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抬起头,悄悄打量了这个“昏淫”的国君,只见他两道眸光像锋利的刀片一样朝他射来,清俊的脸流露出的是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果然与传言不符,吴良一个激灵,再也不敢看齐宣王一眼,匍匐在地上。
齐宣王从容而走,经过姬职的时候,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于看一个死人无异。而姬职脸色阴沉,明亮的眸子里全被怨恨充斥。
“杀了他。”冰冷地吐出这三个字后,齐宣王朝云城的大军走去。
“田——辟——疆——”姬职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他几无脱身的可能,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在临死前杀死田辟疆。
他正准备做最后一搏的时候,眼角忽然看到了滴落的热血,热血落在了冻成雪玉的血魂引上,竟渐渐划开了冰冻,血魂引便立刻呈一种琉璃的姿态。他的眼睛蓦然一亮。
他的身子陡然跃起,断玉剑指向田辟疆的后背,然而剑尖还没碰到他的后背,早被孟尝君,还有赶来接应的士兵齐齐挡住了。
他却不慌,刀剑相击时,他灵活的一转,犹如一只青鹤朝相反的方向遁去。“围住他,不要让他跑了!”孟尝君大喝。
姬职已觑准了落脚点,落下时一脚踢开了一名骑兵,同时抖动缰绳,飞一般地朝前驰去。齐宣王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却挂着一抹冷冷的笑。
倘若齐国的骑兵就这样不堪,那么他齐宣王根本没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布兵阵,截住他!”吴良跃上马,指挥着军队。骑兵们进退得宜,训练有素,任姬职左突又冲,都不能冲出包围圈。
包围圈越缩越小,而姬职被困在血魂引染红的雪地里。吴良已从孟尝君那里得知这个黑衣人便是燕国的君王——燕昭王!他不由得意洋洋地对姬职说道:“燕昭王,你龟缩在燕国也就罢了,想不到居然敢跑到齐国境内行刺我王,姬氏之人都是这般不知死活吗?”
要知道诛杀燕国国君,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功!
姬职沉着脸,并不言语,忽然他手执断玉剑,一剑朝座下的马颈上狠狠砍去。
一声厉嘶,热血四溅,姬职的一身黑衣全被热血所染,沸腾的鲜血溅落于地,不断地消融着已冻成坚冰的雪地。
“这燕昭王是不是吓糊涂了,竟砍了自己的坐骑?”吴良笑着对一旁的孟尝君说道。
孟尝君在一旁不语,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陡然大喝一声:“快退!”说罢,掉转马头,飞一般地向后撤去。吴良不明所以,不过不敢违背孟尝君的话,也跟着掉头而去。
他回头,正要喝令骑兵回撤的时候,竟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地画面。只见原本冻成冰玉的红雪,宛如泛动的波涛一样,不停地先四周扩散。而姬职更是飞身似电,不停地斩落马首。
血红之色扩散,未来得及后撤的骑兵眨眼被红色吞没,只哀嚎一声便躺在了雪地中。霎时,数千训练有素地骑兵竟全部死绝!
而姬职一身血水,宛如从地狱走出来的杀神一样,傲然站在了血魂引之中,断玉剑遥遥指着田辟疆。
是个人物!田辟疆面色不动,心里却赞了一声。“弓箭手!”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结成了箭阵,无数的箭镞对准了血魂引中的姬职。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姬职射成一个刺猬。
这时候站在外围的一名身材娇小的骑兵忽然冲了进去,黑衣黑甲,看不清她的面目,可是她的手中却托着一把亮闪闪的寒刃。
是凤翎?田辟疆的目光陡然一滞!
