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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桃娘要我替她向爷问问,如果她能办成爷交代的大事,除了可以自由离去之外,是否还能得到银两呢?”
“她敢开这个口,表示她对自己相当把握吗?”
“那丫头很聪明,虽然模样不是十分出色,不过很懂得说话,也很会看人脸色,拢络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好,我喜欢有能力的人!告诉她,只要事情能够办成,在她离开之时,我会给她一辈子吃穿不尽的银两,给她当犒赏,但要是没达到目的,也小心我绝对不会轻饶。”他的口吻完全公事公办,淡得没有一丝毫感情。
“是,那丫头敢开这个口,想必已经也有心理准备了。”杜寅娘微笑说完,看见主子的脸色仍旧十分不善,最后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四周再度恢复了寂静,鹰扬天捻起了酒杯在手里把列着,敛眸看着透亮的酒液之中映着一弯月色,那皎白的澄净教他忍不住想起了满儿。
该死!她说什么都好,做什么要向他道歉呢?
最好是骂他打他,才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一再又一再地想到她那声“对不起”,让他的心像是被利刃浅浅的割剜着卜从细细的口子迸出了血痕,以及难以言喻的疼痛……
…
鹰扬天一夜未归,却没料到隔日他才一踏进家门,就得到禀报说福满儿染了风邪发了高烧,病得下不了床。
他一路匆忙地往福满儿的寝院走去,古总管也快步跟在主子身边。
“已经请太医来问诊过了吗?”鹰扬天问道。
古总管连忙摇头,“公主吩咐不能请太医,怕会惊动宫里的二位,所以让咱们去请民间的大夫,是京里的名医,医术也是极好的,请爷放心。”
“嗯。”鹰扬天点头闷吭了声,在房门前顿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
刚伺候完主子吃药,红鸳见驸马进来,得到主子要她出去的示意,也只好跟着古总管双双退下。
躺在床上的福满儿见到夫君进来,明明整个人烧得发烫,神智有些浑沌,但还是冲着他抿起一弯满满的笑容。
“昨晚你没回来,是去哪里了?怎么没派人回来通知一声呢?”她笑着问,与其说是问他的去处,不如说是想要说些话,打破彼此之间尴尬的沉闷。
鹰扬天眸色一黯,没回答她的问题,“出门前明明人还好好的,怎么把自个儿给弄病了?”
“大概是先前吹了风,一直就觉得头疼得紧,昨晚就觉得身子好热,没想到是发了烧,请你放心,我没有让人去请太医,也交代过手下的人,我病了的消息不会传到宫里的,这么做,应该就不会给你惹上麻烦了吧?”说到底,是她自个儿迟钝,明明是她发了烧,竟会觉得是他太冰冷。
闻言,鹰扬天好半晌说不出话,看见她烫得发红的脸蛋,明明已经无比的虚弱,却仍旧担心着会给他惹上麻烦!
原本,他想回说如果她太过逞强,要真的有个万一,那才真是给他找了天大的麻烦!
但是,看见她眼前这病弱的模样,他半句冷言冷语也说不出口了。
“大夫怎么说的?”
“他说我只是吹了风,身子受了凉,不碍事的,喝上两帖药,歇个两天就能痊愈了。”
“果真如此是最好,但是,如果病情还是没见好转,那还是请太医过来着问个脉,你是千金之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请你不要这么说!”她冷不防地冲口而出,一瞬间,泪水已经盈满她的眼眶,病痛的折腾再加上连日的挫折,让她控制不了心里就要满溢而出的情绪,“可以请你不要再顾虑我公主的身份,只要将我当成你的妻子就好了吗?我六岁丧母,能够成为娘娘的义女,我真是满心欢喜,可是,昨夜里召你入房,我却突然觉得宁可不要这公主的身份,如果只是你的妻子,咱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让咱们夫妻生分的礼数了,是不?”
鹰扬天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黝暗,像是两泓透不进光线的深潭。
她究竟是在与他装傻,还是真的没瞧出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冷淡,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呢?
他不想与她圆房,是因为心里的不悦,是因为他不想配合她的心血来潮,更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她的同情。
不是因为喜欢他,不是因为接受人,仅仅是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鹰家绝后,而想为他生孩子,这个理由令他觉得好可笑。
当然,还有不堪,她所做的举动令他深觉自己的不堪,而这恰恰是他生平最恨的两个字。
福满儿当然可以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但她宁愿想是公主的身份才教他们夫妻之间有着不可亲近的距离。
唯有如此想,她才不会觉得是被他给拒绝了。
至少,他所拒绝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身份,她宁可抱着这个想法。
“可以吗?请你……请你将我当成你的家人,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在这世上仅此唯一的家人。”说完,一层薄薄的泪雾拢上她的眼眶,她想笑着对他,勾起的唇角微微地轻颤着,“可以吗?请你……可以吗?”
