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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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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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瑶心头纷乱,无力对抗林艳如满含深意的眼神,低骂一声道: “你这样胡说八道,我可是再也不听了。”急急地进了店堂,回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一颗心犹自扑扑跳个不停。

  门外传来两记敲打声和一声有着淡淡怅然的笑语, “罢罢罢,我也不来管你的事。你自己这般聪明,自然知道把握。”接着便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青瑶将背靠在门上,半晌也不曾动弹。

  里头传来苏吟歌的叫声: “青瑶,你怎么了,还不快来,饭快凉了。”

  顾青瑶这才惊醒,往后头走去,走了数步,脚步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一直都在躲避着不愿想,但是,事实上,她却日日与苏吟歌住在一起。纵然未及于乱,但外头的人,流言只怕早已传遍了。

  早就该走了,现在的她至少已学了苏吟歌五成的医术,足以自立生存了。可是,数次要开口,却一直没有说。但在心中,她也清楚地知道,纵然说了,苏吟歌也是断然不肯,绝然不许的。

  走进小厨房,桌上的两碗饭,三个菜,都热气腾腾的。或许是这小小的厨房有火有灶有热菜,太暖了一些,所以,眼睛也有些潮了。

  顾青瑶静静地坐下,端起苏吟歌为自己盛好的饭,第一筷却先夹了菜,放在正用左手拿筷,笨手笨脚的苏吟歌的碗里。

  苏吟歌微微一笑,眸光里有温柔的水,在无声地流淌。

  顾青瑶低下头,开始担心眼中的温润不知是不是会化为水珠,将他惊吓。

  是的,真的已经发生了。

  在无数个日夜里,在秋风中,在明月下,在交谈时,在争执时,有些事真的已经发生了。

  无法抗拒,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应该抗拒,就任凭这奇特的情绪长驱直入,占据身心。

  她得病,他守候;她学医,他教导;他笑她激她,她恨他骂他;他把着她的手,教她扎针时的力度和方寸;他抱住她的身,给她呵护和温暖。她的狼狈,她的悲苦,她的伤痛,她的激愤,全都让他看尽了。她任自己在他面前崩溃,她任自己在他怀中哭泣。他为她所做的事,她知道;她心中的痛,他明了。

  多少个夜晚,从惊痛中醒来,他总会守在身旁,用被夜风冻僵的手,努力来呵暖她的心。

  点点滴滴皆已在心头,纵十世三生,也不能抹去。

  还记得当年嫁予宋剑秋时,媒人上门,父母开怀,隔帘见那男子神情飞跃,听闻他侠行英豪,便倾心点头。夫妻情爱虽笃,相处却远不及与苏吟歌的亲近交心。

  但是……

  “青瑶,在想什么?”

  心思还在乱纷纷,苏吟歌的声音又将地震醒,忙笑一笑,掩饰过去,却并不知自己笑容中的疲倦。

  纵然心中有了他又如何?

  经历了这么多,面对了这么多,这颗心已然太累,累得再没有力量去接受新的一切。

  被休的女子,弃妇的身份。

  纵然他全不会在意,但已心力憔悴的她,却还有多少勇气再活一次?

  吟歌,我与你……

  “青瑶!”苏吟歌已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站立起来,走到她身旁。其声音温柔得可以感染一切,眸子广阔地可以包容一切。

  顾青瑶怔怔地瞧了他半晌,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 “吟歌!”

  苏吟歌剧震,这是顾青瑶第一次直唤他的名。

  “我与你……”

  “开门,快开门!”忽然响起的敲门声雷鸣似的震耳欲聋,

  “开门,里头的郎中是死人吗?”

