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仔细看过。”
“你跟他一样,眼里只有彼此,哪能注意到别人?”
“他能出国是你帮的忙吧。”Sorry,这实在不是缅怀过去的好时机。
倪虹一怔,点点头:“他值得。苏杨是个人才,既然我有这个条件能帮他,不管于公于私,我都愿意。”
难怪,一个刚出校门没有丝毫背景的毕业生,怎么可能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便获得出国的机会。
“但我没想到你们会分手。后来我去了一趟墨西哥,看见他又黑又瘦很憔悴,刚开始问他还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你们分手了。结婚的事是我提出来的,他跟你说过吧。”
“没有。”
“没有?”她意外地挑高眉,苦笑着摇头,摇了又摇,“他真笨,什么都不肯说。那时候他刚到洛杉矶那边的办事处,有天晚上回家太晚,碰上两个黑人抢钱,钱给他们了,但他们还要他手上的戒指。苏杨不给,被他们打了一枪,正中左胸……”
“你说他,他差点没命?!”米艾惊叫。
“对,差点打中心脏,幸好我跟爸爸开车经过,赶紧将他送到医院。就为了一个戒指,我以为是钻石的很贵重,后来他告诉我,是情侣戒,还有一个在你那儿
左手中指突然针扎般刺痛,她捂住眼,良久喃喃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但我救了他的命,所以提出来要他帮我。说起来这是我们家的家丑,告诉你也无妨。当初我爸爸念着亲戚情分,让我姑父管理这边的分公司,没想到他不满足,一直想把我爸爸赶下台。就在苏杨出事后不久,他把两个大项目偷偷挪到别的公司去,爸爸听到消息当即气得中风。那时候我真的绝望了,没有兄弟姐妹帮忙,亲戚都反目了,只能找苏杨。我跟他签了一个合约,如果他能帮我打赢这场仗,我给他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其中包括三年的婚姻,因为他需要一个头衔,省得那些董事们罗哩八嗦。这么做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失败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倪虹端起咖啡抿一口,眼里满满全是赞赏,“我没看错,苏杨是个天才,他有最清醒的头脑,看得清对手的所有弱点,再狠狠出拳将他击倒。”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米艾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凉得倒抽气。“我不知道,这些他都没说过,我今天才知道。”
招手叫侍者给两人各续了一杯,倪虹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瞒着你也是因为爱你。这话听起来没有道理,但事实就是这样。”
藏着掖着那还叫爱?她只能装谦虚:“听不太懂。”
“有些事对错难分,没必要弄得太清楚,只需要知道他爱你。”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婚姻什么时候到期?”
“快了,还有三个月,年底。”
明白了。苏杨是真的清醒,清醒到残酷,可正因为这样的清醒,所以才懂得身边人最舍不得的是什么。可是苏杨,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难道也包括相爱的人吗?
“可不可以去看看他?”倪虹恳切地请求,“有什么误会好好沟通一下,拜托。”
一切仅仅是误会吗,米艾听见心底重重叹息,为自己,也为对面这个执迷不悔的女人。“我想知道,他对你有爱吗?”
她轻笑一声:“如果他对我有一点点喜欢,我决不会放手,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他回头,很失败对吧?”笑容变得自嘲,她长长吁了口气,“以前年轻,总以为可以等,现在发现等不到了,算了,放手吧,他开心了,我也解脱了。如果你想让我跟他早点解除婚约,我愿意成全你们。”
谁成全谁?
谁能解脱?
佛曰:三大戒,贪、嗔、痴。修道者须去此三毒,方得出离苦海而得解脱。但这位倪虹女士,对别人的男朋友起了邪念,是为贪;利用救命之恩逼人结婚,是为嗔;最后她的理论:瞒你是因为爱你,做错事也是因为爱你,别计较哦~~是为痴。
莫非新加坡的爱情观跟中国不同?要么她跟这女人有代沟了……
小青翻白眼:“你那是嫉妒人家。”
对,嫉妒怎么了,女人面对比自己强很多的女人不嫉妒还能干什么?正常得很。“如果她不去我们学校招聘她就遇不到苏杨,也就不会喜欢他,不喜欢他也就不会让他出国……”
“唠叨个屁啊!”美人儿冒出粗话,“跟倪虹有什么关系,别把气撒到无关人士身上。回去吧啊,赶紧回去。”
米艾掰着沙发扶手不松手:“小青啊收留姐姐在你店里打工吧。”
“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我来旅游的,你是东道主啊~~”
“行,带你去文山寺出家当尼姑,凡尘俗世随着你的头发齐齐抛到脑后。”
美人也是刀子嘴,米艾当然明白她指桑骂槐。这两天事情乱得根本无法想象,现任男友原来是已婚男,疑似追求者受伤进医院,现任男友的合法妻子表示可以放弃婚姻成全他俩,而故事的主角此刻正坐在千里之外的苏州河畔喝茶聊天……挺滑稽的,是吧?但是,书上怎么说的,逃避是所有生物面对危险的第一反应,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女人……好吧承认吧,其实就是只缩头乌龟。
店里来了熟客,小青过去打声招呼,捧着一个紫砂壶和两个杯子回来。“玩两天就回去哦,总得在他们中间选一个。”
米艾惊恐地看着她:“他……们?”
