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摸自己脸颊,果然隐有红肿的痕迹,被挠了几道爪印,还好没有流血。是他!
我又惊又怒:“你竟敢挠我!”
“谁让你先压我的。”
“让母皇和父王知道你偷偷喝酒,一定把你撵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剩下的那一半哪去了?!”
“我……”我一时语塞。
“有本事就去告状,哼,走就走,我还巴不得呢。”他不屑地道。
脑筋一转,我脱口讽刺道,“我不过喝了一丁点儿,比不上你喝的糊里糊涂,刚才还冲我叫娘亲。”
他脸腾地红了,神色有些慌乱,分辩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要能,还往我怀里蹭,”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不妥当,不过不管了,“又叫爹亲,又叫娘亲的,你都几岁了,还整天只知道哭爹喊娘,羞不羞啊。”我冲他扮了个鬼脸。
他沉默不语,也知是不是想起刚才的情形,脸色又红又白的,神情意外脆弱。
仔细看去,他脸颊也有些发红,形状像是个巴掌手印,好像也是我的杰作。我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后悔,刚才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啊?万一被父王知道,我们都要挨训。
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殿下,殿下……”
是九霄宫的内侍,我转头望去,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四周,远处隐隐闪烁的灯光正在向这边寻来。看来迟迟不是归,宫里出来找人了。
犹豫了片刻,我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了,开口道:“喂,我们回去吧。”
他却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
喂,你跑什么啊?我追了两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花丛深处。侍从们已经寻到了这边,迎了上来。
“殿下,听驻守宫门的侍卫说您早就回宫了,怎么一直不见回去呢?”贴身的宫女问道,一边疑惑地看向白郁消失的方向,“刚才那是白侍读吧,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没什么,刚才与白侍读遇到,就在这里切磋了两招。”我无所谓地道,一边悄悄将脚底下的竹筒踢进了草丛时在。早就用通风的术法将凉亭内空气换了一遍,四周闻不到一丝酒香。
已经习惯了我与白郁之间的“切磋玩闹”,侍从们虽有疑惑,却并未多说什么。
圆月当空,遍地银光,一片寂静,跟随侍从回去的路上,我望向苍茫无尽的宫阙深处,皇宫这么大,那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了?又在干什么呢?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忆起了温衡曾经说过的话,“白侍读年龄尚稚,就离家入宫,难免不适,殿下日后还请多担待一些……”
静谧的月光下,我慢慢醒悟到,这个对我来说无比亲切熟悉的地方,对他来说,其实是全然的陌生吧,所以,刚才喝醉了才会在睡梦中喊爹。他很想家吧,相信家中的亲人,无论这金彩琉璃的宫殿有多好,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好像有点儿了解他别扭的脾气了,今晚说得似乎有点儿过份,算了,明天见了面再说吧,我悄悄想着,还有那个酒,下次拜托他多带一些。
高远深邃的天空一碧如洗,飞翔在这冰蓝色的底幕上,心情格外开阔爽朗。俯瞰而下,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无限延伸,幽深的碧绿中透出斑驳的黄,昭示着寒冷冬季的到来,远处有挺拔的山尖儿上已经顶起皑皑的白雪。
“想不到云突山脉冬天的景色这么美。”飞翔在空中,我忍不住赞叹道。
“现在只初冬,风景尚好,等到暴风雪来临,这里都会变成冰雪的天地,遍地银白,飞翔在空中,甚至很容易迷路呢。”说话的是负责这次出行护卫的总军领华烨。
我们一行正走在前往东部舜城的路上,驾着重翼鸟的侍卫队伍围绕着高翔的赤色朱鸾,凛冽的寒风呼啸在耳边。
转眼间我已经快满十二岁了,按照魔界惯例,历代公主都要在这个年龄开始接触政务,出门历练。
而此行就是我第一次尝试——陪同父王前往东部边境巡查。
第十九章 舜城之行
说是陪同,不如说是学习更贴切,毕竟第一次的出门,谁都没有指望我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我的任务就是陪伴在父王的身边,多学,多看,多想,多问。不仅是朝政处理,更多的还有魔界广阔多变的风土人情。从朱鸾背上俯瞰下去,这广阔无垠的土地,这无数城镇乡村,都是我历练的目标。
旁边白郁忍不住道,“你小掉下去啊,若是被发众看到,那可就笑死了。”
我不屑地道:“掉下去下好,早就想亲身体验一下民间是什么情形了。”话虽如此,却还是坐正身体。公主的仪态还是需要保持的,朱鸾飞翔在天上,路过的城镇村庄见了,无一不指指点点,不像皇城内的居民,对朱鸾的飞翔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外面习了一天,公主也累了吧,不如去车驾内休息片刻。”旁边华烨诚恳地建议道。
前方安排有七宝云车,银白的云上是巍峨精美的宫殿,光彩琉璃房间陈设完备,一如宫内,身处其中如在陆地上一般平稳,也无寒风侵扰。
但是,“在云车上有什么意思,还是在外面看风景好。”我随口道。
“飞了一天也累了,反正这一路不长,先去休息吧。”白郁却建议道。时光荏苒,他已成长为俊秀挺拔的少年,不再是那个整天闹别扭的小孩子了。
华烨眼中闪过一丝期盼。我心下一动,我们留在外面,护卫队也很烦恼吧。离开这些天,我和白郁如同出了笼的鸟般欢欣雀跃,护卫队肩上保护任何必然大大增加了。
