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云神色百变,喃喃道:“我何偿不知甄妹予我之情,当年舍你而去,也是迫不得已……是了,我早已怀疑不死和尚是错的了,这一路上历经生死,伤亡百人,看来该就此停止了。”
陆青听到此女姓甄,突然想到父亲临死之前,在地上写下来的众多仇人的名字,但最后只写了一个小小“西”字,又自行抹掉,难道血洗陆家堡,此女也有份,然而此时并不能确定,眼见着康云就要被这女人带走,立喝道:“康云,你被判流刑,永远都是犯人,一生将会背伏流犯之名,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康云一定要抓拿你归案,押送到你西宁。”
康云惨然一笑道:“多谢陆大官人,一路舍命相助,但康某不愿因深情重义,而为一个已死和尚,走此一遭,害死更多人。”
红衣女子笑道:“我忘了点他哑穴了,罢了,我们走吧,他也活不多久了。”于是康云随红衣女子,悠悠走向石庭无灯的一角,轰隆一声,黑暗之中,显出一四方的洞口,二人入内,关上石门,随后便听到四下轰轰隆隆得一阵乱响。
第十五章:生死无敌
四下轰隆作响,并且一阵寒流,从遂道口涌入,片刻只见漂浮的冰雪的洪水,直贯而入,迅速流遍石庭,渐渐升高,不时已漫过三人膝盖。
陆青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叹道:“想不到一路上奋力拼杀,自以为忠于职守,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枉吾辈一身武艺,却于这明争暗斗之中,一个个惨死人手,难道贺铸空负一身武艺,又兼自才学过人,到老却只在市井教书,哈哈,更可笑的是,今日却亡于妇人之手,哈哈……”
寒冰之气,渐渐上升到腰腹。黑袍女人被冻得嘴里格格直响,双目圆瞪。莫七呼吸急促,极力自解穴道,但周身气脉不畅,真气难聚,何以解穴。想到师父所传的微息之法,但于这红衣女子的封穴之道比起来,简单如同把戏,根本派不到用场。
正是三人焦急万分之时,水流突然冲下一女子,此女子入石庭,已是全身湿透,但神镇定,首先来到陆青面前。陆青一看,正是那位自己入门时救醒的薄衣女子,忙道:“你怎么被冲进来,快想法脱身吧。”
那女子娇声道:“我是来救恩公的。”
陆青心中暗笑,举手之劳,何来有恩情呢,只是这女子年少无知,又为人奴仆,容易把小恩小惠,视为天恩浩荡?
女子见陆青不语,忙问道:“我该怎么求你。”
陆青见一线生机,忙道:“忙我解穴?”
女子惊道:“我不懂解穴?”
陆青哑然一笑道:“惭愧的很,在下也不懂如何破解这般手法的点穴之道。”
这时莫七觉得周身难动,连嘴唇都难以动弹,便用舌头打了响哨,那女子听到,立刻游到莫七身前。陆青立刻会意道:“解他哑穴,点哑门穴。”
但那女子,仍旧不懂哪里是哑门穴,陆青告之就是其后脑勺小窝处,然后教她如何捏揉推拿。莫七感觉一只小手自己后勺摸来揉去,虽然舒服之极,但不免尴尬,突然叫出:“别碰我!”吓得女孩,连忙松手,这让莫七幡然明白,哑穴已解,见水向胸口漫上,心想陆仅仅被点三处穴道,较之自己与这黑袍女子所点周身穴道更少,容易破解,这小女姑心灵手巧,定然先要将陆青穴道解开,再让他为我们解穴,岂不是更快,于是道:“小丫头,依照我的口述给你那位恩公解穴。”
小姑娘方按着陆青所说,给莫七解了穴,以为自己的确能为人解穴,偷移步到陆青身边,按着莫七所说,解开陆青上衣,然后按着所指位置,一点点地揉、捏、压、推、点、打等手法,在陆青身上施展。但小姑娘果然一点即通,在第一穴的时,每一种手法,每一个穴位还要莫七再三纠正,但到第二和第三个穴道,显得驾轻就熟。并且记穴甚准,令陆、莫二人极为惊叹。陆青被这小姑娘周身摸便,方稍解穴道,虽然气息不畅,但是可动手脚,自己调片刻,在黑袍女子所灌下的药水药力之下,已是畅通无阻,这时水已到胸口,黑袍女子和小姑娘水临小巴,皆冻得牙龄格格之响。陆青见势,忙移到莫七身前,道:“还请莫大侠指点。”