“苏杨或者莫梓彧啊。”
“关莫梓彧什么事?”
“那你选苏杨?”
“我没说。”
“莫梓彧?”
“他奶奶的我只能选他俩吗?”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米艾貌美一支花,上哪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
“冷静,”小青忙把激动的花儿按回座位,“别把我客人吓跑了。其实说实话,莫梓彧这个人呢我虽然没亲眼见他怎样对你,不过光听你说,我能感觉到他对你不一般。你自己可能没发觉,很多时候你跟我聊天,总会说起他。”
“哪有,”她马上否认,“什么不一般哪什么什么,就是普通朋友呗。”
“跟我还来这一套?说实话吧,以前有没有想过跟他在一起?”
“没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这女人怎么修炼得跟妖精似的!
小青翘着兰花指往杯里倒茶,花架子十足,慢悠悠地说道:“骗别人还有点意思,可是骗自己就不好玩了。”
什么意思米艾当然懂,莫梓彧于她,是一个很复杂的混合体,亦师亦友亦家人。事到如今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明白又怎样,成人的世界哪有童话,有些东西不能深想,不敢深想,深想过后是难以面对的顾虑和恐慌,她害怕失去最后一处庇护所。
“好了,来聊聊苏杨。苏杨这事你怎么想?”
“不知道。”她反问她,“如果是你呢?”
“我也不知道。怪他吧,他有他的理由,不怪他吧,确实又是他的错。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主要看你怎么做。”
“我没什么可做。这事说得好听点,他知恩图报,舍身帮别人挽救事业,说得不好听,他用三年婚姻换取百分之五的股份。”
“那你挑好听的。”
“可我总往不好听的方向想。”
拍拍她的手背,小青笑笑以示安慰。“生气吗?”
能不生气吗,简直问废话~~
“生气是一回事,伤心又是一回事。比起第一次他离开你,这回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不欲生?”
有吗?米艾睁大眼瞪她,眼里的震惊可不是假的。
“跟你讲个故事,有个人在路上摔了一跤,摔得很惨,伤筋动骨几个月都没好。再经过那儿她就小心了,时刻提醒自己别再摔倒,同时也做好了第二次摔倒的准备。这是人的条件反射,自我保护意识,摔得太厉害,心里就一直记着那种痛,所以就算再次摔了也没第一次那么突然那么害怕。”
此妖精真的可以去开心理学讲座了,米艾诚心夸奖:“大师~~”不得不承认,从苏杨甫一回来她便心有保留,跟信任与否无关,只是基于上一次被抛下的阴影。
“大师再给你把这故事拓宽一下。其实这个人还有另一条大路可以走,但她明知道小路容易摔跤,还是选小路。”
“也许她就喜欢小路。”
“她喜欢小路是因为一开始就选的小路。路边有花有风景看,她很喜欢,就认为这条路最适合她。人家说大路车来车往不安全,她就觉得大路不好。但她没想过,小路上也许会突然窜出一条狼,大路却有顺风车搭。”
“上了大路就看不到风景了。”
“你都没去过,怎么知道看不到?”
米艾哑然,半晌自嘲地咧咧嘴角:“你都不知道是不是顺风车,可能是要看身份的呢,达不到上不了。”
“你在怕什么?嗯?担心什么?”小青看着她,清澈的眼底冷静非常,“我告诉你,你不是我,莫梓彧也不是陆昊。”
这么多年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陆昊两个字,米艾瞬间酸了鼻子,这个雪一般晶莹的女子,看得清别人,却看不透自己,上帝对她一直闭着眼,不曾睁开过。
她对她的情绪化简直无语:“喂,又干嘛呀?”
“没有……”吸吸鼻子打趣,“小青啊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唐僧了。”
“好了不罗嗦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苏杨一直不回来,你跟莫梓彧会怎样?”
“……不知道。”
“那就问问你这儿,”她拍拍心脏的位置,“它叫你做什么才是最真实的。爱无罪,不爱了也无罪。”
心之所想才最真实,可是有时眼睛会被假象蒙蔽,而那假象并不能被心察觉。
苏杨与莫梓彧,同样珍贵,却同样有着无法弥补的遗憾。
两块玉,一块在得到之前就有瑕疵,另一块是在自己手里出现小裂缝,你选择哪块?选哪块都心有不甘,因为它们不完美,因为它们有残缺。
或者,两块都不选。
第四十三章 以你为名
明月打电话过来,大惊小怪地叫唤:“天哪你怎么跑苏州去了,也不说一声。”
米艾下意识问:“没人找你麻烦吧?”
