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陈戟听到动静赶过来,便看到了这么一番场景,面上神色顿时铁青。
其实,他今日还真有几分不太放心让陈副将来安排这些事情,可他旧伤未愈,昨日又有几分加重,身子难免吃不消,又是想到左右事情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陈副将再胆大,也不会太过分。
可如今摆在眼前的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若说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唐娇完全无辜,陈戟自己都不能够说服自己。可是不管这件事情是如何挑起的,陈副将都是罪责难逃。
“军医呢,快去请来替郡主包扎!”
陈戟一边让底下人去请军医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唐娇,安抚道:“郡主,您莫冲动,陈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末将让他给你赔礼……”
说罢,陈戟疾声厉色冲着身后陈副将呵斥:“还不跪下与郡主赔罪!”
陈副将这一回,倒是没有任何不甘,便立刻乖乖跪下了,显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副将跪下后,陈戟又是看向了唐娇,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商量:“郡主,您看,陈辞他已经认错了,您快把匕首放下,莫伤到自己,他任由您处罚!”
唐娇对视上陈戟担忧着急的目光,嘴角却是弯弯翘起:“任由本郡主惩罚?算了吧,本郡主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与其活在世上由着你们轻贱欺辱,倒不如现在给自己一个了结……”
唐娇说着,手上似乎又要用力,她的这番动作,也惹得紧张看着她的人一阵惊呼。
陈戟更是眉头一跳,他虽少年成名,统领万军,可哪里遇到过这般胡搅蛮缠的小女子,偏偏今日之事,虽然他不了解始末,可发展到如今,他们陈家军就是理亏。
若是今日福王府门外没有围观的民众,或许还能缓缓图之,可偏偏,门外站满了围观的民众,而且这些人还是南疆的民众,便是福王府已经不复存在,可在民众之中的影响力,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磨去。
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陈副将,自是知晓这个时候将陈副将处置了才是最好的做法,可……陈戟左右为难,最终没能狠下心来,只能下跪哀求:“郡主,陈辞此次的确罪无可恕,只是他身上尚有朝廷任命在身,还请您顾虑大局!”
“什么大局,本郡主一个孩子懂什么,反正本郡主也不想活了,也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
唐娇说的轻轻巧巧,可句句咄咄逼人,置人于死地。
第10章
陈戟面色僵硬,而陈副将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陈副将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前、挡着他的陈戟,又是看了一眼面上带着笑容,眼含讥笑看着他们的唐娇,心中一横,猛然站起身,冲着唐娇开口道:“郡主,您不必为难表兄,今日之事,与陈家军其他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音还未落下,陈副将抽出了腰间佩刀,要往身上砍去。
陈副将这乍然的举动,又是引得众人一阵惊呼,唯独唐娇,眉眼未动,甚至连瞧都没瞧一眼陈副将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果然,“咣当”一声,刀落地,并未落在陈副将的身上。
陈戟的手紧紧抓着陈副将的手腕,目光悲切。
“表兄……”
陈副将面上羞愤难堪,最终低垂下眼睑,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唐娇却在这时,“噗嗤”一声又是嘲弄的笑出了声音,她看着二人,语气凉飕飕的开口:“你们陈家军还真是好笑,本郡主瞧着你们别的不行,演起戏来却是像模像样。先时也是这般装模作样寻死,结果这一搭一唱的,本郡主瞧着怎么就没一回死过人呢!”
她说罢此言又是戏笑道:“得了得了,既然没有寻死的决心,那便不要再装模作样,也别耽误着本郡主寻死了!”
她这一句一句话,听着都像是玩笑,却是将陈戟与陈副将两个大男人逼的几乎是无地自容。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戟,红了眼圈:“表兄,你松手,不能因为我一人连累了陈家军众人!”
“军令如山,我是你的统帅,我没让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陈戟一字一顿吐出这番话后,目光又是落在了唐娇身上,眼里倒是不复方才悲戚的情绪,反倒是冷静的开口:“郡主要如何才肯放过陈辞,饶他一条性命?”
“如何?”
唐娇重复了一边陈戟的疑问后,突然嗤笑:“陈将军这话本郡主真是不明白了,从头至尾,本郡主有说过要如何处置陈副将吗?你们也当真好笑,本郡主没说让你们去死,你们却假惺惺的寻死觅活。本郡主想死,你们明明恨本郡主恨得要命,却又拦着……本郡主反倒是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
“郡主,末将知晓您聪颖的紧,明人不说暗话,您身边尚且有在乎之人,而陈辞虽然有过,罪不至死,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见唐娇依然和他这般阴阳怪气的打着马虎眼,陈辞倒并不因此而愤怒,只是依然冷静的继续阐述着,“五十大板,郡主有再大的委屈,也足够消气了吧!”
“五十……怎么陈副将还不如陈将军您呢?本郡主若是没记错,陈将军您之前挨得,可不止五十大板吧!”
