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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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匪我思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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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大胆而清晰的说出来,她只觉得耳中嗡一声轻响。整个世界仿佛訇然改变,斜阳依旧如火灼人,他的眼睛却比日光更加热烈。仿佛有小小的火苗,在心里飘摇的焚烧。那一种滋味,像是酸,像是痛,像是悲,像是惊,却更像是微弱但不可忽视的喜。她有几分慌乱,他站在那里,神色那样坚定,仿佛一块礁石,任凭排山倒海的巨浪拍过来,仍是毫不动摇。他抓住她的臂膀:〃叶钦薇,我喜欢你,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你也是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她心里有小小的声音说,不要信他,不要信他,可是他的目光那样专注,专注到令她不敢再与他对视,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是清楚的说:〃我确实不讨厌你,可是,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欢〃,因为我们的距离太远了。你来历非凡,而我,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他抓着她:〃你不能这样不讲理,你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就判了我的死刑。〃
  她摇了摇头:〃那不是莫须有,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说:〃为什么不可能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发誓,假若我不是当真喜欢你,就叫我从天上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脸色刷一下惨白:〃我不要你发誓,你别说这样的话。〃他急切的望着她:〃那么,你肯信我了,是不是?你肯给我个机会,对不对?〃
  她咬一咬下唇,说:〃没有机会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他说:〃你要我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努力做到。〃
  她望着他,说:〃我只要你离开,别再来找我。〃
  他轻轻吸了口气,他说:〃我没有想到,你真的这样残忍。〃他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那眼神里的难过,令她不敢直视。他的声音又苦又涩:〃你既然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那么,我尊重你的意思。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你走吧。〃
  她拎着水瓶,急急的往前走,仿佛怕一旦慢下步子,就会忍不住回头。西面半天都是金色的云霞,渐渐幻成紫红,太阳接近海平线,可是天气仍是这样热,热得叫人想要流泪。
  晚上的时候天气更加闷热起来,她洗了澡,又出了一身汗。熄灯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对面床上的家宜也睡不着,轻声说:〃这天气,真见鬼。〃她嗯了一声,见窗外远远一片白光,问:〃今天晚上还有夜间飞行?〃家宜说:〃看样子是吧,跑道那边灯全开着。〃正说话间,一丝风吹来,十分凉爽,家宜从床上坐起,说:〃这风吹得人舒服。〃不过几分钟,风大起来,吹得窗子啪啪响,郑书媛也没有睡着,起来挂好风钩,站在窗前说:〃终于凉快了。〃只听天际隐隐滚过雷声,紧接着弧光一闪,一个霹雳已似近在耳畔,震得天与地都似一颤。家宜说:〃要下雨了,只怕是暴风雨。〃话音未落,只听轰一声响,门让风刮得关上了。只听雨疏疏落落的下起来,不过片刻,狂风挟着暴雨席卷而来。叶钦薇手忙脚乱的去关窗子,只听到紧急的鸣警声响起来。她转过脸去看家宜,郑书媛脸色雪白,说:〃糟糕,飞机遇上了暴风雨,一定是无法降落。〃
