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嬷嬷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倒是先安了安心,只故作无事的来了唐娇的寝宫里,一进了寝宫中,她便未语先笑,开口奉承着:“老奴听说郡主想换屋里的摆设,赶紧先跑来听郡主的吩咐了,郡主可是哪里不满意?”
唐娇可没那么好的兴致与对方客套,她直接阴着脸开口发难:“谁让你管的库房,谁让你拿的账本册子!”
一连两个“谁让”,让王嬷嬷发了愣,她没想到唐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回过神来倒是仍挂着笑脸开口道:“郡主莫生气,听老奴解释。”
唐娇没有说话,王嬷嬷以为唐娇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连忙开口解释道:“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郡主的人,太后娘娘也是怕郡主不了解宫中的情形,所以特特嘱咐奴婢一定要多陪着郡主殿下,替郡主打点好宫中的一应事务。这蒋嬷嬷虽然是您身边的人,也是您最信任的人,可到底不了解宫里的情形,所以老奴想着,先由老奴掌管着郡主身边的一应事务,待蒋嬷嬷上手了,再还给蒋嬷嬷,现在呢,先让蒋嬷嬷在您身边伺候照顾着,也免得您不适应宫里人的伺候。”
王嬷嬷一副温善体贴的模样,仿佛是设身处地为唐娇在考虑着、体贴着。
而唐娇闻言,心中当真只剩下冷笑了。
感情是真把她当成小孩子来耍弄了,所以连借口都想得这般马虎,当然唐娇心中对于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也不是不失望,可毕竟这三人上一世对她不离不弃,而这一世,三人虽然不辨忠奸,对她却是忠心耿耿,她如今身边除了这三人,也无人可信任。
她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嬷嬷的目光里,却是直接带着嘲讽:“这么说,本郡主还应该感谢你,好好的赏赐你一番了?”
王嬷嬷一时没听出唐娇话中的嘲讽,还十分谦虚开口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跪下!”
她话未说完,唐娇却是一声厉斥,也将王嬷嬷吓得浑身一颤,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唐娇,只看到对方冰冷的目光正冷冷瞪着她。
王嬷嬷愣住了,下意识便要开口辩解:“郡主,你……”
“本郡主让你跪下,你耳朵聋了吗!”
唐娇站起身,走到了王嬷嬷跟前,小小的人,气势却是十足,王嬷嬷下意识后退一步,嘴里强硬道:“郡主,奴婢……奴婢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
“那又如何!”
唐娇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所谓有主的狗奴才,只让她想到了一个词——狗仗人势!
她冷笑开口:“正好,本郡主方才还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你,既然你是外祖母派来的人,那便一道儿去外祖母处说说!”
王嬷嬷干咽了一下口水,她自然是不敢随着唐娇去太后处的,虽然她有无数的理由来遮掩此事,来为自己找借口,可将事情闹大,她毕竟是个奴才,怎么着都没好果子吃。
王嬷嬷强自冷静,仍开口分辨:“郡主,如今天色已晚,太后娘娘身体近来不适,您身为晚辈,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扰了太后清净,打搅了太后养病,不太合适吧!既然您不愿意让奴婢管着,那奴婢不管便是了!”
她忍痛这般说着,还真打算“断尾求生”,所以还故意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打算就这么离开了。
唐娇哪里会让她这般轻易便逃过,她在宫中这些年,哪里不了解这些老奴才的刁钻油滑,在她转身之际,已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也不顾着王嬷嬷嗷嗷叫唤,直接将人扯到了太后的寝宫里来了。
王嬷嬷有心挣扎,偏生唐娇抓她抓得紧,她顾虑着弄伤唐娇,最终硬是被唐娇拖到了太后寝宫中。
直到站在太后的寝宫中,听到唐娇那一席告状的话,王嬷嬷身上仿若被浇了冰水一般,吓得胆颤。
而太后听了唐娇的话,也是觉得心惊肉跳,忙不迭让身边的宫人将她扶下床,然后顾不得穿鞋便是拉住了唐娇,连声开口:“什么死不死的,娇娇可不许说胡话,外祖母不爱听这个!”
