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辟彊淡淡一笑:“鬼谷子前辈你不要糊弄辟彊了,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女弟子并未出山,我所来求的人,便是她。”
第十三章 被师傅卖了
鬼谷子白眉微微一耸,他没有回答田辟彊的话,忽而抬手指着身前的残局问道:“齐王,你看这棋局,究竟是白子胜,还是黑子胜?”
田辟彊闻言,目光落在了鬼谷子身前的棋局,初始还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越往下看,越是心惊。
黑白二方,看似下得平淡温和,却步步隐藏杀机。白子开始龙隐于海,散布棋盘四周,到后来连成一气,将黑子困于其中;黑子步步为营,锋芒毕露,寸土必争,寸土必守。
只是这棋局下了一半,仿佛两位风格迥异的大师在白纸上勾勒了一个恢宏的开篇,至于谁输谁赢,却看不出。
田辟彊站在了白子的位置上观望这棋局,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而站在黑子的位置上,竟也是这种感觉。如果说一方下棋的是鬼谷子,那么另一方是……
想不到天下间还能有于鬼谷子比肩的人,会是洞外的那个人吗?越是思量,田辟彊越觉得心惊,只觉得棋中所图,所谋划的,不是他能想象的。
他收回了目光,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辟彊不才,看不出这局势。”他喟然一叹。
“不止是你,天下间又有谁能看破这棋局呢?我不能,邹衍亦不能。”鬼谷子也跟着叹息一声。
“人算毕竟不如天算,算了,一切尽按天命吧———”鬼谷子一拂袖,一盘棋局尽皆搅乱,被扫落的棋子滴溜溜的打着转,滚落到田辟彊脚下。光华剔透的棋子身上,折射着两旁石壁上昏黄的灯光。
方才他与邹衍一局,竟是未竞胜负,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我确实有一个女弟子,齐王可先回国,过一阵我便会命她去齐国都城,相助大王。”言毕,鬼谷子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除了鬼谷子,当今天下,恐怕无人敢这样对齐国君王了。田辟彊并无半点愠色,他微微一礼:“那多谢前辈了。”
虽然他雄心磨去,但列祖列宗的遗愿却不敢忘记。当年得一孙膑,就使得齐国一跃为七国之首。如果再得鬼谷子亲传弟子的帮助,那么他即便是纵淫放荡,死后也能面对列祖列宗了。
他转而离去,萧索的身影迅速隐入了远处。鬼谷子坐在石台中央,忽的朝外看了一眼。“钟离春,你进来吧。”他朝外喊道。
隐在石洞门口的钟离春看到田辟彊走出来后,正要偷偷跟过去,却被鬼谷子看破了行踪。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傅的,即便是她离石洞有一定距离。钟离春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师傅,你老人家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她不怀好意地赞道,当看到满地的棋子时候,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师傅……他找你有什么事,该不会只和你下了一盘棋吧?”由于担心被鬼谷子发现,所以她离石洞很远,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是的,你猜我是赢了还是输了?”鬼谷子一改平静无波的神情,露出了和蔼一笑。
“自然是赢了,连我都不是师傅的对手,就凭他?”想起他那副令人讨厌的高傲姿态,钟离春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鬼谷子却语出惊人,一手抓住了余留在石台上的一粒白子,放在手掌中摩挲把玩,“为师把你输给了齐国,现在你不想去辅助那个昏庸的君王也不行了。”
“你说什么?”钟离春杏目圆睁,“你一定是故意的,我才不要帮助那个昏君!”她忘了鬼谷子尊崇的身份,冲上石台,去揪他的胡子。
第十四章 斗不过他
“木已成舟,现在这事已由不得你了。”鬼谷子一侧头,躲过了钟离春的“魔爪”。
一抓落空,钟离春见武力威胁不了鬼谷子,便气鼓鼓站在一旁,极不服气地抱怨道:“齐宣王荒淫无道,我去辅助他不就是助纣为虐了?师傅答应没用,我不会去帮他的。”她跃下石台,生气地往外走。
师傅太过分了,两位师兄可以自己做决定,为什么她不可以?怨气难消,钟离春决定“叛师”一回。她这么做,其实是在“威胁”鬼谷子,要知道她是鬼谷子最疼爱的弟子。只要她坚持,师傅会心软的。要是还是不行,她就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要是她一哭,师傅便会乱了手脚的。
“钟离春——”鬼谷子脸色一拉,一改云淡风轻,语气中竟带着一股悲哀之意,“你要是走出这个山洞,就不要回来了,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子了。”
没想到鬼谷子会说这样绝情的话,钟离春急忙转身:“师傅,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眼泪已蕴在眼眶之中了。
“不是我把你逐出鬼谷一门,”鬼谷子看到钟离春露出的震惊悲痛的表情,白眉微微一抖:“而是从今往后,没有鬼谷子一门了,自然你就不是我的弟子了。”
“怎么会这样?”钟离春睁大了眼睛。
鬼谷子起身,一身宽大的白袍及地,身子瘦弱笔直,显得有些落寞:“刚才那人是齐国的使臣,孙膑在五十年前曾和齐国国君说过,只要齐国使臣来我这,我便会派弟子辅助于他,而这事也是我默认的。鬼谷一门,从未失信于人,倘若此次毁约,你让我鬼谷子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那为什么不让两位师兄去?”钟离春踢着脚下的散落的棋子,仍旧不服气。
