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不由大惊。慌忙回身纵到树丛中,对小兰道:“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小兰道:“是什么?”我道:“就是那幅我绣的江山如此多娇。”小兰惊道:“这幅刺绣现在应该在九王爷手里,怎得却到了云姬手中。”我想了想道:“怪不得九王爷要派人四处抓她,原来她偷了我的刺绣。开始她对我们说的想来都是谎话。”
小兰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云姬为何要说谎,还有她偷刺绣做什么,不怕王爷杀她吗?”
我低着头沉吟半晌道:“也许她是因爱生妒,因妒生恨吧,不知她所说家中奶奶是不是实话,不过不管怎样,三哥此次都要凶多吉少了。”
小兰惊道:“小姐,那该怎么办?”
我瞪着她道:“还能怎么办,只有继续跟下去,看看这个云姬到底耍什么花样?”
天亮了,一夜无话,我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小兰身上,看看她犹睡未醒,轻手轻脚地走到树丛外,只见草棚中的云姬已经出来了,那块刺绣又被她藏在怀中,皇甫站在树下看着她道:“姑娘,我这有几块干粮,你拿去吃吧。”云姬走过去,接过干粮,对皇甫道:“谢谢你一路送我。”皇甫道:“这不算什么,只要是侠义之士都应该这样做。”看看云姬把干粮吃完了,少华将木棍一头送入她手中道:“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看到这里,我忙起身回去把小兰推醒,拉着她的手,继续跟在后面。
在路上走了几日,再未看到云姬有什么异常,前面渐渐人烟稠密,我心中庆幸可以不用再露宿野外了,因为怕被发现,我们这些日子连火都不能生,我自从习武之后,身体好了很多,只苦了小兰,不过小兰倒没什么怨言。因为这毕竟是她提议的嘛。
离徐州还有两天路程了。我对小兰说。“到了那里我们便去三峡如何?”
小兰道:“要不要叫上皇甫公子。”
我瞪了她许久方道:“死丫头,你给我记住,不许告诉皇甫公子我的身份,也不许拉他一起上路,否则我说到做到,这就赶你走。”
小兰吐了吐舌头道:“知道了,小姐。”
看着皇甫少华与云姬进了一家客栈,我和小兰向前走,准备找另一家客栈留宿。前面院子里,一群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我。走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在玩沙包。两个女孩站在两边线外,手上拿着一个套着花布的沙包往中间两个小男孩的身上抛去。其中一个男孩子左右躲闪,身子很灵活。右手一伸便捞着了沙包,再掷还给那两个女孩。另一个笨拙许多,老让沙包打着,却一个也没接着,我看了技痒,跑到中间道:“我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女孩道:“不行,我们人已经够了。”我笑道:“你们让我玩,等会我就教你们唱歌好不好?”男孩道:“是什么歌。”我道:“我先唱给你们听好不好。”四个孩子收起沙包道:“好啊,若唱得好听,就让你和我们一起玩。”
我手上打着拍子,又示意他们一起拍,嘴上唱道:“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猪!你的肚子是那么鼓,一看就知道受不了生活的苦。猪!你的皮肤是那么白,上辈子一定投在了富贵人家。……”
唱完,我笑道:“好听吗?”几个孩子鼓掌道:“好听,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我站在他们中间,几个孩子一起拿了沙包往我身上丢,我轻挪步子边闪边接,一下把沙包全接住了,又抛还给他们,正在笑闹之时,我的眼角突然瞥到一个蒙古人的身影。正向那家客栈走去。我忙跳出来道:“小朋友,叔叔有事,不能跟你们玩了,下次再来教你们唱歌好不好。”小孩道:“一言为定。”我向他们摆摆手,忙拉了一边看的小兰,向客栈跑去。
那蒙古人一直走到客栈楼上,进了一间房,我叫小兰在下面等侯,自己闪身躲在窗外,侧耳听他们在说什么。
里面一个声音道:“你可查探清楚了?”
另一人答道:“那个贱婢就在东面的那间房里,护送她的人是威武将军皇甫驭风的儿子皇甫少华。”
声音疑道:“他们两人怎会在一处?”
