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子消生活在怀朔,但也认得字,在一群人里很是难得了。
“好了好了,干嘛生气呢。”李诨说道,他转过头看见儿子正在地上画东西,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的事情了。
“阿惠儿和娜古玩的好啊。”李诨笑道,这两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从两孩子打小开始,娜古好像把阿惠儿当小辈看,换了其他草原上的男孩子,难免会闹脾气,可是他家孩子就偏偏和娜古就看对眼一样,喜欢跟着她。
“以后说不定,阿惠儿能把娜古给抢进门。”李诨对贺昭说道。
“那可不一定。”贺昭抬头说道,“说不定乌头以后有了好出息,能给阿惠儿找个更好的呢。”
李诨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听这话好像还有些嫌弃娘家侄女的意思,不过后面他是大笑起来了,“好啊!”
李桓低头借着外头的月光,练习着自己从贺霖那里学过的字。
父母的对话他好像听不见似的,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最后将自己的名字给写出来,又觉得不是很满意,又把贺霖的名字写上去。
这下他舒服多了!
外头月光泠泠,带着些许的冷意。
“家家,我就想要娜古。”他写完,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一会,抬头对那边的母亲说。
贺昭被儿子的话一哽,她抬头道,“你几岁呢?”
“说起来,阿惠儿的确能够娶妻了。”李诨望着儿子笑道。鲜卑人有早婚的也有晚婚的,早婚的五六岁就被结婚了的,晚婚有到二十多岁,没个定章。
“别跟着小儿一起胡闹。”贺昭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
佛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哥哥、哥哥——”说话都稚嫩的很,也不知道是在叫李诨还是李桓。
贺内干费了一夜的口舌,他耐心并不是很好,但是对着崔氏他就乐意了。
贺霖第二天揉揉眼起来,看到贺内干脸上都能笑开花。
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甜头,这么开心。
赶路继续,一群人也没在这地方多呆,毕竟这里连只野鸡都没见着一只,呆着也没意思,不如走。
路上,贺内干驱马走在李诨身边问道,“乌头,投靠哪一边想好了没?”
“我想了想,要不就去陆威那里。”在马上,李诨看着周围萧条无人烟的景色说道,“陆威本来就是怀朔镇的人,跟着他吧。”
“那好。”贺内干道。
陆威当年怀朔镇的人起兵,李诨也见识过他的作风,一路上烧杀抢掠,寸草不生。和茹茹人像了个十层十。
和陆威手下人遇上的时候,真遇上他们在烧杀抢掠,老弱的哭叫不绝于耳。
一个胡人士兵见到他们,立刻就拔刀了。
李诨上前说道,“哎别!我们也是从怀朔镇里出来的,跟着将军进过洛阳,我们拖儿带女的来投靠将军来了!”
那胡人士兵打了一下他们,男人们都是骑马的,而且看面目有汉人有胡人,不像是说假话。
“你等会!”士兵喊道。
等到那边抢完,年轻女子们被圈到一处瑟瑟发抖,那边才来人将李诨等人给请过去。
陆威坐在马上看着那个高大俊秀的男人前来,李诨对着上面的胡人行礼,“属下拜见将军。”
“你来了啊。”陆威看和李诨道,面上并无多少笑容。
李诨笑道,“小人特别带着妻儿前来投靠将军,还望将军不弃收留我等。”
陆威看着李诨,李诨此人还是有几分能耐,麾下多几个人也不无不可,他点点头“好!”
贺霖就没想过会看到外头那么限制级的一幕!
