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席一撤,死的死,伤的伤,寻视四下,不见余君影,忙到陆青身边问道:“英儿姑娘怎么样?”
陆青抱着英儿,渐渐觉得她气息恢复,现在像是睡着了一样,心中大安,轻声道:“无妨!只是,余姑娘……”说着指向彭万里。莫七一看余君影被睡着绒毯之上,显然是被婢女扶进耳房之中,但不知死活,于是快步而去,觉脉息尚存,心下稍定,他只知莫和尚当时一挥手,击出一掌,听到余君轻吟一声,自己五腑六脏剧烈撕痛,昏了过去,并不能确定是何人将她打伤,见其生命垂危,不免有些焦急,心想若是在黄金城,二神医定会将其医好,可是此处哪里会有神医,既便邹军师在此,梁、苍二人也不在。转念一想,自己的师父在此,于是连忙来到已经呆在地上的郑风,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就算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到了这种光影,也让人触目生怜。莫七单膝脆下,去扶师父起来,郑风已是双眼暗然无光,完全成了傻子,任由人摆布,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莫七伸手探取他随身之物,想要找到一些药物,果不如其然,怀中果真有一玉瓶,还有一扎乌黑的硬布,莫七急于救余君影,并没有理会那黑布。又放回郑风怀中,露出一角,场上多人看到,都是眼前一亮。
郑风何以将这块布随身携带,必然是从哪里拓下的碑文,极有可能是从恶狼谷石洞之中的铁块中石下的藏宝图,他此时已是死亡由人的废人,想要从他手中拿走一块布,那是轻而易举,但都不敢妄,因为正在和金叶子一嗔一笑地说着闲话的人,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石财主这一次的确是没有请他,但是最想请的人,就是他,可是犹豫了好些时日,还是还能下帖。不因为怕请不来此人,而害怕此人,十二连堡的副堡主伯尊,人称“只手遮天”其祖上数代本江陵之地的赫有名的人物,其祖父伯相生,听说天山有雪莲,带着家丁去找寻莲,结果两年之后回来,果真带着干枯的雪莲的回来,刚回来听说西域有国,有点石成金之术,又带着家丁远赴西域,五年才回来,没得到点石成金之术,只带回来最后半桶已乌黑不堪,不能下口的怪酒,听说东海有岛,乃神仙府坻,就远渡东海,结果带回来几个美人,但都抑郁而死,其父伯福俊更离谱,突然一天,人们都说月亮上有火光,就天天想着飞到月亮上,先是苦练奇功,后又修炼道术,结果走火入魔而死,伯尊嗜赌,且饮酒如命,所以把整个祖宗的一切都卖给了石财主,广邀天下赌徒,一起创立二十连云堡,建聚贤院,并把天南地北的酒窑都抢盗一空,藏于聚贤院地下密室,天天过着醉生梦林,卧含玉骰的日子,然而突然杀出一匹黑马,也就是古灵精怪,刁钻蛮横的夏金叶。那天金叶子到了深隐于江陵郊外十余里的大光寺,大光寺已没有和尚,也没有尼姑,有的是一手拍桌叫板,一手持壶端酒的嗜酒赌徒。没人在意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厌卷深山野林的清寂,来到这天下最乱的财场,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她进入财场已有一个时辰,竟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于是她飞身将聚贤招牌给拆了下来,然后和人动起了,人们都在赌,只是过几招而已,可是她不容别人这样冷落她,于是她下了酒窑,将酒窑砸得稀巴烂,十多年过去了,站在江陵城中,略有微风,就仍可以闻到飘自聚贤院的酒香,可是谁都机会再喝上一口。这下惹怒了伯尊。一个赌徒输光了本钱,真能自认运势不佳,手气不好,一个酒鬼喝光了自己的酒,非常惬意,而还会想办法去弄到酒,但若是自己的本钱,被人毁掉了,酒窑都被人砸了,那简真比要他的命还要严重。
