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闷热难当,丽君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嘴唇上也有微微的汗冒出来。
铁穆耳伸手取了一旁的纨扇,轻轻给她扇风,清凉的风从扇下吹过去,拂起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铁穆耳心中热潮翻涌,忍不住拈起一缕秀发,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怕惊醒她,又忙放了回去。
丽君睡得很香,鼻端的呼吸声十分均匀,铁穆耳慢慢俯身下去,看着她无比美丽的脸,秀气挺拔的鼻梁,黛色的弯眉,一切都是那样完美,让人不禁生出倾慕之心,想用一辈子来疼她,爱她,拥有她,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相依相伴,就算付出再多都不会言悔。
铁穆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轻轻拭去她额上细微的汗珠,丝帕慢慢滑下来,触到她象花瓣一样嫣红柔嫩的嘴唇,铁穆耳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床上的丽君慢慢转了个身,把脸对着铁穆耳,被单从肩上轻轻滑了下来,露出里面一抹粉色的丝制小衣,光滑圆润的肩头,洁白细腻的肌肤上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铁穆耳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重击一般,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忽然从门缝吹进来,带来一丝淡淡的凉意,铁穆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丽君身上慢慢收回来,伸手轻轻给她盖好被单,站起身,低头看着她沉睡中的脸,眼中溢满了温柔。
窗外的知了,依旧重复着夏日单调的鸣唱,铁穆耳犹豫了一下,不敢再呆下去,转身快步走到门外,把门轻轻关上。向院中走了几步,忽又立住脚,回过头看着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伫立了好一阵,脸上神情复杂,良久方叹了口气,转身飞快地往自己房中去了。
我从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我忙穿上白色的外衫,束了银冠,又到枕下取了面具戴在脸上,推门出来,刚走到院中,迎面碰上李正风,他看着我笑道:“好古,我们出去吃饭吧,这里面怪热的。”
我笑道:“好啊,去哪里?”
李正风道:“我听常州知府说江边有一座酒楼名叫望江楼,那里景色又美,又凉快,我们就去那里吃吧。”拉着我的手欲待出去。这时阿罕从后面过来,看着我道:“张大人,皇上有旨,宣你晋见。”
我躬身道:“微臣遵旨。”又对李正风道:“正风,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李正风笑道:“没关系,下次我再约你。”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我跟着阿罕一直走到东院,却见院中的葡萄架下早已摆好了酒菜,铁穆耳穿着一身便装,坐在架下的凉椅上,看着我笑道:“张爱卿,快过来,坐在朕身边。”
我拱手道:“谢皇上。”走到他身边的凉椅上坐下。一个丫环走过来,给我们斟满了酒,铁穆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丫环们一起退了下去。
凉风从大门外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葡萄架上绿叶灿然,垂下无数丝蔓,在风中轻轻摇摆,我端起手中酒杯,笑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和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着我道:“朕听说你们汉人有一个很美丽的民间传说,说的是一个叫牛郎的男子,和一个叫织女的女子,每年的七月初七要在鹊桥上相会,可是真的?”
我笑道:“确实有这个传说,据说如果在七月初七那一晚,躲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他们说的悄悄话。”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是吗,可惜今年的七月初七已经过了,等到明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朕再和你一起到这葡萄架下来,听他们的悄悄话如何?”
我脸上不禁一红,笑道:“皇上,不过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铁穆耳柔声道:“这传说如此感人,朕倒希望是真的,只可惜他们要在一起太不容易,如果能够朝夕相对,日夜相伴,从此不再忍受相思之苦,那就好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伤感,脸上忙笑道:“皇上,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那么宽的银河,能够一年见一次,已经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了,又怎敢奢望天天在一起呢?”
铁穆耳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朕相信,只要彼此真心相爱,就算两人之间有比银河更宽的阻碍,也一定能够逾越。张爱卿以为呢?”
我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深情和坚定,一颗心顿时一热,忍不住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触到他眼中的款款眸光,立刻又心慌意乱起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轻声道:“皇上说得很对,不过微臣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就算不能朝朝暮暮,心里也一定是快乐的。”
铁穆耳闻言不禁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可是朕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才真正觉得快乐。”
我听到他深情的话语,心底深处象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几日来堆积在心中的无数忧愁,烦恼,无奈……,再也压制不住,一起喷薄而出,几乎不能自已,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怕他发觉,忙用微笑掩饰住自己的不安,把手从他手中轻轻抽离出来,提起酒壶,给铁穆耳倒满了酒,端起酒杯道:“微臣再敬皇上一杯。”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六十九章 江畔私语
铁穆耳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把手中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天渐渐黑了,铁穆耳站起身道:“天气闷热,一时无法入睡,你随朕出去走走吧。”
我拱手道:“微臣遵旨。”铁穆耳伸出手,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大步出了府门,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跟在我们身后出来。
走到江畔,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江风,几艘小小的渔船在波光中轻轻荡漾,我在岸上四下看了看,见大堤修得十分坚固,心中颇为喜悦。铁穆耳在我身边低声道:“其实你这趟修堤的差使也办得不错,若不是杀了朝廷命官,朕就要加封你为平章政事了。”
我低声道:“不敢,微臣何德何能,怎能胜任平章政事之职?”
