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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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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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我一丝准备都没有,就如同个呆子被五雷轰了顶一般,六神无主。

“你是个男人,却来跟我讨主意。”三娘撅着嘴说。

我知道三娘也是没了主见。过往一切举动,悉归黄老板点拨,做起来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概可办到;而今,失了主心骨,三娘便现出女儿本色,骄矜之气一扫而光,不免含羞带涩起来。看来,将来拿主张的就该轮到我了,可是我又能有什么锦囊妙计?无非就两条。一是打道回府,各奔前程;二是身上捆上炸药,闯进哪个贝勒府,与之同归于尽。我对三娘说了,她说前者断不可行,因我二人都是孤零零无家可归;后者又嫌鲁莽,谁知哪个贝子曾跟肃顺不共戴天,搞错了反而不好。

“剩下的一条就是静观其变了。”我说。

三娘满肚皮的思来想去,竟也没想出一条生路。

“既如此,也只好这样了。”她说。

“你说黄老板会往何处去呢?我就是猜不透,怕不是他贪了恩主的银子,找个地方抽大烟去了吧?我听说,他好喜这一口,几天不抽,就猝染中风一般,昏头涨脑……”

“他必定是另攀高枝了,你知道不,他早就是恭王府的差人呢。”“我最恨这路‘有奶便是娘’的货色。”我说。

三娘说她也是,说着,她腮儿半边早已现出一朵红云。此时间,我俩像是一对没娘的孩儿,唯有相依为命。只是突然无所作为,再不用日里夜里监视着这个那个,管他少的壮的丑的俏的,只晓得吃饱了不饿即可了,我们心下都是空荡荡的,反而苦味。我还好,尚能耐得住性子,三娘却烦得坐不住站不住;我拿四样长命果哄她,也哄她不乐。你道哪儿四样长命果?就是榛子、榧子、松子与核桃。为何唤它叫长命果呢?只因为别的果子都是肉儿在外核儿在内,唯独这四样却藏在壳里,吹也吹不干,淋也淋不烂。“道人通常都用它来当口粮,道姑,不信请尝尝。”

“休得胡说,谁是道姑呀?”

“不是道姑,如何镇日沉着个脸,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儿,喜乐也不形诸辞色,笑都不笑上一下。”

三娘道:“我愿意,我就愿意。”我拿她毫没办法,也只好付之一笑。我想过:于她,我又算个什么?顶多是个朋友。五伦中,朋友不过位在末尾,为首的是夫妇,其次又是父子、君臣、兄弟。朋友只能相互砥砺,杯酒往来,操心太多了,反则生厌。好在三娘并不放肆,只跟我一个闲来雌黄,还无伤大雅。抽空儿,她至多跑到庵里去找找静怡师父……

哪知道到庵堂去她也能惹出事来,一天,三娘竟跟静怡师父闹将起来,非要剥人家的袍子不可。回来,她仍是气哼哼的余怒未消。我劝她:“静怡一个出家之人,你招她则甚?”三娘道:“她不配穿那身佛家衣衫。”原来,她去庵里时,见大门紧闭,敲开来,只瞅见个男人的背影一闪而过。三娘问她那是何人,姓甚名谁;静怡师父只是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三娘疑她不守佛门戒律,所以才发生了上面的事。我说:“一人一面,各尽其心便了。”三娘跺了跺脚道:“她越礼也管不得吗?跟你说也无益,算了,不理你了。”言罢,径自走了。

我又赶紧追上去,说:“静怡灵心睿智,怎会做出什么龌龊勾当来?”三娘道:“我是亲眼所见,还会错吗?”

