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凉了,宣薇怕孩子吃得太多咳嗽,吃完一杯忙打包收到冰箱去了,不让他再吃,可是孩子和小狗一样讨厌,摇着尾巴谗蜒欲滴地赖在冰箱门上就是不走,周隽青好笑地一把捞起脏兮兮的儿子去洗澡,赵阿姨也起身去厨房做晚饭,偌大的空荡荡的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了袁晶莹和宣薇;这也是经常两人说些俏悄话的好时间。
袁晶莹拖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宣薇新换上的雪白的VITTEN的羊毛绒地毯上,她细长的单凤眼迷蒙得象三月的烟雨,带着典型的水乡女子特有的氤氲朦胧之气;她探身摸了摸宣薇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病得不轻啊?“
宣薇稍稍躲闪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明就里地回望她,但是袁晶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她不放,而且表情明显不悦,宣薇很诧异,因为晶莹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检讨了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袁晶莹咳嗽一声抱着胳膊对宣薇冷冷道,“说吧!当我是姐姐,就说说怎么回事情?真为了那么个人要离开周哥哥离开这个家?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这样的一个糊涂人,周哥哥对你那么好,孩子也那么可爱。你就狠得下心拆散这个家,让他没有爸爸或者妈妈?”
宣薇蓦然明白过来了,原来袁晶莹是周隽青请过来准备当和事佬说客的。
于是她半是乞求半是羞愧地瞥了晶莹一眼,似乎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袁晶莹意志象铁一样坚定,紧紧咬着她的痛处丝毫不放松,她象小时候闹着玩似的戳戳宣薇的额角,但是口气严肃正经,“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点头脑也没有,这么好的一个家,这么好的老公孩子,外面有多少人羡慕,你到底想干嘛?“
宣薇泪花闪闪,鼻头发酸,象是个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突然间看到亲人出现,她刹那间有了飞扑过去的冲动,“你不是我,你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始声泪俱下。
〃生孩子时疼得昏天黑地,他却因为喂奶的事情一直闹别扭;整个月子里他都很少和我说话;我和安冬的往事,也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一触及到安冬的任何事,他都刻意地淡化,回避,虽然他一贯保持着沉默,从来不说,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的介怀和不开心。
我在他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没有自尊,就因为我以前的感情生活不干净,可是我那段历史他以前不是不知道,可以前不在乎为什么后来如此在乎?
我对这种状况无可奈何,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为什么他以前和温云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多希望他也曾经发生过点什么大家就扯平了,他也不会总那样心事重重了。
另外因为他从小就是我们大家的好兄长,好哥哥,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很多时候是又敬又怕;虽然有时候又很。。。。。。倚恋他;可是好象生来我们之间就好象是不平等的;我永远不能对他说你做错了或者你想错了;我现在需要你怎样怎样;和太熟悉太强势的人一起生活就是这点不好。
这几年从浩霖生下来,他说工作忙,很少回来,即使回来天天也都很冷淡,我出去上班他也很不支持,我真觉得受不了了,带孩子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的;人特别累心也累;我是筋疲力尽要崩溃了。
我越来越感觉自己象条鱼被养在一个漂亮的大鱼缸里,我感觉不到温度,我觉得寒冷,象是生活在冰窟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我需要呼吸,我需要自由,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不是生活在水里的鱼,在水里我活不下去啊!隽青自认为对我的好我并不认为 对我最合适啊!
此外我还是觉得;他是冰;我是火;冰嫌弃火的狂热;火也惧怕冰的寒冷啊!可是安冬我们是一类人,都是火,可以熔化一切,也可以为了理想化为灰烬。”
袁晶莹沉思了好半天,才抬头缓缓道,“都化为灰烬了也就烟消云散了,你都烟消云散了你儿子怎么办?你和周哥哥之间有问题那你可以直接同他沟通啊,什么也不说就想一走了之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沟通能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了!何况有人根本不愿意和你多说话哪里又来的沟通?“宣薇苦笑了下。无奈地看了看窗外。窗外纷黄扇型的银杏树叶在寒风里簌簌飘零;满地金黄。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到底现在是爱安冬还是利用安冬来离开这个家?有了问题要努力去解决它,而不是逃避,否则就算你逃避去了天涯海角,问题仍然还在那里。有时候,地理位置和时间并不能消除什么。‘袁晶莹目光婉转,可是口气犀利。
宣薇眼角湿润;表情有些惆怅,她抹了抹泪“安冬。。。。。。。很可怜,因为我们家,他失去的太多了。我欠他太多!”