他可以不把五俗堂的人看在眼里,但还是得给莫和尚一点薄面,并不是因莫和尚德高望重,其实英和尚是一个名不经传,少为人知的脚僧而已,而是当年一块喝过酒,一块赌过钱。酒场是朋友,赌桌有仇敌,就凭着这一点,他放过了金叶子,并且诏告十二连堡的人,放过金叶子,最起码不去主动寻仇雪恨。
金叶子并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师父莫和尚有通天的本领,能让十二连堡的人,俯首称臣,自己对十二连堡的人,当然有恃无恐,况且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任何人。
金叶子此时被伯尊逗的嬉笑眼开,笑道:“既然你这么能喝酒,这里是财神客栈,不会缺你酒喝得。”
“当然,我已在这里喝了整整十天了。偿遍了整个地窑里的琼浆玉液,吴千秋不亏是藏酒大家啊,天南地北的好酒都窝于地窑之中,想来在下的聚贤院也望尘莫及啊。”
吴千秋闻言,本是沉静如水的脸上,突然显现一丝惊恐,心想果然是十二连堡的总堡主伯尊,于是抱拳道:“区区一窑浊酒,何值一提,若是吴某得知伯老大光临小店,当不会以藏酒相待。”
“噢!难道吴掌柜……不,不,不,是吴庄主,难道还有好的佳酿,若是有幸,在下可就恭之不却了。”
吴成烈突然心生一计,望向石财主,石财主会意,微微点头。吴成烈便笑道:“若伯院主赏脸,在下当派人将酒,送至江陵聚贤院,以表敬意!”他久闻伯尊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渺,四处寻酒访赌,若有好酒,定然迫不及待地要喝,怎么还等到送到他家中,所以故意如此说。
伯尊果然中计,只见顶中心那盏灯突然坠下,从人一惊,连忙退身严过,只见那四方的雪纱灯,直接落到中间那桌子上,灯与桌子一般大小,平平稳稳地立在桌子,异常明亮,而有男子四十出头,就两腿搭落着坐在灯箱之上,手中拿着莫七的那柄剑,正在小心翼翼地修指甲。在明灯的照射下,此人脸色发白,双眼神隐,颧骨突兀,胡子干枯地贴脸上,看来是他常年以饮为餐,以赌为眠,才变得如此削瘦,若不是他神功护体,寻常之人,早已死过几回了。
“我这个喝酒从赊账,赌钱从不耍赖,也从未欠过谁人情,吴庄主,你请在下喝一碗酒,在下替你办一件事,如何!”伯尊到不知如何跑到灯上坐下,有所畏惧,吴成烈生性多疑,不知这伯尊是何意图,笑道:“岂敢岂敢!”说着一招手,身后两名身穿白衣的婢女退了下去,看来是拿酒去了。
金叶子格格直笑道:“几年没见了,你都瘦成这个样子,真是笑死人,一定是这些年没喝上什么好酒!”
伯尊也许是一想到酒窑被砸之后,就怀恨在在心,但怎能在众人面前,与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岂不失了身份,凶恶的神情,一闪而逝,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我把祖宗的基业都卖给了石财主换了酒钱,可惜啊,心疼的我连年睡不好觉,做梦都在想着姑娘的英容好貌,谁知小丫头越长越好看,现在比美酒还要讨人喜欢!”
金叶子本是自负貌美,但由于脸上伤痕,内心里总是有些自惭形秽的阴影,被他这当众夸赞,犹如被羞辱一般,脸色飞红,嘟嘟囔囔了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耿。
莫七早将师父的灵药喂下,见余君影渐渐脸露血色,眉梢颤动,知其已无性命之忧,方自起身,向拿着自己宝剑的伯尊道:“阁下手中拿着的,乃是在下的配剑,还望赐还在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真是道出吾辈心中情怀,只可惜这世间又如石财主所说的一样,虽有此善心,但难行善举。霜刃!果然是一柄好剑,于我在嗜酒如命的赌徒来说,只不过可换些银两,做赌本,赢酒钱,但若物归原主,恐怕就不仅仅是一柄价值不菲的宝剑,君子之器,当彰显侠义之风。”说着随手一甩,剑如飞波一般,飘渺而去。
第六十一章:非敌非友
剑之所向,不是莫七,竟是莫和尚,九残叟正欲上前封住此剑来路,莫和尚只随手一挥,那剑“呛”得一声,凌空调转,飞向莫七,与此同时,地上剑鞘,也已同时飞向莫七。莫七接过剑,“嘤”得一声,还剑入鞘,扬声道:“多谢!”
