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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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年纪小-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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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所谓的过年是从大年初一算到正月十五,而元宵节则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不过我们小孩并无这样的体认,反正知道是可以吃汤圆、提灯笼的日子就好了!吃汤圆这事儿没啥好说的,元宵节吃、冬至也吃,有时中秋节又顺便吃,往往在我们还没开始期待时,就又要吃汤圆了,挺没趣的。
  提灯笼可不,只能在元宵节提哦!要是你在过了元宵节之后,居然还敢提灯笼出来乱晃,那可是会被耻笑的呢!
  我们最期待一年一度的盛事了。
  每当元宵节即将到来的前几天,柑仔店就会在外面吊了一长串灯笼,大多以纸糊的那种为主,因为大家比较买得起,两块钱一个;不过我们小朋友的眼光向来都放在那些塑胶灯笼上有原子小金刚、铁金刚、小飞侠、小甜甜等等,都是很炫的哦!
  我们那年代的小孩都深谙望梅止渴的艺术,有些慷慨的大人会领著小朋友去柑仔店买灯笼,每个小孩都渴望拥有最炫又最贵的塑胶灯笼,但是最后都会以眼里看著“小飞侠”灯笼流口水,手却不甘愿地指向那些纸糊的便宜灯笼说:“我要那个。”做结尾。
  别误会,可不是小孩多么懂得体恤大人的血汗钱!而是,大人今天心情好肯帮你买灯笼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他打算花出去的闲钱绝对不会超过三块钱。如果你竟无此认知,傻傻地指向单价二十元以上的昂贵品,你以为你真能得到,可是结局往往是凄凉得什么都没有,恐怕还挨一顿骂呢。众多血淋淋前例汇聚成智慧,我们小孩子都嘛知道。
  这种小孩玩意儿,有就很好了,还敢挑!?可不是每一个大人都愿意花钱的。
  当然也偶尔会有一两个大人愿意花“钜资”给小孩买昴贵灯笼,这些小孩当然得意洋洋地接受所有人的崇拜羡慕。但是这些人基本上是“非常人”之流,我们不讨论的。
  我们家小孩众多,从我们有记忆以来几乎都是提罐头灯笼过节。这可不是我们家的专利哦,一群小孩里,绝对有一半是铁罐族。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我们一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这一年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突然带老么去柑仔店买了一只纸灯笼回来,我们好惊讶,也好嫉妒。但是……又能怎么办呢,爷爷最疼老么了,常常情不自禁、无视阿嬷的尖啸,就是要买东西给老么吃。当然有时候要是爷爷身上再更有钱一点,那大家就有福了,每个人统统有奖哦!可惜那情况毕竟不多,所以老么最好了。
  问题来了,要嘛,就大家都提纸灯笼;要嘛,就都提铁灯笼。这是公平原则,“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如此。
  大家心里严重不平衡,而那傻呼呼的四岁小鬼还不知死活地拉著我们现宝,哼!我们决定集体排挤他,不带他出去!
  不过这个阴谋很快被爸爸看穿,他威严下命令:
  “晚上要带弟弟一起去提灯笼,知道吗?”
  我们只好点头。
  “你们去年的灯笼呢?”爸爸问著。从抽屉翻出红色小蜡烛,要帮我们插蜡烛到罐子里。
  “不知道,不见了。”根本没去找,想说这样老爸会不会就买纸灯笼。
  “那再做就有了。”眼见天色渐渐要暗了,这个老爸加快脚步,先回屋里搜括出全部的奶粉罐,再翻出铁钉与锤子,就这么叮叮咚咚打起洞来。
  他做得好努力,我们看得好伤心。呜……爸爸以行动证明想教他花钱买灯笼,门儿都没有。
  今年还是用奶粉罐迎接元宵节……
  虽然很不爽,但是反正大家都一样,心情也就好多了。
  “来喔!提灯笼了!”大堂哥在路口吆喝,别个三合院的小孩也都已聚集过来,还管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想到玩就开心了,我们多健忘呀。
  我们围成一圈让父亲帮我们点蜡烛。由于纸灯笼是用钱买的,又容易烧掉,所以爸爸特别慎重,留到最后点,其他人的灯都亮了之后,轮到老么——
  “不要点啦,烧到手怎么办?他那么小。”有个堂嬏发表意见。
  “厚!那是钱买的耶,烧掉了多可惜?不必点火。”阿嬷直接伸手要拿回蜡烛。“不然不要提好了,先收起来,明年就有得提。”
  爸爸翻白眼:“买了不提做什么?烧掉就烧掉有什么关系——”
  “哇——烧掉了!”才说著呢,就有一位小朋友的纸灯笼喂了火,他大叫完后哭回家去了。
  每年都会有几只纸灯笼烧掉,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今年会这么早就有人发生这种惨剧。
  嘿嘿嘿……我们期待的眼光全瞥向老么手上那一只。
  老爸突然变得好犹豫,这火是点,还是不点的好呢?
