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不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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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不演义-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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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李世民是王子,又处在要树立威望的关键时刻,是不能失败的,李世民不能败,就只能委屈一下两位亲信背一下黑锅。

下属挡了子弹,史书改了记录,李世民不光彩的一页隐藏在历史的迷雾当中,李世民可以用这些来骗过所有的人,但有一个人他是无法骗过的,那人便是他自己。曾经横扫千军、气吞万里的他怎么面对自己的骄傲?他又怎么去接受丧师过半的耻辱?

那一场大战的每个细节已经被史书略过,但接下来的日子,这些细节无时不出现在李世民的脑海里,他不停地问自己,自己是怎么败在了薛举的手下?

这不亚于经常揭开快好的伤疤,仔细观察那些血淋淋的表象,提醒自己伤口是如何而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因为,真正的名将一定是从失败中走出来的。

在李世民反省自己的同时,李渊也在反省着自己。

【李渊的应对】

李世民找部下顶包一事,怕是骗不过李渊的,但李渊没有深究,而是低调处理了刘文静殷开山两人,这样做的目的除了稳定大局之外,还因为他知道失败的责任并不全在李世民身上。

此次大败,固然是因为李世民年轻气盛轻敌所致,但失败的根源还是在李渊的政策上。大概是当了皇帝,李渊有点大意,平时常用的拉拢打压等绝技都没有发挥出来,就让李世民直接领着部队上战场了。

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以为不过是战场上单纯的厮杀,其结局自然是承受失败。

在困境之下,李渊终于清醒了,又恢复了往常的水准。

打开地图,李渊盯着西北方面,很快,他找到了症结所在。

在西北面,唐朝要面对许多的挑战,但并非每一个都是敌人,其中有一些是可以利用的。

李渊找到的是盘踞在河西五郡的李轨。显然,这是根据联弱抗强,远交近攻的方略找到的盟友。

很快,李渊的使者出现在武威城内,面对共同的敌人薛举,李渊顺利跟李轨达成了协议,为了表示亲近,李渊称李轨为兄弟。李轨欣然唤李渊为大哥。

李渊实是认兄弟的祖师爷,宋江认了兄弟,不过用来当当山寨头目,打打小县城劫个小狱,李渊认一个李密,就挡了东边的兵马,认一个李轨,就成功打破了西北的僵局。当然,李轨这位兄弟实力相较李密要差一点,还无法独当一面,要真正解决西北的困境,还需要另一个老朋友。

李渊又想起了突厥人。

为什么要说又呢?那是因为李渊已经晾了人家好久了。唐朝跟突厥的友好关系由热转冷,这得怪李渊。

李渊这个人实在缺乏契约精神,进了长安之后,就完全忘记了当年跟突厥人达成的土地归唐公,子女玉帛归突厥之协议。

大概是没有签合同的原因(好像这种事也不好写到合同里),李渊就有点赖账了。玉帛也不按时按量送到,美女就更不用说了,李渊自己身体好,欲望强,很快就将杨广后宫精英进行了收编,剩下的竟然遣散了。这算怎么回事,始毕可汗眼巴巴在汗廷等着呢。

因为李渊不及时按量足质交纳提成,突厥人对李渊相当不满,经常派使者到长安城里大吵大闹,每次李渊都赔笑脸,指使外交部好好招待。当然,在长安城可随便吃,随便喝,但要打包,那是不行的。

现在李渊又想起要用人家了,再不拿点真金白银出来是不行了。

不久后,从长安城出发了一队使节团,除了外交大臣之外,还有一些特别的人员,她们是色艺双绝的长安艺妓,这是李渊送给突厥始毕可汗的大礼。

就效果来看,一个艺妓抵十个外交使臣,很快,始毕可汗狼颜大悦,马上派了突厥高级干部骨咄禄特勤前来联络感情。但要靠一群艺妓就让始毕可汗出兵是不现实的,最后,李渊终于拿出了真正值钱的东西:土地。

