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吧……
“你忘不了的。”任傲天深深望她,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就算你能忘了两年前的大火,也绝对忘不了他的。”
“为什么?”她防备地看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爱上他了。”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楚。
她一震,恍若焦雷轰顶,全身冰冻,一动也不能动。
“而他,我想也爱上你了。”
“他……他爱上我?”她心跳狂野,无法相情自己方才所听到的,语音强烈的颤抖与沙哑,“你骗我……别这样整我——”
“我没整你。我是真的那么想。”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方才经过楼下,看见送货员正巧送来他给你的东西。”
“他送我东西?”赵晴媚拉高语音,“什么东西?”
任傲天不答,敏捷地跃下书桌,跟着拍拍手掌,扬声唤道:“把东西搬进来吧,你们家小姐要看呢。”
不久,两名赵家下人合力搬了两方罩上红色绒布的东西进来,轻轻靠墙搁着。
赵晴媚怔怔地,看着佣人们小心翼翼的动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就行了,出去吧。”还是任傲天替她下的令。
她浑然不觉,一径愣愣地瞪着墙边隐在温润酒红布幔后的东西,“那是什么?”
“别告诉我一个开画廊的女人会看不出那是什么。”
“是——画?”她愣愣地,一面迈开步履缓缓走近,轻轻、轻轻地揭开绒布幔,双手颤抖。
任傲天微笑地注视她迷惘而颤抖的动作,注视着她在揭开红布幔后整个身子一冻,意识陷入极度震惊。
“惊讶吗?”
“这……这是……”
“林布兰的‘自画像’与莫内的‘睡荷’。”他替她说出口,“都是真迹。”
不错,正是那两幅画,是真迹!
两幅画都是她曾经渴望极了,却没办法在拍卖会上得到手的名画。原来都在韩影手上——她知道“睡荷”被他标走,没料到“自画像”也属于他……
他把这两幅画都送给了她?
“这真的是他送来的?”她问,语音喑哑。
“送货的人是这么说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这么名贵的画转送给我?他不也是千方百计才得到它们吗?”
她问得迷惘,任傲天则忍不住淡淡好笑,“你还不明白吗?”
她倏地旋身,两束利锐眸光朝他射来,“明白什么?”
“记得那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
“什么?”
“你说你之所以会去伦敦是为了赶一场拍卖会,为了一幅林布兰的‘自画像’,可是却迟了,画被别人买走——”
赵晴媚一震。
是啊,当时她的确是为了林布兰才忽然飞到伦敦去的,在最后一刻才赶到伦敦,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是受人所托标下这件画作。
这幅画是买来送人的,不可能割爱。
那日,一个美丽的东方女郎先她一步标走了画作,无论她怎么开价她就是不肯割爱。她说她是受人所托标下画作的……
一念及此,赵晴媚蓦地一凛。
莫非——莫非那个黑发女郎正是受韩影所托标下那幅画,而他是买来送人的?
买来送她?
不,不可能!
赵晴媚拼了命地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怎么可能是为了买来送她呢?他为何要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她?
“因为他知道你渴望那幅画。”任傲天再次看透了她内心的念头,闲闲说道,“而且我记得,拍卖会隔天就是你的生日。”
她的生日!
她悚然一惊——那幅林布兰是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颤然,心跳顿时乱了节奏,如脱缰野马狂窜,“这……这怎么可能?”气息凌乱而急促,“我不相信,不相信……”
“看看这个。”一封浅色的信笺递到她眼前,她茫茫接过。
发颤的手指缓缓开了封,取出一张薄薄纸笺,跟着带出片片泛着馨香的樱花。
她怔怔地看着那片片粉红色花瓣翩翩飘落,静静落定光洁的地板。
“落樱……”她喃喃着,楞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转回到同样印染着瓣瓣樱花的信笺上。
结局——由你来写。
素雅的笺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黑色的墨迹力透只背,也仿佛要穿透她紧紧闭着的心扉……
结局——由她来写?
