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薇凝望着他,心头怅然,疼痛难忍,她强忍住自己想要过去抚慰他的冲动,逼迫着自己视而不见地翻了个身,祥装着睡去。
过了一会,她似乎听到门响的声音,睁开眼,周隽青已经悄悄地走了。
宣薇突然心里很难过,万分后悔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头伏在枕上,开始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她红着眼睛打开手机给安冬发了条短信,“我说不出口,怎么办?” 安冬很快回了条,“不急,慢慢来吧!”
《何日碧玺》潺潺溪水 ˇ 流水桃花2修ˇ
宣薇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心里烦恼一夜难安也没睡好,所以醒来也没急着起床,后来想起来公司里其实已经请过假,于是闭着眼睛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这边周浩霖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拿着个刷床的长柄刷子使劲在刷她的脚心,“妈妈,妈妈”他眼巴巴地围着床团团在打转,目光里急切地希望母亲能起来抱抱他,果然,宣薇看着他红仆仆的象苹果一样的脸颊,可爱又急切的样子,挡不住那小天使的诱惑,忙把他抱到了床上,在他脸颊上亲了他无数下,直亲到孩子手舞足蹈咯咯咯地地狂笑个不停。
母子俩在床上正玩得高兴闹成一团时,周隽青进来了,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沉静理智的摸样,一双丹凤眼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眼神依旧明亮摄人,他换手接过孩子时淡淡地看了宣薇一眼,“快起来吧,妈妈做了蟹黄包送过来都要凉了!”
他说话时还是和往常一样清醇随和的口气,可是他现在说话尽量不看她的眼睛,只是看她的鼻尖位置,象是在对她说话又象是对空气说话。
宣薇尴尬,面有愧色,目光有些躲闪,她懦懦道,“你今天不用出去吗?这么闲?”
周隽青笑笑,眼睛不再看她,低头亲了亲孩子,“厂里我负责的事情基本结束了,剩下的都是管华的事,至于其他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这话字字句句听在宣薇耳里,心头一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一层其它意思似的,于是她低头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周隽青把儿子抱出去塞给阿姨后,又转身进来想扶宣薇去洗嗽,却见宣薇早单脚跳着进浴室了,于是他抬起的手瞬间又默默地垂下了,他走到窗边,哗拉拉用力掀开厚重的窗帘,刹那间,灿烂的阳光明晃晃地透了进来,窗外鸟语花香,一室的阴霾似乎立马都离开了。
等宣薇吃过饭周隽青和赵阿姨早已经带着小孩出去晒太阳去了,落地的玻璃门外,鲜绿的草地,阳光甘美,周隽青手里拿了个相机,喀嚓喀嚓地照着,周 浩霖活泼有趣,精力旺盛,有时侯咯咯笑着上去抢相机,有时候又骑在他爸爸脖子上发疯地狂叫着,赵阿姨怕他摔跤,一直跟在后面伸着胳膊紧紧地护着。
宣薇依在窗边静静看了一会,目光怅然,眼角渐渐湿润。她无心地用手把那父子俩在玻璃上划了圈围了起来,然后醒觉过来又匆匆擦掉。
她突然想起来出国前还要拷些资料看看,于是去了很少去的婚后周隽青一直在独用的书房,她一推开门,却看见高大翠绿的绿萝旁的地上一片狼籍,一堆堆的纸团还没来得及收拾,宣薇蹲下去,展开来上面是遒劲淋漓的狂草,无数张生宣纸上,只有一句话,胸无火冰,月到风来(这句话,以前她在百惠受到LEON的排挤时,周隽青最喜欢拿这句话来安慰她,大意就是;放下世间的纷扰,心里就没有浮躁的火气和冰冷的寒意,除去心里的卑劣和吝啬,处处可以看到清风明月)
宣薇的手茫然地在那字上停留轻触摸了一会,大脑象被闪电的亮光照醒了似的,蓦然间心里雪亮,立刻明白过来自己没说出来的话周隽青应该是全知道了。
桌子上家传的那方古砚也碎成了两半,雪白墙壁上淋漓不堪的墨迹无一不在显示昨天夜里这里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和狂风暴雨。
宣薇默不作声地慢慢把房间收拾干净,又用抹布沾着洗涤液仔细地擦了擦墙壁,擦了很久,墨迹总算渐渐淡去,单脚弯腰时间长了总是很累,正想靠到沙发上歇一会的时侯,门开了,周隽青猝不及防地推门走了进来,俩人都楞了楞,视线刹那间在空中彼此狠狠地撞了一下。宣薇的眼里有深深的胆怯和歉意,周隽青的眼里有痛苦过后的茫然和消沉。
“隽青,我们谈一谈吧,好吗?” 宣薇诚恳地企求道,
“现在不谈,等你出国回来再说吧,大家都冷静冷静再谈!”周隽青平心静气的声音,但是他刚从孩子身上得来的喜悦之情顿时猛地被熄灭了,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黯淡无光,他额角的青筋也在轻轻地跳动,他无奈地伸手去抚了抚额头。
然而宣薇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执拗着不肯退缩,自从她做了母亲后,摸样变化很大,平静安逸的生活让她养尊处优,整张脸上都是一种梦幻似的温柔,让人觉得她似乎很宁静早已经超脱尘世,只是偶尔忧郁心境下流露出来的一种异常的凄楚神情,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破碎的美丽。
她就这样注视了他良久,她知道他是懂得她意思的,她想他明白,果然,他在她目光的企求下退无可退,他终于默默地疲惫地一声叹息,
他关上了门,沉重地先开了口,
“你脚不好,先坐到沙发上再说吧“他嗓音低沉,声调里没有一丝怒气,可是满怀沮丧和悲伤,“你是要走了吧?我知道自从你和安冬在S城重遇到后你一直想走,是我很快让你有了孩子,强留了你,可是薇薇,当初结这个婚也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并没有拿绳子绑着你啊?”