  苏吟歌急道: “可能是有急病人。”

  两个人急忙走出厨房,轰然声起,大门竟被生生劈开。

  两个人飞快地窜了进来,转眼已到面前。

  顾青瑶不由自主地抢上一步,拦在苏吟歌之前。

  苏吟歌伸手一推,推不开顾青瑶,便侧走两步,从她身后探出身来,一眼看见来的两个汉子,一人执刀,一人佩剑,都是高大强壮,眉目英悍的人。

  执刀的汉子扶着佩剑的男子,佩剑者面目扭曲,身上的鲜血染红了整件衣裳。

  苏吟歌想也不想,就上前一步,要把那佩剑者扶过来。

  执刀汉子哼了一声,提起刀对着苏吟歌就砍。

  顾青瑶在侧,一探手,便将那佩剑男子的剑夺在手中。

  执刀汉子刀往下砍落,却惊觉眼前寒光闪闪,一把剑随便搁在那里。自己一刀下去,就似生生把白个的阳溪穴往剑上撞一般。

  他咦了一声,不知不觉放开了扶着同伴的手,刀势一转,人随刀走,对着那持剑的女子攻了过去。

  顾青瑶抽出剑来,信手一拂。

  这一拂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可看在执刀汉子的眼中,自己合刀扑去,倒家是硬把自己的肩贞穴住剑锋上送似的,忙大喝一声吸气撤招。因为出刀太猛,一时把不住桩子,连退了三四步,血气翻腾上涌,心中更是万分震惊。这小小的医馆,哪来这样绝世的高手,闲闲的一个动作,都似看透了自己。惊骇之下,竟不敢再有动作。

  这两招他便吓个半死,却不知顾青瑶也是暗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顾青瑶在武功上有超凡的天分,但本人旁骛太多,并不曾专心练武。虽然顾家藏书无数,各派武功,她都看得滚瓜烂熟,对于其中的优劣全都一清二楚,但自己的功力却不够。刚才一看刀式,已知对方弱点在哪里,立刻摆出克制的姿式来,不过大多是花花架子。这大汉若借着身强力猛,内力深厚冲杀过来,自己怕是接不住二十招的。

  现在见他收手,立刻开口道: “久闻漕帮双雄葛千军、骆英风是难得的英雄好汉,今日怎么竟对不会武功的大夫动手?”

  “我不是想杀他,只是要吓吓他,叫他好好医治我骆兄弟。”葛千军粗声粗气地说, “你是什么人,怎么认得我?”

  顾青瑶淡淡地一笑道: “葛家千军刀法,力有万钧,足可横扫千军。除了葛英雄,谁能使得出这样的刀招来?”

  葛千军被这美丽的女子一捧,大为受用,心中舒畅,敌意立时消了一大半。

  二人从交锋到谈话,不过是很短的时间。苏吟歌完全没有理会身外的呼啸刀光,只专心看那佩剑男子的伤。他一只手不能长时间扶稳伤患,扭头就对葛千军说: “帮我把他扶进房去。”

  他心忧病人,语气全无商量的余地,几乎是在呼喝。

  葛千军愣了一愣,才上前帮忙。

  苏吟歌又对顾青瑶说: “准备……”

  “热水,干净布条,金创药,银刀和金针,对吗?”顾青瑶笑盈盈地接口。

  苏吟歌一笑,也不再叮咛,回身便进到房里。

  葛千军已扶着骆英风躺在床上,苏吟歌上前便要细看伤口。

  葛千军在一旁忍不住又拿着刀扬起道道寒光,“郎中,救了我兄弟,我自有重谢。要是救不了他,小心你的……”

  苏吟歌正在细看骆英风从胸前直至小腹的长长的剑伤,听他在耳边吼得震天响,一阵不耐,头也不抬地说: “闭嘴,别打扰我看病。”

  葛千军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呼喝过,更别说呵斥他的是个不会武功的郎中,一时张口结舌,瞪着个大铜铃眼,瞅着苏吟歌,说不出话来。明明是他要找个大夫逼他治病,怎么变得好像是这个大夫嫌他打扰治病了。

  顾青瑶已端着一应用具走了进来,看着葛千军的傻样,心中好笑, “葛壮士,你放心,苏先生一定会替你把人救活过来的,他素来好性子,只是最不能容忍旁人影响他治病。你要再这样说话分他的心,你结拜兄弟的性命,可就是你害的了。”