  老么见自己的灯笼没有亮亮的,当下要哭要哭起来。
  好!不管了,点就点吧!父亲对我们交代:
  “要照顾弟弟哦,别让他碰到火。”
  好啦好啦!毕竟是自家小弟,怎么可能让他受伤?
  阿嬷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不然你让他拿根蜡烛就好了嘛,纸灯笼收起来吧,他那么小,一定会烧掉的!”
  “不会啦,他们会帮忙看。”再横了我们一眼,表示若是老么有事,我们的皮就尽量绷紧一点没关系。
  点火仪式开始——众人屏气凝神以待。
  就见打火机上的火苗轻轻引渡到小红蜡烛的棉线上,点著了……好,接下来要小心,将纸灯笼拉直,再串上小竹棒,一切大功告成——
  灯笼拉直了,很好;小竹棒也串上了,非常好……
  啪——蜡烛倒了……哇啊啊啊!烧、烧起来了啦!
  老么哇啦哇啦哭号起来,大人们惋惜叹息不敢置信。
  现在赶工出一个铁罐灯笼还来得及吗?不然像堂弟那样只拿蜡烛也行嘛!
  我们好心地替老么想著各种度过今年元宵节的办法。



 第十五篇:你要跟谁?

 
  您常常觉得小孩子的特色就是“小”,
  所以理所当然听不懂你们大人在谈论些什么。
  我必须小小吐槽一下,
  老爸呀!就拿我还记得这件事来说,
  您的认定显然是错的。小孩子虽小,脑袋也小,可不代表什么事都无法理解哟!
  【哇!爸爸妈妈在分小孩耶!】
  这是每一个家庭里偶尔会出现的画面——
  当父亲的与当母亲的进行一种叫做“吵架”的运动。
  刚开始,大家都决定理智地来把事情谈开,因为大小声对解决事情并无助益,可是随著不满的情绪高涨,互相翻出对一些以前忍耐很久的事件交相指责之后,演变成事情不必解决,先叫骂完吐出怨气再说!
  每一对夫妻都是这样的,吵架是为了抒发长期隐忍的积怨,而非改过或解决问题。
  这一点很好理解,每次大吵的原因一定是来自情结重大,可是吵到后来您会发现双方其实都想趁这一次大吵的机会,让对方改正一些恶习。例如说原本因为被倒会而吵起来,但是最后反倒僵在“你爱嚼槟榔”、“你…太唠叨”这种事情上,压根忘了倒会的事。
  吵架要是吵到有台阶下,一切天下太平、圆满落幕;倘若吵得过火,无人节制,僵扭住了,往往会丢出一句逼迫对方屈服的狠话:“离婚!”
