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 苏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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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 苏寞-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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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截未开锋的剑尖从水荇后背穿出。那个颜淡在浮云寺听见过的、好像捏着嗓子一样细细的声音说:“我说过,你们死后不得入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们的儿女下场会和我今日一样!”
  南昭脸色阴沉,和平日完全不同。
  颜淡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心魔么……这个少年已经不是南昭了。”
  水荇睁大眼,艰难地想伸出手抱住他,带着哭腔唤道:“南昭,你快点醒来……你忘记了吗,明天是你的生辰,我们说好要一起过的……”她疼得脸色惨白,一边抽着气,一边挣扎着去抱那个少年,幸好终于还是触碰到他了。
  微凉的夜风中,南昭站着没有动,脸上依旧是呆呆的,却伸手抱住了水荇。这一双洛月人相拥在一起,生死之隔。
  这也是颜淡所度过的,最难忘记,也最不愿记起的一晚。
  那晚的风很凉,刮到脸上就好像数九寒天般冷冽。
  
  翌日旭日东升之时,他们已经离洛月村落近二十里的地方了。
  颜淡回首看去,已经再也看不见那片村落,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有多久才能到魔相尽头?”
  柳宫主一如既往地沉默是金。
  颜淡转过身,笑眯眯地瞧着他:“你真的不说?”她拍了拍袖子,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地开口:“柳公子,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儿……”
  柳维扬抖了一下,慌忙应道:“快了,不用天黑就能到。”
  “那么第二个问题,等你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该怎么报答我们?”
  柳维扬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颜淡冻得一哆嗦,还是挺住了,继续捏着声调柔情万种:“柳公子,我的心肝我的……”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随你提。”
  颜淡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只见唐周和余墨俱是用那种心胆俱裂的神情看着她。她摸摸侧脸,无辜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余墨当下别过头不说话。
  唐周迟疑一阵,低声问:“你该不是昨晚刺激过大,中了魔风罢?”
  颜淡很苦恼:“我说师兄,你同我待在一起时候这样长,一点玩笑都经不住,这样怎么行?”
  她话音刚落,只听前方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从天而降,一时间地震山摇,尘土漫天。颜淡被震得踉跄,随手抓住唐周的袖子才得以站稳。
  只见前方那座宫殿上挂着一块白玉紫晶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云天宫。
  他们已经到了魔相的尽头。
  
  云天宫的主人是邪神玄襄。
  西方邪神,本就是傲慢而善战,玄襄更是个中翘楚,传说可当三万天兵。颜淡在天庭上修行的时候,曾也和那些仙童聚在一块儿磕牙,说到的其中一件便是那个可当三万天兵的邪神玄襄是如何的长相。
  有仙童绘声绘色地描述说,那玄襄殿下生得修眉斜飞,两道长眉之间长了一只铜铃似的大眼,目光摄人,双耳垂肩,四个头,八条腿,十八只手,手上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总之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兼具了增长、持国、多闻和广目四天王之长。
  颜淡自然是不会相信了。在她想来,人不可貌相这句古话还是有道理的,好好的一个人长成这个模样,实在太寒掺了。
  只见柳维扬似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按在那扇青铜镂花大门的把手,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只听长长一声“吱呀”,那扇青铜大门缓缓打开了。柳维扬缓步走进云天宫,宫殿最外共有左中右三条过道,而他熟门熟路地走了最右边的那一条,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不多时,颜淡发觉眼前突然变得空旷,却是到了尽头。只见那一间石室顶上被人镂出许多小孔,有光线从小孔里溢进来,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印记。
  余墨仰头看了一阵子,低声道:“中间为天枢,外面是紫微垣,华盖、帝、后、北斗,再外面,是二十八星宿。这云天宫应是按照这个星相排布建的,难怪鲜少有人能走到这里。”
  柳维扬攥着玉笛,像是在强自按捺:“我到过这里。”他走到正对面的墙壁前,轻声念了句咒言,一道火光腾空而上,将墙面上的壁画映得异常清晰。
  这幅壁画已经有些褪色了,色泽黯淡,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画的东西,是一条黑龙,黑龙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鳞甲熠熠,矫健腾空,十分美丽。柳维扬往右边走了两步,那道火光也跟着往右边移动,只见第二幅壁画上的黑龙生得威武了不少,琥珀色泽的龙目开始有一股狠绝戾气。到了第三面墙的时候,壁画里除了那条黑龙,还多了一位风姿绰约的仙子,她手执玉剑,朝那条黑龙劈去。
  只听柳维扬淡淡道:“这壁画上的黑龙是邪神的始祖,那位执剑的女子便是创世上神女娲。邪神本性傲慢,将那时几位上神全部都惹恼了。这位邪神始祖最后是死于女娲上神剑下。”
  颜淡目不转睛地看着,下一幅壁画画得就是奄奄一息的黑龙,它慢慢合上那双带着狠绝的眼,再往右边看,便是第一幅黑龙腾空的壁画。她不由咦了一声,问道:“我怎么觉得,这壁画像是连着的。左手那一幅是黑龙死了,可是前面那幅又是重生。”
  柳维扬微微颔首:“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壁画也是说了天地间生死循环的道理。”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只听咔的一声,最前方的壁画突然从中间分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宽敞的走道,一直延伸到远处。
  而走道最顶端,摆着一张白玉镶金的长椅,下面的台阶铺着一整块雪白的老虎皮。
  这样远远看过去,只见那张华贵奢侈的长椅上不甚端正地坐着一个人。
  柳维扬捏着玉笛,那支笛子经不住他这样用力地捏着,裂开了几道痕,有几块碎玉掉落下来。他背影挺拔,一步一步沿着走道往上走,每一步谨慎而缓慢。紧张的情绪很容易传开,颜淡不知怎么,也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起来。
  待慢慢走得近了,那个在华贵奢侈的白玉镶金长椅上坐得不甚端正的人影愈见清晰。那人抬手支着侧颜,将手肘倚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斜斜地、甚至有些慵懒地坐着,眉目间恍然有千山万水,就这样毫不惊讶地、带着三分笑意看他们慢慢走近。
  颜淡在洛月族已经看过邪神玄襄的画像,如今才知,那幅画像竟是没有画出其人神韵的万一。纵然他和柳维扬的眉目有九分相似,还是能够一眼辨认出这两个人。柳维扬确是不会有他那种狠绝,却丰神俊朗的姿态。
  如果这长椅上坐着才是邪神玄襄,那么柳维扬又是谁?
  颜淡微觉茫然,如果柳维扬不是玄襄,为什么之前的血雕见到他会有那种奇异的反应,为什么这两人眉目会如此相似?
  只见坐在长椅上的那人终于动了一下,却又换了个更不端庄的坐姿,目光掠过底下,慢声道:“你们终是到了。”他看到柳维扬的时候,眼神略微一顿,还是带着三分笑意,不浓也不淡:“天极紫虚昭圣帝君,我的族人,我的兄弟。”
  
