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在床上站了一会儿,片刻后,她的手忍不住慢慢的……朝着皇帝的面颊上拂去。
手……碰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唐娇心中却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面色难看,但至少肌肤相处的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温热。
这也让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平静。
唐娇倒也没有废话,直接转头看向了跪在床边的御医,冷声开口问道:“舅舅要多久方能醒来?”
御医支支吾吾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也没来得及说话,而御医的这番举动,显然是有些触怒了唐娇,她没甚好气开口道:“看他做什么,你是御医,还是他是御医,本郡主只是问了你一个本份的问题,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御医被唬的连忙收回了目光,然而他的头也不觉低的越发低了。
他支支吾吾,终于出了声,但说出的话,却是与何无忌所猜测的并不多大的出入:“皇上……皇上原本并非是大病,只是先时朝政繁忙,加之一直没能静心养病,小病一直拖着,却是成了大病。如今……皇上情况危急,皇上究竟何时能好……何时能醒过来,微臣……不敢断言!”
太医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做好会被唐娇痛批的准备,毕竟围绕着唐娇的那些传言,以及进门时的不容情面与凌厉早已经让御医领教过了。
只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御医却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出乎意料的,唐娇却是并没有发怒,她只是平静的将目光从御医身上收回,重新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目光沉静的看了好一会儿,她没有转身,却又开口问道:“舅舅昏迷这么久了,可以按时进药进食?”
这一回,太医倒是没有出来回答问题,而是何无忌站在唐娇身后回的:“皇上虽是昏迷,但并非毫无知觉,也会无意识的吞咽药汁与流食。”
“那便好……”
唐娇仿佛是自我安慰一般,自言自语道:“能吃药,能进食,舅舅早晚会醒过来。”
她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坐在了床边,手紧紧的握住了皇帝藏在被子下的手,又是轻声道:“舅舅……很快会醒过来的,娇娇会陪着舅舅的。”
何无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知为何,忍不住一阵触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红了眼眶,只是看着躺在床上仍是没有丝毫动静的皇帝心中默道:皇上,您不是最期盼唐娇郡主进宫来吗,她如今便来了,陪在您的身边,您快睁开眼睛看看。
然而,在唐娇进宫的这一日,皇帝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他仍然如同先时数个难熬的日夜一般,人事不知的昏迷着。
唐娇并没有带行装,不过这拙政殿中,始终保留着她曾经生活过的东西,所以倒是不必再费这份功夫。
而唐娇如今显然也没有什么闲心去计较住的舒适好坏,她直接在皇帝的寝宫呆下了。
原本伺候皇帝的宫人已经被唐娇屏退,她亲自替皇帝喂药、喂食、擦洗……陪着皇帝说话。
或许唐娇也做了准备,知晓皇帝并不会很快醒来。
所以在何无忌过来劝说让她早些休息的时候,唐娇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如何无忌所劝说的那般,回原先的屋子居住,直接就着皇帝寝宫内的一方小榻,和衣而睡。
第二日清晨,她醒的很早,而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她又是下意识的朝着龙床上看去。
然而皇帝还是没有醒来,静静的昏睡着。
她坐在榻上沉默的看着,然后在宫人的伺候下,沉默的梳洗。
何无忌捧了汤药进来,唐娇依然是一言不发接过,慢慢的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喂着。
皇帝毕竟如今是昏睡着,虽然还能无意识的吞咽,但幅度并不大,一碗汤药,唐娇要喂上许久,才能全部喂进皇帝的嘴里。
一向没甚耐心的唐娇,此刻却是表现的十分耐心,她小勺小勺慢慢的送到皇帝的唇边,然后目光专注的看着皇帝吞咽,直到皇帝将小勺上的汤汁全部吸入,方才再去舀下一勺。
大殿内的气氛十分沉静。
何无忌看着眼前一幕,心中莫名的心酸,眼眶再次红起。
他不知道该替皇帝难受,还是替皇帝高兴,虽然如今情况危急,而一向英明威严的帝王落得如此模样,但至少皇帝曾经一直求而不得的人,此刻愿意如此细心周全的看顾着他,照料着他。
而看着唐娇与皇帝二人,莫名的,何无忌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馨与和谐。
只是一碗汤药还未喂尽,一名宫人却是急急惶惶赶到了寝宫门口,而后冲着何无忌焦急禀告道:“何总管……门外太后娘娘硬要闯进来,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了!”
