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外一些统计数据也可以看出该法庭对国安局是多么顺从。下面列举的是在过去6年间海外情报监控法庭对国安局依据《爱国者法案》提交的各种申请的回应,他们申请的目的是获取美国公民的商业记录,包括电话、财务和医疗等方面。
政府向海外情报监控法庭提交的申请
数据来源: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发布的文件,2013年11月18日
因此,即使是在数量有限的向海外情报监控法庭申请授权的情况下,这个流程更多的是监管方面的一种遮掩,而不是对国安局真正的制约。
另一层监管表面上是源自国会两院的情报委员会,这两个机构也是20世纪70年代的监控丑闻余波后设立的,但它们比海外情报监控法案还要消极。成立旨在对情报圈发挥“警惕的法律监控”的情报委员会负责人是华盛顿最支持国安局的那些人,如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民主党人戴安娜·范因斯坦以及众议院情报委员会的共和党人迈克·罗杰斯。范因斯坦和罗杰斯领衔的两委员会不仅对国安局的运作没有发挥任何制约作用,而且还把主要精力放在为国安局的所作所为进行辩护上。
正像《纽约客》杂志的莱恩·利兹(Ryan Lizza)在2013年12月的文章中所说的,这两个委员会“往往……把高级情报官员像偶像一样对待”。列席过参议院委员会关于国安局活动听证会的人看到参议员“质询”国安局官员的场面时经常会感到震惊。质询的过程中往往是参议员们长篇大论地讲述对“9·11”事件的回忆,以及防范将来的袭击有多么重要。他们放弃了讯问那些官员、履行监管职责的机会,而是为国安局辩护。这就是过去10年间情报委员会发挥的真正作用。
实际上,监管委员会的主席们有时候为国安局提供的保护甚至比国安局官员本人还要更积极。2013年8月的有一段时间,两位国会议员——福罗里达州的民主党人艾伦·格雷森(Alan Grayson)和弗吉尼亚州的共和党人摩根·格里菲斯(Man Grif。th)——都曾单独找我,抱怨说情报委员会阻碍他们和另外一些国会成员了解关于国安局的一些最基本的信息,以免他们真正受到监管。他们都给我看过各自写给主席罗杰斯手下要求提供关于媒体报道的监控方案信息的信件,说受到了百般阻挠。
斯诺登爆料后参议院出现关于改革国安局的讨论时,民主党和共和党内长期以来一直为监控权滥用问题而忧虑的一批参议员开始起草法案,希望真正对国安局的权力予以制约。以俄勒冈州民主党参议员罗恩·怀登为首的这些改革派人士立刻就碰到了麻烦:参议院的国安局拥趸伺机开倒车,希望立法做出表面上的改革,而实际上增加国安局的权力。“假改革”派的领导者是戴安娜·范因斯坦——那位最应该对国安局行使“监管权”的参议员。11月间《石板》 (Slate)杂志的戴夫·威格尔(Dave Weigel)曾这样报道:
国安局海量数据收集和监控方案的批评者们从未对国会的无所作为担心过。他们原本期待国会采取一些看起来像改革但实质上却为曝光的做法辩解的措施。其实这就是一直以来出现的情况,针对2001年《爱国者法案》的每一项修正案或修订都是留出更多的活动余地,而不是加以制约。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情况一如既往的团队’——他们包括政府情报圈里有影响的人物、智库和学界的盟友、退休的政府官员,以及持支持态度的立法者,”上个月俄勒冈州民主党参议员罗恩·怀登警告说,“他们的终结目的是确保监控方面的任何改革都只是表面的……没有真正保护隐私的隐私保护根本不值一提。”
戴安娜·范因斯坦原本是主要负责监控国安局的参议员,但一直以来就是美国国家安全利益方面的忠实拥趸,她坚定地支持伊拉克战争,毫不动摇地维护布什时代国安局的监控方案。嫁给千万富翁军火承包商的范因斯坦,非常适合担任宣称要监督情报圈的委员会的主席,尽管该委员会多年来一直发挥的是相反的作用。
虽然政府方面一再否认,但国安局并没在监控对象和方式方面受到任何实质性的限制。即使存在有名无实的限制时——也就是监控目标为美国人的时候——申请授权的流程基本上也是流于形式。国安局无疑是一家流氓机构:它能在没有多少制约、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的情况下为所欲为。
大致说来,国安局收集两种类型的信息:通信内容和元数据。“通信内容”指的是通过监听电话、阅读电子邮件和网上聊天的内容了解到的信息,以及浏览网页和搜索这类普通的上网信息。“元数据”(Metadata)指的是收集关于这些通信内容的数据。国安局将这些称为“信息和内容(但却不指内容本身)”。
关于电子邮件的元数据会记录电子邮件的收发方、主题以及发送者的位置。至于电话通话,这方面的信息包括通话双方的身份、时长、通常还包括他们的位置和使用的通话器材。在关于电话通话的一份文件中,国安局列举了他们收集存储的元数据。