  九重天上的九宸帝君一共有三位,为首的便是天极紫虚圣昭帝君,其后是元始长生大帝和东极青离应渊帝君。
  而这位紫虚帝君运道委实不好,同计都星君当先进了云天宫,之后和那位玄襄殿下同归于尽,英年早逝,连半块尸首都没找回来。
  当时他座下几位仙童都哭红了眼,强行拉着颜淡哭诉他们帝座是千古难得的仙君,风采翩翩不必说,为人严谨又和煦,细致又温雅,博贯古今,无一不知,只差痛斥天妒英才。颜淡悄悄地看了一眼柳维扬,风采翩翩也算了,那个和煦不知该从哪里找,至于细致温雅根本连个影儿都没有。
  不过,玄襄好像刚刚说过,紫虚帝君是他的族人,他的兄弟?
  也难怪那血雕的反应会如此奇特,他们的眉目会有九分相似。
  莫非当年仙魔之战的时候,他们俩来了个里应外合,紫虚帝君其实是埋伏在天庭上的细作?那还真是可怜了计都星君,夹在中间生生成了垫背的。至于最后为什么云天宫会消失,魔境会毁灭,大概是因为玄襄和紫虚帝君分赃不均,生出了什么嫌隙,最后自相残杀了罢?
  颜淡这个故事方才编了一半,只听玄襄沉着声音道了一句:“离枢,没想到许久不见,你倒成了这般中看不中用的模样。”
  柳维扬已经稳住了气息,波澜不惊地说:“那也好过有人连投胎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把自己封在楮墨里。”
  颜淡胆寒了。
  只见玄襄突然长身站起,沿着台阶缓缓走了两步,眉目间似有千山万水:“这千年之间,我一直等着有谁能来,我愿倾己所有,以求得一件事。”他展开手心,一时间大殿上光芒耀眼:“我已经把自己的魂魄修补齐全,可以直接轮回转世。只要你能把我的魂魄带出这里,我愿拿全部修为和你交换,从此天上地下再寻不出一个可以同你比肩之人。”
  柳维扬沉默一阵:“我只想知道,当年我到了云天宫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失去这段记忆?”
  “那时我解开魔境的镇境封印,这里的一切将要消亡,然后冥宫就凭空出现在这里。那位计都星君说要一探里面天地终极的奥秘,你们便一起结伴进了冥宫,至于后面的事我也就不会看见了。”
  颜淡抬手抵着下巴,心中想着,听他们这一问一答,当年的真相倒是像这位玄襄殿下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把自己的地盘给毁了,紫虚帝君和计都星君看过这番热闹后,恰好瞧见那座喜欢四处乱飘的冥宫,而传说中那冥宫还带着天地终极的秘密,他们两个一拍即合,就结伴进去了。后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紫虚帝君失去记忆,成了现在的柳维扬。
  亏得天庭上的传闻一向来都是他们三位怎么大战一场,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最后才同归于尽,这根本和事实南辕北辙,难道那些传闻都只是传着好玩的吗?
  柳维扬慢慢伸出手去:“我会帮你把魂魄带到的,你且放心。”
  玄襄缓缓微笑,那笑意还是三分,不深也不淡:“那么,我就送诸位出去罢。”
  他话音刚落,周围景象都扭曲旋转起来,一如当初进入魔相之时,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混沌,好似天地开辟之前的茫茫混乱,没有光,没有草木,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力。不知身在何处,只能任由那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住自己。那股力量,完全不可抗拒。
  混沌过后,颜淡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块石碑面前,周围的布置很是雅致,确确实实是回到神霄宫里了。
  矮桌上那一壶茶正煮到沸腾,散发着阵阵茶香。
  