李渊割出了五原郡跟榆林之地,这两处在河套地区,是中原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第一条防线,如果打开地图,从草原南下,过五原郡是朔方郡,而朔方郡的梁师都是突厥人的马仔。经过朔方郡,突厥的战马可以一直冲到长安城下。这不是危言耸听,数年之后,突厥人就将饮马渭水。

在中国历史上,将战略要地割给草原民族的,李渊不是唯一一个,数百年后,一个叫石敬瑭的人将幽云十六州割给了契丹人。石敬瑭凭此一举成为了千古第一汉奸,被翻来覆去骂了千多年(宋人骂得最狠),而李渊躲过了这个骂名。其原因很简单,石敬瑭卖了就卖了,而李渊卖了还能抢回来。

低调处理兵败,结盟李轨,贿赂突厥,作为一位战略家,李渊完成了他所有的布局,而最后的一击,依然需要他的儿子李世民来完成。

【皇二代的直接对话】

李渊父子反思时,薛仁果却只能一个人哀思,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浅水原大败李世民的一个月后,薛举就生了病。薛举找了一位巫师来治病。经过占卜,巫师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这是死去的数万唐军冤魂在作怪。

在浅水原,薛举干了一件不太地道的事,消灭了数万兵马,也不尊重死者,反而把唐兵尸体堆在一起,搞了一个景观来炫耀武力,就巫师看来,唐兵死不瞑目,正组团从黄泉前来问候他。

听完巫师的话,薛举头晕目眩,没两天就一命呜呼,这说明,第一,要尊重死者,第二,有病还得去正规医院,请算命的看病,不病死也得吓死。

在这之前,薛举采纳谋士郝瑗的建议,准备出兵长安,刚收拾利索就挂了,也算出师未捷身先死吧。但这也未必全是坏事,一来,两位儿子可以直接面对面了,再来人死万事空,以后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大秦帝国的重担落在了新任皇帝薛仁果的身上。

薛仁果也不含糊,化悲痛为力量,登基之后,第一个命令就是进攻泾州城(甘肃泾川)。

此时,薛仁果正率领他的部下驻扎在离泾州城不远的折墌城,这个折墌城属于小县城级别。薛仁果就是在这里从太子晋级为皇帝。

这个城太小了,实在不匹配大秦皇帝的身份,而长安城又比较远,一时半会儿也攻不到,就近攻个泾州城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吧。

于是,薛仁果率领大军将泾州城围了起来。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也违背了薛举的遗志,薛武帝(武皇帝是薛举的谥号)本来是准备趁长安大败,根基动摇之际直取长安的。薛仁果放弃长安,直奔泾州的原因大概是大秦帝国的幕后策划师郝瑗也生病了。

薛举病逝以后,郝瑗追思先帝,十分悲伤,最后悲伤过度而致病,一病就撒手人寰(不起)。这个病实在蹊跷。当年刘备对诸葛亮有三顾之情,托孤之重,诸葛亮都没有悲伤不起,你郝瑗才在薛举面前打几年工,就不起了,人家儿子仁果哭丧不影响吃饭睡觉上阵,你一外姓人就不起了?更何况薛举当日可是劫持过你。

见过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但没见过病得如此严重的。

薛仁果知道长安不是好攻的,可他没想到的是,区区泾州城也是不好攻的。

驻守泾州城的人是唐朝骠骑将军刘感。刘感已经在泾州坚守了很久。渐渐地,粮食不够了,刘感将自己的马杀了充军粮,在将士分马肉时,他跑到一边,取了一些马骨煮汤混着木屑吃。

靠着与全城将士同甘共苦,刘感以孤城抵抗着薛仁果的大军,最终等来了唐朝的援军。

唐朝的长平王李叔良率领士兵进入泾州城,这李叔良是李渊的堂弟,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但他的曾孙相信大家都听过,他的曾孙叫李林甫。