“怎么会拦不住!”
何无忌面色铁青,没好气低声呵斥道:“守门的侍卫与宫人拦不住,便让殿内的一道儿去拦,慈安宫里才多少人,太后娘娘总不能将人都带来。”
“不是……”
宫人哭丧着脸,却是满脸不知所措开口道,“太后娘娘硬要闯入,奴才们不敢与太后娘娘正面冲突!”
何无忌闻言,心中默然。
其实他何尝不是没有猜到这个结果。如今已经过去这许久,皇帝却始终没有露面,只怕旁人心中原本的六七分猜测,也早已经变成了十分。
先时之所以没想着撕破脸皮进来一探虚实,不过是皇帝余威尚存,但这份余威,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打起折扣。
太后是皇帝的嫡母,而皇帝对外也向来孝顺,至少从辈分与身份上来说,太后会第一个做这个出头鸟,并不足为奇。
但为什么偏偏出现的就是太后。
若是太后今日做出一副不闯入便是誓不罢休的样子来,何无忌这个做奴才的,永远也只是一个奴才,并不能够对太后做什么!
其实若是往日里,便是知晓太后与皇帝感情不亲近,到了如今的地步,何无忌倒也愿意冒险一试,拉着太后一道儿下水,并不介意让太后知晓皇帝如今的状况。
只是这近半年来,皇帝与太后的感情面上瞧着和睦,内中水火,何无忌这个贴身太监却是再明白不过。
这个险,他是真的不敢去冒了。
他站在大殿内,内心中情绪翻涌,为难犹豫下,倒也拼出了一股豁出去的架势,正打算直接与太后迎面冲上。
然而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将手中已经喂空了的碗放到了宫人的手中,捡起了搁在床边的帕子,慢慢的擦了擦手,然而站起身看着何无忌开口道:“你留在这里好好看着皇上,我去!”
“郡主……”
何无忌看着唐娇,欲言又止。
唐娇却是面无表情道:“就凭你,只怕今日太后便要冲到寝宫内了,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唐娇说着,却并没有急着出去阻止太后闯入,而是招呼过一侧的宫女,吩咐她自己自己梳理了一些有些乱了的发鬓,又是拿了口脂,给自己的干涩的嘴唇上,薄薄抹上一层。
虽然仍是昨日进宫时的简单装扮,但此刻的唐娇瞧着,至少是精神奕奕。
她昂首挺胸朝着寝宫外走去。还未走到拙政殿大门口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从门外闯入的太后。
太后领着并不多的宫人,却是气势韬韬步步紧逼而入。
而拦着太后的宫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到底心虚惶恐,竟是节节败退。
唐娇在一米开外停下,语调上扬,意欲不明开口:“外祖母这是做什么呢?知道的人想着你是过来看皇帝舅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逼宫呢!”
唐娇暗含嘲讽的话,太后并未放在心上。
事实上,当她听到唐娇的身影,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边的唐娇会出现在这里时,她心中便有几分怔楞了!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句惊讶的话语:“你怎么在这里?”
或许是见到唐娇的震惊太甚,甚至让她顾不得去为方才唐娇那番讽刺的话语而辩解。
唐娇闻言,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仍是娇蛮道:“外祖母这话说的,可真教娇娇心中惊讶了,娇娇为何不能在宫里出现,娇娇许久未见舅舅,便来探望一下舅舅,恰好舅舅留了娇娇在宫中用晚膳,用完夜也黑了,舅舅不方便娇娇赶回家去,便留娇娇在原来的屋子里住了一夜,这难道很奇怪吗?”
