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风闻言想了想,走到一块洁白的大石旁,对我招手道:“你过来,坐在这里。”我快步走过去,对他笑道:“正风请。”李正风伸手到竹枝上取了一片细长的竹叶,坐在我身边笑道:“正风不会唱歌,不如吹这竹叶给你听吧。”言罢把竹叶含在唇上,轻轻吹了起来。此时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清亮的乐声从李正风唇中逸出,婉转悠长,悦耳动听。
阿罕骑着马到了山坡前,飞身下马,施展轻功慢慢潜过去,却见张渔守在竹林外,不由一愣,想了想,只得纵马回去。
一曲即罢,我还在出神,李正风道:“不喜欢吗?”
我笑道:“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李正风笑道:“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教我吹的,是乡间小调,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我道:“很好听啊,只是我来大都这许多日子,怎么从未见过你的爹娘。”
李正风低下头轻声叹道:“他们都已经过世了,如今我家中只剩下我一人。”
我闻言心中伤感,忙道:“正风何不早些娶妻生子,也省得一个人寂寞。”
李正风转头看着我道:“我在等一个人,希望她有一天能明白我的情意。”
我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心中一动,忙转头避开他的眼光笑道:“你会不会用竹叶吹鸟叫啊。”
李正风道:“会啊,不如我吹,你来猜猜是什么鸟叫。”
我道:“好啊,好啊,快吹吧。”
李正风把竹叶含到嘴里,轻轻吹了一下,我想了想道:“莫非是布谷鸟。”李正风点点头,又吹了一声,我笑道:“肯定是黄鹂。”李正风朝我一笑,又吹了长长的一声。我忙用手捂着耳朵道:“啊,好难听啊,一定是猫头鹰叫。”李正风笑道:“错了,是老鹰。”
我想了想道:“不行,总是你吹我猜,不如让我吹,你来猜吧。”说完就去取他手中的竹叶。李正风不觉一怔,见我取了去欲含到嘴里,忙道:“不如我另摘一片吧。”我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红红的,醒觉过来,忙把竹叶还给他道:“好吧。”李正风起身挑了一片极细长的,轻轻放到我手里,我把它含到嘴里,先试了试音,想着夜莺的叫声,便吹了一下,吹得沙哑难听,李正风笑道:“莫非是乌鸦叫?”
我脸红道:“人家可是第一次吹,不许笑。”李正风忙道:“我不笑了,你继续吹吧。”
我深吸一口气,又试了几下,渐渐吹得有点味道了。最后终于吹出了夜莺的叫声,看着李正风笑道:“怎么样?”
李正风叹道:“好古真是个聪明人,学什么都这么快。”
我道:“正风你也很聪明啊,我很喜欢听你吹的曲子,不如你教我吧。”
李正风笑道:“好啊,一言为定。”言罢站起身,走到自己那匹黑马前,到马背旁的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坛酒来,捧着放到大石上,见我惊异地看着他,忙道:“这是西域的美酒,名叫海棠春,酒性不烈,好古不妨尝尝。”说完忽然拍了下头道:“糟了,忘了带碗。”
我笑道:“这好办。”站起身抽出腰间剑,砍下一根竹子,李正风见状忙上前来帮我,很快削了两个竹筒出来。拍开泥封,满倒了两筒,拿起来对我笑道:“好古请。”我和他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道:“就这样喝酒,未免太闷了,不如我们来对诗吧,谁输了,谁就喝。”
李正风忙道:“那不行,还不如直接叫我把这坛酒全喝了呢。好古想个简单的法子吧。”
我想了想道:“那就石头,剪刀,布吧。”言罢握紧拳头伸到李正风面前道:“这便是石头。”又伸出两个手指道:“这便是剪刀。”最后张开手指道:“这便是布。”
李正风道:“怎么玩呢?”
我道:“布和石头,是布大,布和剪刀,是剪刀大,石头和剪刀是石头大,记住了吗?”