莫七这才想到,自己曾经差点要了此人性命,想到刚才不及顾虑,便教那小姑娘将他穴道解开,心有余悸,此时见他诚心相救,于是言谢,并将解穴之道,说于陆青。只因莫七穿着棉衣,并且全身又在水下,认穴打力,不像光着身子,让人施以解穴手法,此时仅靠陆青以内力,将其穴道打通。小姑娘因为穿着单薄,可以游于水上,然黑袍女子,全身上下皆为棉衣,仍旧立在当地。莫七解开穴道之后,连忙道:“快找出口,我来为她解穴。”遂走到黑袍女子面前,见水已没过嘴巴,面纱全部浸湿,透出乌色嘴唇,正在不住地发抖,不禁道:“想不到……得罪了。”说着催运真气,一手摸冲穴位,动力一点,然后以第一穴为准,向其它穴摸去,让这黑袍女子面色一阵紫一阵红。莫七首先解开女子经脉诸穴然后方解四肢动静穴,最后一穴乃是哑穴。黑袍女子解开哑穴之后,骂道:“下流!”但她刚被解开穴道,气息尚未畅通,且又在冰水中浸泡已有,身子仍旧僵硬,不然必然会出手给莫七一阵拳脚。
“情峰之上有一天池,足可将这密室灌满,通往一川正殿的遂道在我进入时,已被数石大石层层封住,眼下只能靠由此,顺着天池泄水道,游到天池。别无他法。”陆青与小姑娘询问一番,又自行寻找机关,但终未找到任何出路,方叹道。
莫七将黑袍女子拉到石壁边的台阶之上,抽出长剑道:“此剑削铁如泥,定能破开刚才康云离开的洞门。”说着便去偿试,但看花容易绣花难,长剑极轻,不似重斧一般,可以挥砍,况且又在水中,岂是易事。
四人只能等待水将密室中灌满,水流静下,方能顺水道而出。莫七隐忍许久,方愧色道:“在下不习水性,不知能否上去?”
那小姑娘勉强笑道:“大侠不必担心,到时咱们彼此相连,一同上去,并且我们都要将身上的棉衣全部脱掉,这样更快游到天池。”
莫七稍稍安心,但仍旧猜想将要发生的一切。
四人制一绳,拴在四人腰带之上,然后由陆青为上,小姑娘其次,莫七第三,黑袍女子最后。陆青喝道:“闭气!”于是四人同时深吸一口气,首先潜入水中,顺着台阶往上爬。初时十分顺利,但到后来,竟发现水道之间,有一处为铁制花格,以档水中杂物,虽然天池之中,并无杂物,但人在修建水道工程之时,习惯性地按置。陆青奋力推举,但四壁溜滑,身无着力之处,正焦万分之时,突然有物触打自己大腿,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剑柄,陆青会意,将剑抽出,运力一刺,果然轻松过,然后抖腕相削,片刻已将拦网削开。
莫七全凭绳子拉扯而上,自己在水中拔动,总觉无处着力,此时见前路天光微显,心中一畅,突然有水泡从周身上升,又觉得腰上绳子往下坠,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身下女子已经断气,帮拉绳将女子拉上,触手可觉女子身子冰凉,却软弱无骨一般,心想: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又同生共死一遭,却这般命短,不由叹息。却哇哇连喝了两口冰水,极为难受。
这时绳子受力一扯,他二人也漂浮而上,只觉周遭越来越亮,上浮之势越来越快,渐渐听到打水之声,陆青已到水面,接着小姑娘,莫七搂着黑袍女子浮上水面。四人虽素不相识,甚至初时还相互拼杀,此时禁不住相顾欢叫起来。三人环顾四下,泄水口在池边,于是快速游到岸边。
黑袍女子被莫七平放到雪地里,这是她身着仅剩被莫七一剑划开的贞衣,抹胸被水浸透,显得暗红色,于这茫茫雪野,极为醒目,白色面纱,也不知去向,露出的一张苍白的脸,眉如笔画,秀口樱唇,莫七不禁叹息一声道:“如此貌美女儿身,却涉足于如此凶险江湖,丧命去荒山野林,可悲可叹!”