美国政府一直坚称斯诺登档案中披露的多数监控情况涉及的都是收集“元数据,而不是通话内容”,努力暗示这种监控并不侵犯隐私,至少达不到拦截通话内容那种程度。戴安娜·范因斯坦曾经在《今日美国》非常明确地论证说对所有美国人电话记录元数据的收集根本“不是监控”,因为这“并没有收集通话的具体内容”。
这些了无诚意的言辞掩盖了下面的事实:元数据监控往往比拦截内容还要容易造成侵扰。如果政府知道你的全部通话对象、所有电子邮件通信,以及电话通话的时间长度,那他们就可以非常全面地描绘出你的生活、你的各种联系和活动,甚至包括你最密切、最私密的一些个人信息。
美国民权协会提交过一份宣誓书质疑国安局元数据收集方案的合法性,普林斯顿大学计算机科学和公共事务方面的教授爱德华·菲尔顿(Edward Felten)在其中解释了为什么元数据监控可能尤其会泄露信息:
考虑一下这个假设的例子:一位年轻女子给妇科医生打电话,然后又接着给母亲打电话,然后又给过去几个月里晚上11点后经常联系的一位男士打电话,最后给提供堕胎服务的计生中心打电话。这样下来,就可能围绕着这些通话勾画出一个故事,尽管单纯看一次通话的记录情况并不这么明显。
哪怕只有一次电话,元数据的内容可能也要比通话内容提供更多的信息。以一名女性给堕胎诊所打电话为例。单纯监听她的电话或许会发现她泛泛地预约或跟诊所确认预约情况(“东区诊所”或“琼斯医生的诊室”),但元数据透露的信息不止如此,它还会透露被联系者的身份。如果有人给婚恋机构、同性恋中心、戒毒诊所、艾滋病专家、同性恋中心或自杀热线打电话,情况同样如此。类似的,元数据也能披露人权主义者跟高压政权下知情人的接触,或者持有机密情报的知情人给记者打电话爆料高层不法之举的情况。如果你在夜深时分经常给配偶之外的人打电话,元数据也会透露出这些内容。它不仅记录你联系的对象和频率,而且记录你的朋友和同事的所有联系人,从而可以勾画出你的联系网络的全景图。
的确,正如菲尔顿教授所指出的,由于语言的差异、俚语的使用、谈话中的跑题、密码的运用,以及其他有意无意的原因造成的意义混乱,监听电话是很困难的。在他看来,“由于本质上结构无序,通话的内容要自动分析要困难得多”。相比之下,元数据就很准确了:简单明了、容易分析,往往是“通话内容的替代”。
……电话元数据可以……透露出关于我们习惯和社会关系方面的大量信息。从拨打电话的模式可以看出我们的作息规律,如果有人在安息日有规律地打电话或者在圣诞节的时候频频联系别人,从中也可以看出他的宗教信仰情况,还能看出我们的工作习惯、社交能力、朋友数量,甚至能看出我们的民事和政治关系。
菲尔顿教授写道,总而言之,单纯通过分析具体目标的细节情况,“大量收集的数据就可以让政府不仅了解关于更多人的情况,而且使得政府可以知悉原本了解不到的私密信息”。
跟奥巴马总统和国安局一贯的说法相反,该机构的很大一部分工作跟反恐或国家安全根本无关。斯诺登提供的档案中披露的大部分内容都只能称作经济间谍活动:针对巴西石油巨头巴西石油公司(Petrobras)、美洲国家组织、拉美经济会议、委内瑞拉和墨西哥的能源公司的监听和电子邮件拦截,国安局的盟友(包括加拿大、挪威和瑞典在内)针对巴西矿产和能源部以及另外几个国家能源公司开展的监控活动。
美国国安局和英国国家通信情报局提供的一份重要文件详细列举了主要涉及经济方面的一些监控目标:巴西石油公司、谷歌的基础设施、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的银行系统,以及俄罗斯天然气公司(Gazprom)和俄罗斯航空公司(Aero。ot)。
这些年来,奥巴马总统和手下高官一直在强烈谴责中国将监控能力用于经济目的,坚称美国和盟友国家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然而《华盛顿邮报》却援引国安局发言人的话,说该局隶属的国防部“确实在开展计算机网络利用方面的工作”,但他们却“没有33在任何领域开展经济方面的谍报活动,包括‘网络’在内”(着重号为原文所加)。
国安局自己的文件也证明了他们尽管不肯承认,但确实在从事经济方面的谍报活动。这家机构是效力于他们所谓的“客户”,其中不仅包括白宫、国务院和中情局,而且包括单纯的经济机构,比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农业部、财政部和商务部:
在对BLARNEY方案的介绍中,国安局列举了他们受命去给“客户”提供的信息类型,分别是“反恐”、“外交”以及“经济”。
关于国安局在经济方面兴趣的进一步证据也在2013年2月28日那一周的一份关于“棱镜”计划的文件中有所体现,文件透露了该周要“汇报话题”的一个“样本”。从各国收集的信息类型的清单清清楚楚地包含了经济和金融类别,其中有“能源”、“贸易”和“石油”。
国安局国际安全问题机构掌控情况2006年的一份备忘录中描述了该机构的经济和贸易谍报活动,针对的是比利时、日本、巴西和德国这样各种类型的国家,用词可谓直言不讳:
(U)国安局华盛顿机构
(U)地区性
