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津北二城相连,一城为北地边境,一城则为江南边防。原本施家烈在津北驻了一万精兵与尧军第一军相抗,未料到,施家烈一离开津北城,尧军便得到了消息。
这尧军一南下可就大事不妙了,何俊杰当时也未细想,只匆匆赶到盛家。
这局是早早的布好了,只是时机还不算成熟,可这一回也没法子了,不成熟也就不成熟了。他手底下几个幕僚也劝过他,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来不及细想,派了人团团围住了盛家。想着先逼得施家烈就范,再与北地和谈,到时他便大权在握,何愁不可君临天下!
此时他再回过神来细细一想,尧军南下的消息未必是真,施家烈闭门不出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童轩峻这时候携妻归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也并非蠢笨之人,官场历练多年,小小把戏居然未曾看穿。指着苏璟璟的手也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而苏璟璟,只是冷静的望着他。
此时,施家烈忽然道:“何俊杰,本少现以亏空公款为由,撤了你师长一职,你可有异议?”
何俊杰刚欲发难,却未想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何俊杰一下子失了主心骨,只喃喃的叹了口气,神色萎顿,一言不发。他心中明白,大势已去。
施家烈见了这样的何俊杰,心中不无唏嘘,可面上却仍是冰冷无比,目光往外一扫,喝了一声:“带下去!”
门外立即冲进了几个马弁打扮的男人,虽是马弁打扮但细瞧之下便可知是卫兵所扮。
苏璟璟看着那些人将一身军装的何俊杰拖了下去,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再瞧了一眼施家烈,这个她曾经那样熟悉的男子,突然间便变得极为陌生。他那样沉静,手段那样高明,兵不血刃的便将对手除去。
她回过身,凝视着童轩峻,童轩峻快步走到她身边,揽了她的腰就走。
施家烈冷笑道:“三少如此便想走了么?”
一到厅外,苏璟璟便挣开了童轩峻。
长长的抄手走廊上,五六步的距离便悬了一盏红灯笼,夜风有些大,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的,连带着地上的光晕也来回摇动。
童轩峻跟在苏璟璟后头,一言不发。苏璟璟兀自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走几不可闻,心像是被握紧了似的,其实恼得紧,偏他这样子似是无事的样子,实在不大高兴,快快的走了几步。
童轩峻瞧着她那窈窕的身姿,夜色浓黑,她这样玲珑窈窕的身姿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嵌在里头,然后是不是会一点一点的消失呢?
想及此处,他不假思索的快步走上去,拉起她的手。
苏璟璟一惊,猛地被他拉起手,下意识的便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死死的握紧了,半分也不肯松开。
“这是做什么?”苏璟璟瞧了他一眼,有些恼的说。
童轩峻浅浅的笑着说:“我知道你气恼什么,可是你也当体谅我。延平这地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法子自保总是不错的吧。”
“这是不错。可是你总该告诉我一声吧,这般利用我,你让我如何高兴得起来。”苏璟璟转过身对着他,见他浓黑如墨的眸子亮如明星,心头一个恍惚。
童轩峻凝视着她,灯笼的红色光晕回旋着落到她脸上,原本莹白如玉的面红一下子被染得艳丽无红。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说:“我若真要利用你,施家烈还有活路吗。”
苏璟璟蓦地一怔,只听他又道:“璟璟,我不是父亲,也不是大哥,并不是非要江山不可的。可是,在这乱世,你以为我不要便可以不要,我要了便可以要了吗。”
听到这样说,苏璟璟只觉得心头一阵冷一阵暖,夜风那样的劲,好像要穿透身体一般。而他离得这样近,呼吸之间尽是温暖。她觉得自己如同飞蛾一般,想飞向火,却又害怕被火烧烬。
他见她不言不语,只呆呆的望着自己,心中感慨莫名。
她并不说话,只是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现世仿佛真的是安稳的,岁月亦是静美,只是,那是仿佛。
作者有话要说:表BW偶啊。。。
偶很淡定的说,这一章讲的就是施童二人一同解决了何某人。。。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第柒片雪(壹)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本来就那样完了,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又写了七百来字。我反复的看,不能归到这一章上来。于是补到了上面去,亲们记得去看完吧。。。T_T。。。这一章不会再补了,就是补我也补到下半部分去。。。这就是边写边贴的坏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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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终于光荣的来了,高潮马上要来了。 翌日清晨,苏璟璟原以为是响晴天气,却没想到是个落雨的日子。
细细的雨水顺着飞翘的檐角落下来,整个延平城一下子看上去便如水墨画一般。淡墨轻岚,屋宇如画,这大约便是江南独有的风情,北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个样子的。