“好吧,先去休息一会儿。”我从善如流地道。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侍卫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至于如此吗,我有些无奈,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以我和白郁的武功术法,身下所驾又是神兽朱鸾,安全绝对不用担心。侍卫队却如临大敌,护卫地一比空隙都没有,好像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样。
进了七宝云车,跃下朱鸾,我抱怨道:“这样就算到了舜城,只怕也干不什么了。”
“反正他们盯着的人是你,我可不用担心。”白郁幸灾乐祸地道,“舜城可是我们魔界东南部的第一大城,到时候一定要出去逛逛。”
“不要这么没义气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双双进了正殿。
父王正在殿内处理政务。冬天是魔界最严酷的季节,从极地冰原吹来的寒气,翻越山岭,几乎侵袭到广阔的魔界全境。因此每年冬天来临前,政务也格外繁多,过冬物资的筹备,边境魔兽的防卫,千头万绪,都要一一筹备巡查。
见我们进来,父王合上书卷,笑问道:“外面看得开心吗?”
我点点头,随即又儿不好意思地望着桌上那厚厚的书案,今天的文书功课好像还没有完成呢。
“这一路走来,有什么感想?”
“云突山脉可真是长啊,不愧是我们魔界的王脉所在!”我直白地感叹道。一路飞来,城镇乡村连绵不断,更有无数繁盛的大城市,甚至包括皇城和龙城,也是坐落在此地。还有即将抵达的舜城也是。
父王笑了,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连忙上前,帮他捶背,旁边白郁递上温热的茶水。
“感觉怎么样?”我紧张地问道。
父王喝了一口茶水,缓过气息,“可能是近来寒气入体,旧伤有些复发吧。”然后拍着我的手,笑道,“皓月不必担心,已经恢复地并不多了。”
我点点头,心下越发担忧。去年冬天,父王练功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时常咳嗽不止。我每次话询问,无论父王母皇,还是宫中医官,都众口一词地说未有大碍,只需精心调养就可慢慢恢复。但这都一年的时间了,也未见有什么起色,而且我注意到,每次咳嗽起来,他的脸色都不好看。
到了父王这个级数的高手,练功还会走火入魔,这实在太罕见了。除非是修炼什么特殊的武功。
闲暇时候我也曾偷偷翻阅典籍,历代玄王在公主出生后,功力身体都会大受折损。因为他们体内的龙珠会归于虚无,等待重新选择下一任主人。失去了龙珠,如同修道之人失去了本命法宝一般,功体自然大打折扣。但父王也不知是修炼何种功法,功力几乎没有变化,甚至比以前更胜一筹,这一直让我大惑不解。也越发怀疑他是在修炼什么特殊的功法。魔界也有许多秘法能大幅度提升功力,但有得必有失,对身体的损耗也极大。
我有心劝说,却始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父王,您这些日子太累了,还有这引些政务……”看着桌上摞得厚厚的文书玉简,我心下惭愧,父王和母皇这么辛苦,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这个继承人太没用。同时暗下决心,从明天起,不去外面玩耍赏景了,专心帮父王处理政务。
父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这些不过是日常事务,并没有多少。前面舜城是温衡的领地,他行事素来稳重,想必一应事务已经筹备完善。倒可以省去我不少功夫。到时还可以陪你好好逛逛。你不是早就想见识海边的风光了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抱住父王胳膊,“那也得等您的伤势好了再说。”
白郁也在旁边建议道:“听说舜城外的丹枫峡谷内有很多温泉,对疗伤有奇效。趁此机会,殿下不如拨冗前去静心调养些时日。”
父王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也好。”
七宝云车飞翔速度极快,第二天下午,我们便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舜城。
夕阳正好,云淡风轻,云车的七彩光华熠熠生辉中,穿过弥散的薄雾,直达巍峨高耸的城墙。而城外的高台上,温衡早已率领麾下文武官员远远迎了出来。
第二十章 临水远眺
舜城是云突山脉最东部的城市,属于羯罗一族的领地。温衡身为城主,每年的冬天,都会暂时卸下丹云地宫的职务,回城内主持大局,等到年祭之后才返回就任。
算算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他了,此时遥遥望去,相比在宫中的静默温文,此时站在云端衣袂翻飞的他更添了一种意气飞扬。
依礼将我们一行人迎进了府邸,短暂的休憩之后便是接见的宴席。
觥筹交错,彩绣辉煌,宾客远比我预料中的更多。略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应该多半都是冲着温泉来的。舜城北部的山脉中分布着无数温泉,内中蕴含地火灵气,充盈纯净,无论修炼、疗伤均有奇效。不少贵族世家在此地建有别馆,每到冬天来此旅居,不仅有利于提升实力,更是一种享受。因此这一顿宴席格外热闹,不但有城内的官员贵族,还有不少恰逢其会的贵族子弟,前来觐见父王。
我素来不喜这些场面,进行了没多义,就心不在焉起来。直到父王爽朗的笑声召回精神,“素日里也曾听闻舜城少主文采风流,武功精湛,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温衡的儿子?我连忙抬头望去,站在温衡身边的少年已经跪下行礼:“臣参见玄王殿下,多谢殿下称赞。”
礼毕,他抬起头来,我才看清楚他的相貌。
生得俊秀挺拔,眉目依稀有温衡的影子,少了一份温文隽和,却更多了一种风流蕴藉,洒脱不羁。似乎感受到我的注视,他视线一晃,一双桃花眼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一边冲我眨了眨眼,清朗风雅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我也冲他笑了笑。
见礼完毕,他起身退到一旁。父王手指轻敲着座椅把手,询问了他一些文武学识方面的问题。景凡皆回答的滴水不漏。
父王眸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又向温衡问道:“对了,你府里不是还收养了一名义子吗?怎么今次不见他出来?”
