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就听到城外隐隐传来更夫的锣响。金叶子皱皱眉头问道:“这里面的人,怎么知道时辰,真是奇怪了?师父,人什么时候到齐啊,弟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这大半夜的,坐着挺困的。”说话时,一脸不情愿。
“是你自己要来的!”莫和尚沉声道。
金叶子闻言,怕师父真的要赶她走,所以当即像其它人一样,双手放在桌子,笔真着上身。也侧目望着那死鱼眼一般的白发黑须的老头,不时伸伸舌头。她显然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她所逗乐寻趣的老头,就是望川苑的主人,曾经与儿子一起大战莫振的萧礼。
金叶子正吐舌头,羞辱萧礼,却见萧礼左眼跳了一下,转眼看向垂花门,只见鱼贯而入九个残肢缺体的老人,正是那九残叟。金叶子看见九人,哈哈一笑,起身叫道:“诸位师兄,你们可来迟了。”
那九人一见金叶子,直恨得气不打一出。大剑老人一笑,道:“原来师姐和师父已经到了,有礼了,唉,小丫头,哪时我们老头的席位啊。”说着问向门内侍立的婢女。二婢女微笑走来,欠身一礼,引九人来到入六右手桌子,这张桌子,比起其它桌子,要大了许多,可以一方两座。九人点点头,笑道:“多谢了,嘿嘿,这小石想得还真周道,弄了一张大桌子给我们,看来看得起我们伤残的老人。”说着又礼让一番,才坐下,独眼老人铁爪老人当然坐在鱼头相对之处。独臂老人问道:“小丫头,什么时候开饭吧,我们睡到现在,还没吃一粒米呢?”
奴婢笑回道:“九位爷请笑纳,石爷尚在途中,说亥时二刻未道,诸位上宾都可都随意……”
“好了,好了,多谢了,我们可等不了你说完了!”说着都下手的手下,端盘子的端盘子,风卷残云一般,狼吞虎咽,看得金叶子只咽口水,用眼瞟瞟师父,只见他闭目静坐,崛起小嘴,偷偷地伸手拿了一位黄金糯米糕,快速含在嘴里,咕嘟咕嘟地在嘴里嚼着,看师父并不管着,索性放开胆子来吃,一边吃着还忍不住嚷着好吃。
莫七本来心情沉重,觉得心跳加速,努力地克制自己内心莫名奇妙的恐惧,不经意看到金叶子满嘴塞满了东西,吃力的嚼着,卖力咽着,两腮都鼓胀着,忍不住轻笑出来。而金叶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莫七,生怕莫七看过来,见到自己的丑态,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被他这一看,立即顿住,一不留神,噎住了,可知她吃的是糯米糕,入口甚粘,如此一来,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极为难受,她忙站起身来,向身后的婢女挥手示意,二婢女也未曾见过有人吃成这样,一时也有些慌了神,端茶递水,金叶子挥手示意不是,用手比划一个大圆圈。但二女子不知何意,金叶子急中一瞅,看到萧礼身后有一花池,连忙跳过去,弯下腰准备呕吐,却因一跳,嗓子的糯米糕又下了肚,回身向萧礼嘿嘿一笑,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向身后的二婢女道:“我方才要痰盂!”二女婢女相视一笑。
“可配剑否?”
“当然!贾爷请!”
“可带朋友进入否,若不能你们到前厅候着!”
“是!”
“不不不,当然可以带朋友!贾爷请!”
