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波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心想:这家伙可真方便呀!她以为「约会」这名词是情侣专用的。
「我以为这情况称作『绑架』更适合。」她与他对论用辞问题,小手轻轻挣扎了下,发现他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只好由他了;也许他就是因为充满了善於照顾人的「母性」光辉,才罩得住那一票疯狂崇拜他的学弟、妹们。这点倒是可以解释得透为何有这麽多女子心仪於他了;如果他总是轻易地去握女孩子的手,那随便一个女孩都会幻想出浪漫的情境,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奇怪?他怎麽还没有被女孩子们投注的热情给淹没呢?
直到他抓了撮她的发丝拂过她的鼻头时,临波才回过神来;发现他正半弯着腰看她,两人的面孔近得可以接收到对方的鼻息。
「走了,还发呆。」康硕轻声催促。
「为什麽是动物园?我还以为会有更富创意的安排。」她有些失望。
「例如?」他好笑地扬眉,始终没放过一秒可以打量她面孔的机会。
「吃饭、看电影、逛街都太老套;你有那麽一辆拉风的机车,我以为你会带我去非法的飙车地方见识一下。能飙到一百八十的感觉很「大四x」吧?」她以分解法说出人家常强调女孩子不宜说的字眼;没法子,它是淑女嘛!
康硕眉头皱了一下:「女孩子要懂得开发优雅的形容词。」
「够优雅了,迂腐先生,我至少没有像秋水直接说『爽』。喂!你们学校什麽时候改了管教方式?竟比我们更严格了!瞧你,老古板到这个程度。」临波说话还不忘酸他。
他这才想到他还不知道她念的高中,可以肯定是省立的,临波的慧黠是秋水比不上的。
「你什麽学校的?」
「悠罗女中。」
「优等生。」他语气有些怪怪地。
她含笑地瞄他:「是的,优等生。」
「那你可真是纾尊降贵了。」他拉住她的手始终没放开,直接拉她进动物园。
江临波晃着他的手,对他的兴趣比对那票动物更浓厚。「喂!康硕,你要追我吗?」
「谁说的?」他露出了白牙,俯视她的神态是气人的睥睨。
她点头,故作明白:「你不追求一个女孩子时就可以约会、拉手了,那麽当你有心仪的目标时,是不是就直接往宾馆冲去?高生已有「能力」办事了吗?」
这席问话露骨得教康硕差点儿被口水呛死:更无法再若无其事地看那些蟒蛇、大象的,他乾脆拉她到冰淇淋店坐定。
叫来两杯果汁,他很慎重地间她:「你都是这麽直言无讳地说出你心中的疑问吗?我还以为你本性含蓄文静。」这一刻,他突然非常不希望有别的男人曾接受过她这种吓人的询问。
「你比较异类,完全不符合我从书上研究出来的任何一种类型男人,所以我才问你!我从来不问人的,书中自有满足我好奇心的各种答案。」这只是原因之一,至於之二嘛……她觉得他这人给她一种亲切感,好像对他直言无讳地陈述她心中所想的事是很自然的,以往的她是不会这麽做。
「我是异类?你没有被人追过是不是?居然称我异类?」
在他认为,这个外表看来乖得出奇的江临波小姐才是绝对的「异类」,竟严重地吸引住他,搅乱了他十八年来平静无扰的心湖!
「请注意,我们是女校,我也没有『断袖』的嗜好:如果读幼稚园的时候可以算,当我五岁时,就有叁十个男生登记为我的男朋友,十个要当我丈夫,怎样?够风光了吧!」她拉回刚才她一直好奇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发情』过?」
「江大小姐,请不要将动物专用语套用在我身上。」他可以肯定她一直在逗他,不怕死的丫头,他简直想捏死她了。
「好吧!老实回答我,你当真想报昨天被我放鸽子之仇,而绑架我出来玩一天吗?」她间。
奇异地,康硕原本懊恼的神色一拂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莫测高深、邪邪又坏坏的嘴脸。
他向她倾近了些,从她骗人的纯真无邪大眼中,读到了一抹羞怯,以及更多的无畏……似乎笃定他不敢对她下毒手似的;於是他慢慢地开口:「我想与你订一份契约。」
「呃?」她楞了一下,契约?
「期限是一辈子!你愿不愿意在毕业後嫁给我?」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没有一丝求婚的味道。问完了,他伸了伸懒腰,还打了个哈欠,百般无聊地喝起果汁,抿着嘴不再言语。
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求婚的江临波,也生平第一次吓呆了。心中闪过的唯一想法是——他疯了!