(绝密//敏感信息)国际安全问题机构负责3大洲13个民族国际的事务。把这些国家联系在一起的一个重要纽带是他们对美国经济、贸易和国防方面的重要性。西欧和战略合作分部主要关注比利时、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巴西、日本和墨西哥的外交政策和贸易活动。
(绝密//敏感信息)能源和资源分部提供影响世界经济关键国家的能源生产和开发方面的专门情报。当前的重点目标是下列国家:(已隐匿)。情报报告的内容包括对目标国家能源部门国际投资的监控、电气和检测控制和数据采集方面的升级、以及远期能源项目的计算机辅助设计。
报道斯诺登披露的一批关于英国国家通信情报局的文件时,《纽约时报》指出,监控的目标往往包括金融机构和“国际救援机构和外国能源公司的负责人,还包括参与反对美国技术行业倾销的一名欧盟官员”。文章进一步指出,美国和英国的情报机构“监控各类人员的通信情况,包括欧盟官员、非洲领导人在内的外国领袖、有时候还监控他们的家人,再就是联合国和其他救助项目(比如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负责人,以及监管石油和财政部的官员。”
开展经济谍报工作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美国政府在贸易和经济谈判过程中利用国安局监听其他国家的战略计划后就可以为本国的相应行业赢得丰厚的回报。2009年,助理国务卿托马斯·香农(Thomas Shannon)致信基思·亚历山大,为在第五届美洲峰会期间国务院得到的“杰出通信情报支持表达谢意,祝贺他们取得的成绩”,而那次会议就是商谈经济方面协定的。在信中他特别提到监控活动让美方在谈判中占得了先机:
国安局提供的100多份报告让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其他参会方的计划和意图,确保了我们的外交官能够精心准备,为奥巴马总统和希拉里·克林顿国务卿提出解决争议问题的意见,比如古巴问题,让他们可以有效应对身份对等的谈判对象,比如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
正如前面的文件提到“政治领域”时所指的,国安局同样也开展外交领域的谍报活动。举个极端的例子,国安局曾经把巴西现任总统迪尔马·罗塞夫(Dilma Rousseff)和“她的主要顾问”确定为目标,还曾经把2011年时处于领先地位的墨西哥总统候选人(现任总统)恩里克·佩尼亚·涅托(Enrique Pe。a Nieto)以及他的“9个关系密切的同事”确定为目标,进行全面监控。文件中甚至还列举了截获的涅托和一位“关系密切的同事”之间发送的短信息。
不难分析为什么巴西和墨西哥的政治领袖会成为美国国安局的目标。这两个国家都有丰富的石油资源,而且是影响力深厚的区域大国。尽管远远算不上敌对国家,但他们也不是美国关系最密切、最值得信赖的盟友。国安局的一份计划方面的文件题为“明确挑战:2014~2019地缘政治走势”,该文件把上述两个国家列入的类别是“朋友、敌人,还是麻烦?”列入其中的国家还有埃及、印度、伊朗、沙特阿拉伯、索马里、苏丹、土耳其和也门。
但归根结底,不管是这个例子还是多数其他实例,关于确定具体目标的问题都是以一个错误的前提为基础的。国安局并不需要任何具体的理由或理论依据来监控私人的通信。这家机构存在的目的就是收集全部信息。
总之,关于国安局监控外国首脑的爆料并不像他们无法无天地监控全体民众那么反响重大。多少世纪以来,国家之间都针对彼此的首脑开展谍报工作,连盟国的首脑都包括在内。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尽管世人在得悉国安局多年来一直监控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的手机后也提出了强烈抗议。
更值得警惕的是,尽管爆料指出国安局监控了他们的数百万民众,但一个又一个国家的政治领袖们却只不过发出了温和的反对声音。只有当那些领导人搞清楚不仅仅是他们的国民,就连他们自己也成为监控目标的时候,真正意义上的愤慨才得以大量表现出来。
尽管如此,达到国安局那种程度的外交监控仍然是不同寻常、引人注目的。比如,美国一直对联合国这样的国际组织全面监控以获取外交优势。SSO在2013年4月的一份简报就很典型,它解释了是如何利用监控手段在联合国秘书长跟奥巴马总统见面前就获取了他的谈话要点:
数量众多的文件中详细描述了当时担任驻联合国大使、目前担任奥巴马总统国家安全顾问的苏珊·赖斯一遍遍地要求国安局监控联合国主要成员国的内部讨论,希望知晓他们的谈判策略从而取得优势。SSO在2010年的一份报告描述了跟联合国安理会辩论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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