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既介胄,长揖别上官。老妻卧路啼,岁暮衣裳单。
孰知是死别,且复伤其寒。此去必不归,还闻劝加餐。
土门壁甚坚,杏园度亦难。势异邺城下,纵死时犹宽。
人生有离合,岂择衰盛端!忆昔少壮日,迟回竟长叹。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这是一首让人深思的鸿篇巨制,也是一首足够让人字字句句斟酌推敲的千古名篇!李权再一次用惊世之作证明了他在诗词上的霸主地位,没人能像他这样在短时间内作出这等巨著。但是,其中之意却跟皇上的心意截然相反!
始终描绘了以寻常家庭在战乱中的挣扎,如果说它是一首诗词,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老翁,在战乱中再怎么艰难的生活也不能抵挡战乱带来的疾苦。
和安馨荷之前的诗作一样,都是讲述战乱给百姓带来的影响。但李权之作较之前更长,所述事情自然更加详尽,更加深刻,也毫无保留地表示自己对战争的厌恶。
诗中之意已经在明显不过了,李权是对着皇上说:“你不能进军,要不然你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全场寂静无声,连大臣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今日宴席可以说是中秋宴,同时也可以说是壮行酒。
此酒饮罢,皇上便要会师南下,在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写下如此鸿篇巨制来抵制皇上的行动,说难听点,这简直就是一篇声讨皇上徒造战乱的檄文!此若流传出去,民心必乱!
别看是一片小小的诗词,但它造成的影响恐怕是谁都不能承受的!
。。。
第724章 :散了吧
夜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层阴云,遮蔽月光,四下光线骤然变暗,顿时分不清时辰。
高台上,为数不多的灯火集中在前端,大臣以及才子的桌上只有单薄的油灯,火光摇曳着,给人不安的压抑。
李缘神色不变,依旧淡漠,静静地回到自己位子,因为他知道已不用自己作诗了。
而所有人视线凝聚的中心,李权和皇上对视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所有人都清楚,刚才的诗词还萦绕耳边。虽然很长,但写得极好,同时字字句句都犹如闷雷再心中敲响,让人过耳不忘。
这不是梦,一切都很真实。在场众多文生都不仅要羞愧地低头,因为他们苦学一生,竟无人能在诗词上胜过一届商贾,这是何其可笑的事情?再者,他们又应该庆幸,因为他们的平庸,所以就算作出了不合皇上心意的作品也不会引来太大的麻烦。似李权这等委婉的词句却能迸发出慷慨激昂气势的檄文,会造成什么后果难以想象。就算隔了很远,他们好像也能感受到皇上起伏不定的内心,宛如一口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在寂静中对视了很久,李权不闪不避,和皇上对视着!
就算大臣对李权的做法不敢苟同,但李权此时的表现却让众人不得不佩服。敢如此顶撞皇上而不色变的人,大庆建国至今,李权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第一个!
皇上会有什么表现?
没人敢去思考,只是静静地等待结果。
一秒、两秒……
时间好像停止了。
所有的心都卡在喉咙里,忽然见皇上重重地一甩衣袖!
“哼!”
皇上口中简单地爆发出一个音符,就一个字而已。但众人却感觉是犹如山呼海啸的声浪汹涌澎拜地冲击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让人心神一荡,仿佛精神都要因此而崩溃一般!
不说别人,就是李权也被这一声镇得连退两步,脸色惨白,感觉身后的衣服已经粘在了一起。
在场武将颇多,表现缺如李权一样。没人能解释为何这一怒竟能让这么多高手色变,如果要解释,恐怕真的只有用龙威来形容了。
一声冷哼,皇上转过身,徒步进入后方无名高塔之内,关上塔门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就……就这么完了?”
皇上走了,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人低声议论。
回想皇上刚才的瞬间,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要说皇上不怒吧?可刚才那一声低喝吓得所有人肝胆俱裂。要说皇上生气吧?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进了塔内,好像有些不妥当,至少应该宣布一下对李权的处罚吧?
难道是皇上心有怒气却不愿重责李权?