随即便听到步履整齐,五人款款过垂花门。此人正是贾捕头,仍旧是一副傲气凌人的神色,身后跟着四位女子和一青衣男子,左肩衣服还破了一个洞,神情慌张,畏畏缩缩,一看就是不经场面的小角色。贾捕头一见康云对座的无须老人,连忙行了礼,那老头一抬头示意,贾捕头不必拘礼。贾捕头又扫视一番众人,见到陆青和莫七,略略点了点头,以示见礼,由婢女引路,坐到萧礼的左手边东南角一张桌子。贾捕头座东面西,四女子两侧而坐,破衣男子下首对坐,两手揣在怀里,不一会又觉这里很热,想解衣服,又缩回手,不敢乱动。贾捕头吭一声,准备说话,吓得那男子一跳,险些突兀跪到地上,气得贾捕头也不想再说,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男子也不算胆小,还扭头看看萧礼,看到那双浑若无珠的花黄双眸,吓得立即抖回,又瞟了一眼金叶子,金叶子正向他嘿嘿一笑,拿着一块玉米饼,递到嘴里,又一嚼一瞪眼,一吞一抬眉地作样子给他看。只见他也讪然一笑,扭头看看桌子上的鸡鸭鱼肉,还有说不上,样子极漂亮的东西,馋得直咽口水。两边的女捕头,冷道:“饿了你就吃,大人不会怪你!”
那人沉首抬眉窥着贾大人,贾大人肩头一起一伏,显然气愤之极,突然恨道:“出息!”
男子知道贾知道允许了,所以就拿起筷子,首先去夹边上放的透亮红烧肉块,但见筷子头尾大半截都是花银,赶紧又用边上的洁巾,擦了擦,重新放好,从腰里抽出一双长短不一,又黑又粗旧筷子,去夹菜,这下可把贾捕头气坏了。
“啪!”
男子如遇一个晾天霹雳,吓得手一抖,肉又掉到盘子里,筷子却飞落在地上,正好弹到萧礼桌下面,可男子怕萧礼,哪里敢捡,又看看贾捕头,又怕又急,眼睛又憋在眶里。婢女见状,连忙走过来,向萧礼欠身礼道:“萧爷莫罪,奴婢为客人拾遗。”
萧礼闻言,这才动了一动,扭头向奴婢一点,示意准了。婢女将筷子捡起,双手奉上,男子连忙起身,连连恭身相谢。
九残叟那边有人叫了一声:“儿子都管成这样了,真是人间少有啊。”
“谁说虎父无犬子,老子英雄儿好汉。我看也未必,不说远的,就说前唐一脉下来,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真的是虎父犬子,英雄生孬种。”
“那可未必,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我爷爷是流民,在街头乞讨,养了一个儿子,才养到作岁,就下去了,我爹中了一辈子志,养了我,我随军打了几年仗,当了一教头,后来调到京城当差,老了返乡,那皇帝老儿,还不忘咱们这种小人物,加封了些金帛之物,以及十几亩地,看来一代比一代强啊。”
“嘿!你这几个缺胳膀的,怎么老和我瞎眼的过不去!”
一桌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嘟嘟嘟!”
已是三更时分。更声一响,四下女婢当即一拍手,从四下来了几十蓝衣装束的女子,将桌子上的饭菜酒食移走,又有近百名红衣姑娘,端着热腾腾的菜肴佳酿,整整齐齐地摆好,然后欠身一礼。九残叟见新上的菜与方才所上之菜,没有一样是相同,一人道:“唉,刚才那叫什么糯米蒸瓜的,再给咱们上一份,还是素的好吃啊!”
婢女点头应了一下,便向里面招手,一多时果真端上热腾腾的糯米蒸瓜。老头子几人一边赞叹什么还是江南的菜,新奇美味,北方的菜,的确夯实的很,一个品味少食,一个充饥饱肚。
余君影见莫七捏着玉瓶盅子,在手里把玩,轻声道:“二位若想饮酒,我们姐妹,自不在意。”
莫七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萧礼,他并不知此人是谁,但觉得似曾相识,而那莫和尚,每看一眼,自己心跳不由加快,所以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们,索性凭着余君影之言,斟满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
谁知此时,觉得一阵隆隆之震,越来越强烈,众人当即停下手中杯盘碗筷,凝神细听,若不是千军行进,何以有这阵势。
第五十五章:突如奇来
“黄金城邹军师到!”
“邹师爷请!”
“邹师爷请!”
“请邹师爷入厢席!”
“厢席请!”
