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聚魂楼~
高山原属天堂石!流水却是地狱泉!世人只道天堂好!焉知山水是同源?
丁卯年七月,汀洲正是大雾迷江,山雨欲来。江上有一叶轻舟,载浮载沉,若隐若现,好一片湮雨妩媚的景象,船夫一边撑船,一边唱著:“高山原属天堂石,流水却是地狱泉,世人只道天堂好!焉知山水是同源?”
船上还有一个黄衫汉子,背著一个大琵琶,站在船头,迎风飘荡,一脸寂然!此黄衫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周乐。
周乐登上了岸,睁眼一望,但见岸上的雾比江上的雾还密,两旁一列垂杨柳,在迷雾中隐隐摇拽,周乐拨开迷雾,向柳林那边走去。
穿过柳林后,前面灯火阑珊,深处□立著一间十分残旧的夜店,店内灯火通明,店面招牌写著三个字:聚魂楼!此时,天上响起了一声闷雷,周乐回头一望,见柳林已被浓雾包围,天色乌黑,唯有向聚魂
楼走了过去。
聚魂楼里则出奇的热闹,客人甚多,店小二正忙得不可开交,周乐独自找了一张桌子,正想坐下,忽见一个醉汉扑向前来,周乐连忙扶稳著他,问道:“老兄,你没事吧!”
醉汉向周乐拜了一拜,说道:“先生救我!”
店小二一手抓著醉汉骂道:“你这死鬼,还不快走”
醉汉猛扯著周乐衣袂:“求求先生,救救我吧”
周乐说道:“有话慢说,小二哥,先放开他吧!”
店小二怒骂道:“这死鬼次次诈醉赖账,他”
周乐笑道:“原来如此,那么,他欠你们多少,全算在我的账上吧!请先来一壶龙井!”
店小二瞥了周乐一眼,向那醉汉说道:“死鬼,算你走运。”
周乐解下琵琶,放在桌上,那醉汉早已一骨碌地坐在周乐对面,一双眼睛只盯著那个琵琶,又不断打量著周乐,周乐只是不理。
醉汉说道:“多谢先生救我,请恕小弟冒昧,先生来此干吗?”
周乐答道:“来探访一位忘年之交!”
醉汉说道:“那么,先生要白走一回了!”
周乐呷了一口龙井,笑道:“嗯!是吗?”
醉汉见他泰然自若,心下甚奇,问道:“先生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周乐自斟自饮,松容说道:“奇怪什么?”
醉汉呆了一呆,说道:“你为何不问一问,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周乐又呷了一口龙井,笑道:“那么,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醉汉见周乐一脸满不在乎,自己反而焦躁起来,说道:“请问先生可是从北方而来?”
周乐说道:“正是!”
醉汉说道:“那就是了,先生带著琵琶从北而来,琵琶为震卦之象,北方亦属于震位,上震下震,震为雷之卦象,由此可见,先生此行必有障碍,或是找不到要找的人,或是遇到
了惊讶之事!”
周乐望了醉汉一眼:“占卦算命!那么,你是走江湖的术士了,失敬!”醉汉问道:“先生今年青春多少?”
周乐说道:“虚龄二十五。”
醉汉瞌上眼睛说道:“那么,先生应该是生于甲辰年了,敢问先生时辰八字?”
周乐微微一笑:“正月初一,子时。”
醉汉见他答得爽快,对自己毫无一点顾忌,不禁说道:“先生真是个爽直之人,好,今天小弟就破例,为先生算个流年,如何?”
周乐说道:“谢谢!请随便。”
醉汉续道:“第一,先生今年寻访故友,波折重重,而且必先失去一物;第二,先生在此期
间,必遇一难缠之人,此人必令你哭笑不得,无法摆脱;第三,先生今年有个奇异的桃花,避无可避!”
周乐笑道:“是么?”
醉汉问道:“一点不假!”
周乐笑道:“既然如此,便让它发生好了!”