说罢,太后却是将目光看向了王嬷嬷,厉声道:“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郡主这般生气!”
王嬷嬷跪在地上叫苦不已,连声喊冤。
太后看着王嬷嬷这般,心中不禁有些怀疑,毕竟这王嬷嬷在她宫里的时候虽不算得力嬷嬷,却还算一直老实本分,她忍不住看向了唐娇,瞧见自己这个好外孙女只是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而跪在底下的王嬷嬷看着唐娇这般,心中倒是升腾起了一丝希望和侥幸,方才唐娇这么一番话,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既然唐娇现在不说话,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嬷嬷连忙抢先委屈道:“太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听从您的命令,去伺候郡主殿下,去帮忙打点郡主身边的事务,可是郡主却误会老奴有歹心,所以硬是拉着老奴来娘娘跟前要求受罚。老奴受罚无事,只是郡主实在是误会老奴,也误会了太后娘娘您的一片慈爱之心!”
太后闻言,心中再次起了疑窦,她看向仍旧是一言不发的唐娇,又看向了同样一头雾水的陈嬷嬷,想了想开口冲唐娇笑道:“娇娇,你可能是真的误会了,这王嬷嬷向来忠厚老实,也是哀家想着你刚进宫里不熟悉,身边伺候人也少,所以让陈嬷嬷挑到你身边的,若是你不喜她,那换一个便是了!”
太后倒是十分纵容唐娇的样子,丝毫没有责怪唐娇半夜闯入她寝宫、打搅了她休息的行径,还由着她的小性子换人。
而唐娇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看着太后,笑容灿烂:“在来时,娇娇还想着可能外祖母不知情,可听着外祖母维护这老奴的模样,分明便是知情的,外祖母是否对娇娇家里的财物也有兴趣?”
第26章
唐娇的话; 当真是让太后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好半晌儿方才有些结结巴巴开口:“什……什么?”
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否则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她真的有什么地方让孩子误会了。
太后思索着; 可是当她看到唐娇面上嘲讽的样子时; 倒是顾不得找原因; 只连忙开口解释:“娇娇,你误会了; 外祖母如何会想着你的钱财,别说是你父王母妃留给你的东西; 便是外祖母的东西; 日后也都是留给你的!”
太后说的情真意切; 然而经历过上一世的唐娇; 心中却忍不住有一些质疑。
她上辈子; 和这辈子又有多大的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便是带了这份家产入京。而太后与皇帝的态度; 与上一世相比; 天差地别。
唐娇不得不在心中生疑:她有什么可图的; 除了她这个人,便只剩下这份财了。
人,上一世他们半点不稀罕。
财……唐娇这般想着,心中还能抱着什么样的奢望呢!
太后见唐娇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气,但不忍心冲着唐娇发火; 只能够迁怒到了王嬷嬷身上。
虽然她先时也对王嬷嬷是否真的做出欺辱唐娇之事而感到怀疑,但这会儿,怀不怀疑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因为这个老奴,让唐娇怀疑她这个外祖母图谋了她的家产,所以才会对自己态度这般疏远。
“你自己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郡主会这般误解哀家!”
太后说着,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显然气的紧,一副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陈嬷嬷瞧见,连忙上前搀扶。
而跪在地上的王嬷嬷吓得脸色煞白,但这会儿,她心中清楚,自己若是承认说出事实,那绝对必死无疑。王嬷嬷只能够咬紧牙关,跪在地上喊着冤枉。
唐娇站在边上置身事外,仿佛是看着闹剧一般看着眼前这一幕。
说实话,她根本无法辨析太后今日所言是真是假,可不论真假,她这会儿看着太后这般虚弱的样子,或许心中是有几分难受,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复杂交错的情绪,这让她没有选择上前。
可她的这副摸样显得未免太过冷血,扶着太后的陈嬷嬷瞧了心中只觉不平,忍不住冲着唐娇提醒道:“郡主,您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女,是娘娘唯一的亲人,娘娘还能够想着害您不成吗?”
