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雨竹便带上碧落回了艾县，没有人拦她，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想开才行……
一年的时间，方栩的坟头已经草木青葱，坟头荡漾着几棵黄色的小野花，在风中微微摆动，映着阳光，别样的灿烂，一如方栩温暖的笑脸。
栩，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帮你报了一半的仇了，沁姐姐已经成了我嫂子了，她和大哥很恩爱，爹娘也很喜欢他；荣儿已经成了荣宁侯，读书习武很是勤奋，相信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伯父伯母身体都不错，兴哥哥把生意打理得很好…。。月瑶，也很好……栩，我们一切安好，你放心……
亲手点了香纸，支好琴，信手轻弹：
窗透初晓云自摇，当年荷风吹衣角；木雕流金岁月涟漪，今生挥毫只为你。远方有琴愀然空灵，声声催天雨，涓涓心事赋君听，月影憧憧，烟火几重烛花红，红尘旧梦，梦断皆成空。倚井盼归堂，唯有泪千行。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曾经流年几许，恨不能遗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轻声低诉过往。
一阵微风轻拂，撩起几缕青丝，泪珠滴落发梢，消失不见。
雨竹刚走，展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丘上，掠到坟前，放上两个杯子，斟满敬了方栩，便径自喝了起来。“方兄，本王何等羡慕于你……你若还在，本王自可跟你一争高低，可你这一走，便是她心中永远的殇……方兄，你一路走好……本王会好好照顾她的……”
离开艾县，雨竹便去了宜城，西塘的荷花已经开始凋零，登上阁楼，寻觅那一缕熟悉的气息。碧落看着自家主子，不知如何劝解，只能安静的远远站在一边，暗自叹气。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雨竹转过头时，正看见一位白衣公子手持折扇，翩然上楼，雨竹记得，他是方栩的同窗，曾经为他们挨过罗家家丁的耳光。见到杨轶，雨竹不禁黯然神伤，想起那日在这里为方栩作画题诗，还有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杨轶没想到会碰上雨竹，虽然她蒙着面纱，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人，见上一面，便终身都不会忘记。讶异一闪而过，很快礼貌的上前打招呼。 “在下杨轶，见过雨小姐。”
听到对方的名字，雨竹一愣，回礼道：“原来是杨知府，幸会。”杨轶去年中了探花，又因为罗元才的事深受展云欣赏，于是被破格外放到这宜城做了父母官。
杨轶见雨竹神情黯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是轻声道，“还望小姐节哀，杨轶此生能与方兄引为知己，三生有幸，望来生还能与他同窗共读！今生，一定清白为官，治理好宜城，把方兄造福一方的心愿完成！”
雨竹看了看杨轶，再次福了福身，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杨轶顿了顿，开口道，“雨小姐今后有任何差遣，杨轶虽不才，却也愿鼎力相助！”
雨竹见他说的真诚，便点头道谢后方才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纤影，一种怅然若失的酸涩涌上心头。或许你早已忘了那个倔强的小叫花子，你也不知道你那随意的帮助却成就了我一生，如果不是你，我估计已经客死他乡了。我不是你的谁，永远都只是一个远远看着你的路人，只能全心全意的做好你所期望的每一件事…抬头望了望天，低声轻喃，“方兄，一路走好……”
☆、第48章 婚事
第48章 婚事
从艾县离开，去了趟玄门，还是没有关于秦茹的消息。回华城已是十天之后了，在华城城郊竟然意外的遇见了东方朔。雨竹素来不喜马车，那日她与碧落骑马刚过西海郡，眼看就要到华城了，却在弱水边遇见了沉默的东方朔主仆三人。
一身黑衫的东方朔持剑负手而立，眉宇苍茫，浑身透着一股子稳重的傲气，雨竹差点忘了他比自己还小半岁。这个时候来华城，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为了给雨阳庆生，可是为什么不进城呢？雨竹不解的看着他蹙起的眉头。