醉汉见他一派闲适,不禁说道:“先生此言差矣,须说命中注定,但若懂得趋避之法门,则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周乐奇道:“避?你刚才不是说避无可避吗?”
醉汉脸上有点尴尬,说道:“虽则这么说,但我有两句说话,先生若能紧记于心,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周乐点了点头:“老兄有话,但说无妨。”
醉汉说道:“一字记之曰茶,碰不得。一字记之曰石,救不得。”
周乐听罢,哈哈大笑:“第一,在下一生爱茶如命,要我见茶不喝,比登天还要难呢!第二,在下虽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但也未至于见死不救,见死不救,非人之性也!”
醉汉仰头大笑,说道:“如此,先生有祸了!”
此时,周乐已站了起来,左手拿著琵琶,右手放下碎银,向醉汉拱手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乃平常事也,何足挂齿!多谢老兄提点,在下告辞了。”说罢抽身离去。
醉汉见状,连忙说道:“小弟与先生尚有一面之缘,先生紧记,你我于月圆之夜,聚魂楼再见!”
周乐刚踏出店外,回头一看,骤然之间,面前竟然空空如也,奇怪的是,连那一大片柳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几棵柳树,根本就是荒芜一片。
与此同时,周乐抬头一望,但见天色渐亮,大雾渐散,于是便朝著太阳东升那边,越过荒野,往渔礁镇去了。
~第七回天下第一茶~
汀洲岸,渔礁镇,晨光初现,天边半垂著一片鱼肚白!周乐沿大街而行,两旁酒楼林立,孩童嬉戏,好不热闹。大街尽头那边,有一个很大的亭园,供人游玩耍乐。
周乐穿过大街,越过亭园,来到了一间小茅屋的门前。可是,门庭紧闭,四周一片寂静,周乐敲门叫道:“沈大爷,沈大爷”
这时,一个渔夫打扮的少年经过,向周乐说道:“你找沈伯伯么?你来得真不合时了,他已几天不在家呢!”
周乐问道:“小兄弟,你可知沈大爷何时回来?”
少年摇了摇头:“沈伯伯一向深居简出,这次出门,根本没有人知道呀。”
周乐想起那醉汉的话,心中一动,向那少年拱手一拜:“原来如此,那么,告辞了。”
那少年见周乐背著一个大琵琶,十分奇特,不禁望著他远去的背影,呆呆出神。
周乐找不到人,不知怎的,心情有些烦闷,在大街度了一会,忽然闻得一阵馥郁的茶香,扑鼻而来,禁不住抬头一望,看见招牌写著:“天下第一茶”五个大字。
这时,店小二站在门前招呼道:“客官,喝茶请进。”
周乐进了茶楼,还未坐下,店小二已捧了一壶芬芳扑鼻的武夷茶过来,周乐赞道:“你这茶很香呀,可是天心岩的大红袍?”
小二笑道:“正是,客官真识货!”
这时,忽听见近大门那边有人嚷道:“你敢说我沙家的剑法会输给那个姓沈的么?哼!”
周乐听得姓沈二字,不禁向那边望了过去,但见大门右面一桌三人,两老一少,不知正在争论什么,那大声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个秃头的老汉。
秃头老汉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白发老人向少年望了一眼,少年即取出腰间长剑,挑起了秃头老汉面前的茶杯,白发老人拿起茶壶,把茶注于杯中,向少年点了点头,但见少年长剑向上一弹,那茶杯竟在空中旋转不停,少年趁势用剑尖托著,但不知怎的,那秃头老汉袖袍轻轻一挥,那茶杯竟然朝著周乐那边疾飞而去,周乐见状,本能地随手一拨,茶杯便转了方位,向著
大门那边疾飞过去,在座众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谁料机缘巧合,就在这个时侯,一个穿白衫的少女刚刚踏进门来,迟不迟,早不早,就在这茶杯疾飞而来的时侯!而这只茶杯飞来的方位,也是不偏不倚,正中少女的额头,茶液溢出,把她的整张脸蛋和白衫弄湿了,“当”的一声脆响,茶杯便跌在地上,碎得稀烂。
至于少女的额头,则红肿了一大片,正与她的白衫相映成趣,好不滑稽。
此时,周乐呆呆地看著这幕奇景,心中暗道:“如此巧合!”