第十六章:化敌为友
那小姑娘连忙走到近前,道:“休要胡说,还有得救。”然后伸手掐向女子人中,接着又按一按女子胸口,既尔让莫七帮助将抱着女子腰部,然后捶打背心,如此两遍,正在莫七将其回抱到怀中之时,女子突然呜得一声,冰水从口中涌出,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三人惊喜大叫,脑子里一片迷茫,发现自己被莫七抱在怀中,连忙起身,骂道:“你……下流!”但脚底一滑,突然又滑向池中,可她与莫七身上的绳子,还未减断,把莫七也带入水中。莫七虽然不畏生死于江湖,但生性不习水,不由地惊叫一声,被其拉入水中。
小姑娘抢救不得,看着二人在水中,一个扑打救命,一个拼命扑打对方,不由地格格笑起来。陆青临高远望,茫茫雪野,绵延天际,胸中顿然一阔,回身见莫七和女子慢慢爬上来,于是道:“莫大侠,还你的,莫大侠解救康云是何目的,但是本差职责,便是将康云押送到西宁,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从中作难,除非本差断了这口气。”一边将剑掷于莫七一边说。
小姑娘颤声道:“此时我们应该回情峰苑,万不可冻出病来,伤了身子,还请诸位暂时放下恩怨,随小女子同往吧。”
三人皆觉小姑娘言之理,遂与之下山。莫七遥望山野,不禁叹道:“如此眺望,茫茫雪野,与天相接,让人胸怀一畅,想那人世间的繁芜冗杂,多么可笑,此峰不过百丈,若是站得更高,当又是一番境界了,只可惜少有人至啊。”
陆青觉莫七所言,正是方才自己所想,暗想若非因康云一劫,彼此必为知己好友,可惜天不遂人愿。不多时小娘已带领三人,重回院落。院中侍女丫环,高已躲在暖阁之中,无所事从,突听得有人进来,有位持剑女子,冲到院中,见到当先而行的小姑娘,露出惊讶之色,然而见到莫七在列,指着莫七,向小姑娘怒道:“英子,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英子扭头看了一眼莫七,解释道:“莫大侠,并非恶人,只是要务在身,以免耽搁,才误伤我们,还请众位姐姐,饶他此次。”
那持命女子冷道:“哼,真是瞒不讲理,未经允许,乱闯人宅,打伤我等姐妹,害得我们冻得半死,哼!”说着就走进房间。
莫七感激这英子姑娘,不仅不计较自己初来鲁莽,将其点昏,反而给他说好话,于是道:“多谢英子姑娘!”
英子打了个阿欠,羞涩道:“莫大侠不必客气,诸位请!”
这情峰苑中,仅有女子入住,不曾有男人衣着物品,英子带那原着黑袍的女子,进入内房,换了一件下人穿戴的素衣,然后又带其到暖阁之中,与众姐妹围火炉暂歇,遂带两姐妹,下山为莫七和陆青二人,购置衣物,不在话下。
莫七和陆青静静地对坐于火盆两边,望着雄雄燃烧的火焰,谁也不言语。良久,莫七突然问道:“康云所犯何罪,竟要从扬州发配千里之外的边陲之地?”