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极度震撼,唇间不觉逸出一声沙哑呐喊,跟着急急旋身,冲向红木书桌前。
拉开抽屉,她慌然捧出被她压在最底下一叠凌乱的稿纸,深吸口气,凝神细读……
第十章
她会喜欢那幅画的,他知道她会喜欢。
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买下那幅画作吗?买下那幅她最渴望的画。
是为了气她?故意与她作对?不,不是的,他清楚自己不是这个用心。
那么……是为了讨她欢心,令她高兴?送一个一向对其不具好感的女人她最渴望的生日礼物?
送那个脾气骄纵任性、他厌之恶之的女人礼物?
他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
几百个夜晚,他总被同一个噩梦纠缠着。
炽烈的大火,吞噬了每一样能够吞噬的东西,地狱的火熊熊烧着,周遭的温度不断上升,不停上升……
他好热,那样激烈的火舌,威胁要吞噬了他全身。
可他不能逃,不能不闯进去,因为她在里头。
他被困在里头,那样绝望而无助,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惨白的容颜,迸着豆大的冷汗。
他额前亦满是冷汗。
他还看见她的眸——那满溢恐惧的眼眸,笼着极度惊怕的迷雾。
她在呼喊,惨呼着要他救她,她唤着他的名字!
她要他救她,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摔落悬崖,眼睁睁地看着。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松开她手那一瞬,掠过那双幽深黑潭中分明的恨意……
他爱上洛樱了。
怎么会爱上一个意欲亲手取他性命的女人呢?
或许是遭了恶魔的诅咒吧。
每一回与她激烈的缠绵,他都忍不住猜想,或许下一刻,那冰凉的刀锋便会冷冷划过他颈项……“
“天!天啊……”尖厉的呼喊蓦地扬起,回旋于整间屋内,久久不绝。
是深夜了。待赵晴媚细细读完所有韩影留下的手稿后,时间已匆匆流逝了数小时。
书房内,只有她与散落一地的手稿。
任傲天不知何时离开了,体贴地替她带上书房门,留她宁谧无人打扰的空间,读完手稿。
而她,也确实读完了,带着满腔激动与茫然,不觉高声呐喊。
这是个可怕的故事,不是他前两本作品通篇悬疑紧张的那种可怕,可怕的是这故事本身。
这故事——痛彻她心肺。
这不是本恐怖小说,也称不上悬疑紧张,这只是一个男人内心的独白,是他紧紧藏在心底两年了,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的秘密。
这秘密,纠缠他整整两年——不,或许更久,一直以来,他被这个秘密紧紧绑着,挣脱不了。
他说这本书是不出版的。
是啊,怎么能出版?这原就不是他拿来出书的手稿。
这,只是他个人的札记,记录他个人的感觉与心事。
他个人的札记,却要她来替他写结局……
赵晴媚心一紧,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伸手抚住莹白的喉头,半晌凝定不动,眸子直视前方,却找不出明显的焦点。
他要她来写结局,要她来写……
她该怎么下笔?
☆ ☆ ☆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深夜一点,当赵晴媚抓起车钥匙冲向大门时,赵英生苍老的身子拦住了她。
她有些惊讶,“爸爸,你还没睡?”
她瞥向父亲,后者虽然穿着睡袍,手里却抓着行动电话,显然刚刚跟人通过话。
“你呢?”赵英生没理会她的问题,拢眉瞪她,“这么晚还要去哪儿?”
“我去见韩影。”
“韩影?”老人怪叫一声。
“是啊。”她开门往外疾奔,“我有事跟他说。”
“什么事跟他说?你还去找他做什么?”赵英生简直无法理解女儿莫名其妙的行举,急急追了上去,“晴媚,你回来!”
“爸爸,你别担心,”她头也不回,直奔向车库,“我马上回来。”
“我说不许你去!回来!你还去找那个杀人凶手做什么?他曾经纵火想杀了你啊!”
