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年,久疏问候,今日冒然前来,惊忧贵府,实是多有得罪,望老头子莫要怪罪才是,日后贫僧定携草衔还,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梁药师若有所思,瞄了一眼余、田二女子,陪笑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况且和尚你对老头子我也有恩情啊,咱们是互恩相报,亲上加亲!”
余君影暗自鄙夷在梁药师,真没见过这样搭桥铺路,硬拉关系的人。田英儿则为身世来由,思绪混乱,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自己生于何处,父母为谁,打小就在飞虎门中,但只是一小小婢女,又与白娘子有什么关系,白娘子又是谁呢?
莫和尚闻言,依旧是微微一笑,道:“还请老头子为这位莫公子,开方拿药!”转脸又对余、田二人笑道:“还请二位姑娘好生照顾这位公子,侍他醒来,请不要将今天的事告扩他。切记!”
二女子正感到不解之时,突觉一阵风起,那莫和尚已不知所踪。
只听梁药师啧啧道:“若达到如此境界,又欲何求呢?”
“若有如此境界,那该有多少寂寞!”
众人一听,大惊不已,原来莫七已醒,神色凝重,喃喃道:“不与我相认,又为何要救我!”
田英儿心想:不与你相认,定有其由,既来救你,当还认你,你又何以叹息,我孤身一人十余年,不知生身父母为信,也无人相识,无人相护。
余君影见田、莫二人都是一般神情,知二人都在为自己身世而苦楚,内心也是暗然伤怀,觉得因自己亲故所伤害牵怀,虽然悲伤,与她看来也是多么幸福,总比满心都是因亲人之死而生的仇恨要好千倍万倍了。
一时步履杂沓,迅速向无水堂逼近,二位童子连忙奔向门口,见陆青随着一群士兵,行色匆匆地直奔而来,也就束手退守在大门两侧,甚是恭敬。陆青上阶便看到田、余二人,神情稍定,目光落到莫七身上之上,不禁大喜道:“原来莫兄真的在此,莫兄伤势如何?”
莫七只说无妨,并无大碍,陆青方向众人一礼,见田英儿目光忧郁,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忙道:“英儿姑娘,甄夫人被赵红娘救下,现在石佛庙苍白翁那里,她要见你!”
英儿闻言又惊喜,前些日子还说甄夫人死于恶狼山下,竟不知还活着,突然想到甄夫人擅于易容之术,那日人们所见到的甄夫,定非其本人,于是快步奔去,一路上心思百转,想来甄夫人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越想步子越快,可突然之间,又停下脚步,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与世人无情无怨,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父母生我而未养我,又有何恩情,于我有养育之恩的是飞虎门的帮主龚剑林,我只需铭记他的大恩大德就可以。虽然内心里坚决只认龚剑林为自己养育恩人,但仍旧希望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为谁。或许,这就是人的共性,总想解开一个谜,凡事想求个明白,尤其是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田英儿陷入踌躇之中。
余君影见陆青仿佛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莫七交待,所以不便在场,于是追上只身前往石佛庙的田英儿,见她步履迟疑,知她心事重重,近前来只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才是,以尽主仆之情,也算互不相欠!”
田英儿知余君影随行,便也鼓了勇气,并且心中已有计较,打算不会向甄夫人打听自己的身世。
陆青见二人离开,轻声道:“令师尊郑风并没有死,现已担任通宝钱庄的副庄主,暗伏华山县城,康云一到,便会落入其手。”然后又交待如何此消息,原来是陆青自莫七被九残叟救下之后,便只身沿途返回北城,然途中却遇到贾捕头。那日贾捕头带领十余人,乔装打扮,准备混入黄金城,然而不巧,与陆青撞个正着。
陆青心想这贾捕头,竟然用夺魂丹,挟制江湖中人,定然不是善辈,而自己也不愿再奴身为一小隶,任由别人呼来唤去,听人指挥,便冷言冷语一番,贾捕头知陆青已是黄金城之中的客,自己再进黄金城,必死无疑,索性另谋生路于这茫茫雪野之中,临别之际,贾捕头留了一封书信给陆青,笑道:“如今康云不在你我手中,彼此本是同僚,何以为敌呢,倘若康云真的被那些阉人宦官掌控,那在朝廷之中,就无人敢与之作对,嘿嘿,那时候,你我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陆青暗自冷笑,心想:官侯非我吾本愿,我又何必再枉走仕途,从此做一个逍遥的江湖人,待大仇一报,便归隐避事,不问世俗,有何不可,于是道:“多谢贾大人衷告,只是在下已是无官一身轻,谁当了皇帝,谁掌了权,与我何干,贾大人自己珍重啊!”