援兵的效果是明显的,城外传来消息,薛仁果不但解了包围,还引兵朝南而去,从方向上看,应该是回大本营秦州了。原因据说也是没有粮食了。

泾州之围解了,但马上又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从高﨡城来了一位老乡,表示薛仁果一走,高﨡人愿意重新回到唐朝的怀抱,请将军马上派兵主持大局。于是,李叔良指示刘感马上去高﨡接管城池。

刘感来到了高﨡城下,他或许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李叔良的级别比他还不止高一级。

高﨡的城门紧闭着,刘感大声喊话,告诉对方自己是应约前来搞接收的。过了一会儿,门没有开,却从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告诉刘感,秦兵已经走了,将军可以翻墙进来。

刘感笑了,秦军已经走了,还让我翻墙?骗小孩吧。

望着紧闭的城门,刘感下令:放火烧门。

点火的士兵刚把城门点着,就被城上倒下来的水浇成了落汤鸡。

不用再浪费表情了,这是一个陷阱无疑。

发现上当的刘感转身下令步兵后撤。然后,他依然站在城下,苦口婆心做高﨡人的思想工作,让对方打开城门。

城上用三道烽火做了回答。黑烟腾起之时,南面的高原上冒出一队骑兵,新任大秦皇帝薛仁果从南原纵马而下。

他已经等了很久,他要看一看这个坚守泾州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薛仁果万人敌的称号倒不是浪得虚名,其骑兵在唐初也属顶尖水平,没多久,薛仁果就成功擒获了刘感。

抓住刘感后,薛仁果亲自审问,先是问一下刘感家里的情况,最后他劝告对方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为他能去劝降泾州城,一切都好说。

想了一下,刘感答应对方:“我去!”

薛仁果领着刘感又回到了泾州城,按薛仁果写的剧本,刘感台词如下:“援军已败,守这个孤城是徒劳的,大家向我学习,早早投降,以保全家室。”

在薛仁果的无比期待下,刘感上前,清了清嗓子,大声向城上喊道:“逆贼饥饿,亡在朝夕!秦王率数十万众,四面俱集,城中勿忧,各宜自勉,以全忠节!”

刘感不按剧本走,自我发挥,篡改台词,着实惹怒了导演薛仁果。薛仁果愤怒之下,在城边挖个坑,将刘感推到坑里,从脚埋到膝部,然后指令骑兵从旁边奔过,发箭射杀。

薛仁果经常干这样的事,这大概是遗传,他爹薛举喜欢杀降兼割鼻,把人半埋起来教训则是他娘的爱好,薛仁果偏好火刑以及杀人夺妻。

看着利箭刺穿刘感的身体,薛仁果的气似乎消了一些,而让他困惑的是,刘感至死都在厉声喝斥,而身后的军将都转过了身体。

薛仁果陷入了困惑,唐朝政府成立不过才一年,刘感为什么要效忠于这个新兴的朝廷而不肯归附于我,为什么我的军将不愿意欣赏我的虐杀游戏,难道战场上比的不就是谁更狠吗?

史书将刘感的行为归于忠义,并用个人操守的高洁来解释刘感的行为,这样的解释大概流于表面,刘感真正力量的源泉应该来自于希望。这希望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希望,而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希望。

从三国到现在,天下已经大乱了四百年,四百年的战火纷争让世人尝尽了苦难,也让世人无比向往乱世的终结。久乱思治,这便是人心的力量。

乱世是群雄逐鹿的天下,真正的胜出者只有一个,这个胜出者一定是能让天下人看到乱世终结希望的那位。都于长安的唐朝便让刘感看到了这样的希望,而薛仁果纵然匹敌万人,但他的暴虐永远无法给人以这样的希望。

