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如何能告诉徐品慧自己的这桩婚事并非一桩平平常常的婚事呢,其中牵涉众多,并非是她一人的喜好可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六一快乐吧~虽然都不是儿童了~哈~
第拾贰滴雨(叁)
“品慧。”苏璟璟淡淡的唤了声,徐品慧喝干了杯中的咖啡,于是,招了侍从续杯,听到苏璟璟唤她随口便应了声:“怎么了?”
苏璟璟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徐品慧待侍从续完杯后悠悠的抿了一口。
白色骨瓷小杯停在丹唇之间,光华流转,衬得徐品慧越发的明艳动人。苏璟璟淡淡一笑,想着,只有徐品慧那样的家世背景方可养育出她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来。
“哦,对了,你约我出来为的何事呢?”徐品慧到此时方想起来,就问了。
苏璟璟淡然一笑,只说:“也无事,不过许久没见了,聊聊罢了。”
其实苏璟璟原是打算约了徐品慧出来问问曹雅丽其人,现下,倒真是不必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璟璟,你不打算回南洋了。”徐品慧逆着光看着苏璟璟,见苏璟璟脸上神色如常,眉眼间却有了一丝惫倦之意。
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却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神采顿减,人亦清瘦了不少。
“大约是回不去了。”苏璟璟有些无奈的说着,徐品慧分明听到苏璟璟话里的难过与悲怆。
回不去,却不知是什么回不去了。那千千万万,林林总总纠缠在回不去这三字中的,不知是过往是记忆,还是情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徐品慧竟无端端的想起了与苏璟璟初时时的情形。
那西洋学校教学楼的长走廊上,那个明媚如山花却又沉静如月光的女子,玲珑有致的身体藏在绮丽的暗纹云锦旗袍中,逆着漫天匝地的金色光辉款款而来。
那时,在整个西洋学校里,中国人少之又少,难得遇上了,徐品慧自是亦常高兴的,乐颠颠的跑去与苏璟璟交好。
那时的她们,是难得遇上的同乡,他乡遇故知,彼此不问身份,不明背景,坦然相交。如今想来,也只有当时的情谊才是最最真切的。
此时,徐品慧看着眼前这个手托骨瓷小杯的女子,眉目依旧,只是,眸子中隐隐的含着倦意。
“听说前几日你陪三少一同疯了一回?”徐品慧轻声的问起,苏璟璟放下手中的瓷杯说:“怎么是疯呢?这样的交际场合将来总是要面对的。品慧,将来你嫁了江岚清亦是要去面对的。”
徐品慧笑道:“岚清可不是那位花花……”她刚想说“花花太岁”四字,却转念想到眼前之人与那人的关系,只能急急的咽下,“可不是童三少。”
苏璟璟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中并无一丝不悦:“品慧,童轩峻是怎样的人我未必清楚,但你也未必清楚,所以,不要太为我担心了。人世福缘或祸缘总是要人来承担的,是福,祸都不必过早言说。”
徐品慧听了苏璟璟的这一番福祸言论只嗤笑道:“你从何时起竟开始懂起这等东西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等老庄的想法我听也不要听!实在太无趣了,说是导人向善,实则的,硬生生是要人入道去做姑子的!”徐品慧不满的说了起来。
苏璟璟扯了扯嘴角,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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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刚入夜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苏璟璟便听到门外汽车,遥遥的传来,心中一阵紧一阵松的,既喜又悲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短短几日,却仿佛已历了一世一般。这一世,竟似是为了他而已。这等想法从心底默默上升,连她自己也开始骇然,怎会如此呢?
隔了小半会儿,车声渐远,心中仿佛一块大石落下,却又无端端的难过起来。
她拥着锦被,锦被上张股着一大朵绚烂艳丽的富贵牡丹。那花落在眼里竟有那么一二分的颓败的意味,大抵盛极而衰,艳极而败吧。
心中恻恻,辗转反侧良久。纱窗外,如同墨一般的夜色,浓得如同愁绪。月光惨淡,零零星星的,屋里又没点灯,暗得紧。
“小姐。”门外,吟翠轻轻扣了一下门,苏璟璟随口应了声。
只听吟翠隔着门说:“小姐,童三少爷来了,不知小姐见是不见?”