贾捕头闻言甚怒,但知此时离城甚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反而堆笑道:“江湖的切口,该叫一声陆大侠,陆大侠如今苟安于黄金城,你就以黄金城,是一个世外桃源吗?这座破城由唐时人所建,战事一发,此城便就废弃,后来由陕甘一带的贼匪盘居,移山改道,使得这座城隐于深山,嘿嘿,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一草一木,全在朝廷监察之中,只是大宋建国以来,边关不宁,才无遐于此,如不然,早已夷为平地。嘿嘿,陆大侠,珍重啊!”
陆青心想,谁要在这里安度余生了,只不过暂留此地,待时机一到,便会离开,闲话少说,还是回城再说,于是向贾捕头告辞。
贾捕头没想到陆青并不搭腔,甚是突兀,又言道:“且不说朝廷已谋剿盘居此地的叛将张显明,就连那江南之地的通宝钱庄,也已盯上,曾经叱咤江湖天山飞侠郑风郑老贼也已屈身于通宝钱庄,做一副庄,现正在华阴县,恭候康云一行。嘿嘿,现在也不必相瞒了,一切竟在贾某股掌之中,到时候让郑风与太监副总管沈安令,拼个两个败俱伤,到时候大太监季辉那狗贼,就成了我斫板上的鱼肉了,而我贾某人在朝中,可稳大权,到时候天下官员任免,全由贾某人说得算。说来你我有缘,当年令尊陆长雄入仕,不也是经由贾某之手,但由于那季老贼作难,仅仅做了个通判,虽然官职不小,但正职贾某用人计,如此未做京官,实在一大损失啊。”
陆青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转身而去,快速入城,当即往石佛庙,探视甄夫人,想必田、余二位姑娘在哪里,谁知被邀到邹军师的住所白玉院,后又得知莫七在无水堂,这才见到莫,将一路所历,全数告之。莫七闻言,若有所思,但一心想要再见那莫和尚,也无心去管康云之事,可是康云曾与自己的父亲不死和尚有过兄弟之情,他必然也知自己的父亲是生是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秘。倘若莫和尚真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定也去华阴县去救下康云,诸事想通,不由觉得轻松,于是道:“事不益迟,咱们即刻动身,前往华阴县。”说着起身下床。
梁药师虽然在丹房炼,但二人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知莫七要走,忙过来劝道:“你现在还不能走,需要老头子我的药,连服三日,便可痊愈。”
莫七摇头道:“来不及了!此处离华阴县很近,恐怕有误!”说着辞别梁药师。梁药师郁郁寡欢,看着二人喃喃道:“唉,老头子将死之年,想攀个高枝,交个朋友都没这福份,真是枉活了。”
二人正走到大道之上,却见田英儿一路低头奔跑,余君影在身后追喊着。田英儿已是泪流满面,心情悲痛,此时抬头一见陆、莫二人,也不再理会,而是直奔自己的宿所。陆青忙也跟着后面,余君影见他追去,便来到莫七身边,叹道:“有她好哭一阵了。”
莫七问为何,余君影叹道:“真是造化弄人,田英儿其实不性田,也不性龚,而是姓康,就是康云与白娘子的私生女。”
“白娘子?”莫七疑问道。
余君影道:“就是甄夫人,原来甄夫人的名字,就叫夫人!”