我说:“还是问个清楚,以免得误会一场。”

三娘怪我不偏向着她,愤而离去,让我忐忑半天。转过天,她又没事人儿了,再不念叨静怡师父的不是了。我道她是记性儿差,已将不悦抛于脑后,便逗她:“还去不去庵里了?”她说:“已去过了。”我盘问她们俩和好了没,好久,三娘才将经过说知给我听。静怡跟她说道:“我是一个苦命人儿,身负深仇大恨,又遁入空门,怎便去男欢女爱?”三娘问及到那个男人,静怡又道:“与他往来,另有机关就是了。”三娘听罢,顿觉释然,遂起身搂住静怡道:“那么说,是我冤枉你了?”静怡流着泪说:“你不怪我对朋友不剖肝露胆便好了。”三娘赶紧说:“不怪,不怪你。”静怡哽咽了:“有你这句话,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也对你是感激不尽。”这么一来,倒把来兴师问罪的三娘说得潸然了。“她没说她另有什么机关吗?”我问。

“她没说自有没说的道理,刨根问底,岂不跟村姑一样了?”见她这么说,我也没摆布了。

三娘脑筋转得极快,很快又想到别处去了。

“听说知府生了个儿子。”

“他生儿子又有什么稀罕,他年年都生儿子,于今已有九个儿子了。”“晚晌,瞅瞅去吧……”

我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真是旧习不改。”

以往,赶上官宦人家喜日,我跟三娘都潜身在暗处,偷眼望着贺喜来的轿子上的灯笼,那上面都注有轿子主人的官衔,一一记下。自然,记也只记八人抬的大轿,六人或四人抬的轿子便省去这道麻烦,至于骑马的更睬也不睬他。

“我们现在再去留意这些,将来报给谁呢?”我问三娘。三娘哑然了,踌躇间,忽闻门外一片嘈杂,我俩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去,原来是一群衙役来馆驿办差。

“各位各位。”我拦住他们。

衙役推开我:“例行公事,不要妨碍。”

他们把假山团团围住,像篦头发一般地篦了一遍。

我暗示三娘快去招呼林驿丞,三娘点点头,急急而去。

不大的工夫,林驿丞携一伙子人闻讯赶来,忙着候问;几位衙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驿丞,他们是不是拿了我们的什么把柄?”我问。

“这群狗奴才,殊为可恨。”王品说。

驿丞叮咛我们几个:“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不知谁又到衙门嚼舌头去了,打算摆布我们一遭。”

林驿丞将三娘支走,我们几个又商议了一阵,终不知醋打哪儿酸、盐打哪儿咸,闷闷各自回房。刚迈过门口,脚下一绊,竟跌了个狗吃屎。三娘从角落匆匆跑出,笑将起来:“都说你的眼神儿好,怎这么不济事?”细一看,原来她在门口给我拴了个绊马索,摔得我昏天黑地,遍身疼痛。我顿足恨道:“你老大一个闺女家,怎跟孩子一样淘气!”三娘却道:“不淘气,你叫我去什么?看你这么不识逗,不如我此时走了罢。”见她要溜,我一把薅住我这个相思债主:“惹了祸,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便宜?”她假意叫喊起来:“救命,救命啊。”我怕真的招来闲人,赶紧撒手,三娘趁机跑走了。我冲着她的背影嚷嚷道:“我腰闪了,你要给我疗伤。”三娘说:“好啊,你等着吧。”见她娇滴滴的身子一扭一扭,说不尽的柔媚,让我爱煞。我往床上和衣睡倒,忽有轻轻移步声传来,遂起身坐起。以为三娘于心不忍,去而复归,便假寐,眯缝着眼睛偷窥,未想进来的却是个老妇。老也罢了,还满脸的麻子;有麻子也就罢了,还两腮横丝肉。我问找我有什么事,老妇说:“是石榴小姐着我看顾你,顺便煎一服跌打药伺候你服下。”我知道这妇人是驿馆中最泼的雌老虎,惹不得,忙赔着笑脸送她出去,告诉她我无大碍,叫她只管歇息。

稍晚,三娘声称来我处问安,问我服了雌老虎的药病是不是渐渐好了。我见她一脸阴险不过的笑,气不打一处来,脸冲着墙壁,故意不理她。待她凑到跟前,只一拽,便将她拽到了我的怀里,再想跑她是跑不掉了。“你好大胆,速速放了我。”三娘半嗔半喜道。

“你却不要着恼,都怪你才刚耍笑我。”

“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现在服软也是迟了。”

“快快松手,倘下人撞见,我的名节就毁了。”

“你又未嫁,我亦未娶,怕他什么。”