伯尊嗯了一声,轻身落地,往二楼上看了一眼,拍自己裙摆上的雪水,笑道:“连皇宫中的当家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季公公都来了,石财主的面子,可真不容小看啊!”说着与石财主相礼,又道:“季公公为藏宝图而来,那咱们可是志同道合,朋友都说我这个人随和,认为平生相遇便都是朋友,此时咱们目的是一样,想必也能交个好朋友!”
“伯尊,你少装腔作势,这些年你进出皇宫的次数还少吗?”季辉怒喝道。
伯尊连忙用伸指嘘了一下,轻声道:“话不可能乱说,有辱皇家尊严的!”
季辉一听,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恼怒不已,暗忖道:“此次若要让你活着离开千秋楼,那我就不是季辉!”
伯尊当然知道季辉早有杀他之心,只是没有这个本事,因为他没有给季辉这个机会,当然此次前来也不会给季辉杀他的机会,转身又向贾捕头微笑道:“想必这位贾大人,也是冲着藏宝图而来的吧!”
贾捕头正色道:“试问在场的诸位,哪一位不是因藏宝图而来。”
“还是贾捕头爽快,在下要与你喝一杯。”
正说着二白衣婢女,将三泥坛搬了上来,放在萧礼曾落座的桌子上。伯尊一见,立即奔上前来,啧啧道:“吴庄主,果然堪称酒圣,泥坛封洒,金玉不换之珍,藏于凡尘泥土之中,果然是高啊。试想一下,奇珍野味,藏于深山,隐于水底,奇人异士,无不布衣于芸芸众生之间,哈哈哈,来来来,丫头,你们幸苦了!”说着支开两婢女,轻轻拍开土封,小心翼翼地倾坛斟碗,一边啧啧道:“好酒当能堆立于碗,果真如此。”
那土封拍开之际,醇香四溢,大厅之中,皆醉其中。神痴心傻的郑风,闻到酒香,也起身凑了过来。伯尊皱了皱眉头,又笑问道:“郑大侠也想喝一洒吗?”
郑风居然像一个老酒鬼一样,两眼放光,盯着一波波堆碗而立的美酒,然后双手伸去,捧起碗往嘴边送,伯尊连忙放下泥坛道:“你可不能抢我的酒喝,我喝了酒,会替他办事,我现在只想请这位贾大人喝酒,可没说要请你!”
郑风闻言,又自退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莫七于心不忍,走到伯尊跟前道:“如果你请我喝一碗,我替你办一件事如何!”
伯尊想了想,笑道:“那好!但是你先帮我办一件事,我再请你喝一碗。”
莫七问何事!
“你叫我一声干爹,我就请你喝一碗!”伯尊好像觉得自己讲了一天大的笑话,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金叶子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莫七咬牙道:“岂有此理!”
“呛”得一声,长剑抖出,已刺了过去,伯尊稍已偏头,双手却称如老树枯枝,纹丝不动,碗中美酒,也一动不动。莫七这一刺,只不过以示愤怒,未想到取人性命,却听伯尊道:“你这点功夫,还不如到烛间刷锅洗碗,哪里上得了台面,别来打扰人家酒兴。”
“闲云野鹤万里秋!”莫和尚见莫七这一刺正迎合莫家剑法中的闲云野鹤万里秋,正是刺剑落空,敌手在右,长剑便反削于左,转腕倒握,由敌下腹,一削至顶,但要求指力腕力,不然剑走缓慢,易被敌手擒拿夺剑。莫七突然这句话,微微一惊,心想他怎么知我要出这一招,说着,使出闲云一鹤,还未使完,剑正反握直向下,便又转为第一招的第三式,弃剑坠下,左腿发力,右腿迎上,右手吐出,正中伯尊胸膛,但伯尊左右一抖胸,莫七手臂一麻,被生生震回,但这又迎上‘倒柳拔根’之招,身子借势后仰,力发于足,一脚踢在浅入木板的长剑剑柄,那全随即飞射而去,只是柄在前,尖在后,而莫七一脚踢出,只听耳边响起“雄飞雌从!”这一招是莫家剑法,可用双剑来拿的连环剑,若是单剑,便是发鞘惊人,补剑收鞘,近身相搏之招。莫七一想,这招式也可反用,此时正是先发剑,以削收剑,于是依招而行。这只是刹那间的一想,长鞘已迎着长剑吐下,伯尊正欲用空手接住长剑,谁知抓了一个空,且面门已多出一肉掌。
莫七一掌出,想来攻其必救,不信他不挪开一步,但闻耳畔有人喝了一声:“小人!”听得他又惊又疑,心想:“这一掌一虚招,且看我下一剑,你不必担心!”