“你说呢?”鬼谷子忽然诡异一笑,目光落在了钟离春身上,刚才的悲哀之意已荡然无存。
“这……这我哪知道?”钟离春被鬼谷子瞧的发毛,她哪能猜透鬼谷子的心思。
“我占卦所得,你命中注定要辅助齐国,所以才劝你去齐国。今日齐国使臣前来,便应了这卦象。我与他对弈,并告诉他如果赢了我,便可以在我弟子中随意挑一位。我故意输他一局,原本想让他选张仪和苏秦,想不到他偏偏选中了你。果真是天意啊!”鬼谷子嗟叹不已。
是他选她辅助齐宣王的?脑海中立刻现出了田辟疆冷漠冰冷的脸,钟离春气的直咬牙,恨不得立刻赶上去痛打他一顿。
“师傅,如果我让他回到这里,改变原来的选择,是不是我就不用去帮齐宣王了?”钟离春咬牙说道。
“可以——如果你能让他改变主意的话。”鬼谷子笑笑,俯身去捡那些散落的棋子。
钟离春上前想帮鬼谷子捡棋子,可一想在这里耽搁太久了,生怕田辟疆会走远,万一他遇到燕国的刺客怎么办?要是他死了,她岂不是要应了诺言去帮助齐宣王?
“师傅,我去去就来。”一跺脚,钟离春飞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鬼谷子他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手心里已有数十枚黑白分明的棋子,他忽然一阵苦笑。
要是钟离春不去,田辟疆被燕国人杀死,或许这情劫就能解。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
钟离春飞纵如电,直至看到险峻的山道上一抹清影时,才止住了身形。“你站住!”几个纵跃,她拦在了田辟疆的身前。
那人正是田辟疆,由于伤势还未复原,加上走了这么多山路,他喘着气,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说出的话亦是如此。
“还有什么事?”尽管钟离春气势汹汹,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不曾减弱半分。
“和我回绝顶,把你的决定改了,说你选择的是张仪。”钟离春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齐宣王昏庸无道,最好让大师兄这个木头人去辅助他!钟离春有着她的打算。
“这么说你就是鬼谷子那个女弟子了?”语气中有些诧异。
“这不用你管,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作为报酬,我会安全送你回京都的。”钟离春说道。这买卖对他有利,他没理由拒绝。
“对不起,没这个必要。”孰料田辟疆冷冷一语,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他绕过了钟离春,蹒跚而下。
钟离春脸色一僵,几乎要当场发作,紫影一闪,再次拦住了田辟疆:“我说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要是齐宣王知道你找个女人来辅助他,一定会被全天下人笑话的!”不得以,她开始贬低自己了。
田辟疆冷眉一皱,冷声说:“其他人怎么想与我无关!你不知道齐王最好女色吗?要是知道我给他选了个女军师,大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钟离春气及,想不到伶牙俐齿的她居然处处落了下风。
“我告诉你吧,我并不是鬼谷子的徒弟,而是她徒弟的好友!”想起对方曾经看过她的真容,她恨得直咬牙,“我的好友并不是个美女,非但不美,而且还奇丑无比!”为了不去帮助齐宣王那个大色狼,钟离春无奈又贬低了自己。
“丑女?”田辟疆紧紧盯着钟离春,忽然扬唇一笑,如同阳光里的雪花,虽美却冷,“大王口味独特,说不准会喜欢上你好友的。你要说的事也说完了,让开道吧。”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钟离春快要气炸了。她谋略心机不曾输给任何人,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她便处处落了下风,而且还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她忍住了拔剑的冲动,寒着脸:“现在燕国刺客在山下布下了天罗地网,除了我,这云梦山没有人能帮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她开始威胁了。
他蓦然扬眉直视,冷冷的眼眸中竟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没有人能威胁我,燕国那些宵小不能,你师父也不能!”
第十五章 生死追杀
“好,就算我多管闲事了!”钟离春几乎将银牙咬碎,杏目喷出火来了,“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随你!”田辟疆淡淡应了一句,缓步朝山下走去,竟不再看钟离春一眼。钟离春气的浑身发抖,想转身离去,可又咽不下胸口的闷气。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改变心意,钟离春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主意已上心头。
背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那个女子应该被他气走了吧,想起她气得鼓着腮帮子的模样,田辟疆不由一笑。
那个女子还真是有趣,既然有几分相像飞烟,他又怎会轻易放手?至于山下的危机——他在追杀燕姬的时候早就放出了讯号,想必山下已有大批军队了。
如玉般的俊脸洋溢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如同寒冬里的阳光,虽不火热却温煦暖和。再往前走,便是一处险地,两处山崖间只有一条窄窄的石道。白雪飞扬,山风呼啸,稍一不慎,便会坠入万丈崖底。
此处名为断龙关!