苏璟璟实在恼他,偏又想他的紧,心烦意乱,不知如何作答,脱口而出的却说:“我已经睡下了,便不见了。”
门口转瞬间就没了声息。苏璟璟心中一紧,怕吟翠当真如此去回了,忙张口喊:“吟翠……”
门口忽地却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既然睡了,那也罢了。”那声音里含着宠溺的笑意。
她心中一时温暖,随手取了件湖色的外罩衫便起了床。因为屋里暗,又来不及点灯,跌跌撞撞的走到门边,一个不小心,膝盖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也来不及关切了。只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压低了声音,因隔得有些远了,又夹杂着细碎的冷风声,也听不真切,只听得那么一二句。
“副总统还好吧……”
“明日……”
又听得一声叹息,他似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老头子是怎的,非得打发我来瞧他,唉……”
她心里一凉,只呆呆的站在门边,脸一下煞白。
“原来,原来他并不是来看我的,原来,原来……”
她只觉面颊一凉,原来是一行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要长点的,介于虐女主虐得太多了,所以删了一点~
这一章其实一点也不虐的,亲们好好看看会发现,俺家童三是多么爱女主啊~
第拾叁滴雨(壹)
民国十三年,四月二十日,上午十时。
这日的天气格外的好,春和景明,惠风和煦。苏公馆一改往日的颓丧之样,门楣之上改换了一对新制的红灯笼,又悬了五色的国旗,丝毫没了往日的清冷之气,便是门口的那两株大槐树看上去也格外生机勃勃。
老丁胡同里缓缓驰进了数十辆汽车,那车子尽是内阁要员的专车,车一停,那些西装革履的政府人士走了出来,个个神情肃穆,背脊挺直。
而童轩峻则跟在童梓森及童轩嶙之后默然无语的跟着大部队走进了苏公馆。
这一日苏明政便于老丁胡同的官邸继任总统之位。但其实,外头殊无半点新总统继任的气象,便是附近的居民亦不知晓。
典礼仪式是在苏公馆的内室举行的,厅内也并无特殊的布置,只是临时悬挂了些彩色的旗帜,穿堂风过,彩旗飞扬,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喜气。
大厅北面树了一块六曲屏风,上头贴的金银片与珠贝构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欲飞之龙。
厅中另有一队军乐队,队员个个面色凝重的奏着国歌。
约是十时十分左右,一身军服的苏明政在数名幕僚与军官的簇拥之下来到厅中,站到屏风之前,金光闪闪的屏风被那沉郁的绿色一挡,一时间便失了光彩。
于屏风两侧侍立的政府要员们纷纷向苏明政鞠躬,各部长亦向苏明政鞠了躬。紧接着,苏明政发表了简短的就职宣言:
“现时局艰难,补救之方,以遵守法律为主,明政谨本前大总统救国救民之意,继任职务……”
诸事皆毕,各人便匆匆散去。童轩峻跟在所有人的后面,待走到门口时见庭院里垂手立着的吟翠,脚下步子倒是滞了滞。跟在他身后的顾稚年见他步子停了便低声问:“三少,何事?”
童轩峻摆了摆手,仍是跟着前头走了出去。
车队浩浩荡荡的开出了老丁胡同,然后各自散开,仿佛游鱼一般四散而去。
童轩峻因还有些公务未办便让顾稚年将车开去办事处。车子开到街角,却瞧见那一家知名的荣锦轩糕铺门前的告示牌上写着“新制龙井糕”。
他猛地想起苏璟璟是延平人,延平盛产龙井,尤其是谷雨前后的龙井更是好。
“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同来二三子,三咽不忍漱。”他喃喃的念了句诗。(诗句摘自虞伯生的《游龙井》)
这会子应是龙井顶好的时候,那荣锦轩的厨子也当真想得出来,以龙井作糕。龙井糕自然同桂花制的糕大有不同,保着了原有的清新淡雅的茶香,又去了茶的涩苦之味,多了几分甜糯。
“倒是件时令的东西。”童轩峻喃喃的说了句,又思忖这两日因苏明政继任的事情,自己倒也疏忽了苏璟璟。
其实苏明政继任这事儿原本与他是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可童梓森见不得他的惫懒样便给了他这样一份差事。
他平素身上不过背了个闲军军长的职位,向来没什么大事,可这会儿的这份差事倒是关系重大,办得不好,可要在外头人面前失了童家的面子,他也无法,只得尽了心去办。
想着真是疏忽了她,于是便喊了停车,又嘱咐顾稚年去那荣锦轩买了几盒龙井糕来。
荣锦轩本就是制糕点的老字号,包装精细妥当,品质亦是一向有保证的。他想着味道也是不错的,却仍有些不放心,拆了一盒,一开盒便淡香四溢,清甜之中更带茶香。
他虽不好茶,却也觉得那香气怡人。见里头整整齐齐的列着六块翠绿色的龙井糕,品相也算不错。取来了一块品尝。味道倒还不错,丝丝甜味缠在舌尖,口中尽是香气。
不由的,他微笑起来,对着顾稚年说:“回苏公馆。”
顾稚年有些不解,却也不问。这半路又折回苏公馆却不知是为得什么事,却见童轩峻面上含笑,想来折回去也不会有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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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轩峻折回苏公馆的时候吟翠仍在门口。
吟翠见童轩峻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道:“三少总算是来了,这两日小姐可叫问得紧呢!”