唐娇目光落在了陈嬷嬷面上,又落到了太后的面上,犹豫着,最终朝着太后走了两步。
太后目光看到,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仿佛胸口的绞痛也缓解了许多。唐娇走了两步,而太后则是直接朝着唐娇走了过去,伸手紧紧抓住了唐娇的手,语气里带着激动的情绪喊着:“娇娇!”
“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看……”
唐娇面容僵硬,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语气僵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态度并不柔软,与那些惯爱撒娇的晚辈相比,甚至显得仍不近情面,然而只是这么一句话,却是将太后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强忍着激动,连连摇头:“不必,外祖母无事!”
她目光慈爱的看着唐娇,眼中的柔和的仿佛能够滴出水一般。
唐娇心中不知滋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然而眼见着唐娇与太后之间祖孙感情越发笃定的王嬷嬷心中却是一片晦暗,她隐隐感觉到此次她要大难临头,可是她不愿就这般坐以待毙,她忍不住跪着挪到了太后脚下,连声哀求辩解:“太后娘娘,奴婢……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太后厌恶的挪开了自己的脚,没有再去看王嬷嬷。
或许太后此时心中可能仍然尚且未知王嬷嬷无辜与否,只是对于太后而言,王嬷嬷是无辜的,还是真的有罪,早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她而言,只单单是唐娇厌恶她,她便没有再继续呆在宫中,甚至是活在世上的需要了。
她难不成还能为了保住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而去破坏与唐娇好不容易才好些的祖孙感情吗?
太后不动声色冲着陈嬷嬷使了一个眼神。
陈嬷嬷会意,立即招呼了两名宫人过来拖王嬷嬷。
王嬷嬷完全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太后此刻竟然会这般无情,病急乱投医,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身上,眼里又露出了希望。
唐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会不会心软……
王嬷嬷痛哭流涕,又是爬到了唐娇跟前,紧紧抱住了唐娇的双腿,连声哀求:“郡主,郡主,请您绕过老奴一命,是老奴不知好歹,都是老奴错了,老奴日后不敢了,求您放过老奴吧!”
声声戚戚,王嬷嬷的求饶,闻之令人生哀;而她这副形容憔悴,哭的完全没了形象的模样,难免让人心生同情。
唐娇看着跪在脚下的王嬷嬷这般样子,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冲着上前来拖人的宫人的喊道:“等一下!”
唐娇这一声阻止,让太后转头讶异的看向了她,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外孙女当真是狠心无情,却没想到也不过色厉内荏,不过,一个小孩子,倒也难免……
而王嬷嬷眼里则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更是紧紧抱住了唐娇的双腿,嘴里忙不迭胡言乱语的奉承:“多谢郡主,多谢郡主!老奴就知晓,郡主最是仁和宽厚!最是心善……”
“慢着……”
唐娇语气不耐烦打断王嬷嬷的那番奉承,只是使劲将自己的双脚从王嬷嬷环抱着她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语气淡淡开口,“我这人,最厌恶的便是含含糊糊,做事本该清清白白,如今我要罚你,也该让你罚的明明白白,让旁人心服口服,所以在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便将你处置了,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仅是外祖母疼惜我,方才罚了你!我无辜担了个搅蛮任性的恶名,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郡主……”
王嬷嬷动了动嘴唇,愣住了。
唐娇却是没有这份闲工夫与她继续掰扯,只是冷声下命:“是我让旁人来说,还是你自己现在交代清楚?”
