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扭成一团。
太强了!柯牧宇无声地吹口哨,几乎想为妻子鼓掌喝采,这演技实在精湛,将个因失明而惊慌失常的女人演得丝丝入扣。
现在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迈开大步,探出钢铁船的臂膀,准确地从身后箝住妻子。“艺安,你闹够没?”
“牧宇!”她惶然怔住“你回来了?”
“你可以走了。”他转过头,径自对看护下令。“明天早点来。”
“是,柯先生,夫人,那我先回去了。”吴美丽收拾东西离开。
“东西打翻了,让人帮忙捡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逞强不可呢?”柯牧宇责备妻子,将她按回沙发她低垂蛲首,轻声哽咽。
她在哭吗?
他蹙眉,从来最不屑面对女人的眼泪攻势。“不要哭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不准哭。”
“我真的好怕……万一以后永远看不见怎么办?”她泪眼蒙眬。
奇怪,明知她是装的,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泪颜,他仍是成到几分焦躁。
“你别想这么多,我不是说过一定会请医生治好你吗?相信我就是了。”他粗声安慰。“明天我会交代美丽,带你去看一个很有名的心理谘商师,看他能不能帮你做催眠之类的,找出失明的原因。”
她讶异地凝住。“你说要请心理医生帮我催眠?”
她吓到了吗?要是催眠后不小心说出真相就好玩了—
他悠闲观察她的表情。“起码要试试看有没有效。”
“那真是……”她掩落星眸,羽睫轻颤。“真是太好了。”
看来她的确有些慌。柯收宇不着痕迹地扯唇。
“谢谢你,牧宇,谢谢你愿意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说着嗓音又噎住。
千万别又是要哭了。他翻白眼。“不要一直说这些有的没的,真的很不像你。”
“是。”她浅浅弯唇,依然紧扣着他的手,赖他不放的姿态颇为小鸟依人,教他很不习惯。
她一直很坚强独立,这阵子却很依赖他,总是缠着他,只要他回家,便会王动窝到他身边来,今天连办公室都去了。
演得还真彻底!
柯牧宇暗暗赞叹,他原以为自己会对女人的纠缠很不耐,但对她,似乎是有趣大于反感……
“对了,牧宇,爸今天打电话给我”
“他说什么?”他收束思绪,看似漠不关心地问。
“只是问我情况怎样,我请他不用担心。”
“让他多操点心也无所谓,反正他每天在家里养病,也够无聊的。”
“牧宇你怎么这样说话?”她蹙眉她又要跟他讲述那番孝顺的大道理了吗?他懊恼,抢先摇话。“我不想谈他。”
“好吧。”她体贴地转开话题。“今天我爸也打电话来了。”
“他说他在过期杂志看到我上夜店的报导,把我痛骂了一顿,说我怎么可以对不起你?我怕他担心,又不敢跟他说车祸的事。”她可怜兮兮地扁唇。
“你这是在跟我说你有多委屈吗?”他看穿她意图,有些好笑。“知道了,我会补偿你的。”
“你帮我找到医生,浩好我的眼睛,就算是最好的补偿了。”她灿笑。“拜托你,牧宇,一定要让我再看见喔。”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看见。”他倾下身靠近妻子耳畔,拇指懒洋洋地玩弄她可爱的耳壳。“相信我!”
她也不知是否感受到他话里的深意娇躯如受惊的粉蝶,微微轻颤。
吃罢晚餐,他进书房工作,她也跟过来,说自己看不见,一个人很害怕,硬是赖皮地要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自从结婚后,两人说好各过各的生活,书房等于是他的私密地盘,尤其是工作的时候,他一向不许她进来打扰。
可今夜他却干脆地同意。“随便你,要进来就进来,可是不准妨碍我的工作。”
“你放心。”她抱着靠垫坐在沙发上。“我会保持安静,不会吵你。”
最好是不会。
柯牧宇冷哼,打开从公司提回来的笔记型计算机,登入密码,叫出机密文件。
不过几分钟,说自己不会吵人的简艺安便不安分地扬嗓了。“这阵子你好像都忙到很晚,公司的事真的那么多吗?”
他微蹙眉,随口应:“最近有个大案子,快收尾了,所以比较忙。”
“是什么样的大案子啊?”
“问这么多干么?”
“聊聊嘛!”她一脸无辜。
“不是说不会吵我吗?”
“好嘛,我不吵你了。”她乖乖噤声,不再打扰,他坐了几分钟,又按捺不住,盈盈起身手扶着墙,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靠近书房角落的金鱼缸,弯下腰,侧耳倾听细碎的水流。
她又想玩什么花样了?