夜晚夜黑风高的,女子那里惨叫一片。
贺霖夜间内急跑出去,李诨就在她旁边,李桓听见响动出来,正好看见,提着根木棍陪着她,给她把风。回来的时候听到女子惨叫和男子的声音,贺霖过去伏在草丛间扒开一看,目睹眼前惨景尖叫就在喉咙里,一只手捂住她嘴上,将她往回拉。
女子们被按在地上,那些男人围着一圈,正等着轮到自己。
“别看!”李桓在她耳畔低声说。
贺霖被吓得双腿虚软,差点走不动。方才那些场景在眼前滑过,她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刚才什么事都没有!”李桓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他这会已经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个子隐隐约约已经有超过她的趋势了。
贺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李桓看着她,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她趴在男孩子稚嫩的背上,让他背起自己走。
“别怕。”他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贺霖听着这话,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少年,偏偏说的很当真一样,她想要开口,但是恐惧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哭了。
她趴在他背上,轻声哽咽,一丝哭音都不敢漏出来,只敢咬住自己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你要是怕就咬我,咬着我,你就不怕了。”李桓说道,他转过头去,带着几分希翼看着背上的女孩。
贺霖摇摇头,用袖子将眼泪擦干。
第8章 赵郡
几天的睡梦里,贺霖都是噩梦连连。即使在阻挡茹茹人的阴山一带,她也从未和前来打劫的茹茹人打过照面。怀朔镇有许多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嗜血和彪悍程度和茹茹人几乎不相上下。
这一次血淋淋的乱世惨景就在自己面前浮现,那些觉得和自己很远的,只存在于在解说员口中。如今她看到,吓的当天夜里起了低烧。
发烧可不是小病,成人发烧都有可能丧命,更何况是个没长成的孩子?
崔氏守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在昏睡里额头上除了一层的汗水,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听着不像鲜卑语也不像是汉话。
贺内干一看这情况有些不对,伸手就去把外甥提来。
毕竟最近里女儿就出去了那么一次,还是外甥陪着的。
李桓听到贺内干问昨夜里的事情,就全说了。
听到女儿夜里不小心看到陆威手下人干的好事的时候,贺内干猛力拍了一下膝盖,那场景他是看惯了,见怪不怪。但是女儿一个才出来的小儿,望见那等场景可不是会被吓着么?
怕是被吓掉魂了。
他将这话说给崔氏听,崔氏深吸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女儿,过了许久才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以前听怀朔的巫师说,十二岁之前,魂灵是不稳的,容易吓掉,等让父母去叫魂回来,然后用有煞气的刀镇住。你拿娜古的衣裳来,我去挑着喊,外头男人多,你不好出去,我来。”
崔氏听了,也没多少办法。她也没办法让贺内干去找来良医诊治,附近的人不知道被杀的剩下多少,哪里谈得上去请来医者。
“只能这样了。”她说道。
贺内干寻了一根树枝,挑着女儿的衣服在外头大吼一声,“魂归来!”
他本身就魁梧高大,声量也是不小。他这一吼,那边的人都觉得耳朵疼。
“那边在做甚么!”几个鲜卑士兵正忙着做饭,听到那么一声吼,差点没吓趴下来。
“哪个知道!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么!”士兵正在火气上吼回去。
贺内干手里挑着衣服,双目一瞪,满满的杀气立即从带着血丝的双目中冲出,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虎。
那个说话的鲜卑士兵被他这般的杀气镇住,不自觉的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面露恐惧,手抖扶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贺内干把人吼退,再也不理,自己挑着衣服。
陆威说是将军,其实也没有朝廷的任命,不过是自封的,而且军内是没有多少法度可言。行军也颇有草原游牧的特色,纵马上去砍杀抢掠,然后坐下来大家分分战利品。贺内干以前跟着李诨在陆威军中见多了事,也不怎么将什么军法太放在心上。
“喂!你喊什么呢!”那边陆威的弟弟陆则喊道。
“我家小儿昨夜里被吓到了,给她招魂!”