“好其实的名字。”莫七暗自发笑。
“也许父母都想自己孩子,特别是女儿,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才起来这个听起来很福气却又很怪异的名字。可怜天下父母啊!”余君影喃喃道:“也许真如我伯父所讲,我长得极像我父亲,但我父亲进场赶考,一去不归,传言是沉船死了,所以母亲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莫七也自叹一番,突然想到田英儿的父亲是康云,那康云被太宦官关压,正往华阴县,岂不是很危险,道:“不好,康云此去,必然凶多吉少。”
余君影忙道:“去哪里?”
“华阴县,走,咱们去找英儿商计!”
第四十九章:妙遇咸阳
说着二人去找英儿,英儿将自关到房子里,抽泣不止,陆青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杵在哪里。莫七入院,一把将门推开,吓得英儿顿时憋住,起身坐在床边,看着莫七冷冷的神情,赶紧抹干眼泪,只听莫七沉声道:“英儿姑娘,不用器了,你若想哭,先救下令尊大人再哭给他听,让他悔愧,不然她永远也不可能听到你的哭声。”
田英儿自小为仆,但也不是性情娇弱之人,于是问道:“怎么救他,现在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田英儿与康云只是数面之缘,并未深交,虽然是父女,也无父女之情,田英儿故然不会因此焦急。
莫、陆二人将事情交待于田英儿,田英儿寻思一番,也就答应出城,赶往华阴县,然而城主曹山却不准他们就此出城。军机楼下,莫、陆二求见曹山,曹山只身会客,知二人要带二女子出城,坚绝不同意,言道:“如今大雪封山,道路难行,且诸位如今也无大事要办,何必急于一时。再说春天将至,到时候再走,岂不方便。”
此时婉留,二人岂能迁就,于是一口回绝,说故人城外有难,需立刻援救,刻不容缓。曹山实为担心四人出城之后,联合外人,与黄金城为敌,所以不愿他们出城,然黄金城从来都是以诚会友,以诚相待,绝不勉强于人,但此时情况有变,所以不敢轻易放人出去,于是道:“此事小可须与邹军师商议,况且二位与邹军师有救命之恩,倘若小可让你们这样走了,邹军师却不知情,那岂不要怪罪于小可。”
莫七心想此话有理,忙问:“邹军师现在何处?”
曹山笑道:“不巧的很,邹军师现已出城办事,恐需些时日方能回来。”
陆青知曹山这时缓兵之计,于是沉声道:“那就顾不了许多,还请城主转告邹军师我等有要事在身,不能面辞,失礼之处,待他日有缘,拜城致歉。”
华无青早在内阁之中候命,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出,斥道:“如今西夏军队与吐蕃国军联合,向我大宋边关侵扰,多处营寨已失陷,你们此时出城,是何意图啊。”
莫七闻言,已知其意,不由愤怒道:“有何意图,阁下以为我等有何意图。”
曹山想要拦住华无青,但华无青心直口快,当即指着莫七道:“黄金城隐于山林,经历数百年而无损,你们想干什么,当然是想要联合外敌,一举攻入,夺我们的城,占我们的家园。”
莫七亦怒道:“哼,什么历数百年而无损,隐于山林,现在已是众人皆笑,再者我等要想攻入此城,在入城之时,投靠刘将军,或者与你谓的南城乱贼同肩,也已占了此城,还须联合外敌,莫某初入江湖,只有一个兄弟,就是陆兄,他人就在此处,我又如何联合外敌,话又说回来,要真想夺了你们的城,嘿嘿,擒你们二人,岂费吹灰之力。”
曹、华二人一听,不由担心起来,虽然此处有重兵把守,内有护法暗伏,但武功都远不及此二人,且二人离我们又如此近,倘若真动起手来,只怕无以为敌。
陆青也已看出二人惊慌之色,于是缓和道:“我等四人出城,并无险恶用心,只是想要救出一位朋友,也就是前几天入城的康云,今日方知此人乃同行女子英儿姑娘的生身父亲,现被官中宦官所关压,正往京城赶往,据我等所知,途中有人想劫杀此人,所以现在必须尽快赶去救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英儿姑娘的生身母亲,也就是今晨进城的病人甄夫人,以在下想,权当甄夫人留在城中为人质,如此以来,贵城也无须担忧,我等会恶意相向。”
曹山必竟是沉稳持重,不像华无青那么轻浮躁动,于是抱拳道:“只因本城安危关系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只能谨慎行事,所以才不得已而为,方才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陆青还礼道:“好说!”
