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忽然提起此事,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什么法子?”那只笨鸟先天不足,魂魄损耗,这样生长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
谢远殊将他的构思仔细讲述,我越听越觉惊讶,又忍不住赞叹这般奇思妙想。谢远殊提出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同样是将炼器与灵兽结合起来。只间这次要炼制的不是什么法器,而是整个房子。谢远殊的居所坐落在丽影湖畔,景致风雅不说,难得的是灵气充沛,鲲隼与其居所融为一体,正可以借助地脉,汲取灵气,修补自身。“最多几百年,它就可以补足先天缺憾,自由成长了。到那时候再解除禁锢……”
几百年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对修道人来说也同样是段漫长的时光,但对鲲隼这种神兽来说,却不过是沧海一粟。用几百年的时光来修补身体,恢复健康,完全合算。
不过……听谢远殊说完,我禁不住问道:“你对这只鸟蛋实在是体贴啊。”平日里相处久了,我很清楚,他并非无端仁慈之人。
他笑了一声,“也许是想起自己童年的经历,同病相怜吧。”
我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惊讶,谢远殊还从未对我提起过他的过去,不仅是我,包括与他相熟的朋友,都只知道他是谢家的远方旁系,曾在外面孤苦伶仃地漂泊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被谢家收养,认祖归宗。
他与这只蛋有什么可以相怜的共同遭遇?
“其实,我小时候也曾经被冰封过,而且是很多年。”他慨叹一声,缓缓道,“那是一段长久到我几乎无法想像的时光,生命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只余漫长无止尽的寒冷,直到我被那个人救出……所 以,我一直相信,奇迹是可以产生的,只要有人肯为他付出。”
我睁大了眼睛,想汪以他竟然会有这样离奇的遭遇:“你为什么会被冰封?”
“因为我……”一句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是妖魔!”
“别让他跑了!”
我和谢远殊面面相觑,一起出了门,立刻看见远处有一道白影窜入山涧,后面跟着几个天源过弟子,大呼小叫着。
“怎么回事?”谢远殊飞身跟了上去,一边询问追逐的弟子。
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招呼道:“谢师兄,白师姐……我们刚才奉命在回春谷巡逻的时候发现……发现了这只妖魔,也不知是什么妖魔,速度好快啊!”一边指了指前方,那白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远殊立即脚下发力,速度极快,追了片刻,前方隐隐出现一个小白点。我跟在他身边,待着清楚那白影,顿时心神大乱。
谢远殊已经捏了个法诀,运起飞剑,眼看雷霆一击就要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我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从乾坤袋里掏出弓箭,抢在他前面搭弓激射。
一箭穿云破月,呼啸着直奔那白影而去。
白影闪避不及,吱地一声尖锐的惨叫 ,从半空中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与谢远殊赶至,看到碧绿的草丛上躺着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狐,那一箭正好穿过狐狸头颅,从双目中刺出,沾染地地上满是鲜血。
这时后面众弟子也赶到了。一个弟子上前,拎起狐狸尾巴,叫道:“原来是只狐狸啊!难怪这么狡诈!”
“我们巡逻时正碰见这妖孽顺着回春谷破碎的阵眼溜进来,之后追了这妖孽一路,想汪以不险些追丢了。还是师兄和师姐厉害。”
“是啊,本来我们一队人跟了一路,就剩下我们几个还能跟上,幸好遇到了谢师兄你……”
“自从护山大阵破碎,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闯山门了。”
几个弟子气喘吁吁地赶到,缓过一口气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想不到白师姐的箭法这么厉害,一箭破颅呢!”一个弟子摸了摸尖锐的羽箭,笑道。
我面上笑着应付着,心中却急躁不安,只盼着这几人赶紧散去。
旁边谢远殊忽然道:“白露,我可以看看你的弓箭吗?”
我一愣,低头看去,咦,方才一时情急,竟然把这张弓拿出来用了!略一犹豫,还是将弓箭递了过去。
“这张弓箭好精致啊。”一个弟子好奇地问道。
我从容一笑:“是小时候用过的,雕工很精致,只可惜款式小了些”
“果然是一张好弓。”谢远殊缓缓说道,语气极为冷淡,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有弟子打量弓箭,指着内中道:”这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啊?”