答道:“据说皇甫少华是要送贱婢回去。上次救走她的肯定也是此人。”里面沉默一阵。
声音突道:“门外何人。”
我慌忙奔下楼梯,跑出客栈外,混入人群中方才喘过气来。
一个蒙古人跑到门外看了看,又返身回去了。看着他进去,我心想,要赶快通知三哥才是。想到这里,我忙拉了小兰过来,对她耳语了几句,小兰依言而去。
客栈中,皇甫少华打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放到床上,这时门忽然一响,他忙跑过去拉开门一看,并没有人,地上躺着一封信。少华捡起信,走进房把门关上,将信纸抽出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危险快走。”少华双眉紧锁,低头想了想,忙走出去,来到云姬门外轻轻敲门。里面道:“进来。”少华一步跨进去道:“云姑娘,快跟我走。”云姬大惊,不及多问,收了东西便跟着少华出门往客栈外去了。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远去,回头只见方才看到的那个蒙古人尾随而来。忙拉小兰在他后面跟着。看看出了镇,天色已渐渐晚了,今天又要睡野外了,我叹一口气,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
云姬脚上穿的也是绣花鞋,天慢慢黑了,此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哎哟一声,坐倒在地。前面少华回头道:“姑娘怎么了?”云姬皱眉道:“方才不小心扭了脚。”少华道:“也罢,前面有一处村舍,不如我背你过去吧。”云姬含羞点点头,少华走过来,起身将她背起,向前大踏步走去。身旁的小兰看到此景道:“这个皇甫公子倒会怜香惜玉。”我闻言笑道:“不过是背着她嘛,有什么关系。”小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皇甫公子了,好象一点也不在乎是的。”我道:“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说了你也不明白。”看那蒙古人似有所察觉,转头向后看,我忙拉着小兰躲在树后。蒙古人看了一阵,没什么异常,又往前跟去。我舒一口气,拿食指对着小兰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兰点点头。
皇甫少华来到村舍前,敲敲门,里面出来一个老者,询问地看着他们。少华道:“老丈,这位姑娘扭伤了脚,不能前行,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老者道:“家中简陋,一间房住了我的儿子媳妇,另一间住了我和拙荆,公子若要住,便只有住后院的柴棚了。”少华忙道:“不碍事,多谢老丈。”老者手执一支竹蔑,到屋里引了火,带着少华往后院行去。云姬道:“老人家怎得不用油灯。”老者叹道:“如今蒙人把好田都占了去,我一家几口只种了山下一点薄田,吃得油都没有,那还有油点灯。”少华闻言看那老者身上衣衫破旧,天气已转寒冷,却还赤着一双足。知他说的是实话,不由叹息,到了柴棚,放下云姬,少华自腰间拿出一点碎银,对老者道:“老丈,这点钱你先拿去买一双鞋吧,天寒地冻的。”老者忙推道:“公子不可,在这村里,老汉还有几亩田,能够勉强度日,那些租蒙人田种的百姓,才真是苦不堪言啊。”说完摇头叹息,少华一再请他收下,他只是不允,转身关门出去了。
云姬坐在稻草上,对皇甫少华笑道:“原来公子也是善良之人。”
皇甫少华看着她叹道:“其实丽君才是善良之人,我这都是向她学来的。”
云姬闻言笑了笑,脸上神色却变得极忧郁,少华知道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忙道:“你好好歇息吧。我出去了。”
云姬道:“外面很冷,公子还是睡在里面吧,难道你还怕云姬会吃了你么。”
少华道:“不敢,少华从未这样想过,只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在下还是在外面过夜吧。况且蒙古人还在找你,我在外面守着,万一有什么事,你只管唤我便是。”云姬无奈点了点头。少华返身出去,轻轻关上门。
我在村舍外,见那个蒙古人躲在墙后,探头探脑望了一阵,便转身准备离去。我叫小兰别动,自己蒙了纱巾跟在蒙古人后面,看他回头走到树林中,便突然跃起,纵到身后,一拳打下去,蒙古人不防中了一拳,回过身来犹自未倒,我又扑上去补了几拳,他方才倒了,我拍拍手,心道:你毕竟不是我的对手。把蒙古人的身体慢慢拖过去,丢在一处灌木丛中,心下却犯起难来,不知该不该杀他,想了想,终是下不了手。只得找了些枯藤搓成绳子,将他牢牢地绑起来,又撕一块布堵住他的嘴,看看停当,方才回去。
第五卷 世事如棋 第十二章 灭门
云姬坐在柴棚中,墙上插的那一支竹蔑已渐渐燃尽了,她伸手到地上捡了一支续上火,想了想,忽然站起,走到门边,脚步轻快,毫无扭伤的痕迹。她站到门缝边,向外望一望,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道:“王爷,有这幅刺绣在,不怕你不来。”言毕拿出怀中那幅刺绣看了看道:“孟丽君,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奇女子是何等样人。”门外一阵风响,云姬回到稻草堆上,慢慢躺下,眼睛看着房顶,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微笑。
皇甫少华在墙外的石堆旁坐下,生起一堆火,寒风吹来,他拢一拢衣衫,默然无语。
我站在远远的树后,看着他,心道:“少华,你这是何苦?”想来若不是我去救云姬,若不是我要他送这女子回去,他也不会象现在这般处在危险中。我轻轻叹息,对小兰道:“你说,善良会不会也是一种错。”
小兰道:“小姐,善良怎么会是错呢?”
我摇摇头道:“也许善良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若被一些居心险恶的人利用了,便成了错。”
小兰道:“小姐,你说得这么深奥,我听不懂啊。”
我看着小兰一笑道:“我们回镇上去吧,这里离镇子不远,我可不想陪着那个傻瓜在外面吹风。”
小兰道:“小姐,你真得忍心么?”