李正风想了想道:“记住了。”
我道:“那好,现在开始,一、二、三。”我出了剪刀,李正风出了布,我笑道:“你输了,快喝。”李正风拿起竹筒一饮而尽。言道:“再来。”
明月渐渐东移,两人在这里你一杯,我一杯不觉喝了很多。我眼前慢慢发起黑来。李正风指着远处道:“好古,你看,又有天鹅飞过来了。”言罢没听到回音,回头一看孟丽君已经靠在身旁睡着了,满头的黑发如瀑布般密密地倾泻在洁白的大石上。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留下一抹银色的光影。李正风慢慢俯身过去,仔细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的睫毛长长的,微微翘起来,脸上浮起两团晕红,嘴唇象草莓一样鲜艳红嫩,娇艳欲滴。李正风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爱意,远处响起天鹅轻轻在水草中扑打的声音,草从中有虫儿在低声歌唱。李正风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声唤道:“丽君,丽君。”丽君不答他。
李正风凝神看着她的嘴唇,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忍不住想吻她,迟疑了一下,慢慢贴近她的脸颊。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十四章 祭天
这时睡梦中的人忽然叹了口气,轻轻转了个身。李正风慌忙避开,看看丽君又回到香甜的梦乡中去了,不禁摇头笑道:“酒量不大,还喝这么多,真是个傻丫头。”伸手欲推她醒来,想了想还是罢了。
一阵山风吹来,带来略微的寒意,李正风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丽君身上,看着她犹豫了一阵,俯身下去,把嘴唇在她额上飞快地碰了一下,慌忙起身,想了想,寻了面具戴在她脸上,又找了簪子来,轻轻把她的头发拢好,插上簪子。复低头看了她一阵,伸出双手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纵身跃到马背上,放缓缰绳,慢慢行到竹林外,见张渔还在那里守候,便对他道:“你家大人喝醉了,我这就送他回去,你到竹林里牵了马,便回营去吧。”
张渔忙拱拱手,打马去了。
李正风紧紧搂着丽君,催马向前急行而去,到了营中,众人还未起来。李正风飞身下马,抱着丽君大步跨进帐内,轻轻放在床上,站在床前痴痴地看了她一阵,伸手将薄被盖在她身上,想了想,走到营帐外,转身将帐帘放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快步向自己帐中行去。阿罕从帐后闪出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想了想,走到皇上的大帐前,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第二日清晨,阿罕守在帐外,等皇上一起来,便忙走进去向他躬身施礼,铁穆耳看着他道:“阿罕,有什么事吗?”
阿罕道:“启禀皇上,昨日张大人和李将军带着侍卫去了山后竹林,一直呆到凌晨方才回来。”
铁穆耳疑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又怎会呆到这么晚?”
阿罕道:“属下等他们回来后,过去看了看,见是一座极大的湖泊,景色很美,想来他们是去观赏美景了,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十分亲密。”
铁穆耳闻言站起身,背着手在帐中转了几圈道:“不太可能啊,张好古是文官,李正风是武将,按理说两人不应该走得这么近的。莫非他们从前就相识。”
阿罕拱手道:“皇上英明。”
铁穆耳回头看着阿罕道:“看来要查张好古的来历,需得从李正风身上着手了,你马上派人到李正风军中去查,尽快查出来,朕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阿罕忙道:“启禀皇上,据保护张好古的侍卫言道,这张好古与威武将军皇甫驭风府中的人也有交往,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铁穆耳嘴角慢慢绽开一丝笑意道:“看来离谜底揭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等回到大都,朕要亲自查查他,看看他到底是谁。”阿罕闻言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张渔奔到我帐中叫我之时,我还在睡梦中,恍然醒来,只觉得头疼得很,张渔看着我道:“大人,皇上已经传旨大队马上登山了。请大人速速做好准备。”
我忙从床上翻身起来。匆匆整好衣帽,快步走到大帐外,迎面碰到李正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好古,你醒了。”
我忙笑道:“不好意思,让正风兄见笑了。”
李正风伸手握住我的手道:“皇上有旨,全体步行上山,你宿酒未醒,不如让我拉你上去吧。”言罢手在我手上紧了紧。我笑道:“好啊。”跟着他的步伐,走在祭师身后。
在山路上行了许久,直走到晌午之时,方才登上最高峰朝天门。祭师上前设好祭坛,摆上香烛,供品,一起合上手掌,口中默祷了一阵,转身退到一侧。铁穆耳接过太监手中的几枝檀香,缓步走到祭坛上,深深拜了三拜,把香插在祭台上,转过身对太监示意,太监忙展开圣旨念了一番,大意是祈求天上神灵,保佑大元子民丰衣足食,从此不受天灾之苦,又封了九龙山为圣山,朝天门为圣峰,圣旨很长,念了许久还未念完。
我和李正风,伯颜大人并肩站在皇上身后,心想好无聊啊,于是抬起头四下望去,不意碰到阿罕看我的目光,见他眼中光芒闪烁,心中暗暗吃惊,忙向后缩了缩,正风看了我一眼,伸手过来在我手上握了一下,我对他微笑点头,见皇上转过身来,忙低下头看着地面。
铁穆耳在山顶待了许久,念完圣旨后,又带着我们给上天献了哈达,一个太监上前把一杯酒递到他手中,铁穆耳轻轻接过来,慢慢倒在尘土中。我见他脸上神情肃穆,心想:可怜的二哥,这种祭祠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天上根本没有神灵,今年还有许多天灾呢,该来的总是要来,岂是拜山封禅或是祭天便能避得过去的。
皇上把各种封禅仪式都过了一遍,直到夜幕降临,方才下山。这日又在山下宿营,我想到昨日的湖边美景,一时来了兴致,忙吩咐张渔拿来笔墨,在书案上展开一张雪白的玉版纸,低头想了想,挥笔在纸上纵情挥洒起来。这时李正风从帐外进来,见我在作画,忙凑上前看了看笑道:“好,画得好,把昨日湖畔的景致,还有那种月光下的朦胧之美,尽皆展现无余。”