温衡笑道:“他身体不佳,又不训礼仪,不敢让他出来冲撞了圣驾。”
我也曾听说过,温衡收养的这个孩子似乎是因为幼年受了寒气,所以一直身体不好,极少在人前出现。
父王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与温衡说了几句闲话,很快又有别人上前觐见了。
宴席进行到了后半段,我无聊地直找哈欠,旁边白郁也无精打采。又等了片刻,终于寻了个机会,我们两人从宴席上跑了出来。
殿后就是花园,建得精巧别致,极富韵味。更有许多本地盛产的花卉植物,新奇奥妙。踏着珊瑚珠铺就的小路,我们逐渐走进了园子深处。风吹过垂下的白色花树,金色细蕊轻轻颤抖,金粉簌簌,沾染了肩头。
“想洷舜城这么漂亮。不愧是十二名城之一。”我由衷赞道。
“说到风景,我们青丘也不差啊。”白郁笑道。“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青丘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当年魔祖蚩尤立国,开万世基业,册封十二城,均是追随他一路征战的文臣武将驻守,扼守魔界的十二处要地。之后千万年里,魔界日新月异,又发展出无数繁华昌盛的大城市,但十二城的地位却始终无可替代。这些家族传承至今,也都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当年我选侍读,就是以这些家族为中心挑选。
想起来,那个景凡差点儿变成我的侍读呢。说起这事儿,我禁不住道,“那个景凡倒是人材涽 ,听说武艺极好,也不知道比我们如何?”
白郁却笑了一声,“他出名的可不仅仅是武艺。”
我也忍不住笑了,景凡他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性情却出名的风流洒脱,据说,舜城之内有不少贵族少女倾慕他,甚至连来此旅居的贵族小姐,都有他的倾慕者。而他偏偏也来者不拒,周旋花丛中应对自如。虽限于年龄,尚未真的发生什么风流韵事,但交往调笑却是常事。很多人都以收到他的情信为荣,据说辞藻华美,雅尚风流。
温衡将军这般儒雅谦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轻佻的儿子。这种作风,真应该去当青丘城主的儿子才对。我暗暗想着。忍不住瞥了白郁一眼,不知不觉间,他也长大,不再是初见面时软嘟嘟的绒毛团了。
再过几年,想必也会是宫中侍女们为之倾心的人了吧。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
“在想什么?”白郁丝毫未觉,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抛开这些不着边际的纷杂念头。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人工开挖的湖泊,夜空之下,幽蓝的湖水将月色筛成点点碎金,异彩流转。湖泊的前方是一处象牙白的亭廊,玉光莹然,月色中看去,幽丽绝伦,恍如仙景。
清爽的风夹着柔润的水汽吹拂在面庞上,我和白郁均觉精神一振,并肩向亭廊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湖面上弥漫起浓白的雾气,缭绕不散,看不分明。只能从身影上依然分辨出是个少年,和景凡差不多高。
他正依着廊柱,遥望灯火辉煌的正殿方向。身影隐没在雾中,衣袂飘飘,时隐时现,恍如一帧虚无缥缈的水墨画卷。
是偷懒的侍卫,还是路过的仆役?
随着我们两人接近,那人似乎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看向这边。虽隔着重重白雾,那眼神却通透地恍如实质。
一时间,四下里竟悄无声息,唯闻湖面波涛涌动不休。
我微微一怔,那种眼神气势,不像是下位者会有的。
仿佛印证我的猜测一般,很快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唤声,“二公子,二公子……”不多时,林中现出细碎的光点,是侍从持着灯笼接近。
少年很快收回视线,走过回廊,步履匆忙地消失在花园深处。
“他就是那个温衡收养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