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功法里说了,只要养心怡性,终有一日能恢复过来。即便不知道这一天要多久,她宁愿自己生受,也不想送上门去,让人看出端倪。于是说道:“楚楚,自己的事自己知,我从小就身体康健、不爱生病,这次不过是一时大意,西医院的大夫也说养一养就好了,你何必作杞人之忧,”
柏楚楚严肃起来:“你也知道扁鹊见蔡桓公的典故的,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呀,小病不医,大病可就难治了。”沈林认真地看着她:“楚楚,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不怕你笑话,我最怕进医院的了,这样吧,再过一个礼拜,我的身体没有好转,就老老实实同你去拜望舒静姐姐,让她来治治我,可好?”柏楚楚闻言也不好再劝,只得勉强点头。
沈林见她有些沮丧,便引着她说说这位传奇的“舒静姐姐”,柏楚楚对这个话题倒很有热情,“舒静姐姐是当之无愧的才女,五岁时就随我母亲学习中医中药,几乎住在了我们家,就这样,喻伯母交给布置的淑女课程也没落下,样样完成出色,样貌人品也是顶顶出色,才十几岁就引得名门世家子弟趋之若鹜,她不胜其扰,收拾东西就去了美国留学,归国两年,已经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你说说,可曾见过24岁的女副院长?没见过吧。”
沈林又问:“她这么优秀,你自幼定没少拿去跟她比较,你难道不生嫉妒攀比之心吗?”柏楚楚似觉得她的话很可笑:“她那么出类拔萃,我这一辈子都难望其项背,我何必攀来比去、自讨苦吃;舒静姐姐性情特别好,感觉就像我的小妈妈。”
沈林对这个叫喻舒静的女子产生了好奇心,“她这么厉害完美,我真迫不及待地想认识她了;哎,这样美好的女子,不知要便宜了谁家儿郎呀~~”
柏楚楚也叹口气:“我正想说呢,那么多家世显赫、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不要,偏偏看上一个只知埋头做研究的书呆子、老男人,舒静姐姐不顾家里的反对,在国外就结了婚,多少人惋惜感慨,又有多少人想看他们变成怨偶,劳燕分飞,就连喻伯母也为此和她断绝了关系。”
柏楚楚说着便伤感起来:“虽说新时代新气象,人人嘴边都在说民主自由、男女平等,不过是哄人的空话罢了;舒静姐姐不过是追求婚姻自主罢了,既没无媒苟合,也没有婚前生子,只因为和家人意见不同,在喻伯母眼里就十恶不赦了,而喻舒晏整日眠花宿柳、惹是生非,闹得喻公馆鸡飞狗跳,喻伯母还宝贝心肝地袒护着。再说我们家,我不过和曹谦珍谈谈恋爱,爷爷奶奶和父亲都警告我女孩子要自重自爱,千万不要轻浮失矩,做出丑事来后悔莫及,仿佛真的预见我要做出丑事来;二哥直接与青楼女子同居,连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也不见他们多说几句;在他们眼里,女子定要身家清白、性情端庄才能嫁个好人家,沈林,你说说,男女平等是否空话?如果女性始终不能摆脱封建枷锁,又何必煽动我们革什么命?实在不行,我就摆脱他们,逃到自由平等的国度去。”
时代风云变幻莫测,思想火花激烈冲突;这个时代不单是改朝换代,人们的思想、语言、习惯、价值观,社会的道德、风俗、传统、秩序、法律,都面临着崩溃和重建,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谁也不能断言重建起来的新事物,是不是合理,是不是牢靠,是不是只是一座外表令人神往的空中楼阁。
沈林想了想说道:“妇女谦卑恭顺了几千年,你能指望十几年就改变世俗的看法、社会的风俗,就算是古代,旧的朝代要推翻,新的朝代要建立巩固,也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数代人的努力奋斗。此时的华夏大地,绝大部分人是在封建时代里长大成人的,他们的语言、思想、观念、倾向,无不带着那个时代的印记,时时刻刻地影响他们,他们接受家庭、学校、社会的教育的时候,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天翻地覆、不知道时代洪流会突然席卷而至,他们是要被教育成那个时代的良民顺民的,可是这思想观念之事形成了要改变,哪有这么容易,这难道是他们的过错吗?”