好像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而此刻,当事人李权在妻女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位子上。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刚才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也更能体会到安馨荷之前鼓着多大的勇气。来自皇上的皇威绝不是修为高低,武功层次能区分的,这种感觉李权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连李惜荷都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说话,害怕地缩在李权怀里一动不动,安馨荷也靠在李权肩头表情僵硬。
李权搂着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仰天不语。
此刻也没必要考虑皇上的想法了,只需要静待自己的处罚,看看能不能接受。
能接受自然接受,如果不能接受……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上冷哼一声走了,不代表不会宣布对李权的处罚,所以现在需要等待。
和李权一样,没有接到皇上口谕之前,没人敢擅自离开,唯一能做的只是朝李权投来有怨的目光,在心里把李权翻来覆去骂了个遍。要不是这家伙不识抬举,哪能让皇上如此?
不对!应该是这一家人都不识抬举!要不是那李夫人带头,说不定还不会如此呢!
对周围的眼光,李权视若不见,坐着看天。忽然间一个人影跑了过来:
“姐夫!”
“恩?”李权一愣,看这一脸惊色的李芙,“你……你怎么来了?快回靖王爷身边去,现在挨着我恐怕什么好下场。”
李芙虽然惊慌,但并不乱,弓着身子神秘兮兮地凑到李权耳边:“姐夫,你放心好了,皇上不会把你怎样的。”
“恩?”李权又是一愣。
李芙却解释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我爹爹悄悄告诉我的,应该不会错。”
这话当真是有些莫名其妙,李权拧眉看了看不远处的靖王爷,发现对方端坐如禅师一样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李权在看他。
正当不解呢,忽然有个小公公从塔中跑了出来,高声朝众人道:“皇上龙体欠安,今日暂且如此。各位都散了吧!”
小公公说完就要返回,众人一惊,几个大臣连忙叫道:“公公且慢!皇上就……就没有别的话了?”
小公公愣了愣:“没……没有了。”
“……”
就这么散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尤其是在李权和李缘两人之间。
皇上、李权、李缘,三人都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人,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团浆糊,谁能搞得明白?
大臣们相互看了看:“就……就走了?”
“不然能怎样?”
说着指了指后方已经开始撤退的才子们。
虽然不明白,但大臣们还是开始动身,皇宫重地还是少呆为妙。
才子走了、大臣走了、李芙也回到靖王爷身边走了、李缘也走了,连前方跟皇上同坐的皇后妃子都开始动身。
安馨荷看了看天色:“老爷,不管会怎样,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李权点点头,带着妻女返回。
一路无话。
回到府中,李府的欢聚也已到了尾声,只有些许下人在熬夜打扫。李惜荷很懂事,自己一个人规规矩矩地洗漱,然后钻到偏房小翠的床上,让主房中的父母能单独说话。
夫妻二人叹着气,相互看着,想说却又不知说什么。
皇上的态度叫人犯迷糊,但也不能消除心中忧虑。
今夜注定不眠。
。。。
第725章 :事后
直到天明,李权一直忧心忡忡,彻夜未眠。安馨荷也如此。夫妻二人相顾无话,因为他们都知道来自皇上的命令多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能让两人安心的就是昨夜离开时皇上并未多说什么。虽不代表事后没有牵连,但至少没听到皇上的宣判,证明暂时是安全的。
事后,李权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如果皇上决定了的事,岂能有自己三言两语而改变?该南征一样会南征,时间绝不会受影响,反而还会让惹得皇上不喜。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勾当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太阳挂在山头,天刚蒙蒙亮,李权一如往日上朝议政。
今日上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安馨荷颇为担心,一路送至门口也依依不舍。为了不让家人瞧出什么端倪,安馨荷也不好表露心迹。李权小声劝慰之后终是分离。
今日,跟李权一样抱着忐忑心情的人还有很多。进入皇宫后,不少人朝李权围拢过来,都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左后化成了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李权有些莫名其妙,心说自己还没这般纠结呢,你们叹个什么气?
一行人沉默不语地往太和殿去,走着走着,后方有人快步插上,回头一看,发现曾经被李权监考的一名考生,因李权的赏识现在已经被提拔到能上朝议事的等级了,可见跟着李权混升迁速度有多快。
李权只是看得眼熟,对方年轻气盛,所以也不懂什么顾忌,张嘴就问道:“李大人呐!昨夜您怎能做出那样的……您明知道皇上用兵之意,您怎么还?”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此人问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妥当,但此人问的恰恰又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所以皱眉归皱眉,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
李权知道所有人都好奇这问题,心想自己现在不说,估计之后也会被百般询问,回答肯定是要回答的,但总不能说自己老婆是大华的公主吧?
想了想,要堵住悠悠众口,理由要足够让人信服,所以也顾不得做作了。
李权昂首挺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尔等还不明白?本官昨日诗作不是已经表明心迹了?”