伯尊见面门一掌,只需轻易退开,就以躲过,但是他觉得退一步,就失了身份,于是膨腮吐气出口,但余光一瞄,莫七的那柄长剑,已抵向他小腹,当时一口气就散了,闷喝一声,莫七如撞气墙一般,生生弹回。跄踉两步,方得落地稳住。
伯尊四下的桌椅花草都被散开来,手中那碗酒,也撤下一点。他一见酒洒了下来,一丝凶恶闪过眉宇,笑道:“那我就和老弟亲近亲近!”说着放下酒碗,闪身过去,一名女捕头的长剑,已被他吸纳在手。
“那就让向老弟讨教几招剑法!”说着就将莫七方才使的剑法招式,有模有样地重复一遍,只是他收发极快,剑身凝聚直气,几招之下,莫七已显下势,手中长剑,回回险些脱手。突然耳边又响起有人给他提示招式的传音,但这所提招式,只能勉强招架,不能绝地反击,只因莫七年轻气盛,不甘屈于人下,便不以提示出招,全凭临场经验,以及生搬招式,或者急中生智,转换套路,但每每发招,都被伯尊寻隙攻入,若非自己扑救急时,恐怕不是少了一肢臂膀就是一条腿,抑或项上人头,已经被取下来。
“此人内功深厚,不可以力相搏!”说罢又一连提示数招!莫七渐觉气力不支,知道自己内伤于身,不能过于恋战,但绝不能让莫家剑法败在此人手中,最起码还要打个平手。莫七一开始全完由传音者的提示进行,到后来招式如泉,喷涌而出,全完不由他自己来控制,手中长剑,如有神助一般,在伯尊剑下,次次触其要害。伯尊一开始,念及莫和尚在场,不能伤及这莫七,但此时觉得自己招招被对方压制,渐失其势,岂不丢人,于是便加力三分,长剑莫七的剑网这中,横冲直撞。每一次二剑相撄,莫七都不由地退了一步,但渐渐地莫七游身周旋,二人剑来剑去之间,听不到半点铿铮鸣金之声,都是十分奇怪。萧礼一旁看得神痴,见莫七原本体弱力虚,渐渐越战越勇,并且剑上力道,越来越重,与伯尊渐形平生,又有冉冉而上之势,大为一解。
二人渐渐身幻如烟,剑走如影,笼罩于大厅之下,众人都退到廊下,大厅之下的桌椅板凳,完好无损,只有时时劲风吹动地上的碎屑。突然间劲风停止,“叮”得一声,一柄长剑,飞刺到放置泥坛的酒桌上,是女捕头的长剑,而莫七的剑已洞穿伯尊的前胸后背。伯尊瞪着干枯的眼睛,透出无比惊诧的神情,双唇抖动之间,又变得悲痛不已,竟然哭腔道:“莫家剑法,我伯尊英雄一世,却被这小屁孩给宰了,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为何不笑啊!”说着自已又大笑起来。
“阿弥陀佛,想不到莫施主破了莫家剑法的魔咒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楼上一直默无声的少林方丈此地合十于廊下,身侧立着两位道长,都是面容肃穆,显然他们都是怒气一身。
伯尊往楼上看了看,握着剑刃,一点一点抽出,退到酒桌边,拿着酒碗,咕嘟嘟地一饮而尽,想再斟一碗,但已是鲜血喷涌,连酒一起吐了一身,仰翻倒地,一命呜呼了。
莫七与伯尊相斗,两个人都觉得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