面对雨竹疑惑的目光，东方朔硬着头皮打招呼，“竹姐姐。”
被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子唤作姐姐，雨竹还有点不习惯。东方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十五岁的他已经相当成熟稳重起来，皇室子孙，又有几个是单纯的呢。哪怕是像展辰那样贪玩的性子，正事却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都到这里了，怎么还不进城？明天就是我们十七岁生辰了，我可不相信你只是路过哦。”
“我——”东方朔抿了抿嘴，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在挣扎，要不要来华城。不想让心爱的女子拱手让人，可是更不想她受到一丝伤害。一路埋怨自己没用，一路迟疑，都到了华城门口了，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雨竹不知域国变故，但看东方朔纠结的表情，也猜出了七八分，叹了口气，打趣道：“莫不是跟三姐闹别扭了，若真是这样，还是赶紧进去吧，她若知晓你来了却不见她，怕是更恼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东方朔一眼，笑道，“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听听她的意见才好。你既是这般在意她，自然要听听她的意愿，她要怎么罚你，你怎么猜得出来？”
东方朔似是没有听出雨竹的玩笑，深深地对雨竹鞠了一躬，“谢谢姐姐指点迷津。”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聪明人，一句话便能点通一切。
跟在雨竹身边进了城。东方朔心中明悟，这事儿得征求雨阳自己的意见，她若有心于自己，那自己今生绝不放手，若是不愿，也不用强求，自然不必跟着自己受些无妄之灾了。话说两个人相识相处了这么多年，可貌似雨阳只把他当弟弟一般，猜不透她的心思，让他好不懊恼。
刚进山庄便碰到了雨石雨阳，看到雨竹后面的东方朔时，都有些诧异。雨竹笑着解释，“回家的路上，看见三皇子在城郊打转，还以为跟三姐闹别扭了呢，好说歹说把他给跩了回来。三姐，你要打要骂得赶快，别让他又遛了。”这一说，众人都笑了。雨阳翻了翻白眼，东方朔则俊脸微红。
进了客厅见了雨烨夫妇，唐婉命人备下客房，雨烨则将东方朔请到了书房。三姐妹嬉笑着去后院看大嫂。雨谨不在庄中，听说正在快马加鞭往回赶呢。雨阳笑道，“大哥这回跟什么似的，才去楼兰，还没安顿好呢，又巴巴的赶回来。”
“偏生还一路傻笑着赶呢。”雨石笑着接话。
雨竹亦是笑道：“不笑才怪呢，这是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咱们雨家的长孙，他睡梦里怕都念着呢。”
“爹娘才高兴呢。嫂子偶有不适，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这才两个月了，还有好几个月呢，可怎生得了。”
“就是因为才两个月，娘亲才紧张啊。过了这几月，胎儿稳了，娘亲自然就放心许多了。”雨竹抿嘴宽慰。
雨石雨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雨竹，满是疑惑。雨竹干咳两声，“那个，大姐说的。”
见两人毫不怀疑，这才悄然拭汗，前世，这不是育儿常识么？
“姐姐都六个月身孕了呢，上个月去见她，肚子好大了……”雨石转了话题。
“就是，姐夫紧张的跟什么似的，我们去都没有好好说会儿话。”雨阳撇撇嘴，对龙靖疏散她们姐妹感情很是不满。
“不紧张才怪呢。年初娘亲生辰，姐姐探亲回宫后因车马劳顿险些晕倒。太医一查发现已有身孕快一个月了，姐夫登时脸色铁青，见姐姐脸色不好又不敢发怒。听说那几天宫中的太监蛾子可遭殃了呢。”雨竹接过话。
“后来还不是姐姐一席话就没了脾气。‘你若生气骂我便是，何苦为难下人。这事儿本就是我一个人的错，她们又如何知晓我有孕在身？若不解气，大可将我从此禁足甘宁宫，我便不要那父母兄妹，做那无根的浮萍便是了。’呵呵，姐夫一听姐姐这话，立马赔笑不说，还得百般殷勤，讨姐姐欢心呢。”雨阳大笑。
雨石亦笑，“那是姐夫真心疼姐姐。”
雨竹立刻接话，“可不是，不过三姐若愿意，也可享受那般待遇啊。”
“就是，三皇子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雨石跟着打趣。