  她的心不知为何一紧,说:〃不知今晚是哪个编队在飞。〃家宜说:〃你瞧书媛的样子都知道,当然是第四编队。〃郑书媛的男友正是在第四编队里,余安丽也叫她们吵醒了,睡眼惺松的说:〃你们放心好了,第四编队有5579,所以指挥塔就算是拼了命,也会让编队安全降落的。〃叶钦薇心里一跳,不知为何那种揪心的感觉一下子真切起来。郑书媛忧心仲仲:〃现在这天气,指挥塔一定也没法子。〃
  叶钦薇躺回床上去,可是再也闭不上眼睛。她想起他的誓言,耳边恍惚听到他清清楚楚的说:〃叫我从天上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她当时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安,现在这不安令她辗转难眠,哦,她不要他这样说,不要他发这种誓,更不要他应誓,就算他不是当真喜欢她,也不要他应誓。她希望他平安无事,希望他好好的……她突然惊痛的醒悟……她竟然也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笑的样子,喜欢他清朗的声音,说:〃叶钦薇,我喜欢你。〃她举起手来盖住眼睛,哦,可是不可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他的那个世界,是她不可能进入的,也没有办法去进入的。
  郑书媛仍不时的坐起来倾听动静,直到隐约听到飞机的引擎,才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她也侧耳倾听着风雨中那飘渺的声音,极力捕捉那由远及近的轰轰鸣声。一架……两架……三架……四架……心里默默的数着……只听郑书媛长长松了口气,她也在心底里无声的松了口气。整个编队的飞机,都降落了,他回来了,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她值完了班去吃饭,饭堂里又是她独自一个。她恍惚的想起那天的情形来,正在怔促间,忽然高大的身影笼在面前,她抬起头,竟然真的是他。她软弱无力的叹了一声,仿佛想要逃走。他看着她,目光里只是悲哀:〃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诺言,可是我实在没法子管住自己的脚,它不知不觉就将我带到了你面前。〃
  她不知要说什么,他说:〃我真的下了决心,决心忘掉你,可是我做不到,钦薇,为什么会这样,你一定对我下了盅。我真的做不到。〃
  她不要听他说了,她跳起来,说:〃我要走了。〃
  他静静看着她,声音低落沉痛:〃昨天晚上我们遇上暴风雨,我当时只是想,假若老天不许我们在一起,那我就不要回来了,只有这样我才会离开你。〃他目光炯炯直直盯着她:〃我收回我的话,我不能离开你,因为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情,除非你真的十分讨厌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什么事情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的家庭不可以,旁人的闲话不可以,叶钦薇,我爱你,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让你相信我。〃
  她的舌头像打了结,她说不出话来。饭堂里安静的可以听到窗外棕榈树哗哗的轻响,他的眼神像是火苗,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直焚到她心里去。他逼视着她:〃你给我一句话,你说,你真的讨厌我,我马上掉头就走哦,不,假使你真的这样说,我也不会走,我会努力,一直努力到你喜欢我为止。〃
  她没法子招架了,她只觉得他的眼睛是海,可以溺毙她的海,可是她身不由已的往这海里陷入。她听到自己小小的声音:〃我也喜欢你,可是……〃
  他狂喜的抓住她的肩头,那样子像是欢天喜地的孩子:〃没有可是,我爱你,没有可是,这世上没有可是可以阻止我爱你,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
  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她闭上眼睛,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他这样不顾一切,她就也能不顾一切,哪怕他的世界是个无底深渊,她也义无反顾。