我怎舍得再撒手,抱上她,竟如同抱上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心肝宝贝个不停。三娘唬我道:“再不放我,告你到堂上,让你知道堂规威严,审了你,还要解京究处。”我说:“我不怕。”三娘又说:“那便再叫两班衙役将你扯翻在地,行杖五十大板,管教你皮开肉绽,屁股不敢着凳。”我仍说:“不怕。”三娘接着说:“打完,把你的腿拿夹棍夹起来,夹上三个时辰,方才解去,从此你走道就成铁拐李了。”我还说:“不怕。”三娘叹了一口气说:“只好把你绑到菜市口,开刀问斩了。”我捏住她的鼻子道:“你何至如此歹毒,怎不知垂怜我一些个?”三娘撅着嘴说:“谁让你招我来着。”俗一句、雅一句地逗了一会儿嘴,我二人情意倍加笃厚了些;三娘对我的姿态也开始微有不同,显得亲昵了许多。即便是调笑得过分,她也说上一句“你也太露色相了”,或用小脚在桌下蹴我一蹴,但给我的脸还是好脸。久了,馆驿上下俱已看出了名堂,都跟三娘凑趣:“哪有女孩家养老闺中的,有恰当的人儿,就嫁了吧。”三娘装相道:“你们可有出息的汉子引给我吗?”人家说:“那还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目便是一个。”三娘不言声了,慌将头儿低下,摆弄起她那兰花般的手指尖来。

光阴韶过,不觉春去了,夏来了,脱了夹,着了单。一日,三娘从静怡师父那里回来,吃吃不住地笑。问她笑什么,先是不说,只拿眼光瞥我一瞥,我魂魄险些被摄去大半。我说:“有什么喜事,只管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三娘掩着口儿说:“静怡姐姐催我嫁呢,她是怕我没人讨。”我赶紧擎了三娘的臂膊,忙不迭地说:“我讨,我愿意讨。”三娘甩去我的手,理了理她的衣裳,不冷不热地说:“你愿意讨,我还没想嫁呢。”我面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忍不住将一番心意给她说了;她只抿着嘴儿,眼角眉梢也带着些春意,想是已有了三分的欢喜。待我说完,三娘睨我一眼,寒霜一般地嘟噜着脸说:“光是见你卖嘴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的心意天地可鉴。”我急急地说。

三娘道一句“我却不信”,便花枝震颤一般地跑走了,剩下我在一旁愣怔良久,不晓得她是愿还是不愿。接下来的几天里,三娘见我总是带搭不理的,莫非她无意于我?我怪自己横生事端,原本还可以做个朋友,现在倒好,一莽撞,简直成陌路人了。三娘也是,气量何必如此狭小,不喜欢我,明说就是了。天天都能见到三娘,却又说不上一句话,惹得我熬禁不得。无奈间我突然想出一招来,权且再试她一试吧,干脆寻个当中人去向三娘提亲。那么谁去最为适宜呢?这时候,我想到了林驿丞。

林驿丞一来是个驿丞,好歹是个官儿,二来最年长,所以找他还是有些道理的。你说怪是不怪,平时不想见他,他偏偏就在跟前晃来晃去;而今要派他的用场了,倒哪里都寻他不见了。

我问李耳,他说不知道;再问王品,仍是不知道。

到签押房里去打听,差役也都摇头,说好几天没见到林驿丞了。大伙儿都觉得奇怪,四下寻找,通州城的青楼红院遍访一遭,也不见踪影;着人去林驿丞家打问,他家里也正在着急。我突发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出事了?

