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两边守着两个小丫鬟,见我们过去,急忙打起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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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烟罗,天青色,颜色极爽净,白蝉纱做披肩,双垂簪,发中插一颗大珠,石榴缕金叶攘海霞石的头饰。
“二小姐个子高,腰也细,穿上去真像仙子一样呀。”王夫人喜滋滋的道,
“二小姐,这头发给您梳好了,您自己照镜子看看。”
我小心的站起来,这么郑重其事的威装还是第一次穿,看看镜子,我愣了一下。
镜中人看上去清秀俏皮,微微眨眼,可不是我吗,就是身材差了点,不过王夫人手下的裁缝手巧,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只显得我气质清雅,到没有多的凹显身材。
“不错。”沈珊瑚掏出一锭金子交到王夫人手上,“这衣服做得好,赏你的。”
王夫人道谢着下去了。
“晚宴申时末开始,酉时入席,教你的礼节都清楚了?”沈珊瑚问道,她也已经换了衣服,这身金霞绸做的衣服衬得她艳光四射。
“记住了。”我道。
小翠不能跟来,我们两人上了马车,朝宫里进发,沈珊瑚摆弄着手上的红玉镯子,笑道:“你心情不大好似的,谢老爷子那里吃亏了?怎么谢安怀没跟我说?”她直呼本名。
我摇摇头,“不是吃亏。”
谢老爷子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个子高大干瘦,精神熠熠,而老夫人比他年轻一轮,保养的极好,坐在那里,比谢夫人还像风雷菩萨,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出身低贱。”谢老爷子笑道,“不是大家闺秀。”
“是,的确。”我笑眯眯的道,“不过汉高祖起于卑贱,陈平韩信等人出身市井,则天大帝也不是出身与高门大户之家,您曾经是一人之下的宰相,难道也会拘泥与这种以出身论贫贱的言论吗?我听说您对儒学十分精通呢。”
儒家不以出身论人,我这是在提醒他。
谢老爷子摸着胡子笑笑,“倒好一张利嘴。”
“多谢。”我客客气气的的道。
“我谢家嫡系不旺,问柳是我最器重的孙儿,当初让他学武,只是想强身健体学些自保的本事,没想到他受了江湖上的引诱,心思倒不往正事上用,江湖侠客,岂能尽用于仕途?实话说吧,沈二小姐,这门亲事,我十分反对,沈家富于财而不富于权,对我谢家,没什么好处。”
“如果要娶权力最大的,那就只有公主了,您肯吗?谢贵妃肯吗?”我笑问道。
谢老爷子沉默半天,笑道:“你在问柳身边多年,都知道什么?”
谢安怀安静的道:“祖父,您问的太多了。”
无论古今,嫁人是嫁他的社会关系,谢老爷子的意思明明白白,我的背景对谢家的作用不大,万一我似乎突厥王子的义妹的事情被翻出来,可能还会麻烦,他不喜欢这门亲事,可是谢安怀的立场很坚决。
“祖父,今天带她来,是为了让您看看您未来的孙儿媳妇,并不是来请您决定的。”谢安怀淡淡道。
谢老夫人突然说话了,“问柳,你一年前说的,就是这位姑娘?”
“是。”谢安怀道。
谢老夫人点点头,“若是平妻,不知道相公意下如何。”
谢老爷子沉吟道,“平妻的话,倒也可以,问柳,你倒是多宠爱谁些,不也一样么?”
我急了,“如果是平妻的话,我才不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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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还是大明宫,为了明帝寿辰,长安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喜气,东西两市的饭馆都赠送客人好酒好菜,举杯同呼“圣上万岁。”声可达天,诸国使节纷纷来贺,远远看去,虽然天还没全黑,但是内宫的烛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
高宗李治在麟德年间兴建了麟德殿,它是大明宫中最大的宫殿,是举行宴会的地方。
宫殿内点着手臂般粗的仁色巨烛,一片喜气洋洋,已经有不少人来了,三五一群
在一起寒暄说话,沈珊瑚带着我走进去,礼仪官喝了名,小宦官领着我们倒了我们的桌旁,离御座倒是挺近。
坐下抬眼望去,宫殿里大概可以容纳几百人,分成整齐的行列,方桌后是矮床,一张矮床大概可以坐两到三个人,方桌上早就已经摆好了多种精美吃食,看的人眼花缭乱。鱼干烩、金齑玉烩,生羊烩、飞鸾烩、红虬脯、菊香清风饭、无心炙……冷盘是用奶油和生血做的红罗丁,这是我顶讨厌的一道菜!点心有贵妃红和巨胜奴,其实是蜂蜜、羊油等和面粉做的精致烤饼。
五生盘,羊猪牛熊鹿五种肉丝生切和菜丝一起杂拌……白龙丝……其实就是鳜鱼丝,怎么听出这个名字来了,古人果然没有现代人有现实主义精神。
立刻的,就有人过来同沈珊瑚寒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身上看,我起身站在一旁,大感窘迫,自然是因为那一段佳话了。
扫视一番,大厅里还有很多异族使者,打扮个都不同,我看的好奇心大起,一个个的辨认过来,东夷、大食、新罗、波斯……突厥……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他穿着突厥贵族服饰,大马金刀的坐在矮床上,正叉了一片羊肉送到嘴里。
阿木汉!他是来送贡品的?以突厥阿史那族二王子的身份?
