!”荷兰商船嘎嘎地向一侧倾斜,开始紧急规避。远处,一艘英国商船杀气腾腾地直冲而来。
昔日的盟友早已反目为仇,为了争夺海上贸易垄断权,英荷两国商船大打出手。每次在海上狭路相逢,胜者杀人掠货,绑架人质以求赎金的事常有发生。
荷兰水手以其丰富的驾船经验,开着帆船灵巧地左右急转。不料,英国水手毫不逊色,英国船最终还是赶了上来。在一通炮火过后,荷兰船被迫升白旗投降,所有荷兰俘虏全部被押上了英国船盘问。
“这家伙身无分文,把他扔海里算了。”英国人开始讨论对万胜的处置。
“我看他有把子力气,可以留在船上打杂!”
英国船长在一旁直摇头。“他有力气但吃得也多!把他与其他荷兰穷鬼一起放上小艇,让他们随波逐流去吧!”
万胜的心一沉。他尽管没学过英语,但英语与荷兰语十分相似,他已猜出了个大意。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如果让爸妈知道了他们会何等地伤心!
“慢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甲板的另一头传来。大家循声望去,说话者穿着金丝镶嵌的墨绿长袍,头戴宽檐卷边帽,帽子上插着一支闪亮的天鹅羽毛,在风中来回摆动。原来那是位搭船的英国富商。
“船长,这个黑头发荷兰人的饭钱由我来付!”富商大步走到近前,随手扔给船长几枚金镑。
“可他乘我的船还要付船费!”贪心的船长不满地嚷嚷。
“这样吧,在船到达目的地之前,你让他在船上打杂,为自己赚路费。”
“干这么一点活怎么够……”船长的话嘎然中止,他那张僵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富商已把整整一袋金币全部塞在他的手中。
“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个带那黑头发去刷地板吧!”
万胜恍恍惚惚地跟着水手们离去。那位好心人是谁?为什么只救我一个?他没有细想,因为水手们已将最繁重的工作扔给了他。工作之余,他分到一块石头般硬的风干面包。
“先生,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真是位好心人。”
站在甲板上观景的富商含笑地转过了头。自己已等了他好久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黑头发荷兰人说的竟然是流利的英语!
“上次那事就别再提了。你的英语说得这么好,上船时怎么没听你说过?”
万胜高兴地一笑,“谢谢先生。我原本不会说,是船上几位好心的水手教的。”
“就这几天工夫学的?真不容易啊!”富商赞许地点着头。自己正需要这样一个聪明好学的伙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我总觉得你长得不象荷兰人,是我看错了吗?”
“你说得不错。我父亲是中国人,他原来是……”
“那你会说中国话吗?”富商忽然变得激动异常。
“当然啦,先生。我父亲从小只对我讲中国话!”
太好了!“富商”心想,我第一眼见着他时就隐隐地感到这点,果不出所料!“以后叫我亨利。”
“是,亨利。我的名字叫万胜。”万胜高兴地伸出了手,与亨利紧握。他是自己离家后遇上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你愿意,上岸后当我的助手如何?”亨利十分恳切地望着他。
万胜却摇了摇头,面带歉意地说:“实不相瞒,我已计划好了去新中华府的金山镇,为那儿的张国利大人效力。”
亨利在心中一笑。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真要感谢上帝!“万胜,你相信命运吗?”
他被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记得母亲常说,一个人的命运是上帝决定的,不能不从,可自己当时完全不理解什么叫命运?“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我自己没有切身感受。”
“你应该信!”亨利十分肯定地说。“知道吗?我们这艘船的目的地正是金山镇,而我也是去为那位张先生工作的!”
上篇第九章编练模范军巨大的金山镇城楼渐渐驶近。城楼最高处,一面红绸缎子旗迎风招展,旗上闪耀着一个醒目的大字--新。万胜换上了亨利送的呢子大衣,早早地站在大风呼啸的甲板上翘首观望。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各种南北风味小吃摊比比皆是,商贩大声吆喝着:“菜肉馄饨,大肉馅饼……”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教他的汉语,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激动。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万胜随着一小队英国商人来到一座高大的牌楼前。牌楼上,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明海关。
“你们哪位是亨利大人?”一名官府差役在牌楼口大喊。万胜指了指亨利,差役连忙挥手示意。一架大轿无声地停在他们面前。“亨利大人,知府大人有请!”