少女生得十分标致脱俗,柳叶眉下,衬一双精灵慧诘的大眼,黑白分明,尖尖的下巴微微向上翘起,鼻如县胆,口若含丹,脑后梳了一对蝴蝶髻,十分娇俏可人,再加上她一身白衫打扮,胸前还挂著一个红色龟贝饰物,刹是夺目,可是如今却变了一只不折不扣的落汤鸡,额头还肿了一大片,真叫人忍酸不已。
少女立即大发雷霆:“是那一个乌龟王八蛋干的好事?”
那两老一少早就从另一边门溜了,周乐唯有硬著头皮,站了出来,说道:“是我!”
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周乐是没必要站出来顶罪的,假如他安然坐著,半句话也不说,那么,他便可以继续过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他却站了出来,说了两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字!
这时,少女身后忽然来了一个少年,正是那个渔夫,他一见少女如此光景,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初七,你呵呵,早就叫你今天不要穿白衫呀!”
少女打量周乐一眼,见他比自己不过大几年,越发大声责道:“原来是你这个无赖小子,武功水皮便不要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你看看吧,我这套新衣裳无端白事给你弄污了,叫我如何见人?”
周乐向少女拱手一拜,说道:“姑娘莫怪,是在下一时失手,你这套衣裳就由在下负责赔偿吧!”
少女得势不饶人,说道:“哼!我这套衣裳是去年白裁缝替我做的,做完后他人便死了,想不到今天第一次拿出来穿,便给你这无赖小子沾污了,你如何还它清白,你说呀!”
那少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初七,你你说得好像是这套衣裳给人给人给人奸污了!”
周乐一听,不禁面红耳热,啼笑皆非,唯有再次赔礼说道:“姑娘要多少银两?”
周乐说罢,少年已笑弯了腰,但那白衫少女则一脸不悦:“哼!我才不要你的银两!”
少年笑道:“算了吧,人家已向你赔个不是,又肯赔你银两,你还待怎样,难道要人家娶了你这衣裳不成?”说罢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少女嗔道:“你还笑,你看我,全身上下都给他弄脏了,我不管,总之我不要银两。”
这时,周乐满面通红,低声问道:“那么,你想怎样?”
少女又打量周乐一眼,见他身无长物,只得一个烂琵琶,于是玉手一指,随口说道:“好吧,我就要你这个烂琵琶!”
此话一出,周乐怔了一怔,他想也想不到,这少女会想出这个主意,银两不要,竟然要他这个分文不值的烂琵琶,当下默然不语。
这时,少年又插口道:“你要这个烂琵琶作什?你又不会弹!”
少女又嗔道:“我就是喜欢烂东西,我偏要他这个烂琵琶!”周乐见她如此,简直哭笑两难,他想不到那醉汉说的话会如此灵验,于是立即解下背上琵琶,问道:“姑娘真的要这个琵琶么?”
少女说道:“是呀!”
周乐无奈,唯有把琵琶递过:“既然如此,我亦无话可说!”
少女接过琵琶,如获至宝,又把脸蛋贴近琴弦,说道:“你们看,这个琵琶跟我衬绝呢!”
说完之后,傻瓜般的向二人嘻嘻一笑,一溜烟便跑了。
周乐一脸无奈,呆呆地坐著,顺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大红袍依然芳香扑鼻,但他却无心再品尝了。
少年见状,心有不忍,连忙走上前去跟他说道:“大哥,你想不想取回那个琵琶?”