我精神一震,刚想走上前去,突然停住脚,沈家的二小姐认识突厥的二王子,这可不太好说话,再看过去,阿木汗也注意到了我,他看上去也稍稍吃惊,打量了我下,对我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我心怀大慰,上一封信是在我陪谢安怀去太和城前送出去的,还随信带去好多东西给我那可爱的小侄子,这许久不见,这小棉花团肯定能走路了。
“沈家主。”一回头,谢安怀和龙少爷站在沈珊瑚面前,三人寒暄一阵,谢安怀看着我笑道:“沈二小姐可好?”
龙少爷笑道:“沈二小姐真是美丽,可曾定亲吗?真是羡慕某人啊。”他看一眼谢安怀。
沈珊瑚笑道:“只等某人上门提亲了。”
“这三天里不适合,且等三天吧。”谢安怀凝神看着我,我对他笑笑,“好看吗?”
“好看。”他点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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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请您不要反对我们的婚事。”谢安怀安然的道。
“从小你就极有主见,拜那人为师后便更是如此,你孝!而不顺。”谢老爷子叹息道。
“四下没有外人,丫鬟们也打发了,祖孙且说些体己话吧,紊流,你听了你祖父的话,便知道他为什么反对这桩婚事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失为一桩好亲事。”谢老夫人道。
“你可知谢家想要什么?”谢老爷子看了我一眼。
谢安怀淡淡的道:“父亲从未对我说起过,但是我大概清楚,祖父想让我代替成王么?”
“我先出去一下。”我对谢安怀道。
他抓住我的手,“不用,你是我未婚妻,留下来。”
“祖父,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您,我和成王殿下,到底那一位,才是真正的皇子?
我已经是第三次问您这个问题了,我想也是最后一次。”
谢安怀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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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亲?沈家主也要定亲了么?”冷冰冰的声音,一回头,成王正走过来,每次一看他我就害怕,真不知道为什么。
沈珊瑚对他一礼,笑道,“成王殿下,定亲的不是我。”
“那是谁?”
“是我这小妹。”
成王看看我,“恭喜了,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却是和谁定亲?”
谢安怀笑道:“我。”
“你?”成王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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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我、你父亲,这个世界上,再无第三个人真正知道,甚至连娘娘也不知道。”谢老爷子道。
“我曾经派人查过当年为我和成王接生的产婆,和我能想到的所有人,甚至已经卖掉的、死掉的母亲的丫鬟还有……”
“得到的答案永远模糊不清是吧?”谢老爷子笑了一声。
“就因为这个不知道,所以就算此事不成,皇上也不会对你痛下杀手,韩王无能,成王体弱,如果你真的是皇子……不管是与不是,我们谢家已经有了三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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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真的有换子这一说,那么皇上肯定认为孩子已经被换过了,怎么能说是模糊不清呢。”我问道。
“我曾经派人在偏僻山村找到过当年伺候姑妈的一位宫女,姑妈生产完后,她因恶疾被逐出宫,找到她时,她认,当年伺候姑妈月子时,谢家曾经为姑妈送过一次补品,活野鸭三篓,鲜果十篓,食盒十层。”谢安怀轻声道。
谢老爷子微微一笑,“的确,宫禁森严,能把孩子带出,最合适的机会就是那次了,你找到当天守门检查的侍卫了么?”
“永明七年,月华门外馆阁失火,烧掉了十年间内宫进出的书薄,而当年的侍卫,因为永明六年醉酒误事致伤同僚,下狱病死。
“乳母当年曾经换过三人,最先一人被我找到,当年她以乳病被逐,找到她时已经死了数年,而第二人喂养皇子三月后因为不洁被逐,第三人现在成王府中,第二人找到时,我重金贿赂她,她只说她喂养皇子时,皇子啼哭许久不肯吃奶,左臂有一颗红点,似是烫伤。”
谢老夫人抓了一把松子,笑道:“相公,问柳做事,真是细到啊。”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发寒,世家高门的老夫人果真是不一样。
“我又找到当年伺候母亲的婢女,她说她伺候我母亲月子的时候,曾经因为我母亲受寒而为她艾炙,不小心将热艾炙掉到我的左臂上,所以会有烫伤。”
我放轻了呼吸。
“但是内宫有记录,因为天气炎热,进贡金糖冰山于贵妃寝宫,乳母抱了皇子在旁嬉戏玩耍,不料皇子探身取冰,左臂查入冰山玩戏,拔出后贵妃恐怕入了冰气,传了太医艾炙。”谢安怀淡淡的道,“祖父真是好苦心,我天安阁查来查去,结果竟然还是混沌不明,只是我不明白,这种事都做得机密,为何祖父要故意放出风声去?”