一步一步渐近喊着,邹军师随同二婢女,走入垂花门,一身玄色儒生装束,婉然一冷艳女子。邹军一进大厅,看到陆、莫等四人,破为惊讶,直接走过来,行军帐之礼道:“不想在此与四位相逢,真是惊喜万分,四位安好。”
四人都应了一声,请她入席。邹军师由人引入二楼北侧厢席之中,楼下兴许只有萧礼可以看邹军师,余者都听邹军如叨家常一样:“这里还真暖和,把外套收好。你们也坐着吧,来到这里,咱们都是客人,不必行主仆之礼!”
“是!”
“现在子时初刻了吧?你们一路未睡,就进里面躺着。”
这番亲昵家常,让众人心头一缓,看来这邹军师确是有过人之处,以她的聪明才智,必然知道此宴绝非吃喝玩乐的酒场,而是暗伏杀的权谋之擂,甚至有可能是生死场,但能处之若素,如客寄他乡一般随和。
“好家伙,这么多人,还穿着铁盔,要打仗吗,辽人快被灭了,咱大宋好像雄狮百万,装备精良,一看就是虎狼之师,不知为何要守在这咸阳城,想光复前大唐吗?”一男子粗声粗语道。
“少说两句,一会就入席,那些都是江湖中人,说话千万错不得一点半点的!”一女子劝道。
“说话千万错不得一点斗点……”方才男子捏着嗓子,学着女子说话,但未说完,就听一少年男子沉声道:“你们别老斗嘴,赶明我把姐姐许给别人,或许把张大哥找个娇娘,你们可别哭!”
“切,谁稀罕!”男女不约而同道。
说话时,一少年公子,长身玉立于垂花门下,嘴角含笑,与在场众宾目光相接之,不由颔首致敬,极为优雅,又不**份。他手持白玉箫,一袭米白棉衫,腰束紫青玉带,侧挂一荷囊,一看就是大家公子,且不说他眉若一柳月下影,鼻如余削峻崖,双眸青蓝,与粉唇相应,婉如一女子,气质脱俗,但他的确是个男子,此人便是人称女公子的萧仁,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畏缩的男子,正嚼着大块肉,向他看来,他也颔首一笑,道:“这位仁兄,请慢用,相扰了。”
金叶子看看萧仁,再看看莫七,方起身扬声问道:“公子哥尊姓大名,小女子金叶子有礼了!”
萧仁显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作揖道:“见过金姑娘,愧悔的很,大多人一看小可面貌,皆误以为小可是姑娘家,久而久之,我这位张大哥和嫂子就叫我女公子,所以人称女公子,姓萧,单名一个仁字,仁义的仁!”
话音未落之时,那萧礼斗然起身,手按在桌子上,欠着身子,睁着浑黄的双眼,直盯着阶台玉立的萧仁,一直看着他由婢女引入贾捕头和九残叟中间一席。
金叶子笑道:“女公子看来人如其名啊,你若是个女孩,我定认你这个妹妹。”
萧仁随身的男子,叫张生,乃萧仁帖身护法,三十多岁,仍未婚娶,只因身边的那个女人叫苗玉琳,一直再等自己的出海未归的师哥,不愿意嫁给他,所以他也在一直等,一等等了十年,还是一直跟随,未能走到一起,他性情豪爽,一见金味古灵精怪,笑道:“你若看上他,我认你这个弟妹!”
萧仁连忙向金叶子陪不是,又嗔斥张生口无遮拦。
金叶子岂是羞答答的姑娘,以此为乐,也并不放在心上。遂与萧仁以茶代酒,相属而饮。且说这萧仁来到席间,如入自家所开酒店一般,一边还邀五请六地,与大家同饮,见四下并不领情,也就作罢,并不上心,而是自斟自饮,偶与金叶举杯。
田英儿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酒盅,神色忧郁,她知道在她的身后,木然而坐的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她来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向陆、莫二作了一揖,也没多说话,又坐回原位,与那个缺斤短两的老东西坐在一起。陆青一直都看在眼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聚精会神地守着康云,以防不测。
“九爷!”
“九爷请!”
“八爷!”
“八爷请!”