  葛千军吓得即刻闭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地缩到一角,只死死地盯着床上的骆英风。

  “他伤得很重,必须立刻处理伤口。”苏吟歌很快地做出了判断:

  顾青瑶走上前, “你的手没全好,我来做吧,你只要在旁提点就是。”

  “可是——”苏吟歌望望刚被自己解开上身衣襟的骆英风,略一迟疑,

  “心不正,意方邪。礼教俗规,救命从权。这都是你教我的。”顾青瑶眸光流转,给他一个无比美丽的笑容。

  苏吟歌也不由得失笑,这女子当日初学医道,笨手笨脚,忙忙乱乱,空有满腹诗书,全不知人间生存法则。到今日,却能在满眼鲜血,触目伤患前谈笑自如,用他的话来顶他的嘴了。

  心间不由得涌起了骄傲与欢喜的感觉, “好,开始吧!”

  顾青瑶郑重地点点头,在苏吟歌的指导下,开始处理伤口。

  房间里一片静寂,只有濯洗声,针刀声,伴着苏吟歌沉定安详的声音响在一处:

  苏吟歌平时自己处理伤口时不觉得如何,可今日指挥顾青瑶,却紧张得全身出汗。等到把这恐怖的伤口完全清理干净,上药包扎完毕,已过了半个多时辰。顾青瑶并不曾出半点儿差错,他忍不住又欣然一笑,坐在桌前写下一个药方,吩咐顾青瑶到前头拿了药去煎、这才回头冲葛千军点点头,语气又已恢复了平和, “只要好好调养,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葛千军走过来,对着苏吟歌一揖到地, “多谢先生相救,方才是我冒犯了。”

  “冒犯?”苏吟歌刚才光顾着看病人去了,根本没注意葛千军一刀向他劈去时的凶狠样子,这时更谈不上生气, “阁下也是关心情切,不必介怀。”

  葛千军越发羞惭,说了成千上万的感激涕零之语,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能言善道之辈,急着要道谢,来来回回就几句,有时急得满脸通红,才说得出一句有新意的话。

  苏吟歌被他谢得头痛,只好随便找个借口,避了出来,自然而然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顾青瑶一边煎药一边忙着把已冷了的饭菜放到火上去热。

  淡淡的灯光里,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让苏吟歌心中生起一种绝大的喜悦。他站在厨房外,怔怔地看着她,竟然不敢发声,惟恐惊破这浓浓的温暖。

  顾青瑶正忙碌之时,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急急回身。一眼瞧见静静地站在门外的苏吟歌,也看到他清澈如蓝天的眸子里流转着的极为柔和愉悦的光彩。温柔与甜美的感觉就在突然之间,措不及防地在心间泛滥开来。

  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一时都只管痴痴地瞧着对方,全忘了所有的动作,

  直到一股焦味忽然扑鼻而来,顾青瑶才“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糟了,白菜汤啊!”

  苏吟歌也已冲了进来要帮忙,但是却已经迟了。打开锅盖,里头的白菜早已烧成黑菜了。

  两个人愕然相望,然后一齐纵声大笑了起来。

  在这样畅快地大笑时,顾青瑶的眸子仍一直深深地凝望着苏吟歌,心中所有的块垒,皆已因这一笑而散。

  重新再活一次,如果连那受苦至深的纤儿都可以做到,为什么她不可以。

  这般好男子,若再相负,才真正是不知福不惜福,枉负了林艳如一番开导。

  纵天下男子皆负心,但他却绝不会是其中之一。

  倒是要谢葛千军和骆英风,让她没有说出傻话,让她有机会豁然开朗。

  这般心绪起伏之间,就连她的气息,都变得欢快而轻松了。

  苏吟歌已然发觉她的变化,忍不住问: “你在想什么?”