宣薇站在那里没动,她眼睫低垂,嘴唇颤抖,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哑然表情,
“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也不想解释得太多,只想解释一件事情,就是这两年来我真的是杂事缠身,特别忙乱,并不是故意冷落你,这个厂成立得有些仓促,千头万绪,各方面关系都要打点协调,进一步,功成名就,退一步,万丈深渊,我和管华那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事情出来后也不能不管他吧,总之家里有阿姨妈妈帮忙照顾,我总放心一些,平时不和你说太多也是怕你帮不上还担心,还有刚结婚时照片的事,我是找安冬核实过,其实当时只要他一句话,可能我就会放手了,可他那时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决定要和我在一起,他会尊重你的选择,我当时听到他那么说的确是欣喜若狂,心里只想着以后要加倍对你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走近她,眼睛盯着她,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对着窗外的日光,眼底 渐渐浮露一抹凌厉又伤心的颜色,“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从结婚到现在,你人在我身边有什么用啊?你的心又在这个家几时?你的魂又在哪里?”
宣薇微怔了怔,心乱如麻,她不敢看他,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她茫然间还是隐约感觉他说得不完全对,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辩解,什么辩解又都是苍白无力的,索性,她就闭紧了嘴巴,一句不说,让他一口气说完,发泄个痛快。
周隽青带着薄茧的食指指腹慢悠悠地刮过宣薇紧闭的眼皮,“睁开眼吧,有什么不能看的?说不定以后想看也不一定能看到了!”
宣薇浑身一怔,对他的话理不清头绪,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楞楞地茫然地望向周隽青,
周隽青清秀温和的面容似乎突然变了,漂亮的凤目里仿佛带着某种她无法理解愤怒又厌恶的情感,他紧蹙着眉,冷冷地看她一眼,“最后再说一句,你跟安冬走可以,我不拦你们,孩子必须留下!那是我的孩子,你们想都别想!”
宣薇的脸瞬间煞白,除了恐惧和悲伤 ,什么表情也没有了。
她顿时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息太压抑,让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光线也太幽暗,惨淡,房间里的家具物件都显的狰狞狂躁,她紧捏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她目光狂乱,四下乱扫。
周隽青放开她,向后退到沙发里坐下,他微微仰起头,落寞地淡不可闻地笑了笑,“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有没有要补充的?”他的声音又恢复了萧索疲倦。
宣薇望着他,张口结舌,温和的冷静的睿智从容的周隽青发起火来原来这么可怕犀利,她沉默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和勇气,她转过头,望了窗外半天才徐徐开口道,“你在心里已经宣判了我死刑,我就是上诉,又能说些什么呢?”
《何日碧玺》潺潺溪水 ˇ流水桃花3修ˇ
窗户纸一旦被捅破,就再也恢复不了原状,除非重新再换一张。
“爸爸有冠心病,妈妈身体也不好,你最好保持沉默,先什么也不要说,至于你妈妈那边,你也先压一压,缓缓再说吧!”