我知道驿馆里的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眼线,遂求大伙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神通广大的莫过于李耳了,他很快就打听到,林驿丞被县衙关进了大牢,理由是有人状告他杀人行凶。驿馆中人闻听此讯,都唬得面无人色。再多方查询,才知告他杀的正是信洋教的泼皮曹七。李耳头一个站出来说:“驿丞冤枉。”其余各人也都说不大可能,那几日驿丞天天在馆驿中忙碌,哪里腾得出手来?这个人人均可作证。那么是谁刻意诬陷林驿丞呢?几个人左猜右猜也猜不出所以然来。三娘道:“猜不着就不要再猜,设法救出林驿丞最要紧。”大伙儿都说有理。于是,兵分两路,一路是我跟李耳,带一份大礼去县衙走一趟,打通关节;另一路是王品,他去知府府邸,搬弄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求知府出来说个话儿。三娘则备下些好酒好菜,前去探监,捎带上散碎银子,打点打点狱卒,切莫让林驿丞吃苦。到这时候,林驿丞的好,众人一一记起,都情愿帮衬他一把。我跟李耳到了知县后衙,两下都十分客气。知县是个知书的人,凡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无不通晓,诗词歌赋也都来得,只是一眼大、一眼小,又有点翻鼻孔,相貌丑陋,才以六根不全为由不得重用。大清国因眼不秀、眉不清、口齿不伶俐而不得拔擢的,并非知县一个,多了去啦。

一番寒暄过后,我们将来意禀明,并呈上驿馆联名保书。知县言道:“我对林驿丞犯案一事也颇多疑惑,只是有人状告,本县不得不查。”我问:“何人所告。”知县道:“是一封匿名的状子,说得有来道去,不由人不信。”知县推东说西,最后我和李耳还是空手而归,礼物原封未动又都捎了回来。进了驿馆,人们都凑过来打问结果,我俩也不做声。三娘回来,叙说林驿丞瘦了不少,好在不曾动刑;众人心里才畅快一些,只干巴巴等着王品的消息,是喜是忧尚不可知。偏偏王品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让人等得心焦,大伙儿便喝酒抽烟,聊解心宽。二鼓将尽,李耳站起来说:“回来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响。”我也手搭凉篷,往黑影里瞅瞅,不是又是谁?不待他张嘴,只见他一脸的喜兴,便知有了进展。王品说:“先给我一杯酒,略待一待,再问我如何?”大伙儿只好随他。他关子卖够了,才说:“我到知府那将来由一说,你们猜知府说什么?知府把桌子一拍说,杀得好,洋人叫我们赔那么多银子,都是这帮洋奴才害的。四万万百姓一人摊好几两银子,家家少买多少黄澄澄的小米呀。我再三申明,林驿丞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知府又说,那就是他的不是了,曹七那等该杀的人凭什么不杀?”三娘烦了:“你就别再东拉西扯了,拣要紧的说吧。”王品道:“没什么可说的了,知府说明日便去找知县,着他放了林驿丞;以后若再有谁告杀曹七的人,不仅不许捉拿,还该奖赏他。”大伙儿俱喜得心中缭绕,都说:“这下好,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大家议定明日清早我与李耳去大牢接林驿丞回来,其他各人拾掇拾掇,把驿馆内外打扫干净。我发觉三娘总偷眼瞧我,及我再瞅她时,她又装作看别处,不与我对眼。她俏,却又常是素面朝天,不似一般女子,粉不够她擦的,花不够她带的,我最待见的恰是她这一处。

正值酷暑,只见林驿丞打着赤膊,横着膀儿就出来了,彼此乘轿而归。道上,林驿丞撩轿帘问我俩:“你们知道县太爷如何这么恨我吗?”我俩不知。林驿丞道:“他说我一个连乡试都不曾会过的粗人,居然与他同朝为官,还他娘的官居九品,实在是叫他气不过。”我们就都笑了。

下了轿,林驿丞一头往驿馆里走,一头说:“你们猜我怎生抵对他的?”这时候,驿馆同仁都整衣冠出来迎接,还有人放起鞭炮,去去晦气。我让林驿丞快去洗洗,一身的汗湿,林驿丞摆手道:“不急不急。”又与众人谈笑了一阵子。消停下来,我催他:“你刚头的话还未讲完呢。”林驿丞一拍脑门儿:“对,我记起了,那县太爷寻我麻烦,一心要给我点子颜色瞧瞧。我便说他,我总算知道你为何生得这般丑陋了,因你脏心烂肺。将那县太爷气得跌脚骂道,我非宰了你不可。我说,你敢不顾法度,你就尽管宰。他脸上羞得红一阵儿热一阵儿,无处发泄。”大伙儿都说解气。李耳问林驿丞道:“你倒是得罪谁了,竟诬告于你?”林驿丞道:“那便难说了,日日迎来送往,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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