周乐叹了一声:“琵琶已赔给了那位姑娘了,如何取回?”少年说道:“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今天晚上,你到大街尽头等我。”
周乐听罢,向少年拱手说道:“小兄弟,那就拜托你了,如何称呼?”
少年说道:“我叫大水,大哥尊姓大名?”
周乐说道:“在下姓周名乐。”
~第八回哭笑不得~
黄昏日落,庭园深处,鸦雀齐飞,但见天上有一片乌云,俏俏地横过周乐的头上。
周乐顿失琵琶,心中一片落莫,此时站在桥上,双手交叉背后,静静地等待著那个少年大水。
这时,大水正挑著两担海鲜从大街那边走了过来,向周乐打了一声招呼:“喂!周大哥”
周乐说道:“小兄弟,怎样?”
大水说道:“大哥,你的琵琶在我家中,我带你去取如何?”
周乐一听,眉开眼笑:“是吗?那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是了!”
大水笑道:“不必客气,我们快走吧!”
周乐边行边问道:“那个姑娘如此骄蛮,你如何说服她?”
大水哈哈大笑:“她?她叫初七,是个没头没脑的丫头,一会儿便把琵琶的事忘记了,她把琵琶寄存在我的家中,自己则跑去看人家的新娘子呢!”
周乐问道:“你把琵琶还我,不怕她骂你么?”
大水笑道:“她一向口没遮拦,颠三倒四,心里想什么口便直说出来,毫无顾忌,大哥不必与她计较!”
他们边行边说,不觉已来到大水的茅屋,大水放下两担海鲜,向周乐说道:“周大哥,进来呀!”
周乐一进茅屋,便看见桌上的琵琶,心情大乐,说道:“果然在此!”
这时,大水忽然“哎也”一声,周乐回头一望,见他坐在地上,光著上身,右手不断□著肩膊,问道:“小兄弟,你受了伤么?”
大水答道:“我们干打渔的,经常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乐见状,连忙说道:“你有没有隔夜的茶叶?”大水问道:“有,干吗?”
周乐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说道:“只要用隔夜的茶叶,加上我这颗药丸,用布包裹著在受伤的地方来回压擦,半个时辰之内,疼痛全消!”
大水说道:“真的吗?”
周乐问道:“隔夜茶叶在那里?”
大水说道:“就在后园的厨房里。”
周乐听罢,便走到大水的后园,厨房就在后园尽头近大门那边,周乐一进厨房,便看见灶头上放著一个大茶壶,他连忙把茶液注于一只碗中,随手一泼,便泼出门外。
所谓无巧不成局,就在这个时侯,一个头忽然从厨房的门外伸了进来,叫道:“大水”
话未说完,那人的整张脸蛋已被茶液泼个正著,周乐一见此人,立时一呆,暗忖:“怎么又是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上在“天下第一茶”门前被茶杯打中的少女,但见她换了一身白衫白裙,额头上的红肿尚未退去,瘀了一大片,她一见周乐,又是愤怒,又是狼狈,不禁杏眼睁圆,大声骂道:“又是你这个小子,哼!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跟我过不去?好端端一套衣裳又被你弄污了,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赔我?”
周乐哭笑不得,唯有向她拱手一拜,说道:“对不起,在下实在不是有意得罪姑娘!”
这时,大水闻声而致,一见少女落汤鸡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个相士早叫你不要穿白衣,你又不听!”
少女瞪了周乐一眼,向大水说道:“我就是偏不信邪,偏要穿白,你管不著。”说罢走进大厅,拿起周乐的琵琶,走出门外。
周乐见她又拿走琵琶,连忙追了出去:“姑娘慢走!”
少女回头说道:“你不要跟著我呀,这琵琶你已赔给了我,它便一生一世跟著我,你休想拿回!”
说罢转身而去,头也不回。周乐无奈,心中闷闷不乐,大水站在大门前面,说道:“周大哥,那个琵琶又破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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