我闻言轻轻一笑,蘸了黑墨,在上款题道:“赠正风兄。”下面落款:“弟好古敬上。”写完了道:“正风,送给你。”李正风大喜接过,仔细看了看道:“太好了,谢谢你。只是正风却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我笑道:“你已经送了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给我,那就是友情。”
李正风闻言脸上神情忽然一变,我道:“你怎么了?”李正风忙摇头道:“没什么,你这幅画我会好好珍藏的,不过要是能把你画在上面就更好了。”我笑道:“没想到正风兄也这么幽默啊,不如下次我画幅人物画送给你吧。”
李正风忙道:“那样就太好了。”言罢待墨迹干了,把画轻轻卷起来,对我拱手道:“正风告辞。”我忙道:“不送。”李正风转身走出去。到了帐外,停了停,忽然叹了口气,飞快地走了。
从九龙山出发,铁穆耳传旨全队加快行进,两日后便赶到了大都,我拜别了李正风,匆匆回到府中,一进门便对小兰道:“快点准备香汤,我要洗澡。”
小兰看着我笑道:“公子,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没有洗过澡吧。”
我叹道:“有什么办法,身边全是些大男人,那帐子又是透明的,能照到里面的人影,就是想洗也不敢啊,看来下次还是要带了你去。”
小兰道:“小姐,你知道就好,前日那个柳姑娘来过一次,问你的近况,想来是知道你遇刺的事,关心你啊。”
我笑道:“这个柳姑娘,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我实在是没法回报她,不如等以后有机会,到皇甫将军府去拜访她吧。”
小兰闻言忙转身出去,为我准备了香汤,服侍我洗了澡,我起身躺到床上,慢慢进了梦乡。
这几日早朝都没有什么事,一散了朝,我便忙着躲在房中绘图,九王爷倒没再来找我的麻烦,也不见有刺客来刺杀我。我心中暗想,那个大变态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想调查清楚我的来历,再对我下手吗?或是他改变主意,不打算暗杀我了。
皇宫中,阿罕走到铁穆耳面前,手上捧着一份密函,躬身道:“皇上,张好古的身份来历,平日的交往,还有府中下人的情况都在这份密函之上,请皇上过目。”
铁穆耳接过来在第一页上看了看,忽然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密函,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个张好古是麦香村人氐,还有一位妻子死于叛军之手,看来朕原来的猜测都错了。”
阿罕忙道:“启禀皇上,麦香村被叛军屠村,无一个活口,属下有点怀疑他的真实身份。而且这张好古在皇上军中做到副将之职时,就突然放弃大好前程,托辞归乡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铁穆耳闻言,忙拿起书函飞快地翻到后面几页,看完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原来他与四弟的那些朋友都是老相识,而且关系十分密切,连四弟从前的下人现在也跟在他身边,这真是太奇怪了。”
阿罕拱手道:“皇上,还有一个可疑之处,那张好古府上的丫环奴仆都是李正风将军送给他的,他虽是李将军的旧部,但李正风这样对他,也未免太好了些。”
铁穆耳缓缓走到窗前笑道:“看来,这个张好古就算不是朕要找的那个人,至少他和那个人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阿罕,你速去传旨,朕今日要招张御史进宫,请他看一场好戏。”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十五章 论证
我这日刚回到府中,便有太监来传旨召我进宫,我忙整好衣冠,坐上官轿,匆匆赶到宫里去。太监领着我到了御花园中,向我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我举目四顾,远远地望见皇上坐在园中的一处汉白玉砌的六角亭上,忙走过去,跪下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穆耳站起身,弯腰扶我起来,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忙拱手道:“不知皇上今日召微臣来有何事?”
铁穆耳笑道:“张爱卿请坐。”
我低声道:“谢皇上。”等他坐好,便转身坐在他对面。太监伸手提起茶壶,为我满倒了一杯茶。
铁穆耳凝神看了看我笑道:“爱卿请喝茶。”我忙端起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铁穆耳道:“爱卿可吃得出这是什么茶?”
我想了想道:“莫非是庐山云雾茶?”
铁穆耳道:“正是,看来爱卿对茶叶颇有研究啊。”
我忙道:“不敢,臣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铁穆耳笑道:“朕听闻爱卿考取状元之前,先在洪都的乡试中中了第一名解元,莫非张爱卿是洪都人氏?“
我想了想,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并非洪都人氏。”
铁穆耳道:“哦,是吗,那爱卿是何方人氏呢?”
我轻声道:“不敢欺瞒皇上,微臣其实是个孤儿,在这世上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虽知自己故乡在何处,却永远都无法回去,只有天涯漂泊,四海为家。”说到这里,我想到自己来元朝已有两年多了,家中的父母兄弟从此再也无缘相见,心中伤感,险些流下泪来。
铁穆耳看着张好古,心想:他的语气倒不象说谎,难道他真得是个孤儿,若是四弟,他为人极孝顺,又怎会说出自己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的话呢?不如我再试试他。想到这里,铁穆耳开口笑道:“朕听闻张爱卿与李正风将军私交甚好,莫非你们从前就相识?”
我拱手道:“正是,皇上平定合丹叛军时,微臣曾在李正风将军麾下任过职。”
铁穆耳道:“你本是个文弱书生,怎会想到投笔从军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微臣从前本是个游方郎中,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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