这日,施家烈早早的便替苏璟璟备好了前往盛世辉墓地的车子,且将卫戊事宜亦办得极为妥当。
何俊杰那样一去不归,杳无音讯,竟无人关心。所有人只知如今延平城里势力最大的是盛世辉的养子延军军长施家烈。
盛世辉葬在延平的平金山,那墓地是盛世辉生前老早就选好了的。平金山一带,原本便是旧时帝王的陵墓,虎踞龙盘,风水极佳。
车外细雨绵绵,茫茫水雾,隐约带着些许的离愁与别绪。
苏璟璟坐在车中,心中更是忐忑。身为外孙女,她这般迟的来看他,总是觉得过意不去。外祖父待她,虽说不上极好,可总也不能算到极差里头去。只是相隔两地,外祖父便是相待她好,也是没法子的。
童轩峻紧紧握着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如冰一般寒冷,知她心中难过,不免想说些话开解安慰她。偏他又甚少安慰人,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只好说:“他这样去了,未必不好。”
他说的倒是实话。苏璟璟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只是心中泛凉。
下了车,原是有近卫替他们打伞的,童轩峻却让人退下了,亲自替苏璟璟打着伞。那油纸伞本就不大,童轩峻又身形高大,为了不让苏璟璟淋到雨,他半个身子皆露在了伞外头,他倒也不以为意。
今日施家烈亲自来引路,他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墨绿的影子,雨水肆意的落到他身上,使得军服的色泽更加黯淡。
几个人都静静的向前走着,身后一大队卫兵亦静静的跟着。
山顶小路,四周枫红如火,连地面亦皆是纷乱的红艳叶子。
苏璟璟望着施家烈背影,那么深沉的墨绿色,竟把他显得老了起来。他比她大个几岁,却也不至于看上去那样的老气横秋。她心里隐约觉得,那已经不是她的烈哥哥了。
过了重门方至了盛世辉的墓地。为防着盗墓的,这墓地里里外外做了好些个防护,几队卫兵也是日夜不间断的守着。
苏璟璟不过在墓室外头拜了拜,然后便退了出去。
几个人又顺着原路返回去。这时候,雨倒是停了,初秋的时候,天气格外凉爽,山中尤其。
因地仍是滑的,几个人走得比上山的时候更慢。苏璟璟本就不常走山地,且穿着滑底的漆皮镂花皮鞋,走了两步便有滑下去的意思。好在童轩峻眼疾手快,拽着她的手臂。
“小心些。”童轩峻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了声。她脸一红,他却将她拥在了怀里。她知他是怕他再滑下去,这山间小路,长而陡峭,一跌下去,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情。
施家烈原走在前头,忽然回过身来说:“是该小心。”
苏璟璟觉得他这话实在不怎么好听,只听到童轩峻应声道:“这就不劳烈少费心了。”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后头忽然有个卫兵匆匆的赶了过来,附在施家烈的耳边说了些,施家烈脸色一变,回头朝他们说:“我有件紧要的事情得先回去办了,你们自己小心些。”
施家烈的目光在苏璟璟身上停了一会儿,那匆匆赶来的卫兵压低了噪子对他说:“烈少,事情紧急。”他皱着眉转身便要走了,后头原跟着他来的卫兵也跟了上去,他瞧了那些卫兵的队长一眼,摆了摆手说:“去护着小小姐,我不打紧的。”
卫兵便又退了回去,他勉强一笑说:“你们慢些也不打紧,反正雨也停了,这山里风景不错。”
童轩峻点了点头道:“烈少费心了,有事便去忙吧,我与璟璟自己会招呼自己的。”
施家烈点点头,转身走了。
苏璟璟别过头去看着童轩峻,童轩峻脸上仍挂着那样淡雅的笑,浓黑的眸子也如常的明亮,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头。
“你做了什么?”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童轩峻仍是温雅的笑着,这样温雅俊气的笑实在令苏璟璟心头发毛。他瞧着苏璟璟那双秋水眸子里头担忧,心里自是不觉得舒服,连笑也笑得不怎么好看。
“你担心他做什么,他远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苏璟璟忽然笑了一下,童轩峻脸微微沉了沉,却听到苏璟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我和施家烈自小便认识,或多或少对他有些了解。”
童轩峻哼了一声说:“嗯,是很了解吧。”
苏璟璟白了他一眼说:“你……”
童轩峻见她如此,倒又笑了。后头那些跟着童轩峻来的卫兵也笑了,童轩峻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苏璟璟往前走了几步。
“施家烈只要保证我们平安回到衢安城,我自不会对他做什么。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童轩峻这话倒说得合情合理,苏璟璟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去驳他。只是她心中总是觉得童轩峻不会如此好说话,他那样子的人,这样好的机会又怎么肯放弃呢。
未想,童轩峻又加了一句说:“你总是把我想成坏人。”说着喃喃的叹了一句,他总是会想起一开始的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对他是一点也不设防的。
“你这又说得是什么话呢。”苏璟璟有些微恼,嗔了他一句,“我又什么时候把你当作坏人了。”
童轩峻见她三分恼三分羞的模样,实在欢喜的紧。
这山道里头,风景怡人,空气清新,又配上如此佳人,佳人佳景,怎不令他心旷神怡。原先堵在心头的那点烦心事一下子尽去了。
苏璟璟瞧他那脸上微露出来的高兴模样,心里也是高兴的。
有些夜里,她半夜醒过来,瞧见身边的他紧紧的拧着眉。她心里头不是不觉得酸楚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他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她面前,也是那个样子,她也不好同他说。