田辟疆的笑意陡然凝起,他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断龙关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傲然站立,雪飞风劲,他却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冰雕。
他看到田辟疆后,双眸陡然射出了一道凌厉的目光,寒意渗人。“田辟疆——”他冷然出声,一字一句充满着无比的怨毒。
“原来是姬职。”田辟疆眼神微微一变,他用嘲讽的语气说道:“都说燕昭王筑金台,求四方贤才,我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杀我,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对面的男子竟是燕国的新任国君——燕昭王!
燕昭王的瞳孔微微一缩:“田辟疆不要用话来套我!所谓行大事不择手段,况且我和你仇深似海,即便比刺杀再卑鄙百倍的事,我也会做的。”
田辟疆嘴角微微上扬,面露不屑:“我看你是打错算盘了,此处是云梦山的地境。即便是我,上山也是孤身一人。你在这动手,就不怕犯了鬼谷子的忌讳?”
鬼谷一门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兵道”,只要鬼谷门人投靠任一国家,借助兵力,便可以让你陷入绝境之地。所以没人愿意得罪鬼谷一门。
“国仇家恨,仇深似海,已顾不得许多了。鬼谷子怪罪下来,本王自然会一力承担的。而你,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这断龙关就是你丧命之处!”姬职眸中精光一闪,腰畔的长剑出鞘,一道寒光划破了雪空。
没想到姬职会在云梦山上动手,田辟疆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他并不慌乱。他蓦然向后急退。
他武艺尽失,如果硬于姬职对战是必死无疑的,所以唯一的机会便是借助这险峻的山势!他站立的地方是个上坡,所以向后急退的时候,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顺着山坡急速地滚落而下。幸好山石被白雪掩埋,要不然这么滚落下去,即便不死也是重伤了。
好狡猾!姬职暗骂一句,不过他怎么会轻易放过田辟疆,当下纵身一跃,向下急追而去。
山势越来越陡,险峻的山坡如同一块竖直矗立的白色石壁,田辟疆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到最后几乎是直落而下。而姬职的身形却慢了下来,无他,他一方面要选择落脚处,另一方面还要避开一些耸出雪堆的山石。
而老天竟似眷顾田辟疆般,他直落而下,除了被一些树枝,小碎石擦伤外,竟没有撞到大的岩石。
眼看见田辟疆的身影越来越远,姬职心中一急,当下牙齿一咬,正要学田辟疆一样滚落而下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的人影陡然顿住,只见一块一人多高的山石挡住了田辟疆的去路。
猛然一撞,田辟疆几乎晕了过去,他现在是伤上加伤,这下一撞,只觉得眼前金星无数。他剧烈的咳嗽一声,想要爬起换个地方,不料双脚竟不能动了。糟了,一定是刚才撞伤了!
姬职的身影闪电般地飞来,长剑如虹,直朝田辟疆电射而来!田辟疆不由双目一闭。
既然是死局,不若坦然面对!只是不像上次被燕姬逼入绝境时那般生无可恋,他的心中竟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紫色纱巾下,那一处惊艳的春景,如同湖水上的粼粼波光,似碎金,又似碎心。
“叮——”的一声,一道劲风忽然从旁射出,凛冽的剑气直割田辟疆的脸庞。竟然没有死,是她救了他吗?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个神秘的紫色女子。
果然,一个紫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姬职,声音冰寒无比。
“我说过,云梦山中是容不得你们撒野的。”
她回了趟绝顶,拿了一点东西,原本想用来对付田辟疆的。不过等她赶回来时,刚好看到田辟疆滚落而下,而另一个人正飞身追赶而去。
他不能死!这是钟离春的第一反应。因为他若死了,这诺言便不能再更改了,所以想都没想,她便飞身跃下。
她仗着熟悉地形,终于在燕国刺客发起凌厉一击时拦住了那个刺客!
“我与他仇深似海,还请姑娘行个方面,待我杀了此贼,定会跟姑娘回绝顶,向鬼谷子老前辈谢罪。”姬职收剑,双手一抱,极为客气地说道。
他看到田辟疆双脚已伤,可以说他已无逃生的可能——只要逼退这位姑娘。当然由于忌惮她的身份,姬职并不想动武。
“你杀他也可以,不过要等他下了云梦山。”钟离春并不领情。
云城的驻军已赶到山下,如果让田辟疆下山,杀他无疑会困难很多,姬职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那么得罪了!”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剑凌厉地攻向了钟离春。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
钟离春也不多说废话,断玉剑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一黑一紫两道人影在险峻的山壁上翻腾挪跃。
田辟疆坐定,背靠着山石,神情不慌不乱,他注视着那个紫色的身影,嘴角是一抹若有如无的笑,而眼眸中的凛冽之色竟渐渐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