明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想在他的面前强作笑容!
该说她这个人是太过好心,还是一厢情愿呢?
“让我们试试看吧!”
就在他还未理清心里对她的想法,这句话已经从他的嘴里被吐出,就连他也被自己的回答给骇住了。
闻言,她疑惑地眨了眨美眸,不太能够明白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却又仿佛依稀能够猜到一些,瞬间,她的心跳得飞快,原本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双 颊,也更加红润了起来。
“不过,要生孩子需要有强健的身子才行,所以,把你的身子养好,至少,不能是随随便便吹个风就病恸才可以。”他故意沉着脸,掩饰真正的心情, 看起来就像是教训人的夫子。
“是,我知道了。”福满儿不介意他板着张脸,只是笑着点头,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被他接受了。
被他当成家人,真正地接受了。
第六章
以往养在宫里,有太医细心的调养照顾,福满儿并不常生病,但大概也就是因为不常生病,所以一病起来反倒要命。
整整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之后还因为太过虚弱引发了背部旧伤疼痛,才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才刚吃完了粥汤,喝完了药,福满儿又躺下了,才刚闭上眼睛不久,红鸳就进来禀告道:“小姐,姑爷来了。”
随后进来的鹰扬天听见红鸳的称唤,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随即又掩饰得极好,走进了寝房,来到床畔,就看见福满儿在红鸳的搀扶下想要坐起身。
“别起来了,躺着就好。”他接过红鸳手里的软枕,垫高了她的身子,让她半躺着好说话。
“谢谢。”福满儿就连微笑都显得有些虚弱。
“都已经吃了几帖药了,怎么就不见好些呢?”他不悦地拧起眉心,对她的情况感到忧心。
或许,他该不管她的坚持,将她得病的消息知会宫里,让太医亲自过来替她诊治可能会比较好。
就在福满儿还来不及开口之前,红鸳就抢先说道:“其实小姐这几天已经不咳不喘,也不发热了,就是背痛得紧,已经连痛了几天了,半夜里让奴才给 擦紫云膏时,都还会痛得掉眼泪——”
“红鸳!”福满儿以略略沙哑的嗓音急喊道。
闻言,鹰扬天的眸光在一瞬间略沉,定定地瞅着她,“怎么不让我知道呢?又是风寒又是旧伤复发,怎么吃得住?”
“不是常常这样的……”满儿急着解释道:“我不是常常都这么身体病弱,请夫君放心,这两天背已经不疼了,头里也不怎么痛了,相信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了,真的!”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或许该让你回宫去,在宫里有太医照料,能伺候你的人也多,相信你的病会好得更快。”
“我不回去。”她用力地摇头,但是看起来还是虚弱无力,“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养病,请夫君不要赶我回去!”
当他说过要送她回宫去时,福满儿有一瞬间心慌意乱,她觉得他是在赶她回宫去,就算他是出自于一番好意,但是,但她还是无法不胡思乱想。
她想要留在鹰家,这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你不要着急。”鹰扬天轻叹了口气,坐到床畔,伸手轻轻地将她滑到颊畔的发丝拨开,“我没有在责怪你,好,我知道了,不送你回宫,就在家里养 病,不过要找更好的大夫,尽早把你的病养好。”
“是。”她点头,绽开一抹松了口气的微笑。
他也笑了,俊眸仔细地打量了她消瘦的脸蛋好一会儿,无法忍住苦笑,“如果让皇后知道你现在瘦成了这模样,还不知道要怎么怪罪我。”
“那我会小心,在把自个儿养胖之前,都不进宫了。”虽然不是存心要欺瞒义母,但是,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夫君不受责备,此刻她的心情十分微妙,感 觉维护这男人比起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因为是一家人吧!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即便要被说是盲目护短,她也都觉得无所谓了。
她的回答令鹰扬天有半晌说不出话,在她的话语之中,一心一意地护他,从她真诚的眼眸之中看不见丝毫的迟疑与虚假。
人说蛇打七寸,正中弱点,他不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有如此的心眼,如果硬要找句话来形容,大概只能说她这妮子胡里胡涂,一出手便直劈人的心坎儿 里,教人难以招架。
他们相视着彼此,虽然怀着不同的心思,却像是有着极佳的默契般,不约而同地泛出了微笑……
* * *
终于,在开春之前,福满儿终于将病给养好了,不只是病好了而已,还多养出了几两肉,比起病前看起来更加圆润了些,也更加明亮动人。
今晚,是除夕团圆的日子,鹰家上上下下更是弥漫着一股欢喜的气氛,不仅仅是因为年节而已,而是根据可靠的消息指出,今晚他们主子将与公主同房 而眠,听说并非是由公主召见,而是夫妻二人说好的共识。
虽说福满儿长年生活在宫里,早就习惯了耳目众多的环境,但是,今儿个大伙儿瞧她的眼光令她格外不自在。
“一定是红鸳那丫头多嘴,把事情给说漏了出去。”
古总管等人早早就把两位主子送回房去,临去之前就只差没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类羞人的话。