  幸福来得那样突然,突然到让她觉得不真切。他与她常常一起去外面吃小馆子,清早相约去海滩上踩蛤,傍晚时分像小孩子一样牵着手在沙滩上走,落日那样圆,满天的彩霞是一匹锦,那斜阳便是锦上花。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落日,而他搂着她的腰,让她依靠在他肩头,看夜幕渐渐落下。海天之间,人是那样的渺小,他与她渺小如两粒沙。他说:〃我就愿意与你做两粒沙,一辈子在这沙滩上不分开。〃她微微笑着:〃傻话,一个浪打来咱们就分开了。〃他的手紧一紧,说:〃不会,哪怕浪卷走我,下一个浪头,就将我又送回来了。〃
  东方一颗颗的星星渐渐清晰闪现,他说:〃我这个礼拜回家一趟,我想对母亲坦白我们的事,她一定有法子在父亲面前替我们两个说话。钦薇,我母亲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母亲,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看着碎星点点,恍惚的反问:〃是么?〃
  他说:〃当然是了,我喜欢的人母亲一定也会喜欢,只要母亲那一关过了,父亲那里就好说了。〃
  夜空幽蓝如墨,星子璀璨繁烁。海浪温柔拍着沙滩,他携了她的手,沙滩这样绵软,令她如踩在云上一样。
  他走后,日子仿佛变成了绵长无尽的等待,分针与秒针都走得那样艰难。他终于打来电话,满是欣喜:〃钦薇,母亲虽然有一点勉强,可是她说,她听凭我的选择。〃
  幸福来得这样轻易,她一颗心放下去,只叮嘱他:〃你不要为了我和家里人闹不愉快。〃他笑声琅琅:〃怎么会?母亲虽然表示反对,可是见我态度坚决,她也就随我了。〃世上做母亲的,都是这样吧。她甜蜜的笑着:〃你安心休假,我等你回来。〃
  他唔了一声,说:〃母亲叫我多住几天,我也想应该多陪陪她。〃又说:〃你要是天热吃不下饭,就出去吃。〃她说:〃我知道的,你别操心了。〃他低声说:〃可是我老觉得怎么有些不安心,你不会因为我不在,喜欢上旁人吧?〃
  天哪!她轻呼一声:〃见你的大头鬼!喜欢上你就够麻烦的了,我哪里还有气力再去移情别恋。〃
  他哧哧笑起来,她突然想起来那边还有总机,会将两人的话都听到,她的脸一下子热辣辣的烫起来,说:〃我不和你说了,再见。〃
  他说:〃五天后见。〃顿了一顿,又说:〃现在倒数,还有120个小时,真漫长。〃
  是呵,120个小时,真是漫长,可是,120个小时就又可以重新看到他了,不是吗?她唇角一弯,只要再过120个小时。
  120个小时,说来容易,可是那样难熬。眼睁睁看着太阳,半天才移动一点点影子,从清早到黄昏,变成了最漫长的过程。好在他每天都有电话打来,可是通话的时候,时间又过得那样飞快,好像说不上几句话,就已经半个钟头过去了。
  最后一天了,他清早就给她打电话:〃我中午出发,晚上就可以和你一块吃晚饭了。〃她说:〃家宜病了,我跟她换了班,下午我值班呢。〃他说:〃没关系,我等你。〃
  家宜感冒得很厉害,一直发高烧。因此吃不下饭,说:〃要是有菠萝吃就好了。〃她笑嘻嘻的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我替你去买。〃家宜吐一吐舌头,说:〃那就多谢了。〃她说:〃烧成这样还有力气嘴馋,真是好吃佬本色。〃家宜说:〃正因为是病人,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提要求。〃
  她化了盐水来凉着,说:〃先晾在这里,回头买了菠萝回来浸一浸再吃。〃
  那是开水,倒在饭盆里慢慢的袅起水气。家宜发着烧,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醒来烧退了些,看那水已经晾得凉了,钦薇却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奇怪,洗了把脸走出来,远远看到隔壁寝室的方雅文气吁吁的跑回来:〃家宜,快,快,你们宿舍的钦薇在镇上出了事,叫车子给撞倒了。〃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太阳白花花的,如针一样刺眼。
  慕容清渝赶到医院里,一帮女孩子都在过道里掉眼泪。家宜见了他,只是后退一步。嘴角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他茫然的看着她,问:〃钦薇没有事,她没有事,对不对?〃又问了一遍:〃她没有事,对不对?〃
  家宜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他连连退了几步,背心抵在墙上,那墙是冷的,一直冷到心底里去,硬生生的翻出麻木来,他像是迟钝了一样,连痛觉也没有了。他吸进一口气,牵动的却是心脏的痉挛,他不肯信,他不肯信,他永远也不肯信。