第二十八章 赌约
见突然有人冲向齐宣王,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去阻挡。“让她过来。”田辟疆沉声喝道。
钟离春纵马而来,脱去了沉重的头盔,一头青丝飘扬,双目似春水般动人美丽,虽然蒙着面纱,但是仍旧遮掩不住她的玉容。
不过当这双眼睛转移到田辟疆身上的时候,骤然变冷,想不到她几次救助的人居然会是她憎恨的齐宣王!想起她被田辟疆欺骗的情形,就恨从心来。
“不必动用凤翎剑,你救寡人一命,就是大功一件。说吧,有什么事,只要寡人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语气虽然漠然,可是眸子里却多了几分柔色。
除了飞烟,他极少这样真心地说话,可是为何她一脸冷冰冰的,是在生他的气吗?
“知道寡人就是齐宣王,很失望吗?”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气定神闲地欣赏着钟离春的表现。
“放了燕昭王,这是我的第一个愿望!”钟离春手举凤翎剑,寒声说道。
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她便一直处于下风。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钟离春的心头就生出了一股无名之火。好个齐宣王,莫不是认为天下人都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吗?只可惜遇到了她——钟离春。
所以她故意提出了这个难题,就是想看齐宣王的反应。答应了,便错过了杀死燕昭王这个心腹大患的绝好机会;不答应,便是毁诺之人,那么她钟离春亦可以堂堂正正的推翻他与鬼谷子的协议。
诺言和霸业之间,他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姬职站在不远处,他认出了钟离春,当听到她这么说时,身躯陡然一震,神色复杂地望着钟离春。
“不行!”田辟疆脸色陡然一沉,断然拒绝。
“君子重诺言,轻生死,这么说大王承认自己是小人了?”钟离春冷漠地笑着。
“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姬职的命不可!”齐宣王回答的很决绝,没有半步退让的机会。
燕国接壤齐国与秦国,夹在两个强国之间,对于齐国和秦国争霸天下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自齐王屠戮燕都,燕国就完全投靠了秦国。姬职隐忍多年,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必定会成为他齐宣王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是不会让燕昭王安然回到燕国的。
“想不到堂堂齐宣王居然如此忌惮燕国国君,是不是怕燕昭王回到燕国,报屠戮燕都的一箭之仇?”钟离春冷然讥诮。
“大丈夫行事不讲究手段,寡人不会受你激将,除却姬职一命,寡人什么都能答应你。”田辟疆寸步不让。
“弓箭手!”他一挥手,万千箭镞对准了姬职。只要他一声令下,纵然姬职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钟离春的眼神愈加冰冷,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齐宣王眼中,何曾有过比他的江山更重要的东西?”
齐宣王听到她这样说,眸光陡然一寒,手停在了空中并未落下。弓箭手们只得拉紧了弓弦,不敢放开弓弦。齐宣王治兵严厉,在没有得打他确切的命令前,谁都不能擅自主张的。
田辟疆阴冷地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惨淡之色,眸子里泛起着慑人的光芒。一抖缰绳,他走到了钟离春对面,双目灼灼:“不了解寡人,你不配这样说。”
齐宣王暴虐,当年仅因为飞烟背叛了他,便险些令燕国亡国。姬职看到钟离春因为他激怒了齐宣王,心中不由大急。
“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的好意姬职心领,如若姬职不死,日后必当涌泉相报。”他扬声说道。
“我相信燕昭王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钟离春睨了田辟疆一眼,一脸蔑然,转头对姬职说道,“所以我决定救你!”
“不要考验寡人的耐心!”田辟疆冷然说道,“仅凭姑娘和燕昭王这句话,寡人便可判你叛国通敌之罪!”
看到钟离春这样对待燕昭王,田辟疆的心陡然抽紧,一直稳稳不动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只需一挥手,就可以轻松除去姬职这个心腹大患。可是为何,落不下去呢?