柯牧宇报告读到一个段落,分神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鱼缸,看她在颜色鲜艳的游鱼后,若隐若现的容颇。
他看着,有些失神
自从假装失明后,她也不再为穿着打扮多费心,几乎都是一袭淡雅的洋装,乌黑的秀发任意垂泻肩际。
婚前的她为了表现工作上的专业形象,会将自己穿成一个端庄严谨的老处女,婚后为了配合贵妇的身分,她又常常必须过度装饰。
现在的她,不化妆,裸着一张气色红润的素颜,眉眼弯弯,笑意盎然,意外地显得清新自然,毫不做作。
她其实长得……也还不赖,巴着鱼缸听水声的模样俏皮可爱。
怎么他以前竟会没注意到呢,柯牧宁深思。从前他只觉得她是一个贤慧的女人,够聪明,能够配合他在各个公开场台作戏,扮演模范夫妻。她孝顺他父亲,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好妻子。但或许就是因为她太好,太娴静有礼,他总觉得有些无趣,又不想太投入这段契约婚姻,不许自己太接近她,所以才会错过她偶然展现的、不一样的风情吧?
如今他注意到了,便不想轻易错过,非得好好研究清楚不可。这个他曾以为只是单面玻璃的女人,究竟还有多少他无意间轻忽的彩色棱面呢?
柯牧宇稍稍推开计算机,放纵自己的目光在妻子身上流连,玩赏她的一颦一笑。
葱指极富韵律地敲着鱼缸玻璃。“牧宇,你有记得喂鱼吗?”
“喂鱼?”他一愣想了想“好像还没。”
";好可怜的鱼喔,你们的主人居然忘了喂你们吃饭。”她又笑着敲敲玻璃,玉手跟着滑落,往鱼缸下的柜子探索。“我看看,饲料在哪儿呢…应该放在这个柜子里——啊!”
他一震,起身走向她。“怎么了?”
“我的手割到了。”她哀怨地朝他伸出中指,果然划破了一道口。流着血。他不愉地瞪着那鲜红的血珠。“怎么会割到的?”
“我也不知道。”她摇头。他蹲下身,检查柜子,发现门板有部分木屑剥落了,倒插一根木刺。她眼睛明明能看见,怎么会这么粗心呢?他皱眉。“你等等,我去找急救箱你放在哪儿?”
“浴室。”
“你在这边不要动。”他嘱咐,离开书房去找急救箱。
确定他人进浴室了,简艺安机灵地奔向他的笔记型计算机,将随身碟插进USB端口,传输他正在阅读的机密档案。
片刻,门外传来他急迫的呼唤。“艺安,我浴室里的柜子都翻遍了,找不到急救箱。”
当然找不到了。她慧黠地微笑,朝门外喊:“我想起来了,美丽前几天好像有用过,不晓得她收到哪里去了。”
“好吧,我打电话问她。”
趁他打电话问人的时候,她又多争取到一些时间。顺利传完两个档案,正当她匆匆将随身碟收进口袋时,门口蓦地响起他清隽的声嗓——
“你在做什么?”
第三章
“你在做什么?”糟糕!当柯牧宇的嗓音落下时,第一个闪过简艺安脑海的念头是她完了,被他当场逮到她在做坏事,以他的个性,一定让她死得很难看。
她很慌,来不及分析他的语气是否带着怀疑,或只是单纯的询问,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执行事先预想的脱身计划,右腿故意去勾电源线,身子顺势往前扑倒,狼狈地趴在地上,计算机也跟着砰然坠落。
“艺安!”他惊呼,迅速奔过来。“你没事吧?”
“我…”在他的扶持下,简艺安勉强坐起身不敢看他脸上表情,开始演戏。“牧宇,什么东西掉了?”她探出双手,作势在地上摸索。
“是你的Notebook吗?天哪!怎么办?”
“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动吗?”他厉声责备。“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重要的数据?”他果然生气了,她惊颤地缩颈,这个动作并非刻意演出,是真的担心他接下来的反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默然不语。
她低回星眸,偷觎他,他表情森凝,似是欲言又止。
他应该是想质问她为何要接近他的计算机吧?她防备地咬唇,等待他发落。
片刻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出乎她意料地温和。“算了,幸好那些档案都有备份—你怎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就这样。他不打算痛骂她一顿,或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简艺安微怔,没料到丈夫竟会对自己表示关心。她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先责备她的粗心,但他,却是先对她的伤势表示关怀。
他不该对她这般纵容的,这会让她觉得欺骗他的自己很坏……
简艺安又惊又疑,有些难过,但仍是咬牙继续演出事先写好的剧本。“我的头好痛……”她捧住头,沙哑着嗓音,假装太阳穴正剧烈抽痛。
“牧宇,我头痛……”
“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问。“你偏头痛又发作了吗?”