周隽青低声郑重地淳淳告诫,宣薇眉头深锁,整个人略显呆滞,麻木地点点头。
经过这次谈话后周隽青破天荒没有再次失踪,只是又一声不吭地搬进了书房;再没有进卧室半步。也许是因为宣薇的脚不方便,他怕阿姨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孩子,也有可能的确是他忙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想多陪陪孩子尽尽责任,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是他现在越来越沉默,以前澄澈的目光也越来越忧郁,眉眼里都浸染着淡淡的忧色。
孩子醒了,他就陪他热热闹闹地玩,动静乒乒兵兵闹得十里外都能听见,有时候他也拿着本彩色的图画书和周浩霖爬在地板上窃窃私语地说着悄悄话,其实大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孩子睁着一双天真的圆溜溜的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
孩子睡着了,周隽青就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关上门想静静心看看书,可是那些书他这些天一个字也没看得进去,其实他这些天心如刀绞,痛苦极了,暗自也在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避免家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不过他也很了解,宣薇貌似平和下的骨子里的那份孩子气的执拗和任性,只要他流露出一丁点想留住她的意思,只会将她推得更远,所以他只好态度明朗地松口让她走,只有这样,她反而会疑惑,会反思,会迟疑!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象是在赌博,他在豪赌她的良知还有孩子在她心头的份量重抑或还是天平那一边对安冬的感情深,他心里暗暗乞求老天;希望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时候,有时候一家人难免还会碰到,每当这时候,宣薇总是低着头,一副憋着气小心翼翼的惊弓之鸟的摸样,有时候她若有所思,有时候她又茫然四顾,象是生活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似的。而他,也总是尽量不和她眼神接触,但是又抑制不住的窥探紧张,表情也纠结复杂,叵测莫深。
秋,已经很深了,金桂银桂浓郁的幽香再也无迹可寻。门前的青砖路上落满了榕树,樟树繁重凋零的叶子,一片衰黄,人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簌簌的声响。雨意开始来临,空气里氤氲湿润都是茫茫的雾气。
宣薇这些天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收拾换季的衣物,周隽青的衣物几乎不要她收拾,他自己向来弄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只要帮他熨好挂起来就行了。她主要的任务是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再把孩子和自己的衣服洗好归好类,好多用不着的衣服她都送给了赵阿姨。
宣薇开始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她已经悄悄地委托房产中介在公司附近暂时帮她找套房子。她想着等出国一回来就先搬出去,至于安冬,她心里一痛,这几天来,她如同坐在火山口煎熬着,一直处于极度惊慌之中,还没来得及想他以及后面该怎么办,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己那份工作,还有几个做了很多年的客户她都很舍不得,最舍不得的还是周浩霖,但是她不敢再触及这个话题,她害怕再次看到周隽青那要杀死人的又异常凄凉的目光。
她矛盾纠结的同时,也不敢对安冬说太多,每次看到安冬发过来的短信息都匆匆删掉,即使回复也是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陈安冬渐渐感觉风向不对,于是又约她出来俩人匆匆见了一面,安冬蹙着眉头说他有事要先过去一趟,多伦多那边的朋友说房主催着他过去看看房子。多伦多是个贸易城市,那边和美国很近;做生意比较好做。也可以为将来二度移民去美做好准备,不过他说还是想听听宣薇的意见,宣薇沉思了一会建议他先过去,同时把这边房子也挂个卖盘,安冬颔首同意,他问起宣薇最近什么状况了,宣薇低头捂着杯子半天都黯然不语,
“实在不行,我约隽青出来谈谈?“安冬试探焦灼的口气?
宣薇眼神茫然惊恐,头开始摇得象个拨浪鼓。
安冬的眼睛里突然呈现出很失望很寥落的颜色。有点象下雨天的泥地,潮湿而泥泞。“嗯,那我先过去看看,刚好你不是也要去开会嘛,你自己多保重!有时间再细想想!”
那天晚上周隽青上楼时看到宣薇正从楼梯的储藏室往外艰难地拖比她人还要大的拉杆行李箱时,他眉头微皱,疾步上前,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他一把夺过她的拉杆,冷冷地竖起两道浓眉,他痛断肝肠地看着她,那痛恨又忧心的眼光就象一个长者智者看着一个无知堕落的年轻人正在缓缓滑向深渊又无力阻止一样。
宣薇那只伤脚刚复员;也使不上力气;吓得手一抖,差点一屁股摊倒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洒落在地上的一些衣服,胆怯地说,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没有要走。。。。。我只是明天去公司,我要过去整理一些开会要用的样品。”
周隽青楞了楞,竖起来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下来,表情顿时轻松下来,又恢复了那风清云淡的沉静摸样。
“哦?”他低低地用了一个升调,“那明天我送你过去吧!这雨水天气不好叫车!“他手斜插进裤兜里,站在那里表情淡淡及不自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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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晶莹听到周隽青传来的消息后,她急匆匆地赶过来。
她带过来一大桶DQ的蓝莓杏仁冰淇淋,宣薇舀了几小杯分给大家,周隽青淡笑着没去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温柔淡定,在外人面前他依然高贵得体,俊逸稳重,她也还是娴淑从容,贞静美丽,他们看上去仍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你自己多吃点吧!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欢雀巢的香草冰淇淋的吗?”宣薇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黯,婚前婚后,周隽青对自己和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向来是碰也不碰的,她想起从前的往事,想起滚烫的被藏在某人怀里的乐乐板栗,象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更是心摧神伤。
蓝莓冰淇淋又糯又软,杏仁又香又脆,周浩霖吃得高兴得要命,满脸都是蓝里带紫的膏状物;花花的脸,象长了花胡子的小猫似的,他撒开蹄子快乐地满房间跌跌撞撞地乱跑。
天气有些凉了,宣薇怕孩子吃得太多咳嗽,吃完一杯忙打包收到冰箱去了,不让他再吃,可是孩子和小狗一样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