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好逸恶劳的富家公子,而是事必躬亲的创业者,长年的劳动工作,把他一身的肌肤晒得黝黑,举手投足间蕴涵的强大力量,让他即使是沉默不语,也会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李月脸上堆着笑,走到向荣身旁。
“我这几天还在担心,要是你们晚些回国,会赶不及喝欣欣的喜酒呢!”她握住向荣的手,用力的又摇又晃,一脸的激动,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你这几年来,把欣欣当自个儿妹子般照顾,简直跟她的哥哥没两样,她结婚你当然得到场。”
“妈,今天只是订婚。”
“唉啊,一样啦一样啦!”李月满不在乎的挥手,乐得合不拢嘴。
天下父母心,当然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一想到欣欣要嫁入陈家,她就高兴得想趴在祖宗牌位前,感谢祖先庇佑。
啊,谢天谢地,她这个迟钝的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而且对象还挺不错的呢!
李月握紧向荣的手,双眼却没闲着,东瞄西瞄的,在他后头找了一会儿。
“咦,就你一个人?怎么没瞧见你妹妹呢?”
“她直接去喜宴会场,没有过来。”向荣淡淡的说道,深不可测的目光隔着大半个房间,落到欣欣身上,徐徐的审视,没错过任何细节。
“怎么这么见外?好朋友订婚,她怎么也不来瞧瞧?”杵在一旁的二婶率先开口,不断猛摇头。
“她跟欣欣同年吧?”三姑也开口。
“是啊!”四姨点头。
娘子军们有了话题,讨论开始变得热络,气氛热闹得有如菜市场。
“她有对象吗?”
“唔,奸像没有。”
“她生得漂亮,脑袋又聪明,为啥会没有对象?”
“该不是眼光太高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村里的媒人先前替她介绍过几次。”三姑神秘兮兮的说道,刻意压低声量。
几年前,媒人也曾把脑筋动到向柔身上,她起先是推说没兴趣,最后敌不过媒人的死缠烂打,才点头同意去相亲。
只是,也不知为啥,向柔每回相亲,都弄到有人送医急救,对方不是逃之夭夭,就是痛哭流涕的告诉媒人,自个儿配不上向柔。
娘子军们讨论各种可能性,频频交换意见,个个都皱着眉头,替那小女人的未来感到忧心。在她们眼里,女人不结婚可是件天大的事情啊!
“向荣,那你呢?”李月突然问道。
娘子军的注意力,立刻掉转到向荣身上。
“是啊是啊,这几年可也不见你有好消息,是事业忙过头,忘了该要成家吗?来,实话告诉我,你想不想娶妻生子,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保证能替你找到个好对象。”四姨拍着胸口保证,心里一面在打着主意,说不定能把这个好男人介绍给自个儿的亲戚。
众人频频点头,节奏起伏如球场上啦啦队的波浪舞。
向家的长子想要娶妻?!这个消息要是一放出去,来登记候选的年轻女孩,只怕会从村口一路排到村尾去。
向荣微微-笑。
“不用了。”
“啊?”三姑瞪大眼睛。“难不成,你也跟向柔一样,打算独身一辈子?”她惊慌的说道,拿着手帕快速的挥舞,把独身主义当成最可怕的病菌。
薄唇上的笑意加深。
“不,我有对象了。”他简单的说道。
娘子军们发出讶异的呼声。
始终坐在梳妆台前的欣欣,心口蓦地一紧,还浮现某种酸酸涩涩的情绪,让她闷得好难受。
他有对象了?
怪了,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的揪紧裙子,欣欣脑子里胡思乱想,突然渴切的想知道,他中意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想得太出神,她没发现柔软的布料竟然被揪得绉了,那双大眼儿黏在向荣身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原来,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天啊,这是她的声音吗?为啥语气竟会这么僵硬?
向荣看着她,嘴角噙着笑,缓缓点头。
这次,心口的紧缩强烈得接近疼痛。
欣欣发出小小声的呻吟,小手摸着胸口,又困惑的摸摸脸,弯如新月的眉拧了起来。
糟糕啊!她是不是该去做婚前健康检查?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对劲,先前的酸涩情绪,这会儿变得更严重,聚在她胸口翻江倒海,简直像要把她淹没,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啪!
搁在小脸上的手,被李月一把打掉,欣欣茫然的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母亲大人。
“别摸脸,两个小时的妆呢!小心都摸掉了!”
“噢--”
李月挑剔的看着女儿,从头到脚检查了一回,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
“怪了,时辰都快到了,男方的人怎么还没到?”