可能吧,可是这发也太厉害了……”她直觉低垂眼睫,不敢迎视他的眼神,指了指自己额头靠近太阳穴之处。“还有这里,刚刚撞到了。”
“是吗?我看看。”他仔细审视拇指轻轻抚过她指的地方,眉苇一拧。“好像真的有点肿起来了。”
“怎么办?我真的好痛,我快没办法呼吸了……我喘不过气……”她捧住胸口,娇喘连连,做出呼吸困难的模样。
“艺安,你别紧张,先冷静下来。”他掌住她脸蛋,要她镇定。“来,你先深呼吸,听我的,吸气!”
她遵照他的指示,深吸一口气。
“呼气!”
她将气息呼出。
“吸气!呼气!”
她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一面听他的声音,感觉到他是直中心担忧着自己,渐渐地,心弦拉紧。她是不是不该如此作弄他?不该欺骗他,不该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怎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可是……还是痛……”泪胎安静地在眼里孕育,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歉疚。
“你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温声抚慰。“可以站起来吗?”
“我的腿…好像软了”。是真的软了,都怪他对她太温柔,让她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抱你。”语落,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陡然将她整个人抱起,稳稳地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
她吓一跳,顿时感到慌张。“你放我下来,牧宇,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我很重……”
“你是挺重的。”他幽默地勾唇。“不过别担心,这点重量我还承受得起。”
他一路抱她进电梯,她窘迫不已,不断恳求他放下自己,他终于放下了,却仍圈住她腰身不放。
顾及自己在他眼中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她只好任由他搂着自己。
两人来到车上,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她又再发感觉到他纯男性的呼息,身子不觉紧绷。
“我载你去医院,你坐好。”他低语。她一动也不动。他见她神情仓皇,以为她头痛难耐。“忍着点艺安,你不会有事的,医院很快就到了。”
为何他会忽然如此温柔?她僵凝在座位上,思绪纷乱如麻。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男人,通常是自私且傲慢,虽然不至于恶劣到对她动手动脚,但绝对称不上体贴。
可他方才的行举,几乎能算是在呵护她了,这令她相当坐立不安。
而刻意封印的记忆也在此刻毫无预警地苏醒,她怅然回想起某个夜晚,某个混乱又暧昧的夜晚。
那夜,是她初次亲密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与肤触—
“好吧,算我刚刚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那时他们经历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也是成为夫妻以来,唯一的一次争吵,原本就因为母丧而心碎的她,哭得更伤心。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哭得太厉害了,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的他,不情愿地道了歉。可她不想轻易原谅他。“你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难道你不曾为家人或朋友哭泣过吗?如果他们有一天突然离开你,你不会难过吗?”声声质问,在静夜里碎成割心的回音。
他听着那回音,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木然,不带丝毫感情。“我从来不曾为谁伤心过。”
“那你妈呢?”她不信他如此坚强。“她跟你爸离婚,离开台湾到加拿大,你不难过吗?那时候你才十三岁,我不相信你没哭!”
“我真的没哭。”他回话的语气听来好空洞。“我说过,谁都会离开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难以置信地瞪他“你好……冷血。”
“是,我是冷血。”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指控,脸上连一丝肌肉牵动也无。
“那你可以不要再哭了吗?我最讨厌女人掉眼泪,你知道吗?那会让我很瞧不起你。”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她尖锐地控诉,近乎发狂。他说不爱她对她没感觉,她都能接受,但怎么可以轻视她?
“我伤心难过所以掉眼泪有什么不对?是人都有感情,是人都会笑会哭,难道你以为自己没血没泪很了不起吗?你!”
“闭嘴!”他冒火了,咆哮地制止她。她骇然冻住。
“不要再说了。”他深沈地凝视她,她看不懂他谜样的眼潭藏着什么,似怨,似怒,叉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我不想听你教训我,谁都不能对我说教,所以闭嘴!”
他要她闭嘴的方式,很霸道,之后将她狠狠推倒在床的举动也很大男人,他不征询她的意愿,也没得到她的许可,不由分说地强拉她一起往男女情欲的迷障里堕落。
而她,竟在那奇异的世界里迷失了自我,忘了哭,也不记得任何语言……
好丢脸!
简艺安回过神,伸手掌住发烫的双颊,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此时犹如一朵水芙蓉,染着红艳的色泽。
柯牧宇正巧在医院门前停妥车,转头瞥见了,眼神复杂地暗。“你……还好吧?是不是很不舒服?发烧了吗?”
“发烧?”她一愣,慌忙摇头。“应该不是,只是……有点热。”因为回忆令她太困窘。“医院到了吗?”
“嗯,我们进去吧。”他领她进急诊室,值班医生大致检查过,找不到头痛的原因,于是要求她留院观察,隔天再进行详细检查。
他立刻替她办手续,安排她住进头等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看他为自己忙进忙出,忽然觉得他这个丈夫也不是那么坏,至少肯负责任。
办完手续后他低声交代:“你就先留在医院休息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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