柏楚楚柳眉轻皱,手上的帕子被她拧来弄去,心里大概正在进行剧烈的挣扎,想了一会儿问道:“这难道是我们的错吗?或者是这个时代的错?”沈林摇摇头,握起她的手:“这不是是非对错的问题,社会变革就如洪水泛滥,席卷每一个人,你要做的不是讨论洪水到来的是非对错,而是使尽浑身解数激流搏浪,奋勇求生,不是与他人做无谓之争斗。”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尽情地看吧。。。。。。
☆、翠玉的信
柏楚楚皱眉看她:“我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你说得太笼统含混,可否具体讲来?”沈林想了想说道:“可读过《中庸》?”柏楚楚摇头,沈林说道:“现在许多新派人士力主完全废除孔家旧学,在我看来,实在愚蠢可笑之极;先辈用儒教开创了多少个煌煌盛世,其愚人愚民的一套自可不必说,教化子民、安抚黎庶、稳定社会的功劳,总不能擅说掩盖就掩盖的。譬如中庸有言,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呼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简而言之,在其位,谋其政,知足守分可也。”
柏楚楚嚷道:“沈林,你怎么也变成老学究,跟我吊起了书袋?”沈林继续说道:“那段话的意思就是,你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身处富贵,就要感念天恩、乐善好施,身处贫贱就该安于一时之困,然后锐意进取。再具体到你身上,作为晚辈,感念长辈厚爱就罢了,何必渴求他们认为男女平等呢。一个外国伟人说过,领先时代一小步,你是最幸福的人,领先时代一大步你是最幸福的人,领先时代一步,你就是最悲惨的人当前来说,你的思想还是太超前,大部分人不会理解你,你难道要与他们都决裂吗?”柏楚楚若有所思
柏楚楚气呼呼地说:“沈林,你可称得上是个思想家,我真的有些被你说服了;奈何你父母长辈皆不在身边,他们就是想烦也烦不着,你还是不能与我感同身受。我们家的人就是一群封建大家长,他们不但限制我的自由,指摘我的言行,还要包办我的婚姻,我难道连反抗也不能?”
沈林笑着安抚她:“楚楚,正所谓兵者,诡道也;你不想要这个婚姻,有的是办法,何必跟家长硬着来。”柏楚楚眼神一亮:“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快说。”
沈林说道:“正所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
柏楚楚打断她:“行了,蜜施沈,我要得是办法,不是要听你背兵书?快说,你到底什么想法?”沈林无语地看她:“柏大小姐,我还要不要听,要听就不要打断。”柏楚楚伸手捂嘴,示意她继续,沈林接着说:“第一点,就是知己知彼,你说说,你了解你的敌人吗?”
柏楚楚低头沉思一会儿:“基本了解。”沈林道:“那你说说看?”柏楚楚拿手指在藤制方桌上不停地点着:“祖父是个封建大家长,喜欢说一不二,祖母讲究三从四德,唯祖父之命是从;父亲严重地重男轻女,根本不在乎我的意见,母亲本是最爱我的,这次不知怎的根本不理会我的想法。”
沈林抚着下巴沉吟一会儿:“他们的态度很坚决吗?”柏楚楚点头说道:“非常坚决,我现在轻易出不了门,出门也有好几个人跟着,连曹谦珍也好长时间不见。”
沈林心想:曹谦珍这个高级纨绔,不见正好。怕柏楚楚有逆反心理,也没敢说出来。忽然她想起一事:“等等,你说你行动便跟着几个人,那些人是不是也要把你的言行全部禀告你的家长?”柏楚楚也懊恼:“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让他们有了防备,还谈什么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真是的,你自诩聪明,怎么连这个也疏忽了。”
沈林反驳:“喂,柏小姐,好歹是你自己的事,人也是你带来的,怎么反倒怨起我了,你狗咬吕洞宾,可别怪我把你轰出去。”柏楚楚嘟着嘴气呼呼地看她,半响才说:“好吧,是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大人大量,宽恕我吧,反正我们也未说道实处,到你房间去吧。”
沈林转嗔为喜,暗道:聪明的让人喜欢正好,精明得太过就会让人生出提防之心,时不时地露个马脚,大家都安心。
是夜,柏公馆主人的卧房内,柏太太正给柏章介捏背揉肩。柏先生轻声问:“楚楚今天去会的那个朋友怎么样?”柏太太将柏松转述的话就跟丈夫说了一遍,柏先生闻言笑了:“虽则柏松听得云里雾里,讲得云山雾罩,也看得出这个姑娘是个明白人,不过还是太年轻了,想得明白不意味着就能活得明白。”
柏太太也笑:“说得是呢,那姑娘也是有意思,说了半天才想起隔墙有耳,竟差点跟楚楚吵起来了,看来再聪明的孩子,还是阅历不够,就是办事不周。确实是个明白人,瞧她在信里拐弯抹角的说曹谦珍的不是,是真替我们家楚楚着想的。”柏先生闻言说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礼崩乐坏、秩序倒塌,不切实际的风气把年轻一代都带坏了,她才回国多久?是不是明白人,还要她能不能经受时间的考验。”柏先生扭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又偷看楚楚的信了,被她发现了,可不得了。”
柏太太颇自得地说:“楚楚是我亲自带大,她的那些小习惯、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我,我如今也学乖了,每次看完都纹丝不动地放回去,不叫她看出一点端倪,你看我近日可有一次被她发现过。”柏先生呵呵地笑:“这可不好说,楚楚这孩子精着呢。”
沈林心里挂着事,心中隐隐有些焦虑,又不敢轻举妄动;吴妈最近盯得她也紧,她是连门也出不了了。
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为何主人家被害死,他们却逃出去了,他们之中会不会有内奸。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还是不是当年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她这个主人还能不能将信任交付,如果相认,那么多奇异的事情,她该如何解释。
过了一个礼拜,沈林的身体渐愈,便急着出去,走过那条必经之路时,她快速地像两边的饥民乞丐看去,走过之后,努力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看她是否还在其中,似乎没有,也许只是她没瞧见,毕竟那么多人。
心不在焉地和陈泉冰对坐着,端着咖啡抿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问:“泉冰,你有没有完全信赖的人?”陈全冰耸耸眉毛:“沈大小姐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你有吗?”沈林不置可否地看着窗外。
黄包车到了跟前,沈林才发现车夫是王大牛,他低声说了句:“沈小姐,座椅上有人给您留了东西;好,您请坐好。”沈林闻言,将手上摸到的纸团儿悄悄放进空间里。
到了房间,将纸团儿打开,是两张皱巴巴的草纸,字迹有些凌乱,隐约确实是翠玉的字迹。将信纸烧了,沈林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也不能相信。当年,相较于八面玲珑的翠玉,她更喜欢忠厚老实的翠喜的,难道真的大奸似忠,人心难测?