亨利指着万胜说:“他与我同行。”差役会意地一点头。又一架大轿被抬了过来。
万胜望了一眼那些光着膀子的轿夫,他们黝黑的肩膀被磨得红肿红肿。他的心一阵紧缩。“我还是步行吧。”
那差役象看怪物一样打量了万胜一番。他摇着头嘀咕道:“这些洋人,真不可思议!”轿子队开始缓慢地向衙门方向移动。
领略了金山镇的许多富家大宅后,新中华知府衙门却没有万胜想象的那么雄伟壮观,只有大门口的两只石狮为衙门稍稍增添了一丝威严。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一位穿着旧官袍的大人笑呵呵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意外地发现眼前站着两位穿洋装的人,“在下新中华知府张国利,请问你们两位那位是……”
原来他就是父亲常提起的张大人,万胜高兴地想,他果真象爸所说的那样和蔼可亲。万胜按父亲教的礼节,一作揖。“张大人,这位是亨利先生。我姓王,名万胜,是他的旅行伙伴。”
张国利听到一个“洋人”会说如此流利的汉语,暗吃一惊。他笑着招呼道:“亨利教官和这位王贤士,里面请!”
“贵客远道而来,一定劳累不堪。本官已安排好了亨利教官的住宿,您先在那儿歇息数日再去新军军营吧!”张大人在大堂内礼节性地说。
亨利将帽子按在胸前,微鞠一躬。“感谢张先生的美意,但军机大事刻不容缓,我建议明天一早就开始练兵!”
“亨利教官不辞劳苦真是令人敬佩啊!好,我们明日校军场见!”
万胜以流利的中英语帮助翻译了所有对话。张大人越听越惊奇,在辞别亨利后立刻将他招入内室。
“王贤士,你的到来令本官十分惊喜。请问贤士从何而来?”万胜简要地叙述了自己的身世。
“王二?你是说那个挑行李的小二?”张大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正是。”
“哈哈,这个小二,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娶妻生子,真有他的!”张国利开怀大笑。十几年来,他一直为当初丢下王二的决定而内疚,现在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王贤士,难得你一片保国之心。新军那儿正需要一位象你这样的翻译,明日你就与亨利教官一起去校军场,一定要协助他好好练兵,看那帮西夷强盗再敢入侵?”
万胜迟疑了一下。尽管他早已知道亨利的教官身份,但对于自己从军打仗却无心理准备。记得母亲常说,要多做善事,少去舞刀弄枪。可她又说过,对付那些西班牙强盗是例外,他们个个都罪有应得!
他挺身抱拳,大声答道:“多谢张大人,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走出衙门前,万胜提出想入父亲学习的那所学堂,学写汉字。
“你父亲没教过你写字?”张大人问。万胜摇了摇头。
“这个小二,还是那老毛病!”张国利叹了一口气说。“当年那所学堂现已停办。这样吧,我让官办小学的语文老师晚上为你补课。”
“谢大人!”
五百名身强体壮、精神抖擞的新军士兵肩扛新型火绳枪,手提锋利的战斧在校军场上列队。他们是几经挑选而出的模范士兵,是全新中华府的骄傲。
“全部放下你们的枪,今天不需要,明天也不需要!”亨利教官出人意料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什么?没有武器,怎么叫军队?”士兵们窃窃私语道。
亨利厉声大喝:“对于长官的话只有一种回答,那就是‘是,长官!’,你们在说什么?”
“是,长官!”众人勉强答话。
“好,今天你们要学的是‘时间’!”
谁不知道时间?这个洋人竟敢把我们当小孩耍!大家忿忿地想。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钟。”
分?秒?那是什么?士兵们忽然糊涂了。在以农为本的中国社会,时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