童轩峻见她也高兴了,心里越发觉得快活。捧起她的脸来亲了亲,苏璟璟碍着有外人在,脸是羞红了,倒没说什么,想着这一回便由着他去吧。
第柒片雪(贰)
他们从山下下来的时候,见车子已经走了一半了,料想是施家烈带走的人。
苏璟璟猜想,施家烈那头定是出了大事情了,实在是担心。可她转念细细一想,童轩峻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既能同施家烈一同除了何俊杰,想必对施家烈那些事情也有那么些了解。
她也不动声色,仍旧与童轩峻说说笑笑。
守在山下的卫兵见他们下来,迎了上来:“三少,一切准备妥当了。”
童轩峻点了点头,拉着苏璟璟上了车。
一路上,童轩峻也只是同苏璟璟说着笑,苏璟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三句话里头也只听清了一句,童轩峻皱了皱眉说:“怎么了,这样心不在焉的。”
苏璟璟见神色不对头,便道:“也没什么,只是匆匆的看了眼外祖父,想起了儿时事情,心里难过罢了。”她说的倒也是实情,童轩峻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到怀里。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她近乎可以将他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那样铿锵有力。她微微笑着,听见他说:“别难过,人总是会有这么一遭的。”
她本不是十分难过,听到他这样说,亦只是淡淡一笑。
他未听到她答话,以为她还在难过,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又说:“人生在事,很多事其实,其实都是既定的,也是没有办法的……总是会如此的……”
他停了停,没再说下去,她总觉得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可偏偏没有说下去。她心担心施家烈,总觉得他会出事情。听到童轩峻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既定”,“没有办法”这样的词,她心里更是有一种会出事情的笃定想法。
“宗羲,你……”她迟疑着,始终不敢问出口。他在来延平的路上便已经告诫过她了,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随便的吃起施家烈的醋呢。
他微笑着说:“你想说什么?”
他那样平静的笑,让她什么也不敢说了,不敢问了。
“怎么了?”见她没有说下去,他又问了声,她在怀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笑笑,没有再问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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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璟璟睡得迷迷糊糊的,身侧有窸窣的响动。她本就是浅睡,再加上白日里施家烈的事情,心里头像是被什么揪着似的,便微微的睁了睁眼。
屋子没打灯,暗得紧,一两星月光透了进来,光影里头隐约可见童轩峻的身影。
“怎么了?”童轩峻原立在床边,见她睁了睁眼,便俯下身子。她见他换了身衣裳,想来是起来好些时候了,便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低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面颊,温柔的说:“没事,你继续睡。”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实在困得紧,呢喃了声,转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童轩峻整了整衣衫,走到门边,回头又看了苏璟璟一眼。
外头的人似乎极是烦躁,来来走动,步子越来越急,实在有些吵人。童轩峻皱着眉走了出去。
“三少。”来人即刻迎了上来。
童轩峻竖起食指,对着外头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了摆手,又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空地。
“怎么了?”童轩峻刻意压低了声。来人自然会意,也低低的说:“一切都如三少预料,只是北方那头,郭先生传来消息,大帅可能病了。”
“哦。”童轩峻应了声,仿佛对方说的是一件平常事。
他放空了目光,虚虚的望着庭院,天迹那一轮明晃晃的蟾月缓缓地洒下些柔滑的光来,一片明亮。他的心头越发的烦躁起来,却也只是喃喃的说:“大少有什么动静。”
“大少没什么动静。”
“哦。”他轻轻的应了声,却身后有些声响,回过头去便见了穿了睡袍的苏璟璟。
“宗羲。”她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童轩峻挑了挑眉,朝身旁的人施个眼色,那人匆匆的退了下去。
苏璟璟朝那人看了一眼,朝童轩峻浅浅的笑了下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若非急事,他也不至于大晚上的出来办。
童轩峻伸手揽了她的肩,和她一起进了屋子。
“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例行报告。”
“哦。”苏璟璟眼角瞥了他一眼,也不说信与不信。他的话明显是敷衍她的,她却也不点破他。
到了第二日早晨,童轩峻与苏璟璟正吃着早餐,施家烈却回来了,一脸的疲惫样子。
盛家原本规矩便多,吃饭这一项自然不少了那些旧规矩。如今虽是施家烈当家,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