“招什么魂!”陆则听了觉得有几分可笑,“活了就活了,死了就死了,有甚么可以忙的?省点力气,到时候又要走了。”
贺内干顿时被这话气的差点没冲过去和人拼命。
这时候李桓跑了出来,“阿舅,娜古醒过来了。”
贺内干一听,把木杆子放腋下一夹,和外甥一同就往屋里跑。
贺霖睁开了眼皮,她到底也不是被娇养出来的,怀朔恶劣的天气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体质坏的基本上都活不下来。
大浪淘沙之下,她的身体素质其实也真坏不到哪里去。
“应该是阿舅把娜古的魂魄给喊回来了。”李桓很是认真的说道,他的长相随了父亲,小小年纪便面目清秀,双眼黝黑明亮,崔氏对他也和气的多。
他在给贺内干说好话呢。
“家家……兄兄……”贺霖睁开眼,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阿舅,刀呢?”李桓坐在崔氏身边,回头望着贺内干说道。
贺内干立即把环首刀解下来递给李桓。
李桓虽然年纪小,但有时候实在是让人不把他小孩看。
这刀陪着他杀过茹茹人,出过怀朔,进过洛阳,染血无数,要是说煞气不够,那他就真没办法了。
“兄兄。”次奴走路已经走的顺溜了,他咬着手指走到贺内干身边拽拽贺内干的袍子。
李桓接过贺内干的刀,小心的放在贺霖身边。
贺内干将儿子抱起来。
“好了,这下娜古就会没事了。”李桓脸上带着笑容。
贺霖还没到被吓死的程度,但是真的很够呛。从上辈子建立的三观完全被哗啦啦全部推倒。这回她是真看到了,这不是电视记录片上的黑白影像,也不是书上淡淡的几句话,而是她面前血淋淋的现实。
李桓坐在她身边,他想要伸手去探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崔氏却已经先伸出手来。
额头上温度已经和她自己没有多大的区别,她放下心来。
“听兄兄说,明日又要到下一个城邑里去了。”李桓跪坐在那里说道。
崔氏楞了一下,点点头。
这个世道,除非是那种有田庄佃户还有部曲的大世家不会受到牵连之外,基本上就算是宗室也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家家,我好多了。”贺霖说道。
她也不是强撑,她身体底子原本就是不错,吓得起了低烧,这会也差不多了。
“嗯。”崔氏淡淡的应了一声,她起身到一旁,继续拿起还没有做完的针线,低头缝制衣裳了。
贺霖早就习惯了崔氏若有若无的冷淡,她也不怎么伤心。
李桓见着,说道,“娜古饿了没有?”
还没等她答话。他自己跑出去,过了一会手里端了个陶碗回来,碗里是还带着些许热意的米粥。
贺霖立即眼睛亮了,撑着从褥子上爬起来,伸手接过那一碗米粥,要不是崔氏从小教着的礼仪在那里,她非得直接咕噜咕噜喝下去。
有吃的,还活着。非常幸福了。
她干嘛还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陆威自然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呆,他继续要在这一代来回游荡。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开始准备朝食,他门所在的正是上党一代,这地方以前便是重要的地方,上党地势险要,有得上党者得中原之说。
不过此时上党可不是只有陆威这么一支,其他还有不少人在这里晃悠,更何况还有不少赵地的本地豪强世家驻在此地。
世家豪强比朝廷更加难以对付,他们在本地繁衍生存了一两百年,家族子孙众多,在当地声威甚重,朝廷的话都没有他们的话管用。再加上本身就有土地庄园部曲之类,关起门来简直就是一个城池。
那些没有南渡到长江以南的世家们,锻炼出了乱世里自己生存的一套,坞堡和部曲自然是不用多说,世家们望见朝廷军拿那些镇兵没办法,而且中原越来越乱皇帝和皇太后被投入涛涛河水千余大臣宗室也被丢下去之后,干脆就在坞堡外头挖了宽敞的类似护城河一样的水流进来。
世家们清楚的很,朝廷的元气绝对的大伤了,而且天家威信一落千丈,什么时候能够缓过气来,谁都说不准。