“皇上留你在宫中用膳?”
太后闻言,心中突的跳了一下,她听着唐娇这话,倒是对先时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难不成,皇帝真的无事?
其实对于皇帝并未见她亦或者是后宫里的旁人,而只单单见了唐娇的事情,太后心里倒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已经让唐娇有了太多的例外。
太后唯一奇怪的是,既然皇帝无事,为何会这么多日,她们这么多人接连在拙政殿大门外求见,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太后目光再次将信将疑的看向了唐娇,却见唐娇神色娇蛮、看向她的目光却也没有半点不对劲的样子。
而太后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愿意与唐娇正面见上的,虽然她只是她不待见唐娇,可太后的性格中始终存有一份懦弱与逃避,所以在发现唐娇身世后,她一直选择的,也都是逃避。
太后其实下意识是想要离开的,但在准备转身的瞬间,鬼使神差的,她却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你舅舅,当真无事!”
唐娇听着太后的话,心中仍是一片嘲讽。
唐娇也觉得太后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皇帝虽然不是她亲生,可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养子,而这些年来,皇帝待太后向来孝顺,该予太后的荣宠与地位,从没有吝啬过。
显然,对于太后而言,换一个人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却是不可能比她那位皇帝舅舅在世时会更好。
如此,太后本该是最不愿意皇帝出事的人,可是谁知道,如今皇帝情况稍稍有异,第一个出来想要揭发皇帝的人,竟然是太后。
这究竟是太后太有打算还是没脑子?
依着唐娇对于太后的了解,自然知晓的答案只怕更加偏向于后者。
当然若是皇帝真的无事,唐娇自然忍不住会将心中所想与太后好好说道一番,可偏偏如今皇帝昏迷着,唐娇也只是简单的开口道:“外祖母该不是也听信了外边的谣言吧!娇娇听着当真是觉得有趣,娇娇先时一直呆在宫外,听着旁人的谣言相信了,进宫来瞧瞧也就罢了,外祖母您可是一直呆在宫中呢,怎么也会相信那些个市井谣言了!何况,舅舅的身体如何,您最该是清楚了,便是先时偶尔风寒,难不成还能因此出点什么事情吗?”
唐娇半真半假之言,听在太后的耳中,倒仿佛真像是有些点醒了太后。
太后心中细细一想,唐娇所言倒并不对,的确,皇帝身体一向康健,先时便是偶感小恙,可宫中那么多御医难不成是吃白饭的,连一点小风寒都治不好了。
而偏偏唐娇又是有些嘲讽的将她说了一通,她心中更是有些不自在的,忍不住想着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听着旁人几句话话语,便跑来想寻皇帝的不是。
即使她对着皇帝永远都是端着架子,也没想过要与皇帝母慈子孝,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罪皇帝。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要皇帝在一日,她便是得看着皇帝过日子。
太后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也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她唇线紧绷,声音也是冷硬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胡言乱语,哀家只是想着过了年许久未见皇帝,便想过来瞧瞧皇帝,既然皇帝不方便见哀家,哀家日后再来吧!”
太后这会儿倒是主动为皇帝没有见她找起了借口,毕竟她也是要面子的。
而在说完这些话,她便是打算带着宫人离开了。
只是在太后还未踏出拙政殿宫门,唐娇心中那口气还未松下的时候。
一个声音却又突然响了起来:“这么巧,皇祖母您也在这儿?”
却是三皇子来了!
唐娇心一下子紧紧的绷了起来,然而她的面上,仍是只做了若无其事状态。
太后虽然活了许多年,但绝对不是一个明白人,恰恰相反,这些年来她只是活的幸运了一些,稀里糊涂的就让她这么过来了。所以唐娇方才那番话,才能够轻易的忽悠太后过去。
但是三皇子呢?