难道是因为飞烟?俊眉轻轻一挑,往事如烟般飞来,他又似看到了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了。
杀了燕子之,他却没有得到飞烟;杀了姬职,他便会失去身前这个女子……恍惚间他把钟离春当成了飞烟,所以这个决定万难落下。
“齐宣王!”钟离春回头,言辞铿然,虽是一女子,气势却不输于任何男子,“如今鬼谷弟子出山,张仪投奔秦国,苏秦虽游历各国,但不外乎是楚魏等强国。而你……”说到这,钟离春冷然一笑,“仅因为杀死一个燕昭王,便失去了鬼谷子门人的襄助,将来又如何去与秦国和楚国等强国争霸天下呢?得一良将而争天下,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得一良将而争天下?田辟疆眸光微微一动,紧紧盯着钟离春,良久,才沉声道:“撤箭。”
“看来你并不是太糊涂。”钟离春微微一笑,心中却为齐宣王吃瘪而大呼痛快。
“姑娘别高兴的太早,”田辟疆冷漠一笑,“刚才姑娘说到‘得一良将而争天下’,那么我就要看看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想反悔?”听得出他并未打算轻易放过姬职,钟离春不悦。
“只是想考较姑娘的才能而已,看是否真如姑娘所说的那样,可以与秦国、楚国争霸天下!”
“你想怎么做?”钟离春皱眉问。
“很简单,我在云梦山布下军阵,我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只要带姬职逃出云梦山,便算你赢。”田辟疆冷声说道。
“别答应的太快,须知这军阵是你师兄孙膑所创,所以还请姑娘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不然刀枪无眼,伤了姑娘,我很难向鬼谷子前辈交代的。”田辟疆露出了阴沉一笑。
第二十九章 青鸟传音
钟离春上上下下打量着田辟疆,忽然发出一阵笑声:“那么,我便与你赌一赌!”
骏马长嘶,军中多是豪情壮士,然而等钟离春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均自叹不如。孙膑,用兵如神,其兵阵神鬼莫测,可以一当十,谁也不会相信光凭这女子和姬职两人就可以闯出去。
田辟疆冷冷地看着她,瞳仁收缩,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做这个打算了,孙国师的兵阵至今还没人破过。”
当听到钟离春答应破阵的时候,田辟疆的心微微有些乱。其实他之所以提出这个难题,只是想让钟离春知难而退,哪料到她真的会答应下来。
她究竟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不自量力?田辟疆看着对方,骏马之上,那个娇柔的身躯英姿勃发,明亮的眸子里有着男儿都难以企及的自信目光。
万一她真能做到,那他……田辟疆第一次觉得做了一件没有把握的事。
“没有人破过,并不代表破不了。”钟离春淡淡说了一句,跳转马头朝姬职方向奔去。
走到血魂引的边界时,她勒马而停,对姬职喊道:“燕昭王,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们便一同闯阵。”
一身血衣的姬职听到钟离春这样说话,眼瞳灼灼,长笑一声道:“我的命都是姑娘救的,自然信得过姑娘了。”他飞身而起,脚踩着血魂引的毒水,飞掠而来。待离钟离春三步距离左右的时,他飘然落下。
他双手抱拳,以江湖之礼朝钟离春作揖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算了,这个礼我承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钟离春往旁边挪了挪。她说的没有错,要不是她,姬职早就杀了田辟疆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情。