“大街上的乞丐;福利院的孤儿可不可怜?因为他可怜,你要跟他走?“
“你怎么拿乞丐和他比?”宣薇颤抖的嘴唇和冒火的眼睛直视着晶莹。
“那还是抬举他了,他比乞丐还不如‘乞丐还知道知恩图报,周哥哥当年对他多好啊,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
“他也一直当隽青是兄弟啊!”
“兄弟妻,不可欺!他这样做哪点般配?”
“你们都错了,他是要走的,是我。。。是我心里难受先开的口。“宣薇低垂着头,脸上躁红一片,
“他破釜沉舟,居心叵测!他是在诱惑你!“袁晶莹沉脸的样子有几分严肃和威严。颇有点象当年的宣奶奶。
“不!不!那是你对他有偏见!”
“我怎么不对别人有偏见,就对他?他真要是为了你好,就应该离得远一些,难道他不知道他越出现大家越麻烦?〃
宣薇一时说不过她,默默地转过脸去,悄悄拿了张纸巾擦眼泪。
袁晶莹长叹了口气,“给周哥哥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知道如果你出了这个门,很快会有人想进来,而你却再也回不来了,你们最困难的时侯都过来了,凭什么现在成果让别人去享受,再说了,怎么也要为孩子想想。再好的后父不可能比自己的亲身父亲对他更好,你不要轻举妄动光想着自己受委屈;”
宣薇低头不语,埋头痛哭。
良久;袁晶莹弯腰坐在那陪着她,不动也不劝;只是让她尽情哭泣发泄;〃怎么;还是想离开?〃最后;她的余光看到了站立在楼梯边上的那个孤单的人影;她只好继续沉沉地追问了一声;
宣薇哭得脸都花了,几乎肝肠寸断,一副快要精神错乱的样子;“我是想离开,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袁晶莹心肠软了下来,她一只手默默地搭上了宣薇的背,她思考了好半天才慢悠悠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很爱周哥哥和这个家?”
周隽青站在走廊尽头的楼梯边;他脸色苍白;笔直地站在那里;但是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欢乐的光彩。那一小撮光彩一直追随着宣薇的泪痕斑斑的脸颊;既悲伤又喜悦。
《何日碧玺》潺潺溪水 ˇ流水落花5 修ˇ
深秋的剑桥,绿意仍然葱茏翠绿,只是空气相比国内,分外地寒冷,
,因为空气干净,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天空能同时看到皎洁的月亮和金黄色的太阳,只是阳光里的那份金黄,并不灿烂绚丽,就象是有人给一只发亮的灯泡罩上了一个过略用的灯罩,一种温柔隽永的宁静,含蓄的光辉,,一如这个安静独立的民族。
宣薇静静地伫立康河边上,脚下是长条方块的石头路面,小草在石头的夹缝里旺盛地生存着,茵茵一片绿意,堤岸边很多树木郁郁葱葱,有点象中国广州那边的树木很高大,但是气候湿润寒冷又很舒服,并不象广州的气压那么低。太阳暖暖地照着,很多灰鸽子和麻雀穿梭在树木的叶冠上,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似乎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堤岸下面的水面上荡漾着很多条红蓝相间的供游人游览的船只,整条康河几乎横贯剑桥的大部分学院,如今剑桥的许多地方仍然保留着中世纪以来的风貌,到处可见几百年来不断按原样精心维修的古城建筑,许多校舍的门廊、墙壁上仍然装饰着古朴庄严的塑像和印章,高大的染色玻璃窗像一幅幅瑰丽的画面,蜿蜒曲伸的青砖铺就的校园街道。
宣薇一早从会议旅馆坐车在牛津稍停了半小时,直接就来了这座闻名遐迩的校园,两所学校离得非常近。
离她身畔几十米的地方,就是徐志摩 诗里歌颂的康桥,一座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灰色拱桥,宣薇的目光怅然地望着那座桥的方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原来自己心心恋恋了十年多的康桥,原来外表是如此的朴实无华,貌不惊人。
她心头微颤,闭了闭眼睛,又想起了那首风靡了中国几代人的诗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Quietly I wave good…bye
To the rosy clouds in the western sky。
The golden willows by the riverside
Are young brides in the setting sun;
Their reflections on the shimmering waves
Always linger in the depth of my heart。
The floatingheart growing in the sludge
Sways leisurely under the water;
In the gentle waves of Cambridge
I would be a water plant!