信中说,她亲眼看见翠喜跟外人勾结谋害了自己的主人,她和张顺危急之下钻了狗洞勉强逃生,第一年,她和张顺藏在定安城外的一个小村子,等了很长时间,一直没听说任何关于小姐的消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让人发现了,在一个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张顺被抓过壮丁,她也被人糟蹋过,她一直跟着他的部队走,靠给人打短工、做零工、甚至乞讨勉强得食,几年后张顺又老又病,打不了仗了,又被军队撵了出来,他们后来就成了夫妻,一直流浪到申城,张顺就这样暴死街头。
之所以不和她相认,是因为张顺说过,有人在盯着他们,怕一见面就害了小姐,至于盯着他们的人,她在信中肯定了就是翠喜,她在申城见过翠喜,翠喜时髦的像个贵妇,她身边的男人她认得,就是齐远山当年的白副官,她当时根本就看到她了,却只是厌恶地一瞥,就走开了。那天她出去乞食,一回来,就发现张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张顺动一动都困难,怎么可能自己跑到路中间,肯定是有人抬他过去的,遇见沈林的那天晚上,她去解手,有人从背后袭击,若不是身上有点功夫,她差点就被掐死了。
沈林连晚饭也没吃,不停地在回想当年在定城发生的事情,还有信中提到的时间事件是否与事实相符,与翠玉在那条小街上见面的情景,细节的合理性。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她终于得出六个字:人心险于山川。
再次遇到王大牛的时候,约定了每个一三五让他侯在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重金聘他帮忙传递消息,王大牛虽然看起来憨厚木讷,却头一回说了很多话,表示自己虽然身处贫贱,也坚持无功不受禄,只要分内应得即可,坚决不要“重金”,沈林也不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接着还是一天更两章 过一段时间还要出去 哎呀呀 木得办法
☆、庆祝生辰
草场的椭圆形跑道上,一群穿着布牌号的猛犬你追我赶,四肢翻飞、身姿矫健敏捷如猎豹,每过处,地面便溅起灰尘和草屑;他们的前面隐约是一直灰扑扑的兔子——这大概就是它们争先恐后追逐的对象了。看台上,人挨人、人挤人,人山人海,他们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呐喊嘶吼着,不少人更是挤到看台的围栏上,轻身向前挥手吆喝,个个眼珠子爆红,嗓子也喊哑了。
包厢内,一个留着现代人看起来也十分另类的披肩发的青年男子,将身子探出窗外往下看,兴奋地回头对房内人说:“了不得了呀,下注的人把下面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争先一注,还有人打起来了,六公子,这才多久,您这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我算是彻彻底底地服了,您惯常慧眼如炬、先发制人,什么生意到了您手上就一准儿赚钱,这回再也没人敢挑您的眼,唧唧歪歪地说风凉话了吧。”
另一扇窗前站着一个男子,身姿挺拔,西服裤子背心,手插在裤子兜里,转
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说话男子:“杳田,你倒说说谁在我背后挑眼说风凉话了?”“杳田”这会儿直想抽自己几嘴巴,“六公子”虽说算不上睚眦必报,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宽容之人,敢跟“六公子”叫板的人么也不会是易与之辈,他们再怎么斗法总会顾着世家长辈的面子,他这个小门小户出来跟着讨口饭吃的,可就要遭殃了。
“六公子”没兴趣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转身对坐在棕红真皮办公椅上读报的男子说:“鸣宇,晚上有约会没有,一块吃饭吧。”杳田见六公子不再追问,抹了把汗,上前凑趣到:“六公子,方先生,最近有个新开的叫朱园的花园洋房餐厅,里面中西食物皆有,颇具特色,听朋友说,菜品口味绝佳,环境也雅致,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呢;我今天说错了话,惹六公子生气,还请您二位给我个面子,让我做回东,就当给六公子赔罪了。
六公子看他:“这馆子你去过?”杳田摇头。六公子说道:“没去过,你就说好,把本公子当什么,帮你试菜的吗?”方鸣宇放下报纸站起来,失笑,拍拍六公子的肩背:“定祎,就别在为难你这位忠心耿耿的好属下了 吧,他也是一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