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_派派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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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卷帘海棠红_派派小说-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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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望到东南角有一大片鹅黄,又闻着了芳香,想是腊梅开了,便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梅树下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我,拿着一支剪刀,对着一树梅花在犹豫着不知道剪哪支的好。
  那背影熟悉又陌生的。高且瘦,很瘦,仿佛都有点不堪那身衣服的重压,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已经掺杂着银丝。
  大概是听到了我踩着枯叶的声音,他头也没回,轻笑道:“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你身子又重。万一有点闪失,我拿什么赔你家老赵?” 
  我张了张嘴,喉咙堵着,一个字也发不出。
  男子发觉不对,转过了身来。
  风从遥远的地方刮过来,再从我们之间刮过,惊起了枯枝上的残雪。
  惨白的天空之下,我沉默地望着封峥那张明显削瘦了许多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封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激动的红晕,飞舞的残雪在他眼底划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朝前走了一步,张口想说什么,身子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我只觉得胸膛被挖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再也弥补不了了。


第 86 章

    老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朝我拱手,道:“姑娘请勿担心,封将军已经没事了。将军体虚畏寒,想是在雪地里站久了,寒症犯了,这才晕厥过去的。老朽已经给将军施了针,他也已经醒了,姑娘可以进去看他了。” 
  我谢过老大夫,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暖气也让我一直有点抽痛的胸口舒缓了下来。
  空气里有股浓重的药气,混合着家居被烘出来的木香,刺激着鼻子发酸。
  封峥躺在床上,看到我进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一步上前,把他按回床里。
  “大夫说你需要休息。”我给他掖了一下被子。
  封峥只好躺着,只是一双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像是要把我这个人看穿一样。
  他整个人都瘦了很多,脸色灰败,两颊深陷,眼角已有淡淡细纹,两鬓夹着银丝。他还不满三十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峥忽然淡淡笑了,说:“我这是在做梦吗?” 
  我眼睛发热,却也笑了起来,“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曾梦到过我。” 
  “这话怎么说?”封峥诧异。
  “若是常梦到我,又何须多此一问呢?” 
  封峥愣了一下,呵地笑了起来,“你呀……”
  他眼神温柔如水,抬起手,轻轻摸我的脸。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真怕我是一个鬼魂一样。
  我握住他的手,把脸贴着他的掌心,闭着眼不说话。
  他的手比我的手还凉。骨节分明,老茧厚实,虎口有几道疤痕。这和我爹的手很像,是一双久经沙场的武将的手。就是,太瘦了点。
  封峥低声说:“我一直想梦到你,却是一直都梦不到。只当是你还怪我,不肯入我梦来。”
  我口中酸涩,“我活得好好的,入你梦做什么?” 
  封峥笑起来,“所以今天见了你,我才释然了。” 
  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怎么会弄成这样? 
  在那些天真欢愉的岁月里,在我羡慕又嫉妒地看着他和晚晴吟诗作对的岁月里,我是从来不曾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天。
  两个人,都一身是伤,寂寞寥落,只能彼此为慰籍,相对无言。
  我落下泪来。
  封峥忙道:“别哭呀。我没事的。” 
  我摇摇头,抹去了泪水,“你这是怎么搞的?以前壮得像头牛,现在虚弱成这样。别说是我当年刺你一刀,到现在还没好。” 
  “怎么会?”封峥语气轻松,“不过是当初战场上落下的旧伤。等过了冬,到了春天,就会好起来的。倒是你,当初你伤得很重吧?” 
  “我师父救了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这么说来,你这几年,一直躲在山里了?” 
  我点了点头,“过了几年与世隔绝的日子,现在下山一看,发觉真是物是人非了。特别是你。”
  “你以为我如何?” 
  我嗤笑,“以为你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儿女满堂。” 
  封峥也笑起来,用力过度,突然有点咳。我急忙帮他拍背,手碰上去,摸到的是硬硬的骨头。
  他竟然这么瘦! 
  什么样的旧伤,可以把人折磨成这样? 
  我问:“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多事杂,这里清静很多。”封峥说,“这院子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多年没收拾,有点乱,住着却舒服。我也不是一个人,这不是有家丁吗?” 
  “那大夫开的药,吃着怎么样?”