陈戟话至此,唐娇倒也没有继续拿乔,她脸上笑嘻嘻的拿下了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手上不紧不慢把玩着。
唐娇显然有所松动,虽是有几分讨价还价的意思,但陈戟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唐娇。
唐娇见他又是这副死人脸的样子,娇俏的嘟了嘟嘴,笑嘻嘻道:“得了得了,既然是您陈将军的面子,本郡主自然是要卖一份的,五十大板便五十大板。只是光打板子多无趣……”
陈戟深深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郡主还待如何?”
“打完板子,让他过来给我做马夫,这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陈将军不会教,本郡主倒是可以代劳!”
唐娇抽出帕子,不紧不慢将匕首上沾染着的血迹擦去,神色淡然的仿佛是抹去灰层一般,却无端的让人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上边的血迹可是她自己的,而她……还只是个孩子。
唐娇可不管在场注视着她的旁人心中如何想法,她擦干净了匕首,将匕首慢慢插好,藏回身上。而后又看向陈副将,漫不经心开口道:“打五十大板估计得好一会儿吧?这找辆新马车过来,也得好些时辰,真是的,好端端的浪费了这么多的时辰,万一午膳之前赶不到驿站可怎么办啊!”
她说这话好似自言自语,而说完这话也是随手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陈副将面上青白交加,敢怒不敢言。
陈戟弯腰行礼,开口平静道:“多谢郡主宽宏大量,郡主身上尚有伤,末将请军医过来替郡主看看……”
“不必!”
唐娇慢悠悠的重新走入了福王府中,脚步跨入了门槛,她方才转身冲蒋嬷嬷几人开口道:“你们几人还不跟上来替我敷药!”
蒋嬷嬷和双碧丫鬟闻言,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小跑着跟上了唐娇。
唐娇脖子上的伤口,远远瞅着的确是吓人,可实际上仔细一瞧,也不过是浅浅的一道红痕。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又如何会将这般小伤放在眼里,但放在蒋嬷嬷和双碧丫鬟眼中,心疼的直抹眼泪珠子。
蒋嬷嬷拿了上等伤药替唐娇小心翼翼的敷上,又是找了一条纱布替唐娇裹上,好一番折腾后,唐娇瞧着镜中的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伤势甚重了。
蒋嬷嬷对于唐娇方才的举动是十分不赞成的,方才是心忧她的伤势,还未来得及开口,等到伤势处理完,她张嘴便要劝说,显然这会儿是不顾唐娇有可能因此而厌烦她。
唐娇自然不会厌烦蒋嬷嬷,却也怕她的劝说与絮叨。
恰好这个时候,门口一名陈家军小将小心翼翼的过来探听情况,唐娇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陈家军的人不是个个让人瞅了生厌。
“郡主,刑已经施完了,马车也已经备好,少帅命末将过来请示郡主……是否能够出发了?”
陈家军的这名小将一边恭敬说着,一边还用自己的目光偷偷摸摸打量着唐娇,显然他也是对方才的事情心有余悸,对唐娇畏惧甚深。
说实话,唐娇还挺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她心情好,也不与这名小将为难,慢悠悠起身开口道:“行了,走吧!”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果然瞧见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方才她见到那架破旧的青布桐木马车,另一架虽不算华丽,但好歹大气宽敞。唐娇看了一眼立在马车边上的陈戟与陈副将,见陈副将面上忐忑看着她,她难得好说话:“行了,马马虎虎将就吧!左右你们也就这么点能力了!”
陈副将双拳紧握,身上不好言喻的痛楚一阵又一阵的刺激着他的感官,但更加让他感觉到羞耻的还是唐娇的那些话。
他沉浸在这份耻辱的情绪之中,几乎魔障,直到身边陈戟轻轻推了推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戟,又顺着陈戟的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站在马车底下,看着陈副将,又是那番冷嘲热讽的语气:“可别是刚才被打傻了,还能赶车吗?”
陈副将还有几分迷糊,并没有马上反应回答,倒是陈戟有心想劝说唐娇打消让陈副将赶车的主意。
陈戟正待开口的时候,陈副将反应了过来,一副大义凌然开口:“行!”
唐娇闻言,又是嗤笑一声,慢悠悠的由着蒋嬷嬷搀扶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唐娇半躺身子,由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端茶送水伺候;马车之外,陈副将半蹲身子,额上满是冷汗牵绳赶车。
唐娇慢饮茶水,面对蒋嬷嬷的劝说,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马车帘子,仿佛是穿过了帘子看到马车外边的陈副将。
她将茶杯放到了碧玉手中,而后笑着开口解释道:“嬷嬷说笑了,拿我性命去换那些人的贱命,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哪里会做。方才……我也只是逗着他们玩罢了!”
陈副将听着车帘中传出的笑声与说话声,原本就紧紧握着马缰绳的手,越发用力。
一行人虽是紧赶慢赶,只是到底出发时辰太晚,临近午膳时分还未赶到原本该赶到的驿站之处,偏生附近连可以停下来歇脚的客店都没有。
当然对于他们这群常年在荒野行伍的军人而言,这样的条件并不算苛刻。
陈戟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难掩疲惫与饥肠辘辘的兵士,又看了一眼此时面色青白的陈戟,心下不忍,来到了唐娇马车前,轻声请示:“郡主,已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您看是否停下歇歇,末将让底下兵士给您去打些野物过来!”