  怕了吧?哼哼……
  虽然大多时候这一招挺有用的,但是也偶有凸槌的不幸意外。毕竟有时候提出“离婚”这字眼,只是为了下台阶,终止这场撕破脸的战事,在双方都算保留一点面子的情况下,顺利落幕;但是这一招若是太早使出来,那绝对会死个正著。
  所谓太早,就是彼此的怒气怨气还没有消耗完毕,还没打算结束这种火爆,正兴头上呢,偏还脱口出挑衅的“离婚”字眼。为了证明“我才不怕你”于是飞快应道“离就离,谁怕谁”……然后,怨气更炽,各自气苦。煞有其事地进入“类离婚”的步骤中,偷偷期望对方会不会放下身段,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一对考虑离婚的夫妻通常只介意两件事共有的小孩与共攒的金钱。
  我家那么穷,钱事是别想了,你还得感激不必分到负债咧。钱没有,小孩倒是不少。
  这几枚萝卜头是这场婚姻到现在为止,唯一的资产与成就。虽然说要养大至成人,需要更多的金钱与心力,还不保证子女长大后成材或孝顺,但是夫妻俩还是把我们争得像是金银珠宝似的!
  拜托,争到了之后,养不养得活还有待伤脑筋呢!现在这般的面红耳赤,不免让我们怀疑根本是先前吵不够,现在就用这个吵出续篇过过瘾。搞不好把我们“分配”完后,吵尽兴了,双方都来一招“孔融全部让梨”,让我们去亚细亚当孤儿。
  大人吵得强强滚,我们做小孩的也没闲著。
  虽然说大人吵架对我们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但是就像经济学里所说的“边际效用递减”理论,第一天看到大人吵架,肯定是缩在角落边发抖,震撼力十足,比看到当红的刑事剧“天眼”还害怕。可是一旦单元剧吵成连续剧,那就一天比一天不怕了,只好奇著这伯事情何时落幕?怎么落幕?
  我们天天旁听,听呀听著,在快睡著时终于听到令人振奋精神的消息——
  哇!爸爸妈妈在分小孩耶!
  事关我们的权益,我们全竖耳恭听。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我们无聊且乏味的农村生活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这曙光将牵引我们走向连续剧般的梦幻人生!喔……这真是太神奇了!其他小朋友知道了一定会羡慕的啦!
  村子里还没有人离婚过喔,而且也没有小朋友因为父母离婚而离开呢!
  想到我们极有可能成为开创先例的第一人,兴奋得差点欢呼万岁。
  谁?是谁?父母分配到最后,是谁会成为跟妈妈走掉的那个人?谍对谍的悬疑气氛悄悄弥漫在几根小萝卜头之间……
  “我!我是老大,当然是带我走!”老大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气。打从不小心让他先钻出妈妈的肚皮之后,他事事争先,就没看他争个第一名回来过。
  老二不屑道:“不可能是你,你是长孙,全家人都不让你走。”哼哼,这是太受宠的报应啦!哇哈哈哈……“是我啦,女生被带走,比较不会有人反对。所以妈妈会带走我。”
  老三也好满意自己的性别:
  “我也会跟妈妈走,我也是女生。”
  “我也是。”老四也道。
  “我也是!”老么目前进化为应声虫之列。
  “笨蛋!你是男的啦!”老二敲他一个响头。
  老么呜呜咽咽哭起来,不知道是痛还是因为自己被归为男生国。
  大家不理他,继续谈论谁有被带到远方流浪的优先权。电视都嘛是这样演的,孤儿寡母会一直流浪哦,然后妈妈辛苦工作,而小孩子也去帮人家洗碗赚钱,大家都过得好辛苦,可是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过著很幸福的生活。
  会不会呢?我们会不会也跟电视一样呢?
  我们兴奋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听到妈妈钦点我们一齐走。快啊快啊!快说嘛,怎么又在翻陈年老帐骂不停了?
  既然要离婚了,讲那些已经说过八百遍的事干嘛啊!
  哎哟!妈妈爱念,个性固执古板不变通、爸爸抽菸又嚼槟榔,还爱买永远不会中奖的爱国奖券浪费钱等等等,又不是什么新闻了,上次有吵过了啊,不只,还有上上上次都有讲到耶。买张唱片都不会重听那么多次,他们每次都吵一样的,不烦呀?换点别的嘛。
  可惜,父母亲大人坚持漠视消费者权益,继续重头吵起,看起来还可以再吵三天,我们都好无力,幸好他们刚才提到分小孩时,有说到小孩子跟谁生活会比较好,虽然他们很快转移话题,吵别的去了。不过我们可是记在心中哦,那好,我们就自己来讨论跟谁比较好。瞧,我们一家子从小就懂得培养民主素养,很了不起吧?