曹山命华无青向二位道歉,并带领二人取回随身兵器,然后准备车马,又派两命趟子手,指引二人从平坦的山道出岭,不在话下。四人雪中行进缓慢,自不必说,转眼已有十余日,如今严冬将尽,寒春揭幕,已无大雪,只是西声仍急,时有碎雪飘零。四人乔装成两对夫妻,藏起兵器,一路上少言寡语,关卡遇阻,也如寻常庶民一般,破费些银子也就了事,也因康云现已在他人手中,江湖中人也无多加为难,一路畅行到古城咸阳,当时天色已晚,行路多有不便,况离华阴县,只有二十余里山路,明晨早起,不日将至,四人商议一番,在咸阳城中落脚。
咸最城仍旧是大城,城建规模,气度自是不凡,承大唐遗风,兼宋廷朴素姿态,方城之中,沉浸冰天雪地之中,甚是安详,然入城之后,便会发现,表面有安富尊荣之态,可暗中杀机四伏,四人一打听,近日外客频繁,些来者十分怪异,整理藏于房中,房门不出,店门不迈,但个个极为阔绰,好酒好菜,绝不含乎,不惜金银。
城南中道有一座酒楼和一座茶楼,隔街相望,与别处相比,极为气派,均是三楼宝阁,均点七八间店铺之地,进深三院,左右附有小角落,足有大家府坻的富态,可知这二楼主十分有钱。
说来也怪,咸阳城中,客栈酒家,少说也有百余,不是满无虚席,就是被豪客所包,四人来到这两楼豪门店铺之前,两边迎客凑上来招呼,十分热呼,想必生意很好,所以这些小子们也十分活气。四人正为难,是不住还是不住,要住住哪家?这时从两楼分别走出二位跑堂,这跑堂与别的伙计衣着一般模样,但手脚甚是干净,且面相也十分爽朗,一人走近莫七,轻声道:“莫大侠,已有人为您二位准备了上好的房间,且随我来。”
而茶楼跑堂对陆青说:“陆大侠,已有人为您二妇准备上好的房间,一切用度开销,不必操心!”
余田二女子听得脸色飞红,相视一笑。然陆、莫二人却笑不起来,看来是同一人所为,他意拆散二人,居心**,然而二楼相居甚近,就看他能把我们怎样。二人想到一处,便相顾而离,分别走入二楼。且说这酒楼门上悬着一牌匾,只有“千秋”二字,但并无落款,字迹浑厚雄壮,堆墨兼有飞白,似有飞黄腾达之寓意。
茶楼与千秋酒楼十分相应相合,同有一牌匾,名为“万里”,这万里二字,写得是悠扬随意,有神驰万里,笔墨藕断而意如丝连,若非大家手笔,不能为也。这千秋万里四字,若胸中无大丘壑者,恐不能落笔成金。
酒楼入门之后,脚有五步平台,落二阶方入桌席,立于台之下,一览厅下,客桌纵横,整齐排布,银柜居于厅中,但两侧由镂雕木墙相隔于前后厅,依稀可见后厅高朋满座,喧华之声水,夹以丝竹管弦之乐,觉得混乱不堪,银柜左侧拆梯二楼,二楼之下,音韵优雅,谈笑婉尔,时有女子娇嗔嬉笑,看来是上等贵客享乐之所。莫、余二人寻空席而坐,回头见大门右侧均是食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