                  一点尾巴
  茶香盈满于室。
  柳维扬轻拂衣袖,将墨色的陶瓷盏推到桌子中间:“请用。”
  颜淡拿起其中一只杯子,低下眼瞧着茶水的色泽,青碧清浅,淡香飘逸,茶叶如钩,正慢慢沉向杯底。她浅浅地喝了一口,不觉问:“你现在知道自己是紫虚帝君了,那么以后应该会回天庭吧?”据她所知,天底下的妖没有几只是不想飞升为仙的,而凡人也大多对求仙得道孜孜念念。更何况,凭他这么一长串仙号,便是在天庭也找不出几个可以平起平坐的,可谓风光无限。
  谁知柳维扬不甚在意地说:“还没想过要回去。”
  颜淡不由道:“你和那位玄襄殿下一般奇怪,他好端端的干嘛把魔境给拆了……”
  “玄襄的血统并不纯,只不过因为他很能干,才会被族里的长老推上这个位置。而我却是在天庭长大,那回在云天宫见到他时,才知道自己还有兄弟。”柳维扬喝了口茶,又继续道,“玄襄觉得,他们的始祖就是因为不遵守天地法则,最后才会被女娲上神斩落剑下,完全是活该。后来的仙魔之战,他也是一力反对。”
  颜淡既失望又遗憾,本来是多么轰轰烈烈的一场战事,结果却是玄襄自己临阵倒戈、搅得一团糟:“那他后来为什么想要转世,甚至还把自己的魂魄封在楮墨里?说起来,邪神不是该看不起凡人的么?”
  柳维扬嘴角微挑,轻轻吹去茶水上浮着的茶叶。颜淡顿时毛骨悚然,他这个表情该不是在笑吧,还是那种阴笑。
  “这个也是我不久前才想起的,那时听说玄襄不知怎么有了心爱的人,那人又轮回转世去了,他也想方设法想要跟着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照他那副皮相看,第一眼瞧见很少能有人不动心的吧?”
  “那女子根本不认识他,他只是自己在一头热罢了。”
  “……咳!”颜淡呛住了。
  
  之后几日,颜淡把神霄宫逛了个遍,还找到柳维扬用来研药炼丹的药房。满架子全是瓶瓶罐罐,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皮面具,丑的俊的、半丑不俊的,每种都不缺。她数了数,发觉还是丑的多了七张。
  结果到了晚上,颜淡做了一宿噩梦,梦里面她被做成了一张皮。正当她冷汗涔涔吓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一转头便看见不远处绰绰约约有一个人影。颜淡顿时寒毛直立,这里还是神霄宫罢,如果有贼能光顾进来,一定是天下第一贼。
  只见那个人影长身站起走到床边,神清气爽地问了一句:“你醒了?”听说话的声音口吻,看那人的长相,是唐周没错。
  颜淡沉吟一阵,问:“你是柳宫主扮的吧?”
  对方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扮得真像,我都差点以为是唐周本人了。”
  只见对方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面无表情:“你看我到底是谁?”
  颜淡忙道:“连一道符纸都能画得那么气势非凡,自然非师兄你莫属了。不过现在天都没亮,你找我做什么?”
  唐周一撩衣摆顾自在床边坐下,长眉微皱:“你说,有一件东西你一直很想要,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发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又如何?”
  颜淡左思右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来找我打禅机的啊,难道你以后不想当道士了想改当和尚?”话音刚落,额上已经被敲了一记。唐周收回手,脸也黑了一半:“谁和你说我是道士的?”
  颜淡微微嘟着嘴:“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原本还想和他说男女授受不清,就算她是妖,他也不能连说都不说一声就闯进来,后来转念一想,唐周这人完全没有这种传统美德,说了也是白说。
  唐周迟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说:“柳兄承诺为我办一件事,只要是他办得来的,什么都可以。”
  “那你就让他帮你找到神器地止的下落,他既然能找到楮墨,这想来也不算强人所难。”
  “你觉得,我应该让他找地止?”
  颜淡拢了拢被子,不解地说:“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地止,然后找到梦中那个人吗?难道你是叶公好龙?”
  唐周低着头,轻声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梦里那个人和你有点像……”颜淡僵硬地别过头看着他,心里直打颤:他下一句话该不是想说,那就直接把她当成梦中那个人算了?
  “……虽然只记得一个背影,但是感觉她不仅容貌生得美,又善解人意,善良温柔,哪怕只是待在一起就会觉得高兴。”唐周一直望进她的眼中,微微耸肩,“这样想来,和你真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颜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气势万千地扯住他的衣领:“我哪里不善良温柔了?哪里不善解人意了?难道我长得很难看吗?”她抓着唐周死命摇晃两下,咕咚一声将他按倒在床上:“就算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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