便是唐娇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更何况这人与她向来不对付……
她心中忍不住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三皇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进来。
三皇子如今入了朝,不管是打扮还是面上的神色,也已经褪去了那个被娇惯的小皇子的幼稚样,多了成熟与沉稳。
他身份上与太后不同,自然不可能直接硬闯,但恰好,他却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想要求见皇帝。
“既然父皇无事,正好本殿下有桩事情想要求见父皇,还请唐娇表妹进去与父皇说一声,今日本王是定要见到父皇的!”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但说出的话满是娇蛮与没好气:“想得美,你想要见舅舅,我偏不让你见!左右舅舅不会因此而怪罪我,哼!”
三皇子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却是未料到唐娇竟然直接用这般态度来应对。
但这么一来,他这心里,也的确是有些没底。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倒是收起了往日里与唐娇的针锋相对,只是又轻笑道:“表妹这般可是不对吧,本殿下身为皇子,只是想见自己的父皇一面,表妹拦在其中传出去可不好听吧,而且本殿下可是有紧要的事情,父皇听了定然会接见本殿下,若是表妹执意阻拦或是说父皇不见本殿下,本殿下倒是怀疑表妹你是不是对父皇做了什么?”
三皇子最后一句话,话头一转,直指唐娇。
唐娇轻轻冷笑了一下,并未接话,只是仍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三皇子,没好气道:“就你,还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可别是又告谁的状来,呵……”
唐娇句句话语咄咄逼人,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其实若非今日三皇子是心存试探而来,这会儿的确早已经是翻了脸离开了,可偏偏他是打定主意要试探出一二来。
三皇子压抑下心中的怒火,直接将目光看向了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的太后,语气带着几分撒娇轻声道:“皇祖母,您给评评理,这可是关系到孙儿终身大事,孙儿和母妃已经定了许久,现下只等着父皇点头了,娇娇表妹这般阻拦又是何意!”
太后听着三皇子的话语,心中倒真是又惊又喜,说实话,虽然她并不喜欢皇帝,也没将皇帝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更加是对蓝贵妃看不上眼,可对于底下几个名义上的孙儿,态度比皇帝是亲近许多。她虽最疼爱的是太子,可对于这三皇子,倒也没有吝啬疼爱。
这会儿听着三皇子要定下终身大事,她这心里自然是急了,又瞧着唐娇阻拦,怎么看怎么碍眼,心中原本就压抑着的怒火这会儿也全给挑了出来。
“娇娇,皇帝虽是疼爱你,可你这般恃宠而骄,实在是过分。皇子亲事,事关社稷,祖宗基业,你若是再敢这般阻拦,莫怪哀家不客气了!”
太后握着三皇子的手,出言威胁。
唐娇对此仍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语气嘲讽道:“哟,三皇子殿下终于要定下终身大事了,可是与江家小姐,这倒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心,舅舅向来都不会管你们这等小事,便是觉得那位江小姐……本郡主也会在其中周旋劝说的,明日,这应婚的旨意定然会下的,本郡主也会好好与舅舅转达!”
“胡说八道!”
唐娇的话,却是戳中了三皇子的痛处。
对于江婉心,三皇子的确是曾经有过动心,也有过念头想要给江婉心一些什么,但这些毕竟都太过于感性与不现实。事实上,蓝贵妃从一开始给三皇子相看,而三皇子自己如今中意的人,也并非是江婉心,而是能给他日后的大业提供助力的王大将军的女儿王家小姐。
唐娇假装看不懂脸色,又是轻笑道:“三皇子您这般可真是有趣了,难不成不是江家小姐?”
三皇子咬了咬牙,没有如唐娇所希冀的那般触怒,只是狠狠的将怒火压了下去,而后他冲着太后委屈道:“皇祖母,您看唐娇表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