王嬷嬷忍不住紧紧攥紧了自己的手掌,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就这么沉默着。
唐娇见她又是这么一副含含糊糊打算糊弄过去的模样,没了耐心,直接命人将蒋嬷嬷与太后赐进她西侧殿的宫人一道儿叫了上来。
眼见唐娇的行径,王嬷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身上的蓝色宫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露出了深水色。
太后与陈嬷嬷看到王嬷嬷这般模样,便是先时还有犹疑,这会儿倒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刁奴是真的做了什么,毕竟在宫中呆了这些年,便是如今在安逸的位置上呆久了,警惕心也松懈了,可这份眼力见还是有的。
太后想到方才她竟然还相信了这狗奴才的话,甚至还因此为她向唐娇说话,差点坏了他们祖孙的感情,心中气的恨不得将人拖出去碎尸万段!
陈嬷嬷见太后晦暗不明的神色,刚想开口宽慰太后几句,却见太后轻轻摆手阻止陈嬷嬷开口,自己一言不发站在边上,只是看着唐娇如何处置。
上来的宫人中,蒋嬷嬷自是一五一十、如实阐述,而太后赐入唐娇宫中的那些宫人,便是原本有心帮着王嬷嬷,眼见着如今这副形式,也早已经见风使舵,左右说出来的都是真相,于情于理,都应如此。
待这边真相显露,太后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娇娇,与这黑心的老奴浪费时间做什么,直接交予慎刑司的人处置,她还能不说出真相来!”
交予慎刑司来处置,与唐娇自己亲自审问,虽然可能结果一样,但过程不一样,所能产生的影响自然也是不一样。
唐娇可不相信太后会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也没有开口反驳解释。
面上仍是带着冷笑看着王嬷嬷,太后与陈嬷嬷见她没说话,正想开口将人带下去处置。唐娇在这个时候,又是开口了:“等等!”
太后与陈嬷嬷再次不解的望向了唐娇,若说方才是要问清楚事情的真相,那现在又是为何?
唐娇绕着王嬷嬷走了一圈后,轻笑说道:“当初上京整理那些东西时,我备下了两本册子,一本存在蒋嬷嬷处,另一本则是放在我自己身边。蒋嬷嬷无用,好端端的就给人糊弄了过去,连册子都乖乖奉上,待我发现时已经过了这许多时候。这些时间里,谁知道这黑心老奴会不会已经对我的库房动手了!万一她带下去死了,我又发现少了东西,岂不是连可以算账的人都找不到!”
“娇娇的意思是,你现在要对册子,开库房验东西?”
太后皱着眉头,勉强理解了唐娇的意思,但是她有些不敢置信,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大庭广众之下开验东西,岂不是将财富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何况,王嬷嬷便是真的对唐娇库房里的东西觊觎过,可她今日才掌了这个权利,便是真能贪,又能够贪到哪里去,便是真贪得了东西,只要搜一搜她的房间,还能搜不出来吗?又何必搞得这番兴师动众。
都说不露富不露富,唐娇此举,在太后看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第27章
太后心中不赞同摇头; 只当唐娇年幼不知分寸,受了点委屈恨不得将事情闹大; 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可她也不想想; 自己从福王府里带回来的偌大一笔财富; 真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岂不是平白招来眼红觊觎之人。
太后有心教导唐娇几句,可想到唐娇毕竟性格要强固执; 太后也唯恐自己若是将话说的太明白,反倒会让她不高兴。所以她只是笑着含蓄道:“如今天色已经这般晚了; 娇娇你也是舟车劳顿; 盘账之事不急在一时; 日后咱们再慢慢点; 若是发现少了什么; 外祖母给你添补上便是了?”
唐娇自是听出了太后委婉话语之下的意思; 说实话; 太后处处为她考虑; 她若说心中没有半分动容; 那定然是假的。
可唐娇却仍然无法真的放下心中芥蒂去亲近太后,因为每当她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时,前世自己受到的一幕幕冷遇,却是止不住的在脑海里浮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只是故作娇蛮开口:“不好; 外祖母要赏给我的东西,又怎么和我的东西一样,一想到这刁奴占了我的便宜,我心中便是不高兴!”
“哀家让人好好看着他,你慢慢盘点,在你没盘点完之前,哀家都让底下人将她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