“不,我想那场大火跟他无关。”
“跟他无关?那跟谁有关?”
“我不知道。我就是去问清楚的……
“你!”赵英生蓦地停住步伐,咬牙瞪着女儿利落地将她那辆白色宾士跑车开出车库。
白色车影瞬间便消失在他视界。
“该死!”他低咒一声,转身厉喊,“来人!准备我的车子,我换完衣服马上出去!”
☆ ☆ ☆
她在笑。
那样灿烂而甜美的微笑,樱花般的粉唇只那么柔柔一扬,瞬间便在眼中点亮了无限神采。
她在对他笑,炫丽而迷人。
他从不晓得,只这么一个淡淡笑弧便会牵引他整颗心不听话地沦落。
她从不对他这样笑的——当她是赵晴媚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笑?”
“你猜猜看。”她眨了眨灿美的星眸,笑弧扬得更高了,“猜猜看我写了个什么样的结局。”
“不知道。”他假装冷静地摇头,其实一颗心早快跳出胸口。
“猜猜看嘛,保证精彩。”
“你就说吧,我懒得猜。”
“真无聊。”她一翻白眼,“真奇怪这么没想象力的人究竟是怎么写出两本畅销书的?”
“说吧。”
“我啊,让你下榻的饭店起了场大火。”
他一惊,“什么?”
“跟两年前那晚一样厉害的大火哦。”她说,笑容依然清纯秀美,黑眸点燃炯炯清辉。
这,是梦吗?
☆ ☆ ☆
是火……失火了!
赵晴媚仰头,怔怔地望着自高连三十层的饭店最顶楼,其中一扇面东的窗冒出的赤红火舌。
火舌很快地探出,瞬间便卷燃了周遭数扇窗,跟着吐出长长一条黑龙似的浓烟。
是韩影下榻的饭店失火了,火势仿佛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不祥的预感。
“先生,你告诉我,冒烟的是哪一间房?是哪一间房失火了?”她奔进正为这场大火闹得沸沸扬扬的饭店大厅,慌乱抓住第一个经过身边的服务生。
“是最顶楼的3006号房啊,也不知怎地忽然就烧起来,警报器也没响……”
3006!正是韩影住的那间房!
怎么会那样巧?
赵晴媚心一紧,蓦地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茫然伸手,用力抓紧了饭店白色云纹的柜台一角。
“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我朋友住在上面——”
“是这样啊。你别担心,消防车马上就来了,他马上就会被救出来。”
“不,来不及的,这样会来不及的……”她面容刷白,脑海一幕幕闪过的尽是两年前那晚,她孤身被困在火场里,那恐怖无助的画面。
那真是很恐怖的感觉,一个人孤独被困在火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一个人来救她……
现在,他同样被困住了,一个人被留在那可怕的地方……
“不行!我要上去,非上去不可。”她茫乱说着,一面旋过身往电梯门奔去。
服务生在后头慌乱地唤,“不行,小姐,你别冲动啊!”
她不管,依旧一个劲儿直冲,用力揿着电梯按钮。
仿佛等了一世纪之久,门终于开了,她正要跨进去时,一双手臂用力钳住她,“晴媚,你做什么?”
她回头,迷蒙双眸拼命想认清来人。
“爸爸……”费了好大的劲,她终于认清了,认清那张写着不赞成的严厉面孔。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头失火了啊,你现在上去不是自找死路吗?”
“可是爸爸,韩影住在那间房……”
“那又怎样?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赵英生语气阴阴地,眼神冷酷,“两年前他强占了赵氏企业,现在又不怀好意想带走你,这样卑鄙可恶的男人本来就该死!”
“不,不是的,爸爸……”她拼命摇头,心慌意乱地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晴媚,你怎么了?你不是恨着他吗?”
“不,我不恨他,我不恨他……”
“你不恨他?”他怒声咆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