  “爸爸好凶,我们才不要跟他住。”一人率先发表爸爸的缺点。
  “可是爸爸会给我们零用钱,妈妈都不会,还拿走我们的压岁钱。”
  对喔,爸爸给钱都很慷慨喔,而且从来不跟我们拿钱回去。
  在这一点,爸爸胜利,得一分!
  “可是爸爸不会做家事,以后妈妈不在了,一定是我们做啊,那一定会累死掉啦!”
  对对!这一点也很重要,妈妈不在了,变成我们要做家事,那就没有时间玩了耶。
  太痛苦了,不要!
  妈妈一分!
  “我们跟妈妈走的话,可以去流浪哦,可能会流浪到台北耶!”一群小家伙被卡通荼害甚深,把“流浪”这词儿看得好浪漫伟大。
  “但是有时候流浪会饿肚子,怎么办?”
  “那我们就……表演!像卡通一样,吹笛子,叫小猴子翻筋斗,就会有很多人给我们钱。”最爱幻想的那一个想著想著心都醉了。
  “笨蛋!我们又没有猴子,你也不会吹笛子,我才会。”老大凸显自己的流浪优势。
  老二嗤之以鼻:“我三年级以后也会教,到时就会了。你吹得好难听,客人不会给你钱,只会吓得跑掉,然后你就会饿死翘翘。”
  “没有猴子就没用!”又一个加入意见。
  灵光一闪——“爸爸属猴耶!”那不是就有猴子了吗?
  耶耶耶!我们家有猴子呢!
  于是,我们比大人EQ高一点,很快达成和解的共识,当大人还在吵时,我们小孩做了以下讨论——
  1。要流浪,就带爸爸一起去表演。
  2。离婚后,妈妈也要回来做家事。
  3。过年时,我们要跟爸爸住。
  4。我们想流浪,也不想饿肚子。所以爸妈有时要离婚、有时要结婚。
  还有还有……
  呜——没有“还有”了,因为爸妈已经和好了!
  下次一定要记得把握时间呀,我们一致决定。



 第十六篇:你怎么在这里!?

 
  是的,我承认,您那一头灰白发里,
  有几根是得算在我的帐上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小孩,长大之后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家伙,这些我都承认……
  可是老爸,人家都说我最像您耶,
  不管是坏脾气、任性、爱趴趴走等等都是您原汁原味的真传。
  这,又要怎么算咧?
  【呜呜呜……死定了啦!】
  这是发生在我们家一个爱幻想的小孩身上的事。
  事件其实有点离奇,因为她总是出现在父母以为她不会(也不该)出现的地方,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遇见爸爸那张吹胡子瞪眼的睑,然后被拎回来。
  最早的事件发生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呃,至于五岁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很遗憾地不可考,所以我们就当做没有吧!也好保留一点关于幻想小孩乖巧的举证,让她的父母略感安慰一些。
  这个小孩常常疑惑著天空与地面之间交会的那条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到底离她多远?每次看著夕阳沉宕进那条缝隙中,圆滚滚的胖身躯被压缩吞噬,直到消失不见,她都觉得好神奇、好了不起,好想看看太阳在那条缝隙里做什么喔?那个地方是太阳的家吗?它在里面休息吗?
  她决定要跟过去看看,于是有一天她傻傻地走呀走的,竟是走得远了,超出大人愿意赋予的安全活动范围——大概是三百公尺远。对一个即将六岁的小孩来说,已算是此生最大的冒险,更别说那距离里还包括会经过每个小孩都害怕的墓仔埔。
  太阳消逝的速度快过她的脚步,转眼间天就暗了,小孩气得跳脚,认为太阳在跟她作对!平常不都是慢吞吞的吗?今天怎么可以溜得这么快,害她跟不上!
  讨厌讨厌!
  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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