刘感杀身成仁,足称忠义,但他在城下吼了那一嗓子,差点泄露了唐军主力的秘密。

秘密是“四面俱集”这四个字。

李世民迟迟未来,确是在集结兵马。两个月前的大败伤到了唐军的筋骨,为了重新组织一支可以跟薛仁果对抗的大军,唐军调动了各方的军队。

九月,李世民终于回到了高﨡,两个月的时间加一场刻骨铭心的大败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

薛仁果的大军也撤离泾州,回到了折﨡。现在他有全权的指挥权,他将用一场胜利证明谁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英才。

薛仁果率兵前去挑战。

唐营营门紧闭。

到了晚些时候,薛仁果打马回营,他并不是第一次碰到坚壁不出的情况,他相信对方一定有忍耐不住的一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薛仁果的兵马天天都来,对方依旧营门紧闭,秦军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唐军到底什么意思?来了又不战,到底什么时候肯痛快大战一场?

薛仁果的心头充满疑惑,就连唐军将领也变得急躁起来,跑去问李世民出战的时间,李世民用干脆的声音给出了回答:“等待。”

“以后谁敢言战,斩!”李世民补充说明。

曾经少年意气、一往无前的李世民不见了,替代的是隐忍不发的老猎手。李世民终于领悟到战争的真正要义,从而从一名猛将进化为名将。

所谓猛将,就是浑身是胆,横冲直撞,夺人士气,取人首级,这样的猛将常常可以取得胜利,但同时,也无法避免失败。而真正的名将就像高明的剑手,他们不会大砍大杀,只会静待时机,等待对方的破绽,然后送出致命的一击。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孙子兵法》

最伟大的将领他们只能确定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们从来不会奢望自己能够主动夺取胜利,因为胜利永远只能来源于对方的破绽。

如果要听杜鹃啼叫,那就只有等待,如果要战胜对方,也只有等待。

长安,李渊正在喝酒。在儿子于前线跟劲敌决一死战的时候,他选择了喝酒,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跟他一起喝酒的是突厥高干骨咄禄。

开席之后,李渊特地下来,将骨咄禄牵到自己的龙榻之上,并排坐在一起。唐朝的龙榻很大,诸位不必当心两个男人挤到一起会发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史书记载,这位骨咄禄是始毕可汗的远房亲戚,年纪又不大,在突厥地位不高,才被派来出差。没想到,在长安竟然连龙椅都坐上了。

望着喜笑颜开的骨咄禄,李渊举杯示意。

喝吧,痛快地喝吧,招待工作不仅是生产力,而且还是战斗力,骨咄禄喝得越痛快,他儿子的胜算就越大。

折﨡城。

两军对峙已经过去了六十天。

薛仁果已经失去了耐心,本以为李世民也就耗他个把月,哪知道两个月过去了,对面的唐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了,唐军耗得起,薛仁果也耗得起,但部下的肚皮可耗不起了。

当初为了更快攻占长安,薛举采取跳蛙政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步步进逼长安,这样的策略可以最大程度使自己的主力处于最前线,但产生了另一个问题:粮草的供应问题。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适合驻大军的。

待在折﨡这个小县城,薛仁果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

要是有电话,薛仁果真想打过去问一下李世民。

李家二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开打?

要是李世民接到这个电话,估计他不会告诉薛仁果,不告诉不是因为李世民要保密,事实上,李世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他只是在等待一些东西。在他的计划里有一个进度条,每一件事情来临时,进度条就会往前走一格。

这一天,突厥的援兵来了,李世民的进度条往前进了一大格,又一天,前来叫阵的秦将口气显得有些暴躁,李世民的进度条又往前进了一步,再过一天,李世民发现营前的秦兵面色有些发黄,他笑了笑,把进度条又往前拨了一点。

六十天过去后,薛仁果的内史令翟长孙领着手下来投降,普通来说,文官的骨头要软一点,率先投降并不奇怪。李世民又将进度条拨前了一点。又过数日。薛仁果的妹夫钟俱仇也写来了降书,连亲戚都靠不住了。数天后,李世民判定出兵的时机已经成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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