终于,在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忍不住抱怨,娇颜羞得像是涂抹了胭脂,除了红鸳是罪魁祸首之外,她再也想不到其他人。
虽说那丫头一开始姿态颇高,不愿意与鹰家人太过亲近,不过,因为她将兰嬷嬷等人都送回宫去了,红鸳一个人百般无聊,逐渐地与鹰家的下人们开始 说话打交道,日子久了,感情竟然还挺好的。
鹰扬天的表情看起来漫不在乎,他确实觉得古总管等人的反应太过夸张,就大概只差没有膜拜天地,感谢上苍的恩赐,但是,看她被他们一闹,给闹出 了满脸娇羞,他就觉得有趣。
没听见他的回应,身后明明就站着个人,却是一片寂静,那存在感反而更加明显,福满儿站在原地没敢回头,背心热热的,像是要被身后那人的视线给 望穿了一样。
他脚步静悄地走到她的身后,低首嗅闻着她的发丝,闻到了一丝花的香气,那气息该是玫瑰水的味道,但是揉合了她的体温,更添一丝芳馥。
“现在还来得及,你还可以逃开,我不会勉强你。”他低沉的嗓音滑出唇问,轻轻地拂在她的额际,只差一点点就要印上她披着柔细鬓发的肌肤。
“我不逃。”她一动也不敢动,像是正在被品尝味道的猎物,已经是身不由己了,“我要给你家人,在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有正当的身份给你家人 ,所以我不逃。”
“转过来看着我。”对于她的说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之中,无法看出来他真正的心情。
福满儿顿了一顿,才缓慢地转过身,抬起美眸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一瞬间,像是被他沉魅的眼眸给慑去了魂魄般,心口窒了一窒。
这时,他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拉着她往寝房走去,脚步不疾不徐,像是两个人牵着一起散心那样的悠荡缓慢。
跟随在他的脚步之后,看着他宽大的背影,福满儿一颗心在悸动着,时间的流逝像是一晃眼,却又像是永恒般就要凝滞在这一刻,她在脑海里找遍了所 有的字句,却无法找出最好的形容描述她对他的感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寝榻前,他敛眸看着她,动手逐一地卸除她头上的发钗与珠钿,随兴的就搁落在地上,珠穗砸地的声音清脆无比,成了福满儿除了狂 乱的心跳之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终于,当最后一个玉扣被卸除时,她一头青丝如缎般迤落在身后,如乌墨般的发色将她雪白的脸蛋烘托得更加分明,红润的双唇鲜艳欲滴。
他修长的十指像是挽着流水般,没入在她的发丝之间,他捧住她的头,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蛋。
“没想到这样一看,我家娘子原来还颇有姿色的呢!”他勾唇微笑。
“在这之前,你就觉得不好看吗?”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该为他的话感到高兴或悲伤。
话才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不该问,毕竟,眼前这男人天天瞧着自己在镜中映出的绝色,任何女子在他的面前怕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不,以前也好看,不过,现在的样子瞧着令人动心。”话声才落,他已经封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像是要剜进她心坎儿里的深吮,那力道就激狂而且 充满侵占的,让她觉得像是被狂风暴雨给席卷,完全的措手不及。
就在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扣着她脑袋的修长指尖微微加重了力道,眸光低敛,一瞬也不瞬地瞅进她的眼瞳里。
“还是决心不改吗?”
“是。”她点点头,被他瞧得心慌得紧。
他勾唇泛起一抹浅笑,过人的好眼力没让他忽略掉她眼底的那抹心虚,他笑而不语,将她按倒在床榻上,修长的身躯强势地覆落在她身上,却只是抚摸 着她柔软的脸颊,动作十分温柔。
福满儿心跳得飞快,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欣赏着一件珍玩,持续的沉默让她感觉到手足无措,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却被他游移的碰触给撩弄得像是 一池被吹皱的湖水,不平静的荡漾直往心坎儿里去。
如果像是一阵风暴的席卷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她无暇思考,而他像是刻意放慢的动作,像是留白的空间,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事情。
一些她从来没让自己思考过的事情。
她只是一直想着要生他的孩子,只想着这是她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想着要成为他的家人,不让他觉得孤单,却没让自己思考生他的孩子,代表着她 接受他变成最亲近自己的男人,代表着要与他发生亲密关系、代表着……代表着许多事情。
如今,他虽然变得不太讨厌,至少,不像一开始令她觉得抗拒,但是,仅仅只是不讨厌的心情,无法直接变成喜爱。
福满儿的心里非常清楚,对他,只是不讨厌,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