不远处的田辟疆脸色阴沉,冷声说道:“你们说完没有?”他朝孟尝君示意了一下,孟尝君会意,从吴良手中接过了三把不同颜色的令旗。
他举起红旗,左右挥动一下,原地待命的骑兵立刻按照某一规律快速地运动起来。待骑兵布置完毕,孟尝君又摇动了手中的黄旗。
世间万物由阴阳组成,阴阳又分天、地、人三才,而齐国的骑兵按照天、地、人三势摆出了最完美的阵型。
一时阵中杀气四溢,四周都是墨云般的黑骑兵,刀光凛冽纵横,将两人完全吞没了进去。
燕国与齐国交战多年,所以姬职对这阵型是非了解,现在身处阵心之中,更是感受到了他的威力。
“姑娘,该怎么破阵?”他涩声问道,不知不觉额头已有汗水滴下。这并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是不忍将钟离春也扯了进来。
“你只要护住我两侧即可,破阵交给我吧。”钟离春冷眸扫射四周,凤翎剑握在手中,寻求阵势变化中的一隙破绽。
孟尝君朝田辟疆望去,田辟疆看着钟离春和姬职两人,蓦然点了点头。孟尝君举起手中的黑旗,晃动不止。
“杀!”三才阵中杀气滔天,云梦山下顿时风云变幻。
三才阵发动的一瞬间,钟离春也动了,她冷叱一声:“跟我来!”身形化作了一道清影,手中的凤翎剑挥出了一道冷芒。姬职不敢怠慢,断玉剑布出了层层剑幕,将钟离春笼了进去。
阵有阵眼,阵中诸多变化都由此产生,所以若要破阵必须找到阵眼。钟离春天资聪慧,通晓兵法,在阵势发动的时候已经找到了阵眼。
“果然厉害。”操持三才阵的孟尝君赞了一句,不过孙膑的阵法岂是这么容易破的,手中令旗再挥,阵法倏然变化。
杀气凛冽不变,不过周围的坏境倏然变化。阵眼转移了?钟离春蹙眉转身,凭着对三才的了解,她瞬时扑向了另一侧。
田辟疆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看着那个在刀光剑影中翻腾舞动的清影,神色凝重无比。
孟尝君只挥动两面令旗,还有一面黄旗却留在手中不动。“天”主动,“地”主守,“人”主攻,三才阵中最强的一势却没有展开。
两人在阵中左突右冲,配合十分默契,阵法虽然变动迅捷,然而久变之下,钟离春已摸到了规律,有几次险些破了阵眼。
“田文,还保留什么?”见两人险些突围而出,田辟疆脸色不善。
孟尝君眸色微微一动,终于举起了手中的黄旗,令旗一动,阵中风云变幻。四面八方都是刀光,杀气纵横,只一瞬两人便陷入了危机之中。
最好的防御便是攻击,三才阵的最大优势发挥出来后,钟离春再也无暇去寻找阵眼了,两人顷刻间落入了劣势。
姬职的剑幕渐渐缓了下来,四周的压力是越来越重了,持续的战斗,让他筋疲力尽。而现在他已经到了透支的边缘了。
如果不是眼前那个身影时刻支持着他,他早就倒下了。
两人冲击了一阵,却总被对方挡了回来。既要寻找阵眼,又要抵挡对方攻势,所以再冲到阵眼之时,对方已经变动了阵法。钟离春脸色清冷,忽然一手放在唇边,发出了一声啸声。不久,上空亦传来了一声鸣叫声。
“跟我来。”这下钟离春不再寻找阵眼,而是直接朝某一处扑去,剑光吞吐闪烁,替姬职分担了不少压力。
省去了寻找阵眼的时间,两人的速度大大加快了,姬职也看出了端倪,知道破阵就在眼前,不由精神一振。
孟尝君神色凝重,无论他如何变阵,对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阵眼,三才阵的杀戮之势竟然阻挡不住他们。
“拿弓来。”田辟疆忽然说道。
吴良赶紧递过了弓箭,田辟疆一手拉弦,一手扣箭,箭镞对准了空中翻越飞舞的青鸟。
第三十章 人散曲未终
钟离春能这么快的找出阵眼,别人或许不知道原因,但是田辟疆却很清楚,这一切都和这只青鸟有关。
青鸟有灵性,况且跟着鬼谷子多年,应该能看出三才阵的阵眼。所以要将她们困在阵内,就必须除去这只青鸟。
拉弓扣弦,箭尖已对准了青鸟的身影,只需轻轻一松,那么姬职的命就会葬送在三才阵中。
可是那个女子……田辟疆不由迟疑。他说过只要她闯出这兵阵,便同意她所说的“得一良将而得天下”。若是这一箭下去,他不光会失去一个好国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