谢老爷子轻声道:“大好河山,不欲分羹于他人,谢家累世高门,战战兢兢于世眼下,却是不愿意再如此了。”
我忍不住道,“李家王朝稳如泰山,最后却被则天大帝轻轻松松拿了去,难道谢家也想效仿么?”
谢老爷子笑道:“倒不是效仿,高门世家,没谁不起过这样的心思,这天下如羹,能者皆可分食一碗,你出身卑贱,自然不懂的这些。”
我笑道:“的确如此,不过老人家却要知道,窃国一事,自古少有成功者,多是身败名裂,背地里被儒生文人唾骂千古的,就算成功,代价也大了去了,成王殿下虽然病弱,但毕竟是天家骨血,这社稷已经有一半是他的,只要登位,不也等于是谢家的天下?千秋万代圣世一统,总比现在暗地里鼓捣好吧?万一失败,那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是呀。”谢老夫人笑道,“这里面复杂情势,你可明白了?这只是内里的大事,表面上,还有无数细碎事情,不要以为谢家的媳妇是好当的。”
谢安怀皱眉,刚想说什么。
“我不会退缩。”我平静的道:“我要的是谢安怀这个人,这事情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我还要说,我反对这件事!我反对谢家这么干。”
“反对?妻以夫为天,如何反对?”谢老夫人笑道。
“妻以夫为天,那是普通女子,我虽然认识的朋友、关系,没几个不是借由安怀你来的,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的生意,我自认离了你,可以活得下去。”我沉吟一下,“我可以自己开个小饭馆,当然,赡养费我是要的。”
谢安怀略略松了口气似的,忍不住微笑,“的确如此。”
谢老夫人又道:“现在说的好听,到时若是宫廷应酬,大宴小宴,一个应酬的不周到,可就有的好看了。”
“我的确讨厌这些,但是不代表我会逃避这些。” 我看看谢安怀,“你会永远让我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会。”谢安怀站起身来。“祖父,祖母,我不会让她过这样的生活。”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江南富翁?每日应酬你那些屠鸡杀狗的江湖朋友?每日抱着娇妻美妾睡到日上三竿?”谢老爷子冷笑道。
“义气每多屠狗辈,祖父,您从前因为边关之事受了您门下得意弟子的弹劾,最后却是您当年恩的小兵,今日的边关大将以援手,您当初不就总说这句话吗,江湖中人也不乏博学之士,我并不打算纳妾,所以,也不会睡到日上三竿。”谢安怀安静的道。
“不纳妾?男子少有不纳妾的,你把持的住?你以前不也有几红颜知己吗?”谢老夫人闲闲的道。
“我早已经断绝了那来往,祖母,早在很久以前。”谢安怀略略疲惫的道,甚至比我遇上眉儿时还早。”
我不用当终结者了。
“这话再说下去可就僵了,两位隐居于此,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芝味鲜这家酒楼?那是我的生意,两位可能认为经商不是什么高贵的职业,但是孙媳妇一片心意,到时候这东西来,还请二位长辈收下。”我笑盈盈的站起来,对着谢安怀道:“今天王大娘送首饰过来,我得早点回去才行。”
谢安怀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两位老人家。”
回程的马车上,我皱着眉思索,谢安怀看着我笑道:“有什么话想问吗?”
“既然反对我嫁给你,干嘛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我疑惑的道,“似乎太放心了,都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谢安怀笑道:“祖父和父亲已经知道反对无用,祖父也只是在对你抱怨而已,既然我就要的是你,那么这些话说给你听不算什么,你不是也早知道了吗?”
我笑笑,心中一阵甜蜜。
“说的是,老人家吗,当然想让你找个如花美眷,家里钱海了去的,背后有权一跺脚地抖三抖的,理解理解。”我笑道。
谢安怀难得的哈哈大笑,“你已经差不多了。”
时间快到了,赴宴的众人纷纷来到,找沈珊瑚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我冷眼旁观,大部分却是些贵族子弟,一个个都客客气气,有的眼中不乏爱慕之色,但是说话却很有分寸,沈珊瑚对他们倒是很冷漠。
“珊瑚姐,怎么找你说话的都是这些人?”我发出疑问。
龙少爷在旁直咧嘴,“想当年你珊瑚姐比你还年轻水灵的时候,跟着当年的家主来上寿,硬是喝倒了好几个,把个镇国大将军这多少年在外头历练的老人家喝的睡了三天!还借着酒劲儿跳了段剑舞,跳的不错!”
沈珊瑚叹息道:“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
这剑舞里面一定有猫腻,我打算以后再问,眼睛一转。
“王爷,洛王妃来了。”我提醒龙少爷。
洛王妃了条红罗金花裙,梳了高高的飞仙髻,戴了满头金饰,轻盈的走了进来,先立在殿门口,让一众人拜礼,接着满殿看了一圈,一看到洛王站在我们身边,脸刷的一下冷了下来。
“快过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