第二章
用过了晚饭,江临波回到房间後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床上紧抱着一粒大枕头,嘴里咬着笔 ,眼前摊着一本漫画,但眼光却放在天花板的吊灯上。
江秋水从浴室出来,擦着一头又湿又乱的发,此刻才肯定了临波是有一些些的不对劲儿。这小女子从不趴着看书的,她怕近视,才不像她贪看小说、漫画,换来了叁百度的近视,教科书却读得七零八落。
她抽回了临波眼前的书,坐在地板上与她平视。
「你梦游呀?现在是你温习数学的时间,居然抽得出空来看我的漫画,还看到天花板去?」
临波深思地问秋水:「你认为康硕这个人的特色是什麽?」
「咦?你终於有兴趣关怀异性了呀?」秋水瞪大了眼,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他是不是有点怪异?甚至是很色的?」
如果是玩笑,这回可真是开大了!他居然向她求婚?看来没诚意,又表现得有些无赖,好像他求了婚之後,就可以丈夫身分自居了似的。怪人!真的是怪人!想到现在仍摸不清康硕的思考方式,临波不禁有些 气,但愿秋水可以给她指引。
然而秋水的反应却是跳到床上,义愤填膺地指着临波的鼻子怪叫:「很色?这句话要是在『南风高中』校门口讲,你会立即被口水淹死!康学长之所以受人爱戴,是因为他收服了我们学校里最爱闹事的小混混,还引导他们走入正途,使我们这票安分守已的学生不再受那些人威胁。你别以为我们学校没什麽升学率就代表没人才,我们康学长只是不想升学而已!他的英文能力与外国人一样好,每一科的成绩也是顶尖的,还常常担任各运动社团的救火队,他尤其擅长篮球与跆拳道。学校里的男孩子们都服他、敬他;女孩子们则迷他、恋他;师长们更视他为学校之光!
他从不闹花边新闻,你居然敢说他很色?放人家鸽子不说,才过了一天,立即自行衍生出一大堆歪论。江临波,你小心自已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临波撑着身子坐起来,无视於妹妹的张牙舞爪。秋水是很重义气的人,绝不允许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或敬仰的人。这种热情在她看来有点蠢;可是,正值青春嘛,燃烧起来才有看头,他们这样易喜易怒,才符合「人不痴狂枉少年」的说法。好玩呀!这个秋水还真好玩。不过,她未免把康硕讲得太好了,只差没在他头上装个日光灯环充当光圈,当起天神来。把一个「人」给神化了是不妥的,康硕到底也只是个凡人,今天一整天的相处不早证明了?他既没飞天,也没通地,只是向她求婚而已。
「秋水,据你所知,康硕喜欢与人开玩笑吗?例如!随便抓一个女孩子来求婚之类的……」
「才没有呢!他才不会那麽低级!我们学长是很幽默风趣没错,但他天生具有一股正直的威严,不管他做任何事都非常有分寸。每个人都知道机车、汽车是他的最爱,任何女人也别想与他心爱的机械争一席之地;由於他对车子的狂热,使得他在感情世界保持空白。事实上呢,他还打算提早入伍服兵役,退伍後到德国或英国读书,或者到某大车厂当学徒。他要成为第一个亲手设计、制造国产车而扬名於全世界的中国人,完全不必假外国人之手,他要自己来!」
看来志向颇伟大,但秋水所知道的康顿与她知道的略有出入。临波吐了口气,两眼不自觉地又看向天花板。她脑子里马上闪起另一个疑惑——那个康硕与秋水认识了两年。却从禾兴起追求之心,怎麽才见她第二次就有求婚的兴致呢?她不懂,秋水与自己的脸可是一模一样哩,若他有兴趣,早该追秋水去了啊?
秋水吐完了一长串护卫学长的话之後,才想到秋水一直问康硕的事未免离奇,霎时一个问题闪入她脑中,她叫了出来:「临波——你『煞』到我学长了是不是?」
「他比课本可爱吗?」丢给她模 两可的答案後,临波决定到书房温习数学与讨厌的微积分奋战,懒得说明今天康硕绑架她去约会的事。
这个秋水藏不住话的,对於这天大的消息,她肯定会告知父母及所有亲朋好友江临波有人追了!那个书呆子被风云人物康先生看上……这可是大新闻一则。
唉!她怎麽可以让家人跌破眼镜呢?她是如此乖巧文静不是吗?如果要做吓人的事,就要做足以把人吓出心脏病的大事,否则就不好玩了!目前这个还是小意思而已,不急!
美丽、温文、乖巧的江临波,自个儿回书房做功课去了,留下尚未得到明确答案的江秋水,抓头苦思着明天要如何对同学交代……
* * *
「悠罗」的规定是放学後,学生必须全部留校加强课业辅导;所谓「加强」也不过是叁天一小考,五天一抽考,末了再来个总检讨,不断地考试、考试……可怜!台湾青年学子的升学压力,放眼望去,全世界大概只有日本尚能相提并论,岂是一个「惨」字说得完!
夏秋时分的夕阳是很美丽的,从试卷中抬起了头,看向落日的方向,美丽绚烂的霞光倾 在天空的尽处,将原本白花花的云朵,渲染成酥黄怡人的色调,由她这方玻璃投射而入闪亮亮的 丽,使她整个人笼罩在金黄色的光芒里。
临波支肘看着,赞叹这样的好时光,可惜无人与之共鸣。夸父追日,是怎样执着的痴狂啊?人的一生,总要有一件坚持到底的事,生命才算得上值得了,她想着。
直至下课的钟声响起,江临波才恍然回神,吐吐舌头,看着自己尚有两题空白的计算题未写。嗯,就做个善事,让梁上君得意一次吧!老是高高在上也是不好的。後头的同学来收走试卷时,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临波只是微笑,默默地收拾书包。青春时光,总要留点时间来伤景寻愁一番,在这样美好的季节,蹉跎了可惜!