雨阳躁红了脸，啐道：“姐姐都没嫁，哪轮得到我啊。我看那蒙国可汗不错，二姐就凑合着嫁了吧。”边说边掠向前方，雨石哪里肯放过，自是提起追了上去。一黄一红两道倩影在空中飞过，别样的风景，养眼得很哪。雨竹乐呵呵的看了半晌，跟了上去。刚到松鸣院门口，便看到唐婉也在一堆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娘儿俩于是相携着进了院子。
晚餐时分，雨烨和东方朔才一前一后从书房出来，两人都看不出表情，很是自然的如平常一般说笑，仿佛一整个下午两人就是这般闲适的下了盘棋一样。因为东方朔的到来，偌大的饭厅就雨烨和东方朔两人，唐婉则带着雨石姐妹和雨诺在后堂就餐。晚餐一如既往的和谐，如果忽略掉雨阳的心不在焉。
饭后，雨烨叫上雨石去了书房，唐婉带着雨竹雨诺去后院陪方沁。东方朔拦下了转身欲走的雨阳，见爹娘的默许，雨阳瞪了东方朔一眼，转身向竹苑走去。东方朔忙向雨烨夫妇作了一揖，转身向雨阳追去。
竹苑内，灯火通明，一条天然的溪流绕着竹林流过，在灯光下闪着浅浅的光。雨阳站在小溪边靠着竹子，望着涓涓细流不开口。
东方朔沉默半晌才轻唤了声：“常青。”
雨阳抬头瞥了一眼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东方朔，闷闷的不接话。东方朔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开口。
雨阳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没话说你来雨韵山庄做什么？不如回去陪你的阿拉木，省得她飞了。”
“常青，我——”
“或者你来是专程告诉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完婚？赵小朔，我告诉你，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你要娶她就别通知我了，免得我心烦。”
东方朔哑然，无辜道：“我几时说要娶她了？”
雨阳愣了愣，冷笑道：“皇上龙体欠安，阿拉木乃右相之女，东方泯野心勃勃，你岂有不娶她之理？”
“可姐姐不喜欢啊，我坚决不娶！姐姐喜欢谁，说一声，我取回来便是。姐姐不要生气啊。”
雨阳一窒，看着东方朔淡淡的痞样，很想一拳揍上去。
看着雨阳不说话了，东方朔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的认真：“常青，你可喜欢皇兄？”
“啊？！”雨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东方朔一脸的黯然，“皇兄已经提过几次亲了，你，可会答应？”
“你跟爹聊了一下午就聊这个？”
“常青，你先回答我，伯父说你说了才算的。”
雨阳哭笑不得的看着目光急切的东方朔，抿了抿嘴。“我不喜欢泯哥哥，”嘟了嘟嘴，又道，“虽然他确实很帅。”
东方朔听着雨阳的话，脸色变幻，看得雨阳心情大好，不禁嫣然一笑。
☆、第49章 婚事（2）
第49章 婚事（2）
“常青，能不能帮我个忙？”痴痴的看着语笑嫣然的雨阳，东方朔扬了扬眉毛。
“帮你什么？”
“借我一样宝贝。”
“宝贝？你皇宫里什么样的珍宝没有？问我借？罢了，姐姐今天高兴，说吧，要什么，只要姐姐有，一定给你。”雨阳豪气万千的拍拍东方朔的肩膀。
“真的？！”东方朔挑眉一笑。
雨阳淡定的点头。
“那——把你借给我吧。”
雨阳脚一软，栽倒在东方朔怀里。东方朔忙伸手扶住，然后某女站直后抓起某人的大手，毫不犹豫的张口就咬。东方朔咧咧嘴深吸一口气却不出声。
“赵小朔，你欺人太甚啊！太久没挨打了，皮痒了是吧。”雨阳气的瞪眼，人也能借吗？
“姐，我是说真的，借我一生，好不好？”东方朔双手扶着雨阳的削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
雨阳愣住了，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东方朔再次说道：“姐，嫁给我，好吗？”
这下雨阳彻底懵了，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微蹙的眉头，每次当他不高兴或是担心、着急的时候，眉头就会不自觉的蹙起来。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淡然开口：“皇上还有多久？”