  顾青瑶怎肯把自己心间翻天覆地的变化相告,只笑着扯开话题: “想你啊,为了治病,连有刀当头砍过来都面不改色,真是胆大包天。”

  “这也没什么,我以前行医四方,各种吓人的事都经历过,好歹把胆子也练大了。”

  顾青瑶明眸流转,笑看着他, “莫非你以前走到哪儿,都有人拿刀架着你治病?”

  “边关大战时,我曾在军前效力,在千刀万箭中救人,也是常有的事。在瘟疫漫延的地方治病,到处都是死人,也没空去害怕。在大牢里给犯人治病,其中也有那强横凶蛮的,动不动就要打人砸人。不过,只要他清楚我是真心要给他们治病,也就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我在各处深山大泽找寻草药,有时也会遇上武林人士对决比武,看到有人受伤,我总不能当成没瞧见。好在他们大多只顾打架,没人理我……”

  顾青瑶初时还含笑听着,听到后来,便脸露惊骇之色, “你也真是太不知死活了,这样还能一直活到现在,真是苍天无眼。”

  苏吟歌笑着说: “我以前只是不知怕,以后,却是不必怕了。我身边现在有一位武林高手保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青瑶料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腾地一红,怎肯接话,扭了脸不去理他。瞧瞧药的火候也到了,便倒在碗中,不客气地往苏吟歌手里一塞, “送去。”

  苏吟歌也不好再逗她,只笑一笑,端了碗就出去。

  顾青瑶坐在厨房里,又觉清冷无趣,站起来,又不好跟去叫苏吟歌得意。眼神一转,正好看到一把剑搁在桌上。 

  刚才她抽了骆英风的剑,来不及还就到厨房倒热水,顺手便把剑搁在一边了。这时正中下怀,还剑本就是个好借口,伸手取了剑,便也走了出去。

  第九章

  骆英风已经醒转,喝了一碗药后,脸色也好转了不少。葛千军心中高兴,又是一迭声地道谢。

  苏吟歌随口问: “是怎么受伤的?”

  葛千军大声说: “都是宋剑秋这个小混蛋!”

  他本就中气十足,含愤大喝,更是响亮。顾青瑶刚刚走近房门,宋剑秋三字一入耳,立刻全身冰凉,再也动弹不得。

  苏吟歌和葛千军都对着床而坐,全然不知身后门外的情形。葛千军一提起仇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什么名侠,什么望族,都是些见利忘义的东西。宋家的势力还不够大?生意还不够多?居然还跑到本城来,跟我们漕帮抢水运买卖,还不肯光明正大地来争,却说什么,我们自组帮会,私设香堂,扰乱民安,他要惩奸除恶,我呸……”

  他怒气冲冲地骂不绝口,顾青瑶却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往她纤弱的身上压过来。

  掌心那几乎要被遗忘的伤口又椎心地疼了起来,但比这疼痛更难忍受的,却是这彻骨的冰凉。刹那间,她整个身体比掌中的剑还要冷,她几乎是茫然地用右手握紧剑柄,却用左手紧握剑锋,妄想着从这寒冷的剑身上,汲取一点点温暖,

  血一点点自她的左手中滴落,她却浑然不知,心中只在惊惶地大叫道: “他来了,他来了,他就在城里?”

  撕心的痛楚汹涌而来,直欲将她吞噬。

  苦苦地压抑,拼命地忘却,尽一切力量适应完全不同的生活,鼓起全部的勇气试图重新再活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被这个可怕的消息击毁。

  她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张开嘴,想要说话,想要呼救,想要哀嚎,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想要逃离,却连脚都无法移动一步。

  也许是这无声的哀嚎传到了苏吟歌的心中,正和葛千军说话的他,偶然一个回眸,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顾青瑶面白如纸,牙齿格格作响,身体嗦嗦发抖,似乎马上就要倒毙不起。吓得他立刻站起,直冲了出来。

  他用力从顾青瑶手中夺过了宝剑,信手扔开,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惊骇欲绝地喊道: “青瑶,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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