陆青看了一眼,傲气全无,一脸和善的莫七,淡淡道:“他杀了一个和尚,事情令人匪夷所思,他一个屠夫,竟然和一个和尚要结拜为兄弟,却在前一天突然将和尚杀了,像杀猪一样,将和尚解剖了,骨头是骨头,肉是肉,让人惨不忍睹。”说罢牙关紧咬,一边将一块木头放入火盆,一边又正色道:“康云不是扬州人,是江宁人。”
莫七听了,大为诧异,与南宫少所讲得,全然不同,于是问道:“在下却听说康云并无罪刑,由被狗官收了恶霸钱财,强行制罪,流放边疆的。”
陆青沉声道:“以讹传讹,当然各有说法。”
莫七摇头道:“向我讲述此事之人,是康云的一位表弟,复姓南宫,单名少字。”
陆青一闻南宫少之名,禁不住盯向莫七,郑色道:“原来是南宫少那个卑鄙小人,可恨我没将他一刀杀了。”突然心中一畅,向莫七笑道:“原来莫大侠,是被小人之言所骗,你我之间,竟是一场误会。”
莫七见陆青如此憎恨南宫少,大为不解,问道:“在下与南宫少,巧遇于西州国伊州城中,其中慷慨大义,心地善良,如何是卑鄙小人,如何又会骗我这不相干之人呢?”
陆青心中也正是纳疑,那南宫少怎么不远万里,走国越境,到西州国,骗莫七东来大宋国,走这趟混水呢?难道是奉石财主之命,西上天山,请郑大侠出山,郑大侠不愿前来,遂又骗了其门下弟子莫七。于是向莫七道:“其中内情,在下不敢揣测,但是南宫少那厮,诡诈多变,阴险卑鄙,当时假扮官差,要与在下同行押送康云,被在下识破,砍下他一只手,怆惶逃走,却一路跟踪于正,在六安城暗中偷袭,险此丧命于他手中,哼,倘若再遇此贼,定将碎尸万段。”
莫七突然明白,那南宫少如果不是一身武艺,如何万里逃亡,且不劳于形色,当时他在酒家,切了二斤牛肉,打了三斤上等好酒,倘若是逃亡之人,哪里会有这般阔绰,且能处之泰然,安心享受呢?不由大怒,拍腿而起,喝道:“我莫七,竟被那厮耍了,气煞我也,我……我杀了他。”
陆青见莫七突然明白过来,忙劝道:“莫大侠此时怒也无用,待到日后遇上,再好好教训他一番。”
莫七怒道:“教训他一番?哼!我要将他剁成肉泥。”说罢感觉自己失态,遂尴尬笑道:“被那厮所骗,差点害了陆兄的性命,铸成大错,小弟在此赔礼。”说着抱拳一礼。
陆青见莫七与他以兄弟相称,心中顿然一快,笑道:“你我兄弟二人,真是不打不相识,皆是被恶人所误,如今真相大白,真令人大快,得遇莫兄,令小弟感慰平生啊。”
莫七闻言,心中亦是畅快十分,朗声道:“兄弟如此说,折煞小弟了,当时在雪山血拼之时,小弟以为陆兄就是那恶霸陆家之人,竟然将陆兄的不畏生死,奋力相博,看作恶性不死,真是惭愧之至。”
陆青见莫七直言其过,极为爽快,笑道:“小弟又何曾不是呢,哈哈哈,看来你我兄弟有缘,相隔千里,也能相逢,只是此处无酒,否则与莫兄一醉方休。”
莫七欣喜道:“这也是小弟所想,小弟这便下山去取”说着便要起身开门,但发现自己一身薄衣,如何出门,又听陆青笑道:“莫兄何必着急,待英子姑娘回来,咱们一齐往山下去,痛饮一番。”
莫七笑道:“不醉不归!”
“不醉不……如何说不醉不归,我们醉倒便睡,哈哈哈!”
“对对对,醉了,咱们倒地就睡。”
正当二人欢笑之时,突然人影从窗边闪过,身法迅捷,非同凡辈。陆青连忙示意莫七,不要声张,继续说笑,却已提高警觉,极力凝听。
第十七章:领死谢罪
莫二人互使眼色,佯装不知有人在外偷窥,依旧朗声说笑,以免打草惊蛇,然而凝听许久,却了无动静。二人不禁纳疑,莫七笑道:“不知英子姑娘是否已到镇上,天寒地冻,真是难为她了!”
陆青已确信四下无人,安下悬心,若有所思道:“此次若非英子姑娘,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一路走来,再添人情债。”
莫七已经猜到必是那黑袍女子一路上暗中相护,方能从江宁府到达此地,以为那女子定是有情于陆青,方有如此情义之举,一时间为陆青感觉到心慰,然而想到自己初时不问是非,与此为敌,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