“能有谁找我麻烦……哦对了,苏杨打电话问我你去哪儿了,他找不到你。”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说:“问莫梓彧去吧。”
“呃,他也问我你去哪儿了。”
“……”这叫什么事!手机又没关着,有啥屁事直接打过来呗,劳烦别人干什么,米艾一顿无名火,“别理他俩,神经病!要再问你,你就说我死了!”
可惜不能一直装死,班还是要上的。临走前的请假原因是家里有点事必须马上赶回去,经理明显不相信,昨天拉肚子,今天家里又有事?好说歹说只准了两天假。两天能干嘛?坐个车都得花上一半时间,干脆自作主张多待几天,让苏州河水好好洗涤一下沾满灰尘的疲惫心灵。
周一回公司,经理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不过这丫头还算乖,手机一直开着,能及时跟客户联系,没误大事,他也不好发飙,气咻咻地给个扣发当月全勤奖的处罚了事。
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果然有些怪异,看来都应该收到副总受伤进医院的消息了,只是同在一个办公室不方便八卦,听不到闲言碎语。这边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没有,中午吃完饭,米艾特意跑去别的楼层探听消息,蹲洗手间守候二十分钟后终于等到八卦人士的到来。
“……哎哎听说莫总跟米艾的事了吗,就销售一部那女的。”
“怎么没听说,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那女的呀,以前在学校有男朋友的,后来碰上莫总,人家不是有钱吗,她把男朋友踹了愣是贴上去,逼得人伤心出国了。”
“对啊对啊,听说出国的那个前阵又回来了,那姓米的看做不成莫家少奶奶,又死皮赖脸地回头找前任男友。你说那男的也傻吧,这种女人还要。”
“哎前两天怎么回事,莫总进医院了?”
“两男的打架嘛!”
“啧啧,红颜祸水……”
再次证明流言的力量多么强悍。
坐马桶上偷听的米艾,心里那个憋屈啊,指甲被牙齿咬成锯齿状,哼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红颜祸水对吧,起码得有点资本~~您瞧您几位,腰上那么一大圈赘肉,想祸两下?切,没人给你水!等人走了出来对着镜子看那张铁青的脸,看着看着又冷笑,非常确定自己百分之百要变身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顺道拐去超市逛逛,莫明买了只特大号玻璃碗,都可以养鱼了。巷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她顿了顿,熟视无睹地直接越过。
玻璃后隐约露出一张脸,清瘦憔悴,手指按在车窗控制锁上,很久很久,最终放开。
起风了,秋天来了。
谁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明明花儿开始枯萎,树木开始掉叶子,接踵而来的是寒冷的冬天,没有生机的冬天。
楼上小姑娘在门洞里探头探脑,看见米艾过来兴奋地抱住她:“姐姐,那个好帅的叔叔又来了,好帅呀!”
这孩子把辈分弄得一塌糊涂,米艾笑:“甜甜你应该叫我阿姨。”
“阿姨你认识那个叔叔对不对?前几天他也来了,开着车来了又走了,不知道干什么。妈妈说那个叔叔是找你的,可是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不是,”她摸摸小丫头的辫子,“阿姨不认识他。”
无聊综合症,症状为做些莫名其妙无意义的事,比如上午的行为,没事跑去别人地盘偷听,听到谣言又生气,有鬼上身的嫌疑。症状继续扩大,那只玻璃碗看着很漂亮,遂将种的紫罗兰移过来。
第二天感觉用碗种花很神经,遂将花移回去。
第三天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清理办公室桌上的电话机,并且用餐巾纸卷成细条捅话筒的小孔。回到家还是觉得玻璃碗好看,再次移栽紫罗兰。
第四天,见完客户回公司的路上遇见乞讨的年轻女孩,跟人聊人生聊了十分钟,直到乞丐忍受不了挪窝。回家发觉玻璃碗底下没有漏水的小洞,又一次移栽。
第五天,紫罗兰死了……
花是莫梓彧送的,种了一年多长得枝繁叶茂,没想到就这么折腾几下竟然归西了,米艾郁闷不已,打电话给他:“跟你说件事,花……死了。”
“嗯?再送你一盆。”
“不要了。”
电话两头好一阵沉默,莫梓彧呵呵笑:“跟我打电话就这事?”
“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
“出差了。”
“哦。”
“没什么事吧,出来玩玩。”
“都几点了……”
“明天又不上班,出来吧,我来接你。”
两个星期不见,他好像瘦了点,眼皮底下有淡淡的青影,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米艾上下打量他:“怎么搞的,做苦力去了?”
“忙呗。”
“你是不是,”凑近他抽抽鼻子,“吸毒了?”
“……”指节毫不客气地敲上她额头。
“哎呀!我是说你抽烟了,你身上有股烟味。”
“哪有。”莫梓彧失口否认,抬起手臂闻了闻衬衫布料,一脸纳闷,“我换了衣服出来的,还撒了香水。”
撒也没用,她闻得出来,肯定抽了不少,烟味才会染得到处都是。“别抽那么多,对伤口不好。”
“早没事啦,给你看。”他挽起袖子,左上臂一道深红色的线状疤痕,露在平滑的小麦色皮肤外尤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