“最多一个多月。”东方朔神色黯然，捏着香肩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拍了拍那双大手，轻轻握住，安慰道：“皇上日理万机，造福百姓，若真的走了，那也是上天念他老人家太累，接他成仙享福去了。你也不必太难过，只要帮他守好江山，便是对得起他了。”
将雨阳轻揽入怀，埋头在那如墨的青丝中，哽咽着轻轻点头。半晌，终于收拾好心情，从那片迷恋不已的芬芳中站直了身子。“姐，谢谢你。”
“以后别再叫我常青了，叫人听见了不好。”
东方朔点点头。
“你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雨阳再问。
东方朔愕然，随即兴奋，“姐，你答应了。”不等雨阳答话，又自顾自的黯然下来，“姐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只是为了帮我？”
雨阳深深地看了一眼东方朔，叹了口气，“小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说实话，我并不愿嫁于你。纵然是皇后至尊，我也不稀罕。但这并不是说我——我不喜欢你——只是你终究是九五之尊，会有你的三宫六院，可我不想跟那么多人分享一个丈夫。就像二姐，虽然她心中有那泰齐格，可仍旧不愿嫁给他一样。我只想找一个平凡之人，没有三妻四妾，没有后宫三千，只有我和他……就像爹爹和娘亲，就像大哥和嫂子那样，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就算雨家女子只嫁王孙是我们的命，就算，就算我喜欢你，但是我不想这么简单的认命。”
东方朔听完这一席话，心里一痛，“姐，其实我一直在挣扎，我若为帝，必然会娶朝中大臣之女为妃为嫔。可是我实在不想碰她们。我的心思，姐姐还不明白么？自始至终，都只有姐姐一人。今生只愿娶姐姐为妻，一生相守。可是后来皇兄与你走得近，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曾说皇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还以为……可是我心有不甘，想听姐姐亲口说出，不然绝不死心。”
“笨蛋……”雨阳看着东方朔一脸的纠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嗔怪，“谁不喜欢看美男啊？夸两句就这样纠结了……难道我没告诉过你，你比那个讨厌的东方泯好看多了吗？”
东方朔闻言眼睛一亮，不过她有说过这话吗？！“姐，我想说的是，我若登机，势必会有一群权臣之女进宫，所以，作为东方朔，我想要娶的只是你雨阳这个人，而作为域国皇帝，要娶的，则是你这个身份，你，介意吗？”
雨阳叹了口气，“我明白，谁让我们背负着这些所谓的光环呢？上天给了你荣耀，就要收一些等价的东西作为交换，这样才公平啊……”
“姐，我以生命起誓，今生必不负你……”东方朔深深地看着雨阳，郑重的起誓。
雨阳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东方朔，什么时候起，小朔长成了一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一个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被自己捉弄欺负的赵朔了。抛却心中杂念，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七尺男儿，“小朔，我要做些什么？”
“一个心狠手辣争风吃醋的妖妃。”低沉的嗓音略带挣扎。
“笨蛋，没什么好纠结啊，我雨阳选择的路从不后悔！嗯，妖妃是什么样的呢？”雨阳再次伸出玉手抚平东方朔微蹙的眉头，然后双手搭上东方朔的肩膀，妙目流转，巧笑倩兮，一记妩媚至极的勾魂眼，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是这样吗？”
东方朔身子一僵，随即退后一步，“姐，你，我——”
“怎么，演的不好么？”雨阳嘟着樱唇，满脸的失望，自己费了那么多心血学的，怎么就没反应呢，他不是应该扑上来才对的吗？每次干娘一这样，义父就什么气都没了。
东方朔看着那娇艳的粉唇，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着艰难的开口，“姐，你这样，很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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