“是吗?”童轩峻淡淡一笑,嘴上虽这么问,心中却喜不自胜。
庭院如旧,茶花盛绽,那一瓣瓣的洁白花朵上点点黑星子竟也淡了不少,此时看起来,那花,洁白如玉,十分美丽。
“这两日小姐可不大高兴,时不时的便问起三少来,可三少偏又不来,真叫吟翠为难了呢。”
吟翠到底还是个孩子,虽听闻过童轩峻那些佚事,但心底早已认定了童轩峻是未来的姑爷,心底里的一股子话也尽数说了出来。
童轩峻淡淡的笑了笑,见吟翠脸上挂着憨傻的笑,心中倒轻快。这几日的疲累尽皆消了,暗道:“真是个孩子。”
到了苏璟璟的屋前,童轩峻停了步子,跟在他后头提着龙井糕的顾稚年也停了步子。门是关着的,吟翠便走上去敲了下门道:“小姐,三少来了。”
屋里良久没声传出来,童轩峻心中一紧,哑着声说:“该不会不在。”
吟翠回过头望着童轩峻道:“不该啊,今日是小姐并未出门,早晨的时候也是我伺候的。”说着又喃喃自语起来,“真不该啊,也没听赵妈说啊。”说着便想要唤赵妈来询问,却听得屋子里响了一声:“知道了。”
这分明便是苏璟璟的声音,却无端端的含了些冷味。童轩峻心中不知何味,只觉凉意渐生。
苏璟璟波澜不惊的声音里面分明是带了些怨气的。仿佛三伏天里猛地被泼了冷水,他头脑倒是清晰了起来,只说:“怎么了,生气了?”
屋里传了一声:“嗯哼。”
童轩峻走上前去,推了推门,门竟未关紧,他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了。屋子里拉下了帘子,又未点灯,暗的很。
他眼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前的她。因屋子暗,也只见了一个轮廓,他嘴角含着笑,接过顾稚年递上来的龙井糕便快步走了过去,对着她道:“怎么,还生着气呢?”他未如此温言软语的对过别人说过话,此时虽压低了声音,可仍旧显得有些怪异。
苏璟璟听着他的温言软语,心中更是难过,只道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别过头望着他,他眸子在黑暗里更是明亮,亮如辰星,她心中一酸,只道:“你又有什么事情好叫我生气的呢?”
童轩峻当她因这几日,他因忙碌而疏忽了她心中置了气便说:“唉,这几日父亲交待了我些事情,忙极了,倒是疏忽了你。”
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夹杂了些无奈,只是因为屋子暗,他并未看见,只听到她淡淡的说:“那也不打紧。”
他虽混迹于风月场所,但对女子的心思终究不甚了解,以为解释了,她便不生气了,心中快活便伸手去拥她。她也极是顺从的躺到了他怀里,他的怀极是温暖,她一时沉溺,竟恍惚了起来。
外头日光透过纱窗,微微的白色亮光,一点也不耀眼。
门外的顾稚年早已识趣的将门关上了。吟翠还想要偷看,但顾稚年冷着脸咳了声,吟翠撅着嘴,瞪了顾稚年一眼,也识趣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罪啊请罪,传说中的“负荆请罪”啊……
第拾叁滴雨(贰)
走进屋里,童轩峻忽的想起手里头拿的龙井糕,便递给她说:“刚巧在街上瞧见了,便买了来。”他也不说是半路折了回来的,只说是随意见着了便带来了。
她虽心里欢喜,却觉得他未免有些随意,心中便有了那么些不痛快。接过那龙井糕,也没细瞧下,便随手放到一旁的紫檀木几上。
他见她如此,连眼皮也不跳一下,只笑道:“不喜欢么?”
她微微笑道:“倒是时令的东西,想来这时候延平的龙井都该采了。”以为她是想家了,便说:“不如成婚后我带你回趟延平?”
“到成婚后再说吧。”其实,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他即兴的一个提议,也不知那时候会成什么样子。何必此时应了,到时候又成了空,倒给心里添了堵。
原先从西洋坐着火车回来的时候,她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在这衢安城里定了终生。
人世的机遇总是无法揣测,沧海是否会化桑田,千帆是否能过尽,谁又会伴在谁的身边一生一世,谁又会对谁不离不弃,这一切的一切,谁又能早知道呢?
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信,心中倒暗暗下了决定。不过是去一趟延平,虽然衢安离延平是远了些,倒也不妨事。难得她想去,一个小小的心愿,若也满足不了她,倒显得他无能了。
“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一并说了,等成婚以后我陪你去。”
忽然听到他这样的提议,她心头一暖,仿佛明知是鸩酒亦要饮一般,不由的抬起头望着他。
他身材修长均匀,此刻穿了一身剪裁简洁的军装更是显得他英挺不凡,仿佛只有“芝兰玉树”这四个字方可形容,想那古诗里所言的崔宗之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也没什么地方要去的,不过都是些凡俗的山水之地,真真想的怕也是那寻不得的桃源了吧。”她这话里尽是无奈。
他淡淡一笑说:“桃源是寻不得了,但你若想要,为你建一个又怎样呢?”他说的虽然平淡,但话里尽透着豪气,好似山中瀑布之水裹泻奔腾而下,带着绝不停止的气魄。
她心头更暖了,想着便是他哄她的话也好,至少他还肯花下心思来哄她。心头原记挂着曹雅丽的事情,可又觉着这事在他而言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情的。
他若本着男人三妻四妾的教条来与她说,她倒不好反悖。
她并非旧式女子,又因是家中独女,自幼起,长辈们便如珠如宝的对待,置于掌心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