“说不定是路上交通壅塞,车队塞在路上,所以才迟到了?”镇上人情味浓厚,一遇上什么婚丧喜庆,就算不住在镇上,也都会设法赶回来出席。
“欣欣的爸,你去门口瞧瞧啊!”李月对着客厅喊道。
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仍是不动如山,对妻子的呼喊充耳不闻,双眼专心的盯着电视萤幕,甚至舍不得眨眼。
“真是的,女儿要订婚了,老子却还抱着电视不放。”急性子的李月抱怨着,懒得再三催四请,索性自个儿出去瞧瞧。“对了,向荣,你替我看一下她的妆,可别让妆花了。”临出门前,她还回头特别嘱咐。
娘子军们像退潮似的,跟着往外走,房内转眼清场,只剩下两人单独相处。
向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半晌后才走过来。
她看着他走路,却完全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他走路的姿势,好看得让人舍不得转开视线。
她一直知道,他的姿势与动作是赏心悦目的,从高中时代,她就常坐在操场旁,看着他奔跑时汗水淋漓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他的目光可让她有些不安。
唔,他在看什么?是她的妆有哪儿出了错,还是她的穿着哪里出了问题?
欣欣偷偷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她满肚子困惑,只能抬头仰望着身旁的男人。
“请问,向大哥,有哪里不对吗?”她小声的问道,那双小手揪紧裙子,有些手足无措。
这几年来,她都是穿着运动服,偶尔绕去向家,跟向荣随意扯上几句话,还是第一次这么“盛装”的跟他说话。
再者,房里没了其他人,气氛突然间变得亲匿许多,他身上的气息、温度,以及目光,都让她觉得别扭--
她困惑的东想西想时,黝黑厚实的大掌伸来,抬起她的下巴。
啊?!
欣欣唇儿微张,想要说话,脑袋瓜里却一片空白。
门外喧腾鼓噪,一堆人在外头为她的订婚忙得不可开交,她却充耳不闻,只能呆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向荣长着厚茧的指,慢慢的、慢慢的刷过她柔嫩的肌肤,带来某种异样的刺激,让她忍不住轻颤。
男性的指掌,从她的下颚,从容的抚到太阳穴,大拇指轻轻抚过颤抖的眼帘,接着再抚回嫩嫩的粉颊--
唔,奇怪了,确定她的妆有没有问题,需要--需要--需要摸她吗?
奇异的感觉,夺取了她的神智,她无法克制的轻颤,察觉到眼前的男人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那辐射而出的男性炙热;近到她能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见自个儿一脸迷醉的倒影--
当他注视着她时,先前折磨她的酸涩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转而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温暖油然而生,让她呼吸急促,心儿更是咚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曾在高中时跑步扭伤了脚踝,向荣替她脱了鞋袜,以宽厚的掌仔细为她按摩时,心头浮现的复杂情绪。
不安、紧张、羞怯,以及某些说不出的感觉,各种滋味同时涌上心头,让她一颗心慌得没有主意。
欣欣从没有喜欢过谁,更不知道爱情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活到二十六岁,她的情爱经验还是一片空白--
所以,当向荣的注视令她心跳加快、他的触摸令她晕眩时,她竟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当那只恣意游走的大手,缓缓撤回时,她竟唇儿半张,神智不清,难以抵抗的自动靠上前去--
“妆没有问题。”向荣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那从容的神态,跟昨天无意泄漏出的暴躁形成强烈对比。
看样子,大概是他看中的花,确定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吧!
“嗯?什么?”她茫然的问。妆?什么妆?这会儿她连自个儿姓啥都想不起来了。
“你的妆。记得吗?伯母出门前,要我注意你的妆。”他柔声提醒,低沉的嗓音伴着热烫的气息,窜进她的发里嬉戏。
欣欣粉脸一红,总算回过神来。
“呃--呃--谢谢--”她咬紧红唇,连忙转开头,不敢再看他,
只是,那道热烫的视线没有转开,反倒缓缓下移,滑过那截柔嫩的颈项,落到她蕾丝包裹得格外抢眼的丰盈上,眸光略略转为深浓。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他毫不吝啬的给子赞美,眼里浮现些许火苗,燎烧着热烫的温度。
事实上,是太适合了!这件小礼服完美的勾勃出她的体态,她所呈现的美妙景致,能让任何正常男人血脉偾张。
“谢谢。”她用媲美蚊子叫的声音回答,再度抬起小脸,无法抗拒的注视向荣,一跌进他的视线里就爬不出来,某种不明的情绪,让她的胃揪成一团。
她觉得自己作错了一件事情,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作错了什么。胸口好难受,像是有什么话该要跟他说,但是迟钝的小脑袋,到了这紧要关头,更是乱得有如一团棉花,根本理不出头绪--
呜呜,讨厌啊!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奇怪,还没见到人影呢!”李月人未到声先到,立刻把房内的暧昧气氛驱逐得一干二净。
向荣不着痕迹的站开几步,再度移到角落,凛锐的眸子静默的环视众人。
娘子军们各显神通,努力试图联络男方的人马,有的拿手机猛拨、有的大声呼吼儿子丈夫去路口等着,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回报,若有任何延误,回家后就把皮绷紧一点。
正在忙乱的时候,路口响起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啊,来了来了!”