  “姚大夫是远近文明的良医。” 
  我握紧了他的手,良久不语。
  一室沉香,心头像压着一块磐石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草儿在外面轻声道:“姑娘,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我和封峥都如大梦初醒一般。
  “你这是要回赵家了?”封峥问。
  我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堵着一块石头,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你们姊妹重逢,也不容易。”封峥说,“晚晴对我也很照顾,代我向她和赵凌问声好。”
  “我知道。”
  我朝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封峥靠在床头,默默地望着我。削瘦的面容一片平和,眼里却有着不舍。
  他的面容依旧是俊逸的,挺直的鼻梁,温润的双眼。我以前总喜欢偷偷看他的侧面,看他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他倒是笑了,对我笑得温情脉脉。可是我却觉得心里更加痛苦了。
  “你好生休养。”我轻声说,“我争取明天再来看你。” 
  封峥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松了口起,露出欣慰的神色来。
  我逃一般离开了这座院子。
  封峥说他就像在做梦,我却觉得我更像是在梦中。
  一场繁华大梦。我穿过草原,穿过沙漠,领略了北地风貌,又经历了家族兴衰,再然后在海上飘飘荡荡。
  忽然醒来,发觉家已经没了,妹妹幸福地活在虚构的世界里,昔日爱过的那个白马青袍的翩翩少年也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以前,我的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恨。
  现在真的面对昔日遗留下来的荒凉,我才发觉,我心里最多的,只有一种无力感。
  回程的路上又下起了雪。车行到地方,停了下来。草儿撩起车帘。我钻出去,就见萧政手执一柄紫竹伞,站在车下,对我伸出手。
  不知道怎么的,他这张精致而充满意气的脸,忽然和封峥那张削瘦而沉静的面孔叠加在了一起。
  我伸出去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被萧政不耐烦地捉住了。
  几乎是被他半拉半抱下车的。
  下人都识趣地别开了脸。我也有点木然了,随着萧政占我便宜。
  萧政将我带回院里,握着我冰凉的手,笑着说:“怎么,才出去半天,心就野了?这下你人也见到了,可满意了?” 
  我抽了抽鼻子,问:“他的身子怎么会差成那样?” 
  萧政不悦地皱眉,“驰骋沙场,又不知保养休息,过劳成疾。我听人说,谁见了他当年打仗那样,都会觉得害怕。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根本就是找死。他倒是连战连胜,军功赫赫。我要给他个大将军当,他却辞官了。也是,身体糟糕成这样,也没法再上马了。可惜我们东齐损失了一员大将……”
  我越听心越凉,猛地把手抽了回来,“你只关心这个?”
  萧政斜眼看着我,冷笑道:“我是一国之君,我不关心这个,那关心什么?”
  我狠狠别过脸去。
  萧政走过来,温柔地搂着我,“你若担心他,我叫太医给他看看好了,再拨几个人去照料他。”
  我说:“我想过去照顾他。” 
  萧政搂着我的手猛地一僵,然后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 
  “我想过去照顾他。”我朝着萧政缓缓跪了下来,“陛下回京后,我就要跟着走,留在这里的时日不多。我想尽一份力。” 
  萧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他抿着唇,眼神冰冷如霜。
  我淡然以对,“我如果不这么,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生的。还望陛下成全。”
  “你这个时候倒知道叫我一声陛下了。” 
  “民女求陛下开恩。”我匍匐在他脚下。
  “你——”萧政激怒。紫竹伞跌落在地。
  “你跪到死都没有用!” 
  他甩袖扬长而去。
  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敢扶我起来。我就这么继续跪在雪地了。
  冰凉刺骨的雪水浸进衣服里,膝盖被坚硬的地砖硌得生痛,单薄的衣服抵挡不住寒气,我瑟瑟发抖。
  有点后悔了。若多点耐心,回了屋再跪下来求他,也不至于挨冻了。
  只是现在吃后悔药也晚了。我认命地继续跪在地上。
  天色已经暗了,雪越来越大。我本来就畏寒的身体经受不了多久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手脚像是觉得针扎般的麻痛,然后转为剧痛,再失去知觉。胸口旧伤仿佛裂开了一般,喘不过气,喉咙里渐渐涌出一股血腥。
  脑子里昏昏沉沉,觉得身下的大地开始旋转。
  我浑身脱力,而边听到草儿的一声惊呼。
  脑子里是纷至沓来的梦。
  阳光明媚的大树下,俊俏少年笑着问我,你是谁家的小女娃。
  祠堂里,爹黑着脸拿鞭子指着我:混账,还敢说你没欺负你妹妹。
  浩瀚如海的沙漠里,我坐在马上,靠在封峥的怀抱里。
  士兵冲进了家中,娘倒在地上,我将匕首插进了封峥的胸膛之中。
  繁星满天的海滩边,夏庭秋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踩着鹅卵石,慢慢地走着……
  后背一股霸道的热流冲来,我哇地一口,将堵在喉咙里的腥液吐了出来。
  我缓过一口气,张开了眼,不免吓一跳。
  萧政一身污血,坐我对面,表情狰狞得很。
  我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萧政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张口就一串咆哮。可惜我耳鸣得厉害,来不及听清楚,就又晕了过去。
  仿佛像置身于烤炉一般,能把人肌肤烤焦的热浪让我痛苦不堪。
  恍惚间又像回到了沙漠之中。头顶是炽热的阳光,脚下是灼人的沙子。我赤着脚,蹒跚而行。
  身边没有一个人。我疲惫且饥渴,彷徨又恐惧。我大喊大叫,喉咙里一片血腥,空旷的沙漠里没有半个回音。
  我重重跌倒在地上,呼吸越发急促,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可是空气却始终没法进入肺里。
  我这是要死了吗?我惊恐地叫起来。
  不,我不要死!好不容易坚持下来了,我要活下去! 