于是才不管元氏的死活,关起门来族内抱成一团。
反正不管哪一个将来上位,都不能不用世家的人。毕竟这时节识字的人都少,更何况朝廷之上制定律法和种种礼仪规章制度,不用根本不行。
有些胡人不敢去招惹这样的家族,但是也有胡人将他们视作肥羊,想着要来宰他们一顿的。
“大哥,这一次,打算向谁要来牛羊呢?”马背上陆则转头问前面的兄长陆威。
他们两人都是怀朔镇里的镇将,是鲜卑人。天下乱了也跑出来,和茹茹人一样,东夺西抢。
“听说赵地里最富有的便是李家。”陆威坐在马上,初夏的风吹拂在面上,很是舒适。他最近的烧杀抢掠也得了不少的战利品和女人。“听说汉人们专门种植谷物,那些士族家里还豢养美貌的女子。”
说到此处,那些男人们的双眼里都如同草原上最凶狠的饿狼一般,双眼里冒出幽绿的光来。
“听说那些士族的女子,就是下等服侍人的,都是细皮嫩肉。”有人说道,面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垂涎的神情来。这些都是在洛阳皇宫里大闹过的人,那些如花似玉肤白似雪的宫人们还让他们记忆犹新,更让他们觉得刺激的是,说的是士族的女子们。
自从推行汉化以来,也将汉人的门阀观念一同推广开来。镇兵们都是常年混在泥土里和草原打交道的人,很不受洛阳里的贵族看得起。镇兵们进了洛阳打砸抢的也非常厉害,不是看不起他们么?那么他们就来抢那些贵族士人的妻女,狠狠发泄一口恶气。
而且身份高贵,平日甚至连远观都不行的世家女子们就更加能够惹起他们的禽兽感了。
“大哥……”陆则在马上,嘿嘿笑着,黧黑的面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现在还没打下来呢。”陆威笑道。
他望着前头残破无人修缮的道路,甩了甩手中的马鞭,“到了打下来,自然少不了这些。”
前头聊女人聊李家聊的热火朝天,李诨和自己的大舅子一起,“听说你把刀给娜古镇魂了?”
“也就用了一晚上。”贺内干说道,他腰上挂着一直陪着他的环首刀。女儿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听说那把刀陪着他杀了不少人之后,女儿赶紧的就把刀还给他来了。
“那就好,出来没刀可不成。”李诨说道。
第9章 吃亏
陆威将主意打在了这一代的豪门身上,当地的豪门大族大多是从汉晋之时便在当地繁衍生息的汉人家族,世家豪门们在当地享有着比皇室更加高的威信,在这乱世,乡人们团团围聚在世家大族的周围,或是投靠为世家的佃户部曲,或是为奴为婢,在这世道里活下去。
世家们的实力说不定比朝廷的那些窝囊废更加让人侧目一些,经历前朝乱世,世家们也对胡人建立起来的朝廷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即使先帝一心汉化,让鲜卑贵族们学汉话着汉裳,和世家大族通婚。但是世家到底还是有世家的考虑,世家们很少娶进来鲜卑宗女,就是公主嫁进来也是无子嗣的多,世家女儿们嫁到皇家宗室里去。
世家们在乱世里别有一套生存法则,坞堡倚靠有利的河川所建,里面是肥沃的土地,坞堡上是来回巡视的部曲,外面兵荒马乱,饿殍遍野,这里面却是尽然有序,桃华绯然,好一块世外桃源。
陆威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逐鹿中原的大志,也不屑,心里便是好好在这中原上放肆驰骋一番,将那些美貌的汉女收于帐中,把那些珍贵奇宝抢夺来,美味的粮食和香喷喷的美酒,这一切都只需要手里的环首刀就可以夺得!至于什么逐鹿中原,创下大业,汉人的那套能够拿来用么?汉人就该是天生的奴仆!
他抢够了,自然会回到草原上去。
坞堡上守城的部曲最是警觉,山上有人望见有队人马向这里弛来,便吹起牛角,示警与堡门上的部曲。
在这乱世里,能够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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