一瞧见男方人马,守在路口的女方亲人立刻就会燃放鞭炮。
“总算到了。”
“再慢可要误了时辰啊!”
欣欣的胃愈缩愈紧,慌乱的拉住李月的手。“妈、妈--我、我--我不要--我--”她小脸惨白,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下好。
“乖,别紧张。”李月拍拍女儿的脸蛋,急呼呼的就准备冲出去迎接未来亲家。
不!这不是紧张,她不是紧张,她是--
她求救的转头,望着角落的向荣,急得都快哭了。
他一言不发,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正噙着一丝神秘的笑。
欣欣慢半拍的脑袋,还没能厘清杂乱的思绪,男方的纳聘人马已经以火烧屁股的速度,飞快的冲进屋子。只是这票人个个神色惊慌、脸色发白,脸上看不见笑容,那模样不像是来文定,倒像是来报噩耗的。
大队人马里,有陈信明的父母、有陈信明的亲戚、陈信明的朋友,却唯独缺了陈信明本人。
“咦,信明呢?他那部车还没到吗?”李月问道,蹙起眉头往门外瞧。“那可要叫他快些赶到啊,再拖下去--”
话还没说完,陈家两老就握住她的手,涕泗纵横的低头道歉。“噢,欧阳太太,很抱歉,今天的订婚必须终止。”
一时之间,屋内充满各式的喘息声,娘子军们惊讶的窃窃私语着,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李月的脸色立刻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半晌后才有办法挤出声音来。“为什么要终止?”
陈太太泪如泉涌,满脸自责,只差没跪下去磕头谢罪。“我教子无方,那孩子--那孩子--”
陈先生叹一口气,补充说明。“今天早上我们才发现,信明离家出走了。”
噢,谢天谢地!
一阵释然涌来,欣欣必须咬住舌头,才能克制欢呼的冲动。她松了一口气,全身发软,差点没有滑下椅子。
在场的人不是震惊万分,就是满怀歉意,没有人发现欣欣正在偷偷窃喜,只有一双锐利的黑眸,将她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什么?!”李月捣住胸口倒退两步,脸色愈来愈白,眼看已经白得跟身后的壁纸没两样了。
“他去哪里了?”三姑追问。
“他、他、他--”陈太太咬着唇,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他私奔了。”
“私奔?!”李月大叫一声,接着双眼一翻,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她昏倒了!
小刀坏了。
欣欣看着削到一半的色铅笔,再看看断了半截的刀片,接着抬头看着窗外,对着缓缓移动的白云发愣。
许久之后,红嫩的唇儿吐出一声长叹。
机车疾驰的声音由远而近,在门前来个急转弯,接着就拐进欧阳家的前院里,跟另一部机车并排,骑士脱下安全帽,立刻咚咚咚的往屋内跑。
糟糕,又有人来了!
半个小时前,三姑才登门拜访,这会儿连四姨也来报到了,想必再过一会儿,五婶替丈夫小孩做完早饭后,也会尽快赶到。
自从订婚当日,被对方当场“退货”后,欧阳家就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李月成天咳声叹气,而娘子军们则风雨无阻,每日自动报到,聚在大厅里,哀叹欣欣的运气下佳,一面商讨对策,急着要弥补这可怕的错误。
娘子军们积极得很,却没有察觉,欣欣这个当事人,因为订婚失败而偷偷松了一口气。
透过左邻右舍无远弗届的情报网,事情逐渐水落石出。
原来,陈家的独子是跟咖啡店的年轻寡妇私奔了,先前老是约欣欣在咖啡店见面,只是为了乘机多看情人两眼。欣欣还记得,那个寡妇秀丽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有礼貌,丈夫意外去世后,就含辛茹苦的独自养育两个幼子。
原来,她这个相亲对象,从头到尾就只是个挡箭牌。
小镇上向来平静得很,没什么大新闻,偶尔走失一只小猫小狗,就能让大伙儿热闹上好一阵子。这会儿发生这种大事,八卦消息早就传遍了方圆百里,精彩的程度,只怕够让镇民们谈论数年之久。
一般的女人,要是遇上这种事情,肯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自尊心就算没被戳得满目疮痍,也要难过上好一阵子,躲起来不愿意见人。
只是,这桩婚事,根本是双方家长一厢情愿下的产物,如今一拍两散,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伤心?
别人看她若无其事,以为她是强忍悲伤,眼泪往肚子吞,却不晓得她躲在房里,找出高中运动会留下来的红白彩球,对着镜子跳大腿舞,偷偷庆祝订婚失败。
女人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上来,欣欣趴在楼梯口,眯起双眼,确定所有“成员”还没到齐,大伙儿尚未开始抱头痛哭。
唔,看来,她要是手脚够快,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不必被拉去参加今天的聚会。
迅速收妥铅笔后,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