“那里原本嵌了一根羯罗一族的长翎,不过后来遗失了。所以功效大减。”我笑道,羯罗一族的羽翼人界虽然稀少,但也并非不可得。天源宗就存有数张这种硬弓。
“羯罗长翎啊,那可是珍惜的东西。”旁边的弟子啧啧可惜道。
谢远殊忽然开口吩咐道:“又有妖孽来犯,此事干系重大,你们不要耽搁,尽快将此事禀报上去,我过会儿也去大殿那边。:
几名弟子不敢违拗,扔下狐狸,纷纷告辞而去。
“师妹,这等精致的东西,要慎用才是。”一边说着,他将弓箭递过来。手指按在弓背上,骨节隐隐发白。
我匆匆接过,心中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有空隙注意他的神情。
低头看着地上的白狐尸首,他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我先去一趟正殿,你我改日再叙吧。”
“等等,这个你不带走?”我忍不住指着地上的白狐尸首问道。
这个算是证据吧,应该呈到诸位首座前辈面前才对。
“不过是只小妖魔,是师妹射死的,自然归师妹所有了。”谢远殊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这口吻竟让我觉得格外疏冷,我愣了片刻,弯腰拎起那只惹祸的小东西,叹了一口气,“都是你害的。”
第四十一章 苍鹰展翼
拎着那只死狐狸回了居所,推开房门,如意料之中,清朗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才回来,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帘帐开合间,一个人影正懒洋洋趴在桌上,丝毫不顾及形象。
我微微一愣,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既熟悉,又陌生,才几年不见,想不到他竟也长大了。心中泛起莫名的感慨。已经有三年未曾回去魔界,未曾见过他们了,此时乍然出现,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亲切又惘然。
“这地方这么简陋,你竟也住得惯?”打量着四周,他啧啧两声,毫不客气地评论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个性还是这样,毒舌又挑剔。手一抬,拎着的死狐狸飞了出去,正砸在他的怀里。
他叫了一声,“你把这东西扔过来干什么?”一边拽着狐狸尾巴提起来。
虽然是分身,可看到他拽着自己尾巴提来甩去的姿势,还是莫名的好笑:“我可是特意给你带了回来,你不要我就扒了皮做外套。”
白郁瞪了我一眼,“想要做外套还下这么狠的手,几年不见,你的箭法倒是越发精准了。想必这几年在天源宗的收获不小啊。”
听得出他对这致使一箭有点儿怨念,我瞥了他一眼,“若不是我这精准的一箭,你现在早就被人逮住扒了皮做帽子了。”
白郁摇头,微笑不语,
我知道他自持身法极快,狡计又多,只叹了一口气道:“你是能瞒过那些巡逻弟子,却未必瞒得过谢远殊。”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最后离别的时候,谢远殊有没有发觉这只狐狸是个分身呢?整个过程中,他并未触摸狐狸尸体,应该发现不了才对,可是最后那莫名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
“谢远殊?就是刚才那个穿青衣的男子?”白郁眉梢一挑,神色终于变化,“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是这一代天源宗主的关门弟子,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单看他刚才的速度,倒也名不虚传。”
仔细看着我的脸色,他试探着问道:“你好像和他挺熟悉。刚才你和他是一起过来的吧?”
“凑巧遇上而已。”我随口搪塞着,心中隐约有些不自在,尤其面对那明澈的视线,更让我有种被看穿了的心虚。
“对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索性岔开话题问道:“还有前不久的攻击是怎么一回事?谁有这种神通,竟然能将地火裂缝凭空挪动到万里之外的人界来。”
一股脑将心中的疑惑说出,白郁眨了眨眼睛,笑道:“是陛下命我前来的,为了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只凭着潜龙镜说不清楚,说不定还会引起天宗源的注意。所以少不得我亲自走一趟了。”
“你自己跑来就不会引起注意了?”我眉梢抽搐一下。听他说地乖巧,我却很清楚,必定是他向母皇主动请缨。
“情势所迫,只好冒险了。也没料到从阵法裂缝钻进来的时候,正遇上那队巡山的弟子。”白郁笑道,“至于地火之事嘛,此番这跨越万里的乾坤大挪移,还有你我的功劳呢。”
我一愣,什么意思?
白郁笑了笑,“还记得当年在舜城地下的上古阵法吗?”
我点头,怎么会记不得呢,那是我童年印象极深刻的一段经历,精巧的棱光砂,神秘的少年,还有那威力庞大的上古阵法……
对了,那古阵似乎拥有突破空间、瞬移万里的能力!我霎时相通了其中关键,惊讶道:“母皇将古阵彻底修复了?”
“不错,而且还将阵法进一步拓展,与地火裂缝相连,借助此阵的威力,将土为源源不断地移至天源宗,前几天那一战才会胜得那么轻易。”
虽未亲眼所见,但想到源源不断的地火烈焰冲击到天源宗的护山大阵上,天地间赤红一片,日月同焚的情景,也禁不住心底一寒。
想不到当年的事情还带来这样的后果,我感叹道,往复循环,果然奇妙难言。不知为何,回忆起此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那个死在冰原上的少年身影,随着时光早已渐渐模糊的影像又一次清晰起来,他的尸身应该还在冰雪中吧?等回了魔界,去极地冰原一趟,将他安葬了吧!以我现在的功力,入极地冰原应该足够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找到那处洞穴……
说到冰原,立刻又联想起白天时谢远殊说的话,他正谈到紧要关头,就被这个家伙给打断了。只好改天再问他了。
白郁一直盯着我,眸中灵光闪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微微一愣,刚才想得入神了。
回过神来,我指了指桌上的死狐狸:“先把这个分身收回吧,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失效了。”凝结分身,需要消耗的功力不少,至少也抵几个月的苦修,能不浪费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白郁点点头,拎起狐狸往胸口一拍,银狐连同地上的血迹化为一道银光窜入他体内,不留分毫形迹。死掉的分身虽然不能完全补足消耗,但也聊胜于无。
“你好像变了不少?”将分身收回,白郁低声道。
“怎么变了?”