铁穆耳笑道:“以你的才华,本来做个平章政事并不为过,只可惜……。”他笑了笑,看着我没有说下去。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扭头看远处,风吹来淡淡的凉意,拂起我的衣襟。江畔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夜色下变得墨蓝的江水,温柔地拍打着高高的岸堤。
铁穆耳把我的手握得很紧,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脉动,心底不觉生出许多感慨,有一丝欢喜,更多的却是忧愁。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不觉到了凤临阁前,铁穆耳想了想,俯身在我耳边道:“张爱卿,我们一起上去坐坐吧。”
我低声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轻轻拉着我,慢慢走到楼上,这几日天气都颇炎热,凤临阁地处江畔,风景极好,又凉快,虽已过了晚饭时间,仍然坐了不少人。
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上前,欲待将客人驱走,铁穆耳伸手止住他,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阿罕点点头下去了,不一会儿,老板躬身走了上来,堆着满脸笑容,向我们施了一礼,将我们引到窗前,仍坐在原先那个位置上,又过去好言将旁边两张桌上的客人请走了,让那十几个侍卫坐下。阿罕则侍立在我们身后。铁穆耳向四下望了望,对我轻声道:“你想喝什么茶?”
我压低声音道:“但凭皇上吩咐。”
铁穆耳笑道:“雨前龙井如何?”
我忙道:“老板,来一壶雨前龙井。”
一个肩上披着汗巾的小二应声从远处过来,将一壶雨前龙井放在我面前,看着我笑道:“这位客倌,你两个月前好象来过本店,也是坐的这个位置,还要了一壶雨前龙井,小人没有记错吧。”
铁穆耳含笑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我脸上不禁一红,忙笑道:“是啊,这位小哥好记性。”
小二笑道:“干我们这行的,记性不好可不行,只要来过本店的人,小人都记得。那次坐你对面的蒙古大爷呢,怎得没来?”
我笑道:“他回大都了。”
小二恍然道:“是这样啊,两位客倌请慢用。”转身走了。我伸手提起茶壶给铁穆耳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笑道:“皇上请。”
铁穆耳看着我道:“他说的蒙古大爷莫非是都林?”
我点头道:“正是,那日我和都林大人在这里长谈了一次,彼此言谈甚欢。”
铁穆耳笑道:“很好,都林本来就是个实心眼的人,这次你在湖州杖杀粘罕,他在奏折上为你说了很多好话,一心要帮你脱罪。”
我不禁有些感慨,低声道:“回到大都之后,我一定要亲自登门向他致谢。”
铁穆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啊,朕最想看到的就是所有的汉人都能和我的族人和平共处,真诚相待。”
我微笑道:“只要皇上继续倡导蒙汉平等,尽量减少蒙汉之间的隔阂,蒙人和汉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到达元贞盛世的那一天也不会太遥远。”
铁穆耳轻轻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看着我叹道:“但愿尽如张爱卿所言,只是要实现蒙汉之间真正的平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轻声道:“只要皇上坚持下去,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铁穆耳笑道:“如果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他说着话,一双鹰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似含着深意。
我心中一震,很快答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应该跟随皇上左右,为皇上效力,为朝廷尽忠。”
铁穆耳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臣子,可是在我心中,从未把你当臣子看待。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一个人潜进庐州城时,我的心里有多着急,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几次想亲自进城去找你。倘若你真得有事,我甚至会把庐州城夷为平地,让这座城池从大元的疆土上永远消失。”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和,却暗藏着隐隐的杀气,我心中不觉一阵战栗,暗暗想到:如果我死了,他说不定真得会把庐州城杀个鸡犬不留。只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竟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这真是太可怕了。
铁穆耳见我沉吟不语,笑着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前,指着窗外夜色迷蒙的江畔,低声道:“看到了吗,这里属于朕,从西域的沙漠,到江南的渥土,如此辽阔的疆域,大地上无数人才与珠宝都属于朕。财富,权力,欲望。朕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朕对他们不屑一顾,朕心里真正最想要的,只有一个人,她也只能属于朕,谁也别想把她从朕手中夺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带着一股强大而逼人的气势,向我席卷而来,使我的心不禁为之震撼,我悄悄扭头看他,他的身上散发着只属于王者的赫赫威严,睥睨天下,令人不能逼视。
二哥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元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包括我这个小小的汉人女子。他知道我和少华有婚约,对我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暗示我,我是他的,而且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毕竟是君主,而少华却是忠心于他的臣子,连生命都可以为他付出,何况一个未婚妻。
权力一旦失去约束,就会把人变得冷酷,变得无所顾忌。二哥也变了,为了我,他甚至可以举起屠刀,屠杀满城的无辜百姓,倘若我一意孤行,离开他,嫁给少华,他又会怎么做呢?听他方才的口气,我从前为提高汉人地位做出的那些努力,是不是全都白费了?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重视汉人,给予他们和蒙人同等的待遇吗?