That pool under the shade of elm trees
Holds not water but the rainbow from the sky;
Shattered to pieces among the duckweeds
Is the sediment of a rainbow…like dream?
To seek a dream? Just to pole a boat upstream
To where the green grass is more verdant;
Or to have the boat fully loaded with starlight
And sing aloud in the splendour of starlight。
But I cannot sing aloud
Quietness is my farewell music;
Even summer insects heep silence for me
Silent is Cambridge tonight!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Gently I flick my sleeves
Not even a wisp of cloud will I bring away
河对岸的一株上了年岁的垂柳枝繁叶茂,满头婆娑的浓翠,仿佛正对着河面梳妆打扮,河面上的倒影也是绿意盎然的,看上去庄重圆满;颇有点大家之风范。
宣薇正看着那棵老树惘惘地出神,心里还在想着这棵老柳长得如此粗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年前的中国留学生远渡重洋带过来的柳枝插活的?或者这就是诗歌里传诵的那棵河畔的金柳? 因为整个河岸,她细细地望过去,几乎还没有再看到第二棵象这样的柳树。
象镜子一样光滑的河面上不时地穿梭着撑着长篙的游览船只,只是那篙,并不是竹子做的,而是磨得光滑的木篙,船上大都是出来兼职的金发碧眼相貌出众的学生,因此也成了一道绝丽的风景。
“请问美丽的小姐,能不能赏光和我合租条船一起游览一下康河,这样可以省很多钱,省下来的钱我请你吃海鲜大餐怎么样?”
一个异常熟悉好听的男人声音在她身后缓缓响起,宣薇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果然,周隽青穿着一件过膝米灰色的风衣纤尘不染地站在那里,他的手斜插在兜里,淡如春风地对着她笑,眼睛嘴角都浸染着笑意。
宣薇震惊地望着他,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周隽青淡笑着伸手随意拨弄了她在风里飘散的发丝,眸光温柔坚定,态度大方自然“想来就买了张机票过来了,不过也就12个小时路程,睡一觉就到了。薇薇!出来快一个月了,该回家了!”
宣薇依然震惊地望着他,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她沉默地哆嗦了下嘴唇,想说什么却一声哽咽再也说不出来。
周隽青伸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眸光深处,波涛翻滚,一脉深沉隽永的浓黑。
他态度从容妥定,始终随和地微笑,话说得恳切让人不忍拒绝,
“浩霖很想你,天天在吵着要妈妈了!每天一个个房间找你,所有的柜子箱子甚至连厨房的碗柜他都打开看看,真的。。。。。。很可怜!”
宣薇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泪刷地汩汩地淌了下来。
他继续凝望着她,目光里有歉意,思念,小心翼翼的窥探还有重逢的丝丝喜悦。
“对不起!你走的时候我忘了对你说这三个字,我有个信教的朋友后来告诉我马太福音里有一句话,“为什么只看见你弟兄眼里有刺,却不想想自己眼里有梁木?”真的对不起!薇薇,我有些地方的确做得不够好,但绝对都是无心的,不要记仇了,好不好?要多想想我的好。。。。。。。日子才能过下去,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啊?”
宣薇怔了怔,眼睛瞬间潮湿,她垂了垂头,有水珠低落在地面的青砖上,一滴两滴四五滴。
她迅速抬手抹了抹,心里暗恨自己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惊慌失措。
她稍稍镇定了一会,目光闪烁疑惑,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会,“观音姐呢?我和她约好的在这里碰面的?”
阳光下周隽青的眼睛更加柔和了,黑色的眼睫上似乎也渡上了一层亮丽的金粉,在脸颊上形成两道明亮的弧线,
“她不来了,特地批准我来陪你,走吧!我们去买船票。下午我们争取赶去苏格兰的首都爱丁堡,观音姐说在那里等我们吃晚饭,房间她已经帮我们定好了,去了爱丁堡我们就离团,转签去巴黎,这里离巴黎就3个小时火车,就当是我补给你的蜜月吧!”
说完,他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似乎要把她的脸盯出一朵花来,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一只修长的手伸长了在空中静静等她。
宣薇楞了楞,迟疑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地伸过手去。
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