这时走进来的是九爷洛半生,就是那假扮门丁的少年男子,此时进来,与莫七一礼,瞟到金叶子,见她正吐着舌头,气不打一出,但生生忍了下去,上了二楼与邹军师一礼,寒暄两句,又自下来,坐在北侧廊下,正在金叶子背后,金叶子扭身又对他做个鬼脸,气得九爷捏着椅角,敢怒不敢动,若在平时,定然一掌将她劈死。
然后进来的是八爷鲍子丹,此人身宽体胖,双手像是挂在大柱上一样,向各请了礼,自报家门,同样上楼与邹军师见礼,下到游廓之下,坐在陆青背后的斗桌边。
接着走进一位女子,正是三当家的水姑娘,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还抱着一个小孩,礼毕坐在北侧最后一张小斗桌边,给孩子拿果干吃,不在话下。
五爷吴成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见过,沉稳老道的一个机谋算尽的中年男子,坐南廊下,贾捕头席边。六爷彭万里,瘦高个子,却白析面孔,头顶着书生帽,但还是遮不住他头上缠着的绷带,由人扶着,坐在萧仁席侧的斗桌边。与五六爷同来的,还有二爷贺满天,此人一脸苦相,仍旧捂着肚子而来,近日腹泄不止,请了许多医,开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原本气势凌人的雄壮姿,无影无踪,只见一个脸色如蜡,步履珊然的小老头,其实他不过四十,真是一病过十秋啊。
通宝钱庄的九位当家人,七爷早去,四爷杨坤不辞而别,所以只来了六位,还有石财主未至,显然还不算满座。
“梁爷到!”
“梁爷里面请!”
“爷爷爷!请知道你爷什么时候仙去的吗?还爷爷爷的,里面都是难得一请的各界名流豪客,你们都杵在这里,石爷让你们照待客人,就让你们在这里来人喊爷了吗?”
“梁爷教训的是,小的该死!”
“死,你有一万颗脑头,也砍得了!”说着人已到垂花门后面,突然又停了下来,通过镂空屏,可见此人正在整理本已十分整洁的衣装,然后满脸堆笑,欠身而来,笑道:“今夜通宝钱庄五爷之府千秋酒楼,幸得诸位上宾工莅临,真是千秋万幸,通宝钱庄大庆之事,高朋满座,却疏于礼数,诸多不周之处,还请诸位海涵,海涵!呵呵,梁某真是太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诸位请慢用,石爷不刻便到。”说罢又是长身一揖,当先来到康云对面的太监跟前,欠身道:“给沈公公请安,纳福!”
此人正是沈安令,他知通宝钱庄有位姓梁的钱监,十分了得,不仅通世间百行,且知自古到今,朝野密史,又擅常刺探朝野风声,但凡有人用钱从他那里买到的密秘,无一不真,无一不准,那贾捕头就深得其利,沈安令虽然只有皇帝谁都瞧不起,但也不愿得罪此人,于是相揖一礼,略作寒暄之辞。梁爷也是识大体,知颜色的人,长身一礼便向贾捕头问好,依次是萧礼、莫和尚,九残叟、萧仁,最后才是陆、莫一席,显然有主次先后之分。陆、莫二人知自己是后生晚辈,也不计较。梁爷一走,只见金叶子冲着莫七,哈哈笑了起来,伸出两个手指头,意识是说,莫七与她的身份,相差两个层次,莫七拿起筷子,“嗽”得一声,打了过去,金叶子吓得一正身,并不用手接住,而是被莫和尚接住。递于已走上前来的婢女,左右按着金叶子后脑,拍了两下。金叶子缩着头,依旧作鬼脸给莫七,一会挤眉弄眼,一会龇牙咧嘴。余君影虽然背对着金叶子而坐,但从莫七时青时红的脸色可见,金叶子正在拿他寻趣。
坐在金叶子身后的九爷,手背青筋暴起,全身颤抖,斗桌之上的茶碗果碗,哗啦啦地直响。
“洛公子难道忘了《定心咒》!”
洛半生一听莫和尚说起《定心咒》又羞又奇,又是感激,于是默念定心法咒,运走内息,片刻心下畅快,于金叶子的顽童之举,视为无忌之为,也不再由此生气,方道:“多谢莫大师!”
“好说好说!”
“给郑爷请安,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