二哥思想开通,又有雄心壮志,是位英明的君主。若能和他联手,凭我二人的聪明才智和我对历史的大致了解,一定可以设法逐渐削弱朝中那些以皇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势力,掌握军权,铲除异己,培植亲信,提拔汉人中德才兼备之人,充塞中书省和六部,控制朝中政务。然后再借助他们的力量和地方势力的帮助,改革吏治,重修律例,推行新政,为天下百姓造福。到了那时,朝中大权就完全掌握在二哥手中了,要册封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又有谁能阻挡得了呢?
大元本以汉人居多,又有二哥和伯颜、木山、都林、颜成道等一干忠心于二哥的朝中重臣的支持,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实现我心中的理想,还天下万民一个清明平等的世界,使我中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个真正的大元盛世。
可是二哥毕竟是皇帝,选择他就意味着从此没入深宫,再也没有自由可言,就意味着陷身无休无止,充满血腥味的宫廷斗争和权力厮杀之中,就要狠下心来杀人,害人。就算做皇后又如何呢?二哥已经有了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还有深爱他的弘吉烈,他拥有的太多太多,他可以爱的人也太多太多。而少华却只有我,一生一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我欠少华的已经太多,怎能再有负于他?
君主的爱总是那么脆弱,等到青春不再,容颜渐老的时候,他是不是又会忘了我,转而爱上另一个更年轻更美丽的女子呢?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七十章 戏园私会
窗外夜色迷茫,江风吹来,撩起我的发丝,我抬起头,望向远远的天际,再过几天,就要到大都了,二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会怎样对待少华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如乱麻一般,只觉前路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铁穆耳携着我的手,离开凤临阁,到了宅院中,天已经很黑了。我向铁穆耳拱手道:“微臣告退。”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你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我低声道:“是,皇上。”快步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乱纷纷的,实在无法入睡,只得悄悄起来熬了一大碗安神汤,咬紧牙关灌进去,好不容易方才睡着。
大都。
夜幕已经降临,皇甫少华到房中换了一袭淡青色的锦袍,佩着剑,出了门,骑上白马,飞快地驰到明月戏园前。
此时门前已来了许多人,停满了车马和轿子。一个下人迎上来,接了少华手中的缰绳,把马牵到一边树上拴好。引着少华进了戏园,走到楼上一处极豪华的包厢前,轻轻叩门,里面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进来。”下人伸手推开门,向少华躬身道:“公子请。”转身走了。
少华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只见胡秀珠坐在里面一张红木茶几前,身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裙,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插着一枝镶着金牡丹的珠钗,坠着两个长长的红宝石耳坠,脸上着意修饰了一番,越发显得媚眼含情,春风满腮。少华举目四顾,不见胡德忠的影子,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胡秀珠姗姗站起身,向少华嫣然一笑,弯腰施了一礼,软语道:“皇甫公子请坐。”
少华不禁有些犹豫,站在那里不动。
小红在旁笑道:“公子还不坐,莫非要等我家小姐再三相请么?”
少华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拱手道:“多谢小姐。”走到茶几前,挑了个离得最远的木椅坐下,方才笑道:“胡小姐,令兄怎得没来?”
胡秀珠一双媚眼波光荡漾,向他笑道:“我兄长临时有些急事要办,来不了了。”
少华道:“原来如此。”便想告辞出去,又觉得有些失礼,坐在那里犹豫起来。胡秀珠指着茶几上几盘色泽诱人,小巧精致的点心,笑道:“皇甫公子,戏还未开场,不如先吃些点心吧。”
少华笑道:“在下来时已经吃过晚饭了,多谢小姐美意。”
小红在旁道:“这可是我家小姐派人到大都最好的点心坊:飘香居专门订做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