我道:“让他多尝尝这个滋味,你忘了这几日我们在外面是怎么风餐露宿的么?”说完,拉着小兰的手飞跑起来,风越来越大,我们在风中逆向而行。
来到客栈,订了一间上房,我叫小兰给我准备香汤,出来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好地洗个澡,泡在水里,我把脸上的面具也取下来了,让这张脸透透气吧,最好是还能见见阳光,不然这张脸就要变成白纸了。
小兰在身后轻轻按摩,一边道:“小姐,你说那个云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好心救了她,她却撒谎骗我们,真是不知好歹。”
我叹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爱情这东西很可怕,它有时会让人产生一些疯狂的念头。只是不知那个九王爷有什么好的,我想到他心里就腻歪歪。”
“小姐,你怎么会认识九王爷的。”小兰好奇地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摇摇头,站起来,小兰服侍我穿上中衣,我走到床上倒头就睡,小兰收拾好东西,便来躺在我身边。两只大眼睛犹自嘀溜溜转个不停,我看看她笑道:“快睡吧,小孩子没有心事的,别想了。”小兰道:“是,小姐。”这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望着她的侧脸,心想,要象小兰一样无忧无虑多好,只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
睡到半夜,我睁开眼,悄悄起来,拿那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出了门,走到白天蒙古人去过的房间。轻轻捅破窗纸看了看,里面好象没有人。我忙推开门,果然房内空无一人,我想到皇甫少华,心道:“不好。”回到自己房间,看看小兰睡得正香,不忍心推醒她,只得拿来一张纸,匆匆写了几个字,便飞身出门,向那座村舍跑去。林中那个蒙古人已经不见了,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急步向前跑去。
来到村舍,只见寂寂无声,只是柴棚外的皇甫少华不见了,地上还有未燃尽的余火,我心想也许是自己猜错了,怀着一丝侥幸心理,轻轻跃入院中,环顾四周都没有人,我先到柴棚前,轻轻推开门,里面没有人,地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我又走到堂屋中,也没有人。迟疑了半晌,我轻轻推开一间卧房的门,床上躺着一对年轻夫妇,仿佛在安睡,但却没有呼吸声,我强忍着不安,走到床前,伸手一探,触手一片冰冷,不,不是这样的。我心道。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我再探那个男子,也是气息全无。我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转身急步跑出房间,一脚踢开另一扇门,叫道:“老伯。”没有人回答我。“老伯。”我扑过去,床上的两个老人睁着圆圆的眼睛,眼中全是不解和迷惑。
我脑中全混乱了,眼前一片昏花。迈着机械的脚步,慢慢跨出村舍的大门,门外寒风呼啸,我的泪水流在脸上,一片冰冷,我向前又走了几步,忽然跪倒在地,用头使劲往地上撞去,良久方无声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向苍天问询,苍天不会回答我,只有风声在我耳畔刮过。善良的老人,守着几亩薄田,春天播下几粒稻谷,秋天收割几把庄稼,只求全家吃饱,无怨无求。就这样与世无争,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如今却只因我的一次自以为是的善良之举,便让他们一家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都是我的错。”我哭道。“是谁,谁这么狠心,就这样剥夺了他们无辜的生命。”
我跪在地上,泪早已流干,心却还在滴血。风听不懂我的话,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刮着。我缓缓站起身,想了想,纵身到后院,打着火折,仔细看了看柴棚,只见地上有一些散乱的脚印,我蹲下身,一点亮光一闪,原来是一枝银簪,我拿起来端详,簪上缀着一颗红宝石,看来是云姬之物,难道我猜错了,她也是被迫走的么。我不由在棚子里认真搜寻起来。终于在墙角发现了几个字,凑近一看,却是“杭州别院”四个潦草的划痕。我想到在杭州九王府的往事,暗暗点点头道:“果然是他。”
再看了看,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我转身出来。找了把锄头,到林中挖了两个坑,将两对夫妻分别葬了,却不知他们名姓,只得立了两块木牌,上面刻道:“无名氏夫妇。下面孟丽君上。”刻好墓碑,我跪下来,拜了三拜道:“你们放心,我孟丽君今生一定要为你们报仇。若违此誓,天打雷劈。”言罢,我站起来,又拜了一拜。转身大步离去。走到拐弯处,我再回头望去,只见两座孤坟矗立在山坡上,风吹过,似有哭泣之声。我回过头,泪又流了下来。“对不起。”我说。转身向镇中走去。再不回头。
回到小镇,天已经亮了。走到我房中,小兰已经起来。看到我回来,高兴地跑过来道:“小姐,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我看了你的留书,急得不行。可又不知到哪去找你。”我不答她,只管收拾好东西,拉着她的手便出去。小兰道:“小姐,我们去哪,还跟着皇甫公子么。”我回过头看着她道:“不必跟了,我们去杭州吧。”
“为什么,小姐。”
“因为皇甫公子到杭州去了。同去的还有那个云姬。”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告诉我,小兰快急死了。”
我一路上只管紧走慢走地赶路,一言不发。小兰看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道:“你不要吵了好吗。我心里烦着呢。”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