  爹!师父!二师兄!二师兄——
  “嘘……”有人抱住我,“我在这,我在这里!没事了……”
  我努力张开眼睛,高热让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得到一个人影,那个那个熟悉的感觉却是我不会认错的。
  我热血上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住那个人不放手。
  “二师兄——”

 第 87 章

    夏庭秋不住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说:“没事了。别哭,你现在不能多说话。”
  我紧拽着他后背的衣服,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衣襟上,“你为什么才来?我等你等了好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夏庭秋哭笑不得,抱紧了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没有人会不要你。乖,别哭。已经没事了。” 
  我哭得不亦乐乎,哭到后面又喘咳起来。肺部剧烈地疼着,我蜷着身子咳成一团,满嘴铁锈味。
  夏庭秋焦急地叫了我几声,有人在我的穴道上扎了一针,我又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睡眠就要平静很多。低热有点反复,偶尔会做梦。可是不论何时,只要我焦虑着醒来的时候,总有一个人握着我的手,对我温柔低语,喂我药和粥。
  我觉得很是安心,也抓着他的手不放。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五日了。
  窗外是个亮晴天,寒鸟在枯枝上鸣叫着,门外传来唰唰的扫雪声。
  左手被一个人紧握着。那人正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我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松散的头发。
  夏庭秋猛地抬起头来。对上我清明的眼神,他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摸了摸他带着疲惫的脸,浅浅笑了。
  夏庭秋也笑着,俯身过来,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
  钱太医给我把过脉后,萧政也出现了。
  夏庭秋一直坐我床边喂我喝粥,见他来了,便站起来,拱手行礼
  萧政为人傲慢,目空一切一直是他的待人态度,可也对夏庭秋点了点头。这让我也惊讶了一下。
  “好些了吗?”萧政问我。
  当着夏庭秋的面,我也不好如往常一样对他使性子撒泼。我谨慎得体地说:“虽然还没什么力气,不过已经好多了。谢陛下关心。” 
  萧政嘴角牵了一下,看了夏庭秋一眼,“想必你也好奇你师兄怎么会来。”
  的确。萧政花了这么大力气才把我给抓到,怎么会轻易让夏庭秋来见我?他就不担心夏庭秋趁他不注意带着我偷跑了? 
  萧政可不是什么心胸广阔之人,就算我能原谅他杀我全家,他都不能容我和夏庭秋两人在他眼皮底下亲亲热热。
  夏庭秋问我:“雨儿,你对开辟新航路一事,知道多少?”
  话题一下跑那么远,我脑子转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我就知道你告诉我的。不是官府与海盗有勾结吗?” 
  “正是。”萧政脸色沉了下来,“我这次南下,本是巡视新修建好的京海运河。前阵子我却私下接了一张折子。有位官员冒死像我禀报了定波地方官府私下勾结海盗,独霸航道,洗劫来往商货船之事。” 
  我惊讶,“你竟然不知道?我还当是你的主意。” 
  夏庭秋咳了一声。
  萧政的脸更黑了三分,“你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 
  “我曾听水手们说过,浪番国的国君就公然鼓励海盗去别国烧杀掳掠,还与他们一同分赃。所以他们的海盗才会如此猖獗。我当然觉得这个行径十分可耻。可是一听说官府和海盗勾结,便想若是有利可图,你也未必不会这么做呀。” 
  夏庭秋又咳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个无耻之君?”萧政额头的青筋暴露。
  “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见不妙,赶紧圆场,“我以为你明察秋毫,下头这点动作应该瞒不过你的眼睛才是。既然你是真不知道,那就是我错怪你了。” 
  萧政神情缓和下来。看来上位者都喜欢被拍马屁,即便刻板阴沉如萧政者都不能免俗。
  我问:“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此事?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办?” 
  “自然是绝不姑息。”萧政一脸理所当然,看我的眼神十分鄙视。
  我多嘴,说:“为何不考虑效仿番国国君的作法?” 
  萧政语气傲慢:“番国弹丸之地,贫瘠荒凉,靠海上掠夺为生,尚且说得过去。我们堂堂东齐,地广物博,海路贸易兴旺,犯得着为这点蝇头小利毁了数百年的声望?” 
  我看惯了他一脸阴沉地说着那些诡计,猛然听他这般高谈阔论,一时有点不习惯。
  夏庭秋很耐心地解释给我听,“我已经和陛下商讨过了,陛下有意剿匪,夏家和船王家族都乐意协助同陛下。” 
  “这么说,是要打仗了?”我皱眉。
  “必然会有一场争斗的。”夏庭秋微笑,“我们胸有成竹,你不用担心。”
  我拉着他,小声问:“为什么不是皇帝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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