“比起以前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天源宗的弟子了吧。”
我顿时笑了:“若不像,岂不早被人发现,然后消失了。”
“其实,这三年我一直期待着你出现在分光殿,想不到你竟然坚持下来了。”他摇摇头,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原来你一直期盼着我的失败啊。”为保安全,我身上不仅带着数件威力庞大的法器,还带着须臾芥子珠,一旦有危险,可以直接 瞬移回魔界皇城的分光殿,万无一失。只不过真的动用这个逃生,也说明行动失败了。
白郁只是望着我,没有回答。
竟然没有和我抬扛,真有些不习惯,还有这眼神,不就是三年没见吗?明明上次用潜龙镜传递消息,还说过话的,犯得着用这种好像几百年未见的眼神盯着我吗?
我轻咳了一声,道:“这几年在天源宗,我一直暗中探查神玺的下落,却始终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但这几年我统合天源山的各处灵脉,却发觉一件怪事,这千万年来天源宗的灵脉分布,竟然从未变化过。”灵气是自然凝结的东西,也会随着风水格局,气候变化而有细微的变化,而最影响灵气的,则是众多修道之人的修行汲取。天源宗历代弟子无数,占据这处灵脉修行,纵然天源宗为天下灵脉之巅峰,灵气浑厚无比,也应该有些影响才对。
见我提起正事,白郁也严肃起来,仔细聆听着。
“天源宗历代宗主传承盘古神玺,最初的几代经常使用神玺的力量来锻造法器,布设阵法,后来使用逐渐减少。尤其近些年来,几乎销声匿迹。会发生这种变化,一方面可能是神玺作为宗主信物的地位越来越尊崇,不敢轻易动用,但我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神玺被禁锢在某个功能上,难以分身了。”
“这么说来,你的推测是?”白郁一边思索,问道。
“I同错,我怀疑,天源宗如今也遇到了与我们魔界一样的麻烦。”我缓缓道,“所以盘古神玺禁锢难出。”
天源山与魔界皇城同属于两界灵气的最顶峰,不过天源过幸运的是他们地底并没有地火裂缝这种灵气过度凝结所造成的致使危害。但是万年来天源宗的灵气从未变化过,想必是以神玺镇压调节才能这么稳定。凡事有利必有弊,魔界以神玺镇压地火,如饮鸩止渴,使得地火危害加倍爆发。而天源过的这种行为,也同样也留下弊端。
白郁面上泛起喜色,随即又忧虑道:“若此事为真,陛下的计划岂不是难以实施。”
“放心吧,就算天源宗需要依靠神玺维持天地灵气平衡,也不会像我们魔界一般危急,真正需要神玺的情况下,应该还是能够动用。”我推测道。
本来以为谢远殊第二天会再来找我,正愁着怎么隐藏白郁的行踪,却不料连接数日,一直未见他的踪迹。庆幸之余,却又有些失落。
十余日之后,一片沉寂的天源宗内掀起新一重波澜,术部首座程挽新返回了!
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高层密谈,也不知诸位前辈长者和首座执令们都说了些什么,这场会谈竟然持续了数日之久。天源宗众弟子中也隐约有了议论。
“听说程首座在钟彤山那边中了埋伏,九死一生。陪同的师兄有好几位没有回来的。”
“别瞎说,程首座回来的时候大家不都看见了吗,是有伤在身没错,但并未危及性命。至于几位没回来的师兄,是被派去各地探查,并且疏散附近 的居民了。”
“我听说此番魔皇亲自来了才将程首座打伤的。据说那魔皇凶神恶煞,满脸横肉,魔力强横,有万夫不当之勇……”
“喂,等等……魔界的魔皇不是女的吗?你也太没见识了吧。”
“呃,这个……”
“胡说,我听说是……”
对这些议论纷纷,我动声色,只趁着护山大阵尚未被完全修复的时机,与白郁商定好下一步的行动细节后,将他送了出去。
万众期盼的目光下,大殿的会议结束了,同时也将程首座冒死带回的消息公布出来,魔界此次动用的一种奇异的灵火为主要攻势,随同前来的高手却并无多少。所以程首座等人此行虽中了埋伏,也能及时杀出重围。想必是对这火焰有极度的自信。至于如何对付那魔火,众位前辈正在紧锣密鼓地商量对策,一旦有消息,便是天源宗的反攻时刻了。
天源宗上下浮动的心思才逐渐沉静下来,不几日,谢远殊飞信传讯请我前去他的居所。
他的住所是一座精巧的阁楼,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湖泊中心,四面远山浩渺,碧波荡荡,是个景致清雅、灵气充沛的好去处。
初见面,谢远殊的神情虽然正常,却隐有种意料之外的憔悴,像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我禁不住诧异地问道:“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