  他要求基地放他年假,自然获准。他回家去住着,慕容夫人见他的样子,自然极是心疼,只是劝:〃清渝,你还年轻,好女孩子多得很,出了这样事情,母亲也替你难过。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他恍若未闻,只轻声说:〃母亲,是你。〃
  慕容夫人疑惑的反问:〃是我?〃
  他抬起眼来,那眼光冷冷如冰雪:〃母亲,我知道是你。〃慕容夫人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了?〃
  他说:〃我早就该想到,没那么容易,你没那么容易答应我的,除非,你已经有更好的法子分开我们。〃
  慕容夫人说:〃你这孩子准是疯了,你怎么这样讲,难道是我害死叶小姐不成?那是交通意外。〃
  他眼里只剩了一片死寂:〃交通意外只要母亲你稍稍示意,任何交通意外都可以出现。〃
  慕容夫人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你母亲说话,你这样无缘无故的怀疑你的母亲?〃他声音凄凉:〃妈,你以为这就是爱我?〃
  他叫了这一声妈,声调十分悲戚,慕容夫人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叶小姐出了事,我也很难过,你将你母亲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幸福?他的幸福,已经生生的葬送掉了,永远的葬送掉了。
  他休完大假才回基地去,慕容夫人不放心,亲自给基地那边打了电话:〃你们替我好好看着老二。〃对方自然连声称是,又说:〃夫人请放心,如果心理测试不稳定,我们是不会让他继续飞的。这回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是相当不错的。〃
  慕容夫人道:〃那就好,让他飞也好,免得他反倒又会胡思乱想。〃
  何叙安是极喜垂钓之人,他的宅邸便建在碧水湖畔,这日在湖边持竿垂钓,碧水湖四面环山,碧青的湖水倒映重峦叠嶂,幽暗如镜,水波不兴。他正目不转瞬看着鱼漂,只听身后急促的步声,回头见秘书气喘吁吁的顺着石阶奔下来,于是先开口道:〃慢慢说,别吓跑了我的鱼。〃秘书极力平复语气,说:〃安司令打电话来请您接听,说是丢了一架飞机。〃丢了就是坠毁,这是大事,但这样的渠道报告,他一下子想到其中的厉害,心下一沉,将手中的鱼竿一扔,问:〃你是说安司令亲自打电话来的?他说是哪个基地?〃秘书道:〃于海。〃
  他虽然已经料到七八分,但仍抱了万一的希望,听说是于海基地,立刻连最后一分希望也失却了,快步拾阶而上,等听完电话,久久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秘书有些担心,叫:〃何主任。〃他抬起头,声音暗哑:〃备车,我去双桥。〃
  双桥官邸的午后,只见浓荫如水,庭院深深。他走到东侧小客厅,看了看落地钟。侍从官已经迎出来,笑吟吟的问:〃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问:〃先生是在睡午觉罢?〃
  侍从官答:〃是的,您是知道的,这个时间总要睡一会儿的。〃又问:〃是不是有要紧事?我去叫醒先生?〃他位高权重,这样不奉召而来,想必定是出了紧急的大事。所以侍从官就预备去叫醒慕容沣,谁知何叙安考虑片刻,却说:〃不,让先生睡吧,我坐这里等一会儿。〃
  侍从官应了〃是〃,又替他倒上茶来。四下里一片寂静,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喳喳声都清晰可闻。因是老房子,厅堂又深又大,虽是午后,光线也是晦暗不明的,身旁的高几上放着一瓶西洋插花,想是慕容夫人亲手所插,香气馥郁,淡淡萦绕在人侧。何叙安坐在那里,看着地上映着窗棂铁栏的镂花影子,渐渐向地毯深处缓缓移过。

2、凌波不过横塘路



  午后下了一场雨,将浮尘都压了下去。碧蓝天空如洗,揉着几缕白云。凌波端了把椅子坐在枣树底下看书,刚看了不一会儿,细簌的枣花已经落了一身。刚站起来掸了一掸,忽听人道:〃这么有趣的一身花,掸落了做什么?〃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同学祝依依,忙笑道:〃你怎么来了?〃
  祝依依说:〃来瞧瞧你,天气这么好,不如咱们骑车上公园去吧。〃凌波扮个鬼脸,说:〃甭提骑车了,上回我偷偷和你骑车去岐玉山,回来被我妈一顿好骂。〃
  祝依依哧得一笑,说:〃要不咱们去胭脂巷买旧书吧。〃凌波说:〃这主意好。〃一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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