唐娇坐在马车内,动作慢悠悠的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头向窗外,没好气开口道“野物……你当本郡主是什么人,这种东西能给本郡主吃吗?都未到驿站停什么,都怪你们耽搁了时辰,到现在还不到驿站,本郡主饿的紧,还不快走!”
唐娇一番话,说的甚是跋扈,偏生她在说自己“饿的紧”之时,手上还拿了半块雪白精巧的糕点。
陈家军众人望向唐娇的目光中都带了不满与气愤,她是惹了众怒。
偏生唐娇不以为意还就享受这种旁人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滋味。
陈戟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既然郡主想赶路,那便依郡主之言继续赶路,只是,陈辞先时已然负了伤,如今又赶了半天的路,末将想替代陈辞……”
“替代……”唐娇目光看向陈戟,突然又是用那番嘲弄的语气慢悠悠道,“都说陈家军如何勇猛,我怎么从陈副将身上半点都看不出来,才赶了这么半天路就受不了了?”
“表兄,不必了,我没事!”
不待陈戟再劝说,陈副将便自己受不了唐娇的激将咬牙啮齿道,“才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郡主您尽管放心,末将一定会将你安安稳稳送到驿站用您的午膳!”
唐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语气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那便好,本郡主就看着你的表现了。”
话既已出,自是成了定局。
陈戟心中叹气看着陈副将青白交加的脸色,只能嘱咐了军医随侍边上。
果然,陈副将憋着一股气愣是将马车赶到了驿站,便立刻昏死过去,差点没从马车上跌落。
陈戟连忙让人将他抬入屋内救治,可这边还未安置好,另一头,唐娇那边又有事儿了!
原来,此处驿站在他们入住之前,最好的一处院落已经被人占了,唐娇自然不干,闹着非得让人把那处院落给让出来。
第11章
陈副将这边情况未明,而唐娇那头更是耽搁不得,陈戟一点都不怀疑依着唐娇的性子,万一自己去晚了,她回头就有可能将驿站给拆了。
陈戟再次重重无奈叹气,只觉头痛欲裂,却还是强撑着身子赶去唐娇那边。
此处驿站虽是从南疆至京城沿途的必经驿站,但因着前头十几里外有一处更大的驿站,所以往日里来往歇夜的官员及家眷并不多,至多也就是用作暂时歇脚。也因为这点,驿站建的算不得大,只有几处院落组成,近来因为南疆动乱,更是几乎无人问津。
今日出来晚了,陈戟原本就是打算在此处驿站过夜。
虽然他们一行人数众多,可陈家军底下的将士都不是没有吃过苦、露过宿的,只要将唐娇安置好,旁的事情都是好安排。
陈戟计划的很好,结果有人竟然早一步住进了驿站之中,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到底下人说唐娇闹起来,陈戟一颗心便被吊了起来,如今的情形,他们这一路实在是不适合再生事端,可偏偏那小祖宗又不是个能忍的性子。
他急急忙忙赶到那处院落,正好瞧见一群人围在唐娇身侧站在门口,而那处院落大门,却还紧紧闭着。
显然,两边人并没有正面冲突上。
陈戟见此,心中倒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到唐娇跟前,冲着她行礼后,立刻轻声劝说:“郡主,这边的事情末将会好好安排处理,您一路奔波劳累,先去前边歇会儿,待末将处置好了,便马上派人来接您,您看……”
虽然陈戟尚且不知入住之人是谁,但不管是谁,他了解唐娇性子,所以面对今日之事,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先将唐娇隔开,否则她夹在里边,再简单的事情都能让她搅得一团糟。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边上的陈家军将士示意,让他们赶紧带着唐娇去前边厅里坐会儿。
唐娇看着围在身边的陈家军,又看向了陈戟,冷笑:“本郡主还就不走了!我倒是想瞧瞧,这里边住了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本郡主在这门口等了这许久,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陈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好。他不知道唐娇的性格是出事之前便是这般,还是出事之后才会越发明显,她是容不得让人轻待的。
先时陈家军的兵士待她不敬,他受过了,身上伤势至今未愈;陈辞待她轻慢,如今昏迷人事不知……偏生,这位小祖宗如今心中还记着陈家军的仇怨,能逮着机会给他们难堪不舒服,便是逮着机会来。
虽然里边院落里住了什么人尚且不知,可人还未照面,分明已经将这位小郡主得罪到底了。
陈戟面对唐娇的不依不饶,心中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去劝说唐娇,毕竟唐娇什么性子,又如何能够听得进自己的劝说。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此刻站在这边的人,并没有发现驿站的官员管事,正待开口询问,却见身穿驿站官员服饰的几人匆匆忙忙从前头跑来,显然他们也是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
几名小官吏匆匆忙忙跑到了陈戟与唐娇跟前,冲着二人行了一礼,满脸忐忑。
陈戟看了一眼那几名官吏,又看了一眼没甚好脸色站着的唐娇,倒是自作主张叫了起,而后开口问道:“此处院落如今是谁入住着?”
陈戟的话问出口后,唐娇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望向了领头的那名官员。
那名官员在众人注视下,声音略显紧张开口回复:“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