“恩?”众人闻言一愣,“诗作表明心迹?”
这时,周围众人脑海中都浮现出诗词的内容。现在一想好像还真如李大人说的那样,理由已经在诗中讲得很清楚了。描写战乱带来的影响,一者是反对战争,二者是同情战乱中的百姓。
难道李大人触怒皇上是为了天下百姓?
“这……”
大臣们相互看着,好像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的确算个理由,但是……但是这天底下真的有圣人么?为天下苍生想,从来都是圣人们骗取人心的口号而已。别人或许不了解,但这些高官可都是人精,哪个会不知道天下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现在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说自己为了天下苍生而反对皇上用兵,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可转念一想,李大人的身份何须装圣人来骗取眼球?任谁站在李大人的角度一想,只要老老实实顺着皇上的意思来,这天下大统都有可能是李大人的。谁Tm吃饱了撑的去跟百姓叫苦?
如此一分析,再看李权那高傲的眼神,忽然间让众人觉得李大人的理由很充足,至少对于他这个人而言是足够说明的!
但是……
为了虚无缥缈地天下百姓而触怒皇上,其代价是有可能断送前程啊!
想到昨夜皇上让李缘和李权作诗,那李缘嘴都没张一下,却让李权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想想都觉得冤呐!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
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又是那年轻官员拧眉长叹。这时候,一边的官员也忍不住了,纷纷开口抱以遗憾。
嘴上说是遗憾,其实内心对李权是失望透顶,只是不好说得太严重。
李权看着周围人的表情,莫名地一阵心烦意乱,他虽不是为天下百姓而为。但见他们的表情,心道为民请命就真的这么不堪?就要被人看作白痴?那天下百姓真就一文不值了?
想到这里,李权忽然不想与他们为伍,加快脚步往大殿而去。
跟李权说话的官员都是李权坚定不移地支持者,不管李权做什么,他们也只有想办法支持,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改变站队,那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看这李权远去,几个官员开始商量。
任何事情总是有利有弊,昨日李权的作为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只有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挽回一些。
商量中,早朝已经开始了。
……
……
朝堂上,气氛有些奇怪。一切都很平静,该上奏的上奏,该发表意见的发表意见,皇上也会拿出一些自己捉摸不透的奏章上来询问众人意见。
这些都跟平常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如此一直到了早朝最后,皇上下令退朝,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官员们还有些发愣,心说今日的早朝不该这么就完了吧?皇上是不是忘了什么?
可皇上已经走了,问题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今日的早朝也就只能这样,只是众人把目光投向李权的时候变得怪异了许多。
散吧散吧,不管什么问题只能明天再说。
可到了第二天,情况和昨日一模一样,早朝还是早朝,一切如旧,没有半点儿波澜。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第四天也一样。
这情况让李权一脉的官员渐渐安心,但那些支持李缘的官员开始有些按耐不住。更多的则是不服气,凭什么皇上对李权就不管不顾了?
这份不服在朝堂官员心中压抑着,只是没人敢当着皇上面儿问出来,也没相好该怎么问。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权也安心了,安馨荷也安心了,生活恢复了平静。
对皇上态度,李权没心思多想,更不会因为他的纵容而心生感激。反倒是因为皇上对安馨荷眼神,让李权对这个皇上的好感降低了很多。
李权就是这么个怪人,谁要动了他的女人一根头发,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的时候。
一夜间,京城的大街小巷忽然充满了征兵告示!
皇上忽然间要征兵了!
这绝对是个轰动京城的大动作,传达的信息很明确,百姓认为是剑指夷洲,官员们知道这是南下的最后准备了!
李权恍然,原来皇上是既不追究自己,又要保证南征计划不变。
事到如今,李权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皇上能容忍一次,不代表能容忍第二次,莽撞行动的后果可能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就在李权为此事犯难之际,京城中忽然流传开一首诗。
“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子孙阵亡尽,焉用身独完!
投杖出门去,同行为辛酸。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
男儿既介胄,长揖别上官。老妻卧路啼,岁暮衣裳单。
孰知是死别,且复伤其寒。此去必不归,还闻劝加餐。
土门壁甚坚,杏园度亦难。势异邺城下,纵死时犹宽。
人生有离合,岂择衰盛端!忆昔少壮日,迟回竟长叹。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不知何人所为,总之,李权在中秋宴上的作品竟然流传开了!其中还包括了安馨荷所作的那一首小诗!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