还没走到校门口,江临波已然止住了脚步;原因无它,只因走在她前方的一票女子正大声讨论着校门口站了一位超级大帅哥的特级新闻。听说那位帅哥倚着一辆拉风得不得了的机车,似乎在等人,直到她无意中听到「康硕」这两个字,她突地吓住!理由之一,她不知道康硕的声名如此远播;理由之二,她宁可自恋地认为他是在等她,於是乎正门是走不得了!
早该料到那家伙是霸道得很彻底的人,如果真如秋水所言,康硕形象一向端正清明,绝对不搞男女情感纠纷,那麽,一旦他相中了某人,必然是一发不可收拾,那可真比蟑螂还耐命,甩也甩不掉;非常不幸的是——自己似乎就是他相中的人,要命!
她可不是大惊失色,也不是真的那麽抗拒他,毕竟他挺好玩的,可以逗一逗增加生活乐趣;但是,他那一副主控全局的嘴脸就是她所不能苟同的了!要谈恋爱可以,但得照她的方式来,否则他就自个儿去谈个高兴吧!她没打算那麽快地进入状况,至少得考虑个几天,拿起电子计算机来加减乘除一番,看看会不会使她功课直线下降;而那人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高中毕业後娶她,也不问她答不答应,这麽一来,她挺吃亏的!所以在还没起步前,她选择——溜!
江临波往校园的侧门溜去,非常小心地侦测四方,确定没人後,她开开心心地绕了一大圈路,决定去书局打混叁十分钟。因为要去车站一定得经过学校大门,先磨去康硕的耐心再说,见不到人他总不会再呆等下去吧!她知道,游戏已经开始了,今年的高中生活应该不会太无聊。
当她以十五分钟翻阅完一本笑话全集,正要再拿起一本心理测验的书时,背後突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不客气地覆盖住她雪白的手背;可想而知,黑手掌的主人正贴在她身後,以惊人的亲 姿态,表演着有些妨害善良风俗的镜头。
是康硕,当然是康硕!他还穿着他们学校的制服呢!他弯身是为了能把他的脸贴在她身边,也难为他的身高了,一八o的身形。配合着一五八的娇小,只能鞠躬哈腰了。
一个身着本市第一女中名制服。一个却穿着升学率奇烂的私立高中制服,情况十足诡异,已招来多人的侧目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嘟哝:「如果你打算跌倒,请注意不要压死我!」
她抽回手,却转而被他抓住。
他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的手走出书局,她努力地想要与他并肩而行,以便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可惜他的长腿发挥了功用。让她跟着他边走边跑地直喘气。以她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叁秒的成绩而言,实在是没什麽运动细胞,这一点又是与秋水的另一项不同处。
一出书局,她立即气喘吁吁,抱着一根圆柱休息。
他转身面对她,但没放开抓着她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撑着圆柱,俯身看她,语气平静地道:「你没有从正门出来。」
「我们学校有叁个门。」她耸肩,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不悦,只是那抹挑战的光芒难以忽视。多荣幸,她可以成为它的对手!
「我在正门等了你一个小时。」他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抱怨或邀功的味道。
临波眨了眨眼,侧着美丽清秀的脸蛋:「为什麽?要看我吗?看到秋水就等於看到我了,你以为呢?」
「如果相同,我何必找你?」他又拉她往他的机车走去,将挂在把手上的安全帽罩在她头上,打开面罩,问道:「你知道秋水对你的评语吗?」
「想像得出来,而且你最好相信。」她微笑着看他,眯成新月般的眼眸黠光四射。
康硕脱下他的外套,再度绑在她腰上,一边摇头说:「我要是信她的话就该死了!」
「她没骗你。」
「是!可是她的阅人能力有待加强,即使是自己的双胞姊姊。」他接过她厚重的书包,皱眉地掂着书包的重量,少说有叁公斤,再看了看她纤细的肩膀,不赞同地摇头。「上来吧!」他终究什麽也没说,升学的压力是名校挥不去的梦魇,他不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侧坐上去,已有些习惯了。她双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後仍被他强制地抓到身前环住他的腰;然後,重型机车充分发挥了它御风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飙下去。
当然,康硕并不打算直接载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里?」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吼着与风声对抗。
他机车驶的方向并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阳西下,那一轮橘红的火球,已摇摇欲坠地靠在山峰之间;可以看到山,表示他们已出了市区。
停在一处红灯前,他转头道:「带你去看一座最潇 的庙。」
「你要出家吗?」她拉开面罩,天真地问。
他的回应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记!拉下面罩,机车再度以疾速前进。
最潇 的庙?庙还分什麽潇 不潇 的?如果落魄的话还